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颐往事——知稚鱼【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30 14:41:17

  谷外若是阴雨霏霏、寒风侵肌,谷内则是融融暖意。
  除此之外,整个谷内充斥着的香气也很奇怪,闻着叫人头晕。
  他实在没法立即下定论。
  卓娅得了回答,略微放心,也不再多问。
  恰好布苏也正回头来寻。
  他兴冲冲,“快来,发现块好地方。”
  “小豆呢?”
  “那小子,显摆完跟人吵起来了,都不信那灯是他做的。他一生气就要打人,我给他爸打了电话,刚刚被拎走了。”
  “那他得恨死你,你完咯。”
  “恨吧恨吧,别管他。”
  三个人到了布苏口中说的‘好地方’。
  是山脚下临水的一块地,大概是中间隔了个小山堆,众人嫌麻烦才不到这儿来。
  虽远了些,不过的确空旷又隐蔽。
  天上早聚满了升起的孔明灯。
  “我们也来放吧。”
  他们做的是最普通的类型,白色浆纸糊着,谈不上美观。
  “我带了笔,都把愿望写上去。”
  卓娅半蹲着从包里取笔,包太小,拿笔出来的时候碰到了布条,胸针滚了个圈跑出来。
  她赶紧重新包好放起来。
  而布苏眼尖,一下就看到了。
  “买个胸针做什么?”
  “你管我呢。”
  她说完把愿望写好,套好笔帽,“给你。”
  布苏接过笔,一面写一面问,“是不是要送给我?”
  卓娅朝他翻了个白眼。
  “诺,你写。”
  祁桑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被塞了笔进来。
  “真不是送给我的?”他听布苏对卓娅这样说。
  眼前,布苏和卓娅走在一起,肩并着肩站在他前方。
  “哎。”
  快速写好之后,他也过去。
  *
  卓娅举着灯放飞,河边有风,吹起她的鬓发,烛火在她眼睛里不断曳动,继而顺着眸子向上。
  他的视线里是她,而另一个人的视线里,也全是她。
  布苏和他对视,却没说话。
  三个人的灯相继升起,他的愿望别无其他。
  ——她的愿望可以实现。
  夜空下,他清楚地看到卓娅的灯上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他了然,也愿她做一只梦想中能飞的鸟。
  *
  自由,万事都由自己。
  对卓娅而言,这好像是个极其奢侈的愿望。
  ——被人抛弃,由不得自己;一个人独居,由不得自己;始终被困在羌颐,由不得自己。
  她总觉得自己是个容易知足的人,但其实,根本不是。
  羌颐很好,所有人都很好,这一点她从来不否认。
  可这样的好,于她而言,有如囚笼,她则是那笼里的困兽。
  为了这里这些千般万好,她才动弹不得脚步。
  每一个人说她机灵,说她乖巧。
  他们将她捧到天上,抓进心尖。
  但只有她心里最知道,她叛逆,她想出逃。
  不是有多渴望外面的世界,只是想有一次自己做主的权利。
  这样的想法很自私,或许会被人说成不识好歹。
  好几次,她萌生出这种想法之后晚上便会做梦。
  梦里,千百双手伸向她,他们唾骂,说她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于是,在醒来的时候,她告诉自己,要对得起别人、对得起收养她的秦长老。
  *
  放完灯回去,三人看见隔壁小子蹲在门口哭。
  “怎么了小豆?”卓娅问他。
  小豆看到来了人,麻溜地擦干眼泪,吸了两下鼻子。
  “他们都欺负我,欺负我!”他跺脚。
  但几岁的小孩子,哪里真这么坚强?平常不过是装大人。
  “他们哪欺负你了?不是你自己先上手的?”布苏说,“恶人先告状,被你爸训了一顿还不老实。”
  他最讨厌这种熊孩子。
  “我哪有!!”小豆没求到安慰,反而被呛了一顿,立马憋不住,呜呜大哭。
  卓娅撇了布苏一眼,示意他闭嘴,其间,她余光带过祁桑。
  祁桑抄兜站在那里,像想说什么。
  然后她就听见他问:“你叫小豆?”
  小豆刚刚做灯的时候就黏着祁桑,现下以为抓到救星,抹着眼泪点头。
  “过来。”他招手。
  祁桑个高,小豆仰头看他,额头皱起几条纹。
  他也发现了身高差距的巨大,蹲下来,一手托着小豆手臂。
  “你知道豆子是怎么长大的吗?”
