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春花灿烂——却佛【完结】
时间:2024-03-29 23:05:51

  明灿正疑惑。
  听见一串熟悉的旋律响起。
  是岑树的手机铃声。
  明灿怔顿一瞬,偏头,“今天是……”
  2021.2.14。
  他们的第一个情人节。
  明灿早已提前准备好了情人节的礼物,是一对纯银对戒,她在网上看了很久的款,有个很好听的名字——连理,她特意在戒指的内圈刻上了对方的生日。
  没有观众。
  没有音乐。
  只有茶几上一束盛开的郁金香。
  他们就在这寻常又不太寻常的一天,在爱人的目光下面,亲手为对方戴上了戒环。
  从此山高水远。
  相许相依。
  对比之下岑树这次准备的礼物要朴实无华许多,朴实到明灿见到的时候都呆住了,“你这是做什么?”
  岑树不说话。
  明灿说:“我有钱的。”
  这些日子的治疗虽然花掉了她的部分积蓄,但并未花完,银行卡上的余额还勉强剩了些。
  岑树当没听见,直接把卡塞在她的手里,“密码是我生日。”
  说完。
  便转过身走了。
  明灿楞了会,转头,就见他已经走到了窗台边,洒水壶拿在手里,正低下头认真地浇着花。
  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于他上半身渡上一层金色的光,随着他右手的动作,明灿看见他无名指上那枚戒环反射出不一样的光彩,画面是如此美好,好到她不忍心去开口惊扰他。
  雨水还未到。
  一场雨就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明灿是最先感受到这场雨的,在雨开始下的前两天,她隐约的感觉到了腿痛,从脚踝开始,逐渐蔓延到小腿,再到膝盖,不过一天的时间,疼痛爬满了她的大半个身体。
  由于这渐渐让人无法忽略的疼痛,慢慢的,明灿开始失眠了,起初只是偶尔会在半夜的时候被疼醒,到后面她已经没有办法长时间睡着,她的作息日渐混乱,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的时候越来越长。
  明灿睡不着。
  岑树就陪着她醒着。
  有许多个白天和夜晚,她就这样蜷曲着身体躺在岑树的怀里,与他一起看着窗台的方向,他们看窗外的月亮,听风敲打玻璃的声音,更多的时候是看着窗台上那盆郁金香出神。
  雨停的那天。
  郁金香长出第一颗芽。
  明灿时隔多日难得的睡了个好觉,从下午两点睡到了六点多,醒来的时候夕阳正落,晚霞的余晖从窗台照进来,越过发芽的郁金香,一直往里铺满了大半张床。
  “阿树,我梦见我姥姥了。”
  明灿在夕阳里向岑树眨眼,“她给我唱歌呢。”
  岑树抬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痕,温声说:“姥姥唱的什么?”
  “她唱……”
  明灿一边唱着一边嘴角上扬,“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
  “燕子说……”
  “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唱完。
  一滴热泪滑过眼尾。
  岑树动作一顿,半晌,抬起眼,“灿灿,我们去漠河……”声音顿了下继续,“看极光吧。”
  正月十六。
  原本花店开门的日子。
  这天一早,岑树把冰箱里冻着的最后一点饺子拿出来下了锅,正好盛了两碗,吃完,收拾好行李下了楼。
  明灿穿着她来时的那条暖橙色长裙,外面裹了件风衣,脑袋被围巾围的严严实实,她为数不多的行李都装在岑树手上的行李箱里,只背了个帆布包,怀里抱着一个花盆。
  花店的玻璃门上贴着歇业通知,明灿关门的时候看到,想了想还是撕下来,重新写了一张贴上去。
  暂停营业。
  2021.2.27。
  从前年秋天到今年春天。
  有关Tomorrow Flower的故事终于告一段落。
  再多的不舍。
  和留恋。
  到这里都要翻篇了。
  从云水街出来。
  十点半。
  坐上去往昆明的列车。
  他们没有选择直接在昆明中转,而是在那停留了几天,一起逛过昆明老街,在翠湖公园坐着吹了一下午的风,去海埂大坝喂了海鸥,也重游了一次斗南花市……
  花开的很好。
  和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
  在他们准备离开昆明的前一天,一个周一的下午,明灿受岑树的邀请去了明大,那天他们一起牵手走过云湖,逛过植物园,最后在食堂吃了晚饭。
  刚走出食堂。
