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依旧在(重生)——枕月长终【完结】
时间:2024-03-30 17:15:07

  乍然触碰,筋疲力尽间,慕箴只觉明熙的手指滚烫,就像是一团火,从自己的手腕一路燃烧,直直烧到自己心底。
  他被烫得抬眼,一下望进她那双明亮双瞳。
  心头犹遭电击,怦然作响。
第15章 真心
  与慕箴不同,叶明熙十分专心在手下脉搏。
  脉象虚浮微弱,她越诊越心惊。
  是服了什么毒药,损了心肺,毁伤身基,具体是什么毒她也诊断不出,只知道服下没有多久,若再迟上三月半载,便是晋修亲自来都没法调养,只能任其扎根筋脉,彻底破坏这具身体。
  叶明熙收回手,眼神沉沉,头一次动了怒气:“是谁?”
  “你服了毒,是谁干的?”
  慕箴没想到她真的会医术,并且技术不俗,寻常医师看不出来这味毒,只会当做是他身子有损,他安静半晌,沙哑道:“是我啊。”
  “明熙,这便是我方才对你说的,远离汴京的法子。”
  慕箴的眼神一下变得有些悲伤:“不生一场病,怎么能顺理成章地来渔阳长住呢?”
  千思万算,也断不会想到是这样,她猛地站起生气道:“你有病吗?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你这样做,有没有想过你爹娘!有没……
  她双眼含泪,硬是吞下了原本要说了,哽咽道:“有没有想过你自己?”
  慕箴握着她胳膊:“我有自己的路要走,明熙,你如今已经知道的太多,听我的,你……”
  “笃笃。”
  门外一阵敲门声。
  怀生推门:“姑娘。”
  叶明熙捂了捂脸,深深吸了一口气,收拾好情绪吩咐道:“连着药炉一起拿进来吧。”
  苦涩辛辣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整间屋子,叶明熙将煮成深褐色的雪梨块捞进碗中,沥干净药汁,递给他:“吃了吧。”
  怀生瞪大双眼:“啊?不是喝药吗?”
  叶明熙知晓他们没见过这种另辟蹊径的药方,解释道:“跟药草一块熬煮出来的梨子便是药,剩下的药渣你沥出水份,拿烈火烘干,装在香囊里给你家公子日日佩戴着,平日多闻闻,对心肺好。”
  一一交代了,回头见慕箴仍端着碗没动,皱眉:“吃了呀,我不会害你的,这是我从古籍上学来的。”
  慕箴不是怀疑药性,只是这是她第一次为自己做得,即便是药,他也是有些舍不得的。
  但他没法说这些,只是摇摇头,一口口吃掉了。
  雪梨跟草药烹煮,入了药味,一点点吃下去,已觉得胸闷缓解了些许。
  果真有效。
  明熙看在眼里,但效果不是很显著,方才替他把脉,她心中已经差不多有了决断,但时隔许久,晋修教的那些她忘得差不多了,还是得回去翻翻医书。
  又重新替他诊了次脉,叶明熙在心里记下,嘱咐道:“还剩两贴药,回头我将方法写给你,怀生你照着煮,两日一副,四日之后我再带着新药方来。”
  “不可。”
  慕箴平静地打断了她。
  喝了药就是不一样,这么快气息便稳定了下来,他看着明熙:“听我的话吧明熙,不要再来找我。”
  “你也听我的话吧。”
  叶明熙爱哭,但并不胆小怕事,遇到她想守护的人,是拼了命也要救下的,如今想来,前生慕箴在李怀序上位后回京,那时可能便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了。
  如今一切都还来得及,她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叶明熙语气坚定:“药,我是一定要给你的,你的病,我也是一定要治好的。你如果敢拦我,我就立刻去大肆宣扬我们的关系,既然上天让我们在渔阳重逢,我就不会放任你毁掉你自己。”
  她软硬皆施,恰到好处地落下泪来:“就当是为了我,别再推开我了,慕箴,我害怕。”
  她这样,慕箴永远没办法拒绝。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才与她约法三章道:“每逢十日,你便去风茗药堂二楼,我派人去那找你。”
  “风茗药堂是慕家的产业,你若是喜爱医术,常往药堂跑也没什么稀奇,我再找个心腹与你对接。”
  慕箴疲惫道:“往后,普觉寺你少来,若有什么事,你也可以跟我的人说。”
  兜兜转转,弯弯绕绕,叶明熙有些无奈:“你究竟是要办多难的事,才要防的这么小心呀?”
