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春花灿烂——却佛【完结】
时间:2024-03-29 23:05:51

  郑嘉禾一直很关心明灿的情况,但病程发展到现在,并非他个人所想就能控制的,他轻扶下镜框,“目前的方案已经经过了几轮的专家会诊,是能给出的里面效果最好的……”稍顿,他继续,“你们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岑树垂眸,“我知道。”
  从很久以前。
  他就知道。
  他不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只是希望能够尽量减少她的痛苦,哪怕只是一点,也行。
  可事到如今他发觉他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唯一能做的只有陪着她。
  尽他最大的可能。
  陪着她。
  不过明灿其实并不太需要有人陪护,她现下完全可以自理,除了有时候化疗的副作用让她有些承受不了会头晕呕吐之外,其余的都还好,哪怕是骨转引发的疼痛也并未让她觉得多么的难受。
  她的难受更多是心理上的。
  难受久了。
  甚至有些麻木。
  明灿逐渐不再关心病房里有谁进来又是谁离开,也不关心今天多少号或者是星期几,每天就这样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听从护士的吩咐吃药、输液、做各种各样的检查,一天又一天,如此往复。
  不知不觉。
  冬至到了。
  明灿还是因为睡醒收到了薛可的微信才想起来这天是什么日子,然后她就发现她已经有很久没有和薛可聊过天了,上次聊天还是在国庆,薛可问她去哪里玩,她甚至没有回复。
  明灿假装没看见上面未回的消息,飞速打下几个字,【差点忘了。】
  明灿:【比心.jpg】
  薛可:【最近一点消息都没有,忙什么呢?】
  薛可:【也不找我聊天。】
  明灿被她问的楞了下,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什么都没有忙,只是……
  明灿抿了抿唇,索性没有回答薛可的问题,直接反问:【你在忙什么呢?】
  薛可:【忙着搬家呢。】
  明灿:【又搬家?】
  薛可:【嗯呐。】
  薛可:【姐姐我辞职不干了。】
  明灿:【?】
  薛可:【咋啦?】
  薛可:【就许你辞职?】
  明灿看着屏幕刷刷出现的几行字,记忆一下被拉回了一年多前,那个料峭的春天,那一段晦暗到不愿提起的日子,忽然觉得有一股深深的无力之感从四肢百骸升起。
  她曾逃离。
  最后却被困在这里。
  薛可不知道她此时正在想什么,只继续发着消息,【我要回成都了,有时间记得来找我玩,我请你吃火锅!】
  薛可:【对了!】
  薛可:【今天记得吃饺子哦!】
  明灿盯着屏幕看了许久,最后打了个,【好。】
  这天下午,岑树走进病房却意外发现病床上空无一人,洗手间的门也开着,显然是不在里面,
  他疑惑着把刚买的饺子放在床边柜子上,正打算给明灿发个微信问一下情况,余光一扫,发现她的手机正安静地躺在他常坐的那把凳子上。
  “你女朋友出去了。”隔壁专业负责陪护的阿姨往这边看过来,“估计得有一两个小时了。”
  岑树听完手机来不及装进口袋,立马转身往病房外面跑去,病房外的走廊里有三三两两的人,站着或坐着,有几个穿着条纹病号服的,他一一看过去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走廊没有。
  大厅没有。
  他一路奔跑往下,几乎找遍了住院部的每一个角落,一直到门口,穿着防护服的保安在那里守着,他顾不上喘口气,说:“你好……”
  刚说出两个字。
  在玻璃门边看见一个熟悉的侧影。
  宽大的条纹病号服在她的身上显得如此荡荡,一张脸被口罩尽数遮挡住,仅露出的一双眼睛里毫无神采。
  “灿灿。”
  明灿闻声抬头。
  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没有回答。
  岑树走到她边上坐下来,他没有问她为什么不带手机下楼,又为什么会坐在这里,他只牵起她的手握住,温声说:“冷不冷?”
  明灿摇头。
  岑树说:“今天冬至了。”
  明灿嗯一声。
  岑树继续说:“我买了饺子。”
  明灿又嗯一声。
  片刻沉默。
  明灿忽然开口,“阿树。”
  她转过来,望着少年黑到发亮的眼瞳,“我们回家吧。”
  岑树回望过去,他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始终没有开口。
  明灿突然无法直视他的眼睛,她略低下眉,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指环,平淡说:“阿树,我在医院待的太久了,久到我连今天是什么日子都不记得。”
  她说着停下,唇畔勾起一丝苦笑,“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可是我忘了。”
  “阿树。”
  “我忘记她了。”
  明灿想要出院的决定来的突然,直接打了郑嘉禾一个措手不及,他为此特意把她都叫到了办公室,“想好了吗?”