  如此问题,卓娅不知道他怎么会想到问一个小孩的。
  小豆自然摇头。
  “那我来告诉你,豆子从它在土里一直到成熟,要分三个生育阶段和六个生育时期。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卓娅也不知,和小豆一样祈求答案地看着他。
  “意味着在这其中任何一个阶段出了问题,它都有可能长不大。”
  “你想长大吗?”
  “想。”小豆说。
  他觉得只要长大了就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起码不会像这样被爸爸训斥着赶出来反省。
  “长大了我就有力气了,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嘿,你看你,你还在说别人欺负你。”布苏捋起袖子,插嘴道。
  祁桑推推他。
  “对,长大了代表了有力气,就像豆子,只有到了破荚而出的时候,才算是真正的成熟。”
  卓娅好像懂了。
  他是想说,人就像豆子,本在荚壳里裹着,被保护着,而那荚壳,却不能护你一世。
  “你爸爸就是那豆壳,他管着你,不是欺负你,而是在保护你,为了让你能更好地长大。”
  小豆似懂非懂,眼里还噙着泪。
  祁桑还是耐心,他拉住小豆的左手右手,摊开。
  “刚刚是拿哪只手给灯糊上浆纸的?”
  “这个。”小豆伸出右手。
  想了想,“不对,是这只。”
  “你压根就没粘。”布苏在旁边看不下去。
  “我……”小豆声音渐弱。
  祁桑笑,“所以,刚刚在做灯的时候,你没有用力气,那你的力气用在哪里了呢?”
  小豆看着他,沉默了良久后憋出一句。
  “对不起。”
  “所以,我们的力气是为了帮助我们长大的,是为了能帮助我们做好更多的事的,对不对?”
  “嗯……”
  小豆低着脑袋,再也没有刚刚的蛮劲。
  “那我们以后应该怎么做?”
  “不骗人,做一颗好豆子,好好用力气。”
  祁桑满意,摸摸他的头,“那以后哥哥就看你表现了,快进去吧,给爸爸认个错,明天也去和小伙伴承认下错误。”
  “好!”
  把小豆哄进去,布苏才打趣,“看不出来啊哥哥,你还是个哲学家。”
  他给哥哥两个字加重语气。
  “闭嘴。”
  此刻天空中还散着孔明灯的光亮。
  卓娅抬头一望,接着踏进门槛。
  祁桑说得没错,得破荚而出。
  如果秦长老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保护,那她就要向他证明,她再不是要被护住的笼中小鸟。
  她对祁桑说:“谢谢。”
  祁桑不明所以,“谢什么?”
  她摇头,“早点休息。”
  看卓娅阂上屋门,他也准备上楼。
  手机却一闪。
  “出来。”
  布苏发来的。
  他心里大抵知道是什么事,从楼梯上退下来,重新出门。
  布苏还在门外未走。
  “今天我都看见了。”他说。
  “看见什么了?”
  “我走的时候,你拉着她,不让她跟过来。”
  祁桑知道这事儿不可能瞒住,本来也是想告诉他的,只是没找着机会开口,今天窗户纸总算要捅破。
  “嗯。”
  “你也喜欢她?”
  “是,”他一点儿不避讳,“我喜欢。”
  “在你告诉我喜欢她之前,就已经喜欢了。”
  “那你怎么没说?”
  “本来以为没机会。”
  布苏懂是什么意思,“所以病好了,又打算追?”
