女孩和她男友都给何慕让路。
何慕的目光从混杂着微弱光亮的街道回转,一瞬又回去了。
有一个套头穿着黑色连帽卫衣的高挑身影,从门口经过,手里拎着她那只白色的Hermès Constance小包。
那身形和她听到的那个声音,在那一刻和她脑海中的形象融合了。
但她还是觉得自己认错了人。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偏僻的四线小城?
第17章
何慕重新回到水果店, 人群已经将路口围得水泄不通,她从人群的缝隙中勉强挤到前排。
身着执勤服的民警已经在和妇人交谈,妇人看到她回来, 忙问她情况, 民警也从对话中辨认出她是当事人, 要带两人去派出所。
妇人脸上仍挂着为难。
民警:“让邻居先给你看会儿店。”
这话未毕,正津津有味和旁边人攀谈的小店老板都撤了,与水果店一墙之隔的超市老板听到这话,后知后觉缩着脖子,往屋里走。
“站住。”民警叫住他。
中年男人“潜逃”被发现,却假装听不到, 继续脚下的动作。
民警又叫他一次, 他才灰溜溜露出谄媚的脸。
“王老三, 你跑什么?”
“李警官, 我忙着呢, ”王老三脸上堆笑, “没空。”
“看热闹倒挺有空。”
他无话。
李正连:“帮她看会儿,一会儿人就回来了。”
妇人拦在民警李正连面前:“警官, 我还是先把门关了吧。”
“汪姐,我帮你看会儿, 你去吧。”一个短卷发的年轻女人,从人群中站出来。
何慕注意到, 她是对面内衣店的老板。
妇人进退维谷, 看年轻女人:“你还有店要看……”
年轻女人说:“没事,圆圆在里面写作业呢。”
“谢谢啊, ”妇人这才将提起的心放下来,“你看你们娘俩有什么想吃的水果, 随便拿。”
说着,妇人要去给她拾水果,但塑料袋拽了一半,看着摊上的血迹,手里的动作停住了。
“等你回来我们再挑,去吧。”年轻女人解围。
“走吧。”民警提醒。
何慕应声,转身时,在人群中又看到那个身影。
他一身黑,卫衣的帽子套头,黑色的口罩遮住大半张脸,额前的发也几近将上庭挡住,怕见光似的。
不相熟的人几乎难以辨认,但是何慕从那双看向她的眼睛,确定了他的身份。
那就是许寄程。
他正要转身离开人群,民警叫住他。
“小伙子,你也先跟我们走一趟吧。”
许寄程脚步顿住,围观的人也开始打量他,他把帽檐往下拉了拉,侧身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都散了吧,别在这聚集了,路都挡住了。”民警一只胳膊叉腰,另一只胳膊挥舞着劝告。
去派出所的路上,这几个人步伐都是不一致的。
民警走在最前面领路,然后是何慕,继而是水果店的妇人汪琴,许寄程吊车尾。
何慕总觉得走太慢耽误警官的时间,紧赶慢赶跟着李正连,却又忍不住回头看。
汪琴似乎腿脚有问题,走路时是顿挫的,一只脚隐隐有些内八,步伐拖延,走一步她能走三步了。而许寄程故意似的,那么长的腿半天没走几步,双手抄兜优哉游哉地跟着。
何慕夹在中间,快也不是,慢也不是,只能走一段回头看看,再调整速度。其中一次回头的时候,竟然看到许寄程要去扶汪琴,但是汪琴拒绝了,她甚至怀疑自己因为夜色昏黑看错了。
愣一会儿,她已经和民警落了很长一截路,李正连已经到了派出所门口了,又加快步子往前走。
李正连回头看到后面的状况,却没催促,站那等他们。何慕走到他旁边,也停住脚步,立在他身侧等许寄程两人,最后几人都到了,才一并进入派出所院内。
接警的李正连并一个女警官一同询问,先是问了何慕和汪琴事发当时的情况,然后才是许寄程。
“麻烦取一下口罩。”警官说。
捂得十分严实的这位,有些不情愿,但是照做了。
帽子和口罩褪去后,何慕才完全确认面前的人真的是他。
“姓名。”
许寄程停顿,继而扔垃圾似的吐出两个字:“齐设。”
他说这话时眼中无光,憎恶写在脸上。
何慕心中对于许寄程的疑虑未消,听到他的回答更甚了。
不过,有艺名也很正常,当红艺人也没有几个是用本名混娱乐圈的。
女警官:“你在哪里追到他们的,有没有看清那两人的样貌?”