  岑树突然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明灿到了后才发现是一个很大的阶梯教室,她和岑树在临近上课的时候才进班,并排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等了几分钟,看见一个女人缓缓走上讲台,女人戴着口罩,但明灿还是认出了她。
  是曲念桢。
  她曾经的老师。
  这是英美文学赏识的第一节 课,明灿在这四十五分钟里认真地听完了课上的每一句话,直至铃声敲响,她才晃过神来,这已经不是十二年前了。
  明灿在课间提前离开了教室。
  次日清晨。
  她离开昆明。
  明灿这次依旧没有选择速度更快的高铁,而是选择坐上了来的时候一样的绿皮火车,一路途径五个省份,十二个城市,她躺在卧铺的狭小空间里重新看了一遍沿途的风光,终于在第二天的下午五点多抵达北京西站。
  又一次。
  抬头看着北京的天。
  晴空万里的表面覆着一层灰蒙蒙的颗粒,是雾霾的影子,现在还不太明显,不过明灿知道很快天就会灰蒙一片了。
  雾霾混上沙尘。
  年年三月都是如此。
  她很清楚。
  明灿没有打算在北京多待,她只是想在中转的时候顺路回母校看看,再和岑树一起看一次天安门的升旗,早在进入北京之前,岑树便将她回漠河的机票便买好了。
  在两天后。
  明灿看过日历。
  正好是惊蛰。
  按照目前的疫情防疫规定,进入公共场合都要提供48小时内的核酸阴性证明,明灿因此在出站后特意做了核酸,等到第二天下午,结果出来,出门坐了个地铁,不远,半个小时就到。
  这个片区坐落着好几所大学,从师范大学的东门进去,经过她曾经的学院,绕过图书馆和体育场,走到西门,正好可以看见对面一所大学的校门,由于平日里总有很多学生从这经过,这条街也逐渐发展成了附近小有名气的美食街。
  此时正是放学的点,街上很多学生,明灿牵着岑树循着记忆中的方向跟着人往前走,在两次走过又掉头后终于找到了那家她大学时候买过无数次的店,搬了地方,生意看着似乎没从前好了。
  “大姨,一份红豆的。”
  老板还是当年那个,好几年不见,头发比之前白了些,她动作麻利地装好一份递过来,“十块,扫下面就成。”
  说完。
  她忽然哎了一声。
  “是你啊。”
  明灿一怔,没想过老板还能记得她,更不说她现在还戴着口罩,一股复杂的情绪霎时涌上她的心头,她接过粘豆包,点了点头。
  岑树刚扫了码准备付钱。
  老板认真打量他几眼,笑眯眯地看着明灿说:“我寻思能有个十年了,你俩结婚了吧。”
  明灿当场愣住了,还是岑树过来牵她的手才回过神来,她略仰起头,就见他把手机屏幕翻过来往前伸了一下。
  “嗯。”
  他神情很淡。
  看不出来任何的情绪。
  “一份红豆。”
  正好有人过来要买粘豆包,明灿下意识往边上瞥了一眼,男生年纪不大,似乎是才运动完过来,满头的汗,口罩随意的在一边耳朵上挂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只能看见半张侧脸,莫名有些面熟。
  “怎么了?”
  岑树的眼神询问
  明灿摇了摇头,“走吧。”
  没一会,男生也离开了,正好与明灿相反的方向,他走出没多远,后面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
  “朗哥。”
  他回头。
  余光里一对男女正好拐了弯。
  回去的时间赶上了下班晚高峰,地铁上挤满了人,明灿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把没吃完的粘豆包拎着,岑树紧挨着她在她身后站着,他半边身子替她隔绝住周围拥挤的人群,留出一方狭小的安宁。
  玻璃窗上映照出二人依偎的身影,口罩遮挡之下,个中心事一同被掩盖,唯有那一双裸露在外的眼睛,依旧清亮而不染一尘,莫名地,明灿仿佛从他的眼里,看见了她自己。
  车厢缓缓移动。
  她的脑海里忽然涌现出一首诗。
  我把眼睛沉入你的眼睛。
  我瞥见幽深的黎明。
  我瞥见古老的昨天。
  看到我不能领悟的一切。
  我感觉宇宙正在流动。
  在你的眼睛和我之间。
  ……
  几分钟后。
  地铁播报到目的站。
  明灿直到车厢完全静止才如梦初醒,牵着岑树的手同他一起下了车,走出闸机,站上上行的扶梯,就在将将瞥见自外照进来的第一缕日光之时,忽然听见耳边有人喊她。
  “灿灿。”
  她偏头。
  与他的目光恰好对上。
  傍晚的温淡日光洒在少年的脸庞,他眼尾笑意浅浅,眸中写满了期望与真诚,声音很轻很柔,落在人耳朵里仿佛是羽毛不经意间扫过心脏,令人霎时一颤。
  “和我结婚吧。”
  和我。
  不是我们。
  明灿的第一反应不是同意或者拒绝,而是在回想,她在什么时候也听过他用这样表述,好一会,她想起来,是在去年的春天。
  那时他说。
  和我在一起吧。
  她拒绝了他。
  那么……
  这一次呢?