  祁桑斜倚着门框,“对。不是打算,是正在进行。”
  “行,不愧是兄弟。”布苏从鼻子冷哼出一声,转身走。
  不管早撕晚撕,这事儿都得来。
  祁桑不奇怪他这反应。
  人生在世,哪能对得起所有人。
  他欲进门,不远处脚步声却断了。
  布苏站在那里。
  “老三,那我们公平竞争。”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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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应该还有一章
第16章
  说公平竞争,果然是公平竞争。
  祁桑和布苏此刻躺在阁楼外的廊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也把你赶出来了?”祁桑笑。
  “你笑个屁,我起码跟你一样不会无家可归。”
  “……”
  很好,不偏不倚,的确十分公平。
  一样公平地不受待见。
  至于为什么这样,还得把日子拨到几天以前。
  二人自说好了要公平竞争,就一直在暗暗较劲。
  放灯的那天晚上,卓娅发了条朋友圈,文案里写,突然很想吃豆包。
  她没别的意思,纯粹是由豆子想到了豆包。
  但第二天清晨,她还没醒,门口就有人在窃窃私语。
  她推门。
  左是祁桑,右是布苏。
  中间还蹲了个小土。
  活像三门神,把她门堵得死死的。
  还不等她问,一手一袋的豆沙包怼到她眼前。
  她得罪哪个都不是,一大早的,生生被人盯着吃了六个豆沙包进肚,腻味了一整天。
  出了门就更加离谱。
  布苏问她渴不渴,祁桑问她累不累。
  到山上之后,也是什么也不让做,各事都被包办了去。
  实是把她当作不能自理来看待了。
  一天过去,她已然恼火。
  “你们想干嘛?”
  俩人这才开始不吱声。
  本以为只是暂时抽风,结果过了一天,清晨推门,仍是一人一袋豆包。
  她说:“能不能来点新花样啊?!”
  意思是能不能别这么老套。
  谁知,明日便换成了肉包加油条。
  ……
  仅是如此也就作罢,谁知这俩人变本加厉。
  只要她打开房门,门口必定有这二人之一。哪怕是出了房门,各处也都有他们身影。
  祁桑也就算了,本就住在她家,常打照面实是正常,而布苏,这出现频率也跟种在她家了似的。
  早饭、中饭、晚饭。
  一刻不安宁。
  她实在忍无可忍了,前后脚功夫,把两个人通通轰了出去。
  *
  廊台上,暖风习习,日朗气清。
  但人的心情显然与天气构成对比。
  布苏先叹气。
  “她到底喜欢什么?”
  祁桑说:“我也不知道。”
  明明是情敌,此刻却像在抱团取暖。
  “我明天大概要回平江一趟。”
  “去干嘛?”
  “墓地的事儿。”
  谈到正事时,布苏还是正经的。
  “你奶奶的?”他问。
  祁桑回“嗯”。
  “多久回?”
  “也就几天功夫吧,不超过一周,顺便我把土和花种送去实验室检测一下。”
  “行,辛苦。”
  祁桑抬眸看他,“不辛苦,这不有你付我工资?”
  “也是,”布苏手肘撑着栏杆,“但…”
  “?”
  “卓娅那边,到时候别怪我先下手为强。”
  祁桑哈哈一笑。
  “你得了。”
  他没那么担心,毕竟他俩是半斤八两的待遇。
  更何况,早点赶回来就是。
  再说,这几天他的确有些操之过急,卓娅本来就躲他,逼得太紧,也怕适得其反。
  布苏没有眼力见,想赶枪口撞的话,就让他自己赶去。
  他正好做那‘渔翁’。
  *
  翌日,他准时出发。
  走之前去寻卓娅。
  大门没关,他径直进去。
  卓娅正好打开房间门出来。
  “又是什么馅的包子?”她表情无奈。
  “不是包子。”祁桑拎起左手塑料袋,“豆浆、面条,给。”
  “你要走?”卓娅接袋子时才注意到放在大门口的行李箱。
  “嗯。”
  卓娅觉得脑袋突然嗡了一声。
  默了会,她问:“去哪儿?”
  “平江。”
  *
  平江,她知道,他家在那儿。
  她曾经听他说起过。
  ——好像也是在那个午后。
  那天,祁桑在给她看相片时,其中有一张全家福。
  一扫而过,但被她捕捉。
  她操作着屏幕返回去。
  问:“你家人?”
  祁桑说是。
  很奇怪,提到家人时,祁桑脸上却没有笑容。
  就如同照片里那样。
  她神经大条,当时没反应过来,对着他说:“好羡慕你有父母。”
  而他却说:“有什么好羡慕的。”
  “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记得,当时她是这么回复的。
  后来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后悔。
  祁桑不是个爱生气的人,起码,她那时候还没见过他这样的情绪。
  可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明显生气了。
  她会感知到,是因为他的表情和语气全变了。
  他的眼里是彻骨的冷漠,声调也下压。
  “你懂什么?”
  从小就是孤儿的人,是很会察言观色的。
  她虽然不知道怎么了,但还是先道歉。
  祁桑沉默了良久,她也在一旁等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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