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该哭的时候失败了,斯珩这种无情的人,出门就得彻查她吧。
最后也没找到,庄静檀估计丢达拉斯了。
算了,看临时发挥吧。
到了以后,她先下了车,斯珩臂弯里勾着西装,走得不紧不慢。
进了卧室,背对着斯珩的人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背脊都微弯了下去。
斯珩站在原地看了会儿,把西装随手扔到地毯上,朝她走过去。
布料碎裂的声响很清晰,他的掌心与指腹都很凉,覆上时略用了点力。
安静的房间外树影摇动。
斯珩牢牢扣住她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深处带,垂首漫不经心地吻她。没多久又稍离开一点,贴着她的唇轻声问:“会吗?”
她的脸色瞬间苍白。
斯珩却不在意面前这双沾了雾气的眼,抬手松了松领带,捉过她右手。
黑色皮带的金属扣冰凉。
“不会也要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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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一】
在庄静檀看来,人身上有不同的感受器。
犹如神经突触,负责吸收吐纳,转换变化。有灵敏的,自然也有迟钝的。
灵敏一点,更容易融入。
她以前住的街区乱,从不同的街道穿过,月光、泥土、树木,香料店外点燃的灯,她抽过的烟,捡过的食物,哪怕都是同一种罐头,都有着截然不同的气息,每日每时都不同。甚至空气潮湿时垃圾腐烂的味道也不尽相同,
庄静檀不止是感受器敏锐,她还知道人情规则的边界在哪里,如何踏在边缘线上起舞。
大概是她基因里自带的。
她妈沈珧十九岁谈恋爱,自认遇到良人,打算安定下来。
结果对方早有了门当户对的未婚妻。男人装痛苦一番,最后讲孩子他也想要,那是他的种。
沈珧别的没有,一张脸生得极漂亮,一米七五的高个,在男人看来,外貌基因显然好于未婚妻。
于是人怀着七个月双胞胎,穿着修身针织裙黑丝袜雄赳赳去庄家谈判,最后谈妥,两个条件:拿现金,带走一个孩子。两千万,换两个孩子都姓庄。
庄静檀是被带走的那个人。
沈珧高傲美丽、不羁任性,忠于浪漫和爱,在感情上有一些愚蠢,后来又谈了很多段恋爱,给男朋友花钱是她最大爱好之一,但人也坦诚。
该告诉的庄静檀的,一个字不落,所以她早就知道这些烂俗往事。
庄静檀看着男人如何在她身边来去,现金如何挥霍,希望如何塌陷,那是一场漫长的燃烧,人生烧到最后只有浪漫主义者的灰烬。
后来她自己偶尔也谈了恋爱,只谈入得了眼的,俊朗愚蠢点最好,不会超过一个月。
最厌恶精英主义者。
庄静檀嗅觉拔尖,生物心理嗅觉都厉害,她闻得见建在傲慢贪婪上,那令人作呕的气味。
当然,不谈恋爱是一回事,有利可图又是另一回事了。
斯珩这种金字塔尖的人,疑心重,不好糊弄,非常考验心理水平。
庄静檀听见他讲不会也要学时,浑身上下都静止停滞了一秒。
那点事斯珩说起来,没有点陷入情意的征兆,他讲得很慢,视线在她面上轻而淡地梭巡。
居高临下的视角,俯视玩味的傲慢。
他起了疑心,并且,正在验证。
庄静檀沉默了一秒,仰头看着他,眼里覆着层很淡的水膜:“……好。我知道了。只要你记得,帮我找我母亲的事。”
她的声线轻微颤抖。
转变和突然脱人裤子总要有个理由。
庄静音一定挂着庄家夫人,只有这个理由能成立。
不然她总不能因为好奇尺寸,显得太过急切。
斯珩微垂着黑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不太熟练的动作。
但下一秒,柔软白皙的手在慌乱中碰到,吓了她一跳,动作又僵住了。
“怎么了?”
斯珩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继续。”
庄静檀抬眸望他,轻声答应。
“……好。”
完全不教的吗?