  “嗯。”明灿毫不犹豫。
  郑嘉禾轻扶了下镜框,想劝又还是什么都没说,其实到她现在这个阶段本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
  想了想。
  他说:“把最后一次化疗做完吧。”
  明灿答应了。
  她并不是真的甘愿死去。
  她只是不想这样浑浑噩噩的死在医院里。
  纵然改变不了结局。
  但至少。
  她还可以选择以什么方式走过去。
  一周后。
  是出院的日子。
  岑树从冬至那天开始便一直在医院没回去过,他忙了一整个上午跑完出院的各种手续,又帮着明灿一起收拾好了行李,走出病房,在办公室的门口碰到了郑嘉禾。
  “保重。”
  郑嘉禾看了眼明灿,接着拍了拍岑树的肩,说:“有事给我发微信。”
  岑树应声道谢。
  郑嘉禾笑笑,转身就要往办公室里走去。
  刚抬脚。
  听见有人喊他。
  “郑医生。”
  郑嘉禾脚步一顿,就看见明灿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石榴,上前两步径直塞进到了他手上,她什么都没说,只轻轻鞠了个躬,转身挽上岑树的胳膊离开了。
  良久。
  郑嘉禾走进办公室。
  搭班的护士见他手里拿着个石榴,走近往门外扫了眼,“37床的病人出院了啊,要什么时候再来?”
  郑嘉禾声音疲倦,“不会来了。”
  护士一愣,“他们……”
  郑嘉禾嗯一声,坐下,把石榴放在了桌子最角落的地方。
  明灿已经坐上了一点多从昆明到个旧的列车。
  上了车。
  她忽然想起来问:“我们第一次一起回去是不是就坐的这趟车?”
  岑树想了想,点头。
  明灿笑着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啊。”
  那时的她还会因为和他不熟感到尴尬和紧张,现在的她已经可熟稔地靠在他的肩头,一起欣赏沿途的风光,回到那个属于他们的家。
  岑树休学了。
  就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明灿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把蔫掉的花插进营养液里,听完他的话,她停下来,回头,好一会,应了一声。
  她莫名有些难过。
  又觉得自己不应该难过。
  事到如今还有人愿意这样爱她。
  她该高兴。
  高兴的。
  迎接新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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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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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对于大多数人来讲无疑是苦难的,疫情从年初开始席卷整片土地,带来了无数泪水,这片阴霾直到年末也未曾散去,人们依旧行走在晦暗里,只能寄希望于即将到来的新年,能带来更多的好消息。
  明灿也不例外。
  她时隔多年卡着零点发了条朋友圈,简单一张图片暗含了她对于新年全部的希望。
  ——明年一定是一个好年。
  次日九点。
  岑树还没睡醒。
  明灿不打算吵醒他,也不想起床,于是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躺着打开了手机,微信点进去收到一条消息提醒,顺着点开发现是岑树给她昨天的朋友圈点了个赞。
  时间在六个小时之前。
  凌晨三点。
  明灿楞了楞,接着点进他的头像,她看着对话框里一行一行的文字,从下慢慢往上翻,从去年冬天翻到去年春天,又翻到了前年的秋天。
  记忆逐渐清晰。
  美好场景于她的脑海里重现。
  她想起他们没来得及看完的那部电影。
  想起那场日出。
  还有那个凉意袭人的夜晚。
  她想着过去的种种,嘴角挂着无意识的笑,没有察觉到身旁的人何时睁开了眼睛。
  “在看什么?”
  明灿闻声偏头,蓦然对上了一双眼睛,少年刚刚睡醒,如墨般的眸子盛着几分倦意,她稍怔,迅速把手机合上,为了掩饰不自觉眨了下眼,“你昨晚怎么睡的那么晚?”
  岑树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含糊地嗯了一声。
  明灿默了默,说:“还要睡吗?”