“西江东路。”
两个警官一时间被这回答吓到了,这条街离那可不近,至少得有两三公里。
许寄程回忆后,继续说:“大概十六七岁的两个男生,长什么样描述不出来了,但是他们骑了一辆黑色的雅迪电动车,你们调监控应该能查到。”
警官记下了这话,提醒何慕查看包里的东西有没有少,最后嘱咐说找到嫌疑人会和她联系。
三人从派出所出来,何慕主动去搀扶汪琴,她仍是不好意思的,轻轻避开了,仿佛怕自己的身上的脏污会蹭上何慕的衣物。
或许也只是因为,刚刚听到何慕的包要十万块。
“对不起啊,姑娘。”汪琴毕恭毕敬再次给她道歉。
何慕意识到这老太太拗得很,回答说没事,也没再出手,只是跟着。总觉得她下一秒就要摔倒,忍不住在后面做出随时搀扶的姿势,但汪琴却每一次都成功迈出了下一步。
直到她踩到一个小石子,趔趄着要摔,何慕才终于见义勇为成功。
扶住汪琴的还有许寄程。
他一直没走,只是帽子和口罩继续把脸捂了个严实。
汪琴找到重心后,仍让两人放手,何慕看许寄程,他却始终没说话。
最后两人不约而同放开了手,停住脚步,看汪琴艰难前行的步伐。
俯仰之间,一阵风吹过来,树枝摇摆,沙沙作响,棕黄色的叶子宛如飞舞的雪花,四散飘落,世界登时有了些凋零之感。
许寄程伸手往她头上去,何慕愣着,直到他拿着落在她头上的樟树叶,展示给她看,才恢复平静。
回到水果店后,内衣店老板再次拒绝了汪琴要送水果的事:“你上次给我们水果还在冰箱里呢,我们娘俩吃不过来。”
说着就穿过马路去了对面。
何慕在一旁跟许寄程道别。
“你要回哪?”他问。
她回想了片刻,没能想起来餐厅的名字。
许寄程:“你等我会儿吧,我送你回去。”
何慕踌躇。
听刚才许寄程和警官回话,他显然对严州是了解的,她却并不是,等下不一定记得回去的路,中途说不定还要麻烦团队的人来找她,甚至还要解释刚才的事情,此时应了或许是比较好的决定。
但她却无意去窥探别人私生活的一隅,不想去猜测许寄程和汪琴的关系,留在这她无法保证自己的思绪不乱飞。
他继续说:“你等不及的话,我现在送你过去……”
这话说到这,她只能先折衷,选择等他一会儿。
汪琴搬出一个凳子给她,却不再对她热情。
半晌,许寄程端着纱布和碘伏出来,在汪琴面前蹲下。
“我没事。”汪琴甩开他的手,“你送这姑娘去吧。”
许寄程没说话,只是看汪琴,最后她妥协了,他就给她处理血迹和伤口,动作是轻缓的。
何慕想起被她遗忘的人群,掏出手机给李佳发消息。
[结账的时候把账单给我,我直接把钱转给你。]
李佳微信是一个可爱的卡通头像。
[好的。何总监你不回来了吗?]
[何慕:嗯,我不在你们吃得开心点。]
[李佳:谢谢何总监]
继而,何慕收到了一堆可爱的表情包。
她也回了个表情。
抬眼时,许寄程已经给汪琴处理好伤口了,看到她抬头,又说:“再等一会儿。”
最后,他把沾了血迹的摊子撤回来,放到后面才叫何慕。
何慕跟他往外走。
许寄程看她:“你怎么会在严州?”
何慕想问他来着,倒让他抢先了:“工作,谢谢你把我的包拿回来,改天请你吃饭。”
他们是客气的,是不足以拉家常的关系,她没问出藏在心里的问题。
但这话说完,何慕想起来还欠着向繁洲的饭,甚至可能不止一顿。
他们第一次见面,向繁洲在台风天替她挡住了飞来的花盆,甚至让助理给她准备了换的衣服,她说要请他吃饭,还没来得及道谢,晚上醉酒冒犯了他,第二天说要登门道歉,也没有抽出空来,他们却莫名其妙地结婚了。
向繁洲似乎对此并不在意,但这些事她得记着,该还得还,她不想欠着任何人。
许寄程“嗯”一声,爽快地说:“就今天晚上吧。”
“嗯?”何慕没想到他会如此答,半晌才说,“你不怕被认出来?”