  明灿回神,抿唇说:“今年是寡妇年。”
  岑树回:“我不迷信。”
  明灿说:“法定年龄22岁……”
  岑树接过她的话,“快了。”
  明灿的内心此刻甚是挣扎,各种复杂的情绪一股脑地涌了上来,教她难以分辨,到最后,她微微掀起眼皮,“你想好了吗?”
  岑树嗯一声。
  显然他的回答是肯定的。
  于是。
  她的回答也肯定。
  一瞬间十指紧扣的手扣的更紧了些,扶梯缓慢升至地面,明灿满眼笑意地望着外面淡橙色的天和来往的行人,在这个她曾经反复经过却从未停留的出口,第一次觉得原来世界竟然如此的可爱。
  就近找个店吃了晚饭,回到酒店以后明灿歇了会去洗澡,岑树则在收拾行李,提前在网上查了各种攻略信息,把需要手提和托运的行李依次检查分了类。
  明灿洗完澡出来,走到床边坐下,忽然想起来什么说:“郁金香能带上飞机吗?”
  岑树拉上背包拉链,应声,“可以。”
  明灿放心说:“那就好。”顿了顿,又问:“我们明天几点的飞机?”
  岑树说:“七点四十。”
  明灿嗯一声,“那明天要早点起。”她说着走到行李箱旁边蹲下来,“你去洗澡,剩下的我来收拾吧。”
  不到十点。
  房间的灯全部关上。
  没有月光。
  四周浸入无边黑暗。
  明灿半抱着自己侧身窝在岑树的怀里,脑袋枕在他右边手臂上,而他的另一只手臂放在她腰侧,有时候察觉到她睡的不安稳也会轻轻拍着她的背,每到这时,她都会想起小的时候。
  “阿树。”
  明灿尽量忍住痛意,“我有很久没回去看姥姥了,她会不会怪我?”
  岑树温声说:“不会。”
  明灿忽然睁开眼,说:“我有点记不起来她长什么样子了,还有我妈,我好像都忘了。”
  岑树动作稍顿,“你只是太久没见到她们了。”说完又继续拍起她的背来,“等天亮了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明灿声音发闷,“还要多久天亮呢?”
  岑树替她掖了掖被角,“睡吧,睡醒了天就亮了。”
  这天半夜。
  外面突然打了很大的雷。
  明灿好不容易在岑树的安抚下睡过去,雷声一响,立刻便醒了过来,她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坐着蜷缩在床的一角,从头到脚都写满了惊惶不不安。
  凌晨四点。
  雷声仍在继续。
  明灿还保持着几个小时前的姿势,岑树从身后抱着她,谁都不曾说话,也不曾闭上眼睛。
  不知道多久以后。
  世界安静下来。
  玻璃外透出一丝微弱的晨光。
  “阿树。”
  “太阳出来了。”
  明灿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缓慢扬起头,“我们可以回去了。”
  她的脸上有不正常的红晕,天暗的时候不易察觉,如今天亮起来一下变显眼起来。
  岑树伸手探上她的额头,语气异常沉重。
  “你发烧了。”
  明灿再次因为发烧住进了医院里,且这次发烧的程度比上回要更为严重一些,最高到了42℃,并且每次退完烧观察一阵到准备出院的时候,她无一例外都会再次烧起来。
  时间一晃。
  到了二月初二。
  传说这天有天龙抬头,自此九州大地风调雨顺,万事无虞。
  明灿却不觉得。
  这天下午,明灿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黄沙漫卷的天,听着电视机里新闻气象播报的沙尘暴预警,觉得命运似乎在冥冥之中早已有了安排,过去两年发生的种种仿佛是一场梦,醒来后眼前是无边无尽的沙。
  她忽然什么都记不起来。
  只知道。
  人生所有晦暗的时刻都和沙尘暴有关。
  包括这次。
  两天后。
  沙尘暴预警终于解除。
  明灿的病情却出现了进一步的恶化,检查表明癌细胞已将她的免疫系统严重破坏,并扩散蔓延至中枢神经系统,除了全身性的发热之外,她开始出现抽搐症状。
  2021.3.17中午。
  明灿第一次昏迷。
  2021.3.18上午。
  明灿出现进食困难。
  2021.3.18深夜。
  明灿再次昏迷。
  2021.3.19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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