  岑树摇头。
  明灿看着他的眼睛,正想说起床,忽然听见耳边响起声音,“我们去爬山吧。”
  简单吃了个饭。
  已是中午。
  明灿特意穿了一身偏休闲的衣服,阔腿裤搭配运动鞋,走到门口拿起拍立得挂在胸前,又照了下镜子,才拉着岑树的手往楼下走去,他们没有打车,而是沿着金湖一路步行到了宝华公园。
  登山步道一共2899级,台阶上一级一级写着数字,红色的,有些地方由于年岁悠久已经掉了漆。
  明灿刚开始几百个台阶爬的很快,逐渐地,速度慢了下来。
  1000
  1300
  1700
  ……
  明灿在中场休息了好几次以后又继续往上爬,每爬一段距离她都会看一眼台阶上的数字,台阶爬到1963的时候转了弯,角落放着休息的凳子,她坐下来喝了口水歇了会才继续往上。
  “快到了。”
  岑树站起来的时候突然说了句。
  明灿本以为他说的是到山顶,直到又往前爬了一段,他们走上一段很长很长的台阶,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边上的人停了下来。
  她疑惑回头。
  就见岑树正仰头看着他笑。
  “你看。”
  明灿顺着他往前伸出的手看过去,便看见了台阶上不断攀升的红色数字,而他手指的终点,是他出生的年份。
  1999。
  她再次回头。
  发现他正站在1991。
  视线所及之处,苍郁的山林里除了他们再也没有第三个人,她看着他清亮见底的眸子,脑海里忽然涌现出一句话——拨开云雾见月明。
  她觉得有一阵微风从她心上吹过。
  一刹间。
  浑身疲惫悉数散尽。
  明灿笑着回过头,拉着他的手一路往上,走过他出生的1999,相遇的2019,欢笑与泪水共存的2020,在充满希望的2021暂时驻足,他们一步一个台阶,不停往前,一刻也未曾停歇。
  纵山高路长。
  她相信终点总会抵达。
  近五点。
  终于到顶。
  明灿累到不想说话,看到凳子便立刻坐了下去,顺手接过岑树递过来的水,喝完,歇了十来分钟,才继续往金刚塔的方向走去,刚走到入口,听见售票的大叔说最上面一层的门锁住了。
  “那就不上去了吧。”
  岑树刚把手机拿出来,他抬头往金刚塔的方向看了眼,又看向大叔面前摆着的一面祈福牌,“多少钱?”
  “16。”大叔回的很快。
  岑树拿着手机扫了下码,同时对明灿说:“挑一个吧。”
  明灿愣住,直到岑树付完了钱才反应过来,从左往右依次看过去,学业、事业、家庭……不等她看完,突然一只手出现在她的右侧,将其中一张祈福牌拿了起来。
  “这个吧。”
  明灿闻声抬头。
  正好看见祈福牌背面的红字。
  上面写的是……
  姻缘。
  岑树仿佛没有留意到她的眼神,只从案台上拿了根马克笔,偏过头问:“你写还是我写?”
  明灿回神,“你写吧。”
  在石凳上坐下。
  祈福牌翻到空白的一面。
  明灿看着岑树在姓名那一栏认真地写上了她和他的名字,再往下是心愿,他似乎思考了会,只见笔尖停顿片刻才继续动了起来。
  片刻。
  他停下来。
  明灿看着那两行黑色字迹,不自觉默念出了声,“长命百岁。”
  “百年好合。”
  岑树接过后半句。
  又一次。
  明灿从他的口中听见这几个字。
  百年……
  百年于他们无疑是一场遥远的梦。
  不过快乐。
  是当下存在的。
  她不能去苛求生命太多。
  瞬间即永恒。
  “百年好合。”
  她想着重复一遍,就好像多说一遍心愿便能多达成一分。
  按照售票大叔的说法,祈福牌要挂在和人磁场最合适的地方,明灿其实不懂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她环顾金刚塔一周,的确看到了她最想挂祈福牌的位置。
  塔东边的一棵柏树。
  长势极好。
  岑树负责拨开柏树无关的枝叶,明灿负责把祈福牌的红绳系在想要的那截枝丫上,她反复系了几次,确认两遍后才终于安心地松开了手。
  惟愿松柏长青。
  渡我心愿常灵。
  从金刚塔出来往回走,会经过玻璃栈道,售票处门口放了个游玩须知的立牌,明灿习惯性地扫了一眼,视线还未挪开,便听见了岑树的声音。
  “想去吗?”
  “嗯?”
  明灿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岑树拉着往售票处的方向走了过去。
  玻璃栈道是单向的。
  分为三部分。
  每一部分的形状构造不太相同。
  明灿起初刚站到悬空的玻璃上时有瞬间的紧张,下意识地把岑树的手抓的很紧,走出几步后紧张缓和许多,再看边上少年从始至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态更是平和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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