好。
很好。
她的人设是慌乱新手,拉链的时候出点意外,总不能迁怒于她吧。
女人白皙柔美的手微微发抖。
在路径要出错前一秒,她的手腕被人冷不丁锁住了。
“你太慢了。”
斯珩伸手在她下巴上轻挠了两下,逗猫一样,又把人拉起来与他接吻,把她呼吸都一点点掠走。
最后变成一起倒下去。
斯珩从侧后面拥过她,修长的手拢过她黑发,垂眸望着她白皙光洁的脖颈。
脖颈,锁骨,都在他伸手就能触到的范围里。
她看着瘦,其实不然。
水滴型的微坠。
斯珩不言不语,过了会儿才轻笑:“有包水么?”
尾音落下,带着薄茧的指腹作恶。
斯珩视线又落在她几乎咬出血的下唇上。
殷红湿润,引人遐想。
但现在,并不适合冒这个险。
她的最后衣物还在。
庄静檀只听见背后金属扣落在地上撞击地板的声音。
她大概能猜到斯珩想做什么。
下一秒,庄静檀心里有点复杂。
是那种五味杂陈的感觉。
如果他真的是低于平均值,她还能为其心理变态开脱一下,而且多少有点心理平衡,好东西不能让这一个人占全吧。
结果——
只能说如果来真章,是她要辛苦一点的水平。
他抬手拍了拍她,声线微沉地提醒。
拿她当工具人呢。
庄静檀回忆了下卡上的余额,轻吐出一口气,很快被握住膝弯又放下。
又调整了下心态。
是该怎么样来着?
表情走到一半,庄静檀飞快收回去。
不对,不出意外是庄静音这辈子首次。
她眉心蹙起,隐忍又痛苦地咬住牙根,同时在心里帮斯珩数起了秒。
不会是低于五分钟的垃圾预备役吧?
……
不过斯珩也没让她好过太久。
等一切尘埃落定后,他没多会儿恢复了衣冠齐整,竟然又把她拖到边沿,说了两个字,教你。
——
整个房间最后像被流放到了孤岛,压不住的欲望被窗沿边的风一吹,暧昧的气味一下吹得散开来。
那欲望中除了情|欲,还有属于猜疑、审视、不怀好意的期望——
混合在一起的属于暗面的一切,两人都一并分享了。
*
斯珩出房门时,很快管家上来问是不是要离开了,已经备车了。
出乎意料地,斯珩拒绝了。
他指了指三楼:“那里有个书房吧?我在那儿办会儿公。”
书房的木门关紧,斯珩垂眸翻了会儿文件,忽然轻声开口道。
“蒋叔,过两天的宴会,我要带庄静音去。”
“好的,我安排下去。”
“她之前参加过一个什么聚会,有个叫林丛鹰的,说话不中听,人年纪轻,你去教一下,怎么管住自己的嘴。”
“好,没问题。”
“还有,查一下庄静音这个人。”
斯珩合上文件,黑眸深不见底,语气却有些兴味盎然。
“所有公开的、未公开的资料,我都要。”
书房外,天色微暗,树影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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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十二】
庄静音这种人很多。
柔顺又随波逐流,如果家人能持续提供庇荫,一辈子最大的烦恼不过是挑选哪家的婚纱,或是西装。不分男女的面貌模糊。
斯珩对庄静音有一点零星的印象,有一年冬天他从柏林扫墓回来,落地就被拉去无聊至极的商宴,出来后被人拦下,对方姓庄,他向对面看去,看到一张青涩受惊的面孔。
他兴趣缺缺地收回目光。
能看出来,那时庄静音被庄家保护得不错。
而现在的庄静音——
斯珩还不想轻易下定论,毕竟人是多变的动物。
他下楼离开时,听见卧室里开始传来隐约的古典音乐旋律。
有吟唱声,曲调挺熟悉。
斯珩倚在楼梯扶手旁,停留了几秒。
是巴赫作曲的歌。
Matthaus-Passion,BWV244。马太受难曲。
……
Wiewohl du warest verachtet。
忍耐了痛苦无量。
正播到这句。
斯珩听了会儿,笑了笑,这是借乐讽人,顺便表扬自己呢。
他折返回去,扣指敲了敲门,没等里面人应声,便径直推门而入。
音乐啪地停了。
盘腿坐在地毯上的人略带警惕地望过来。
斯珩站在她面前,垂眸看着她。
他的姿态与眼神都还算平静,但直觉告诉她,跟之前已经不同了。
从前斯珩每次过来,都像是在完成任务,尽管可待可不待,但钱花都花了,总得来一趟显得没白花。
但斯珩显然跟她不是很熟,对她提不起兴趣,爱也懒得做。
——当然,阳|萎|早|泄这些问题今天之后可以排除了。
现在嘛,斯珩那双黑眸好像令人厌恶的尖刃,等待着她高级的面具闪烁暴露错误的信号,他好找到空隙精准挑入剖开。
房间里流淌着沉默。
最后是斯珩先开了口。
“这周六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
斯珩扔下几个字转身要走,想了想,又抬手指指音响,唇边闪过一丝好整以暇的笑意。
“歌不错。”
庄静檀冷笑一声。
“走好,不送。”
这还真不是演得。
她是有点烦他了现在。
今天吃错什么药了待这么久?