“这的人,估计都没听说过有我这号人。”许寄程说。
她笑:“那你捂那么严实?”
许寄程被人挑开面罩,笑而不语。
“想吃什么?”何慕问。
“我带你去。”
何慕以为自己要被宰一顿,结果许寄程带着她七拐八拐,在一个巷子口停下了。
看上去应该是一个面馆,但不仅空间狭窄,连门脸都是破败的。
她没能把这里和许寄程联系在一起,就像她很难将严州和许寄程联系在一起。
许寄程倒是破天荒自来熟,自己点了餐,转头跟她说:“他们家最好吃的是牛肉面,然后是肉丝面和云吞面,看你想吃什么。”
何慕产生了巨大的割裂感,但这人目前还算真诚,加上她确实是要谢谢他,就顺着他了。
她要了碗牛肉面。
然后手机的消息跳出来。
[Sander:你打算跑路了?]
登时,何慕太阳穴的动脉疯狂跳动,头脑昏沉。
她想起来,到现在还没给向繁洲发消息。
显得她此行更像是落荒而逃了。
[何慕:忙忘了,我下午两点就到严州了。]
[Sander:有没有不舒服?]
何慕看到这个消息,简直怀疑向繁洲在她身上装了感知系统,她一整天到现在都是难受的。
许寄程端着盛着两碗牛肉面的托盘回来,小心放到桌面上,一碗推给何慕,一碗留给自己。
“谢谢。”何慕舒口气,继续打字。
[没有。]
然后,她把手机扔到一边,去找筷子。
许寄程递筷子给她:“男朋友?”
她接筷子的手顿住,最后默认了。
他的目光停在她包着纱布的手上:“还疼吗?”
“吃你的饭吧。”
许寄程笑着去翻碗里的面,热气登时翻腾起来,隔在两人之间。
何慕几乎全程都是安静的,筷子没能翻动几下。因为她没吃东西时,肚子里已经在翻江倒海了。
“不喜欢?”许寄程见她没胃口,问道。
她摇头:“挺好吃的,我不太饿。”
总之,这个饭局两个人都不大舒服,几次想开口缓解尴尬,都撞到了一起,胡乱地扯些工作话题,其他再无话。
吃完饭,许寄程仍要送她,她拒绝了,自己打车回了酒店。
回房间的路上,何慕看了眼消息,李佳已经发了账单,她胡乱确认了一下,即刻转账过去,顺便点开工作群,叮嘱大家明天别迟到。
她怕多等一会儿,自己就忘记这件事了,也不知道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明明也没做什么工作,就是累得不行,现在只想回去睡觉。
房卡和门锁贴上后,“滴”一声。
何慕按下把手推门,却感觉到有阻力,多用了点力,结果下一秒被拽着进了房间。
房门“咚”一声,自动闭合了。
继而有温热的气息靠近她,脖子上有柔软的触感袭来。
她瞬间清醒了些,头皮开始发麻,汗毛都竖了起来。
第18章
何慕越推开, 越反抗,那人动作越粗暴。
她的嘴唇被堵住,被炙热地吻着, 口腔里最后一丝空气都要被掠夺殆尽。
脑中乱码般的思绪扭转了八百遍, 她彻底失去抵抗能力。
腿被架着抱起来时, 才勉强恢复感知能力,意识到这人是向繁洲,眼泪从眼角迸发出来。
他动作停了,伏在她肩上,低吟:“对不起,对不起……”
何慕心像被烫了个洞, 泥沙俱下, 就这般僵持着。
然后, 胃里一阵翻涌, 她猛然推开面前的人, 推门去了卫生间。
“啪”
卫生间的灯被打开, 微黄的灯光隐隐透出来,给这个空间一点光亮。
酸水从肠道反到喉管, 何慕难以抑制地干呕,脸全然憋红了, 却没吐出什么内容物。她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早上着急出来没吃早餐, 飞机餐也没胃口吃, 晚饭也是吃不下一点,现在只能吐出水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