跟他相处超过半天她的警报就自动拉响,这次已经拉到极致了。
斯珩走了后,庄静檀从管家那里知道了她的任务。
当女伴,是场私人慈善宴会。
庄静檀把门反锁好,在屋子里待了两天,掏出一个不常用的手机,插上藏在内衣里的sim卡,翻出五百多页的pdf仔细查看。
中间有二十页是庄家有过来往的合作对象或熟人。
虽然不一定碰到,但对方肯定认识庄静音,反应不过来会有点麻烦。
她退出pdf,又随手点进一个文档。
“有的男人
适合的香水只有一种
SAUVAGE
用后变sauvage boy
出自Dior
所以
Dior Sauvage Boy
DSB。好死。”
庄静檀含了颗无糖曼妥思,回忆了两秒这段落的出处。
哦,斯珩每次来她都会文思泉涌,集外语,首字母谐音和名字嵌入于一体。
这是其中一首。
等她真正离开的那天,得全部打印出来留给他。
庄静檀懒洋洋地想。
*
宴会这天,她得到准许出门,捣鼓了四个小时又送回了家,等着斯珩来接。
天气是深灰与沉沉的蓝交织,还有风吹过浓绿枝条。
庄静檀站在门口,一袭勾勒曲线的黑裙,拎着没她巴掌大的包,还有一本书,从造型那边顺过来的,免得车上得跟他说话,现在当然不用看,于是她低头看着高跟鞋上的水钻。
现在接近傍晚,挺冷的,要不是她身体底子好高低冻成傻逼。
她有种错觉,自己像个精致的罐头正被推送上工厂流水线。
庄静檀不由微笑。
余光瞥见一辆黑色豪车缓缓靠近,又把笑意收回。
车停稳后,司机为她开了后车门。
庄静檀拎着裙子,小心地上了车,等坐定后,她才瞥了眼坐在后座的男人。
人模狗样。
他穿西装是最适合的,野心与本性都收敛净了,只有温厚雅致的冷淡。
西装革履是专属眼目的骗局。
路程很远,暮色四合慢慢跌入夜的深色。
在某个红绿灯的路口,斯珩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似乎是想与她闲聊的语气。
“庄静音,我有个疑问。”
他的视线从文件离开,扭头看她:“你谈过恋爱吗?”
庄静音,家里养过的狗都是母的。
答案当然没有第二种选择。
“没有。”
她的声音很低。
斯珩笑了一声,那笑是从胸腔深处发出的,语气轻然。
“是吧。”
吧什么吧,约会过带把的不带把的她数都数不过来。
庄静檀不想接话,低头摩挲书面,翻开后才注意到名字。
《纯粹理性批判》。
嗯,从哲学的角度来说,无限不知道能不能约等于没有。
“这么来看,你挺有天赋的。”
斯珩忽然道。
“什么?”
她回头,看见斯珩的脸藏在半明半暗中,仰靠在座位上,看不清黑眸中的情绪。
斯珩唇轻勾,懒散笑一笑。
“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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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十三】
斯珩话音落下的刹那,庄静檀扣住书页的手一顿。
他语气云淡风轻,分辨不出太多情绪来。好似只是随口一问。
她自然不能随口一答。
庄静檀没说话。
斯珩双手交叠置于膝头,颇有耐心地等着。
就这样静默了快一分钟,她才淡淡开口。
“我有天赋的领域很多。但斯总只有空了解这一处,挺可惜的。”
也许会显得冒进,但兔子急了还蹬鹰呢。
说出口的话,她从来不后悔。
斯珩侧头看了她几秒,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说得有道理。”
“我的确不太了解你。”
窗外华灯初上,夜色漫延。
快到目的地了,车里再度恢复安静。
斯珩收回眼神,望向车窗外流动的夜景,唇边的笑意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