  慕箴只惨白着脸摇头,不再多说。
  他已经十分疲倦了,需要休息,明熙虽一时之间没办法劝动他,也只能先听他的。
  最后将煮药事项写给怀生,又多嘱咐了几句,让他尽快带着慕箴回府好好休息,这才带着闻冬离开。
  怀生将院中杂物收拾干净,进屋时见公子对着桌上的木盒愣愣出神。
  他恍然道:“这是姑娘带来的点心,说是给公子的。”
  今日事出突然,明熙忙了半天,最后却把点心忘了。
  慕箴揭开盖子,望见白瓷盘上圆滚滚的几个点心,煞是可爱。
  怀生闻到一股柿果的香甜,有些诧异:“柿果已经上市了吗?我这几日怎么在集市没瞧见呢。”
  慕箴沉默着,往嘴里送了一个。
  味道虽不那么甜腻,但用来冲淡方才口中苦辣的药味,却是再合适不过。
  用柿果做得点心……
  慕箴有些怔然,就连他自己都快忘了,曾经的他也是嗜好这一口甜的。
  年幼时喜爱渔阳的甜柿,母亲宠爱他,总是会提早为他准备好,柿果软烂,他又喜洁,便总是用琉璃盏装着,再用木勺挖来吃。
  仍旧难免会沾染汁水到袖口上。
  有次他未察觉,出门被明熙瞧见了,小姑娘的脸皱成了一团,自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吃过了。
  就连一起长大的怀生都忘了,自家公子是最爱这一口的。
  慕箴一块一块地吃着,心下不免有些发散地想,明熙此番是碰巧,还是有意为之?
  叶府在渔阳的祖宅藏书不多,关于医术方面更是少之又少。
  回府的路上,叶明熙逛了几家书店,将能搜刮的医书尽数买回,还写了写孤本名篇拜托掌柜的去寻。
  “不管价格,只要有我便都要了。”
  把恩阳侯府的名号报出来,几个掌柜的都赶忙答应了,还说再有新的医书,都直接送到叶府去。
  她这才慢吞吞回府去了。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闻冬已经对她的异样见怪不怪了:“姑娘将来是想做个女医师吗?”
  她一怔,这才认真地思考起来:“那你觉得好不好?”
  “好呀,”闻冬开心道,“大姑娘总说要您好好读书,将来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不受夫家裹挟,才能一直开心呢。”
  是啊,叶明芷一直希望她能坚守本心,为自己而活。
  但是她上辈子太怯懦了,总是认不清身边人对自己的善意,到头来被季飞绍束缚一生。
  她浅浅笑:“嗯,那便多学习,争取当个小医师好了。”
  就算比不上神医之名的晋修,小病小痛还是可以的。
  今日回得晚,叶明芷本想着来训斥两句,但见明熙坐在灯前,一本本专心地看书,模样乖巧地她又不忍心打扰。
  她问闻冬:“姑娘做什么呢?”
  闻冬一脸骄傲:“姑娘今日将渔阳所有的医书都买回来了,说以后想当个女医师!”
  叶明芷闻言惊愕,越春也跟着欣喜:“姑娘怎么突然这么乖了。”
  闻冬摇头:“那日落水之后姑娘就一直奇奇怪怪的,奴婢觉得,姑娘那次可能是真吓着了,这才痛定思痛决定学医来着。”
  叶明芷又深深望了眼妹妹,欣慰叹气:“她能有这般决心,我也算放心了。”
  深夜,在闻冬三令五申下,明熙才昏昏沉沉地上床睡觉。
  后半夜,淅淅沥沥地开始落雨,明熙害怕雨天,更害怕雨声,她睡得不安稳,便又梦到了前世。
  那也是刚跟随陛下来到渔阳没多久的夏天。
  渔阳夏天不常下雨,一下便下得极大。
  那时她听闻季飞绍常来普觉寺,她便也偷偷从家里跑来,想着能不能远远见上一面。
  没想到刚来便是一阵雷雨。
  她被堵在屋檐之下,雨天普觉寺见不到人,就连洒扫的小僧都瞧不见一个。
  叶明熙害怕极了,巴巴地望着天,祈盼着雨能早些停。
  就在那时,一道极淡的云青色自远而来,就像是山水画中极为轻描淡写的一笔,明熙远远地瞧,等近了才发现是个人影。
  人影持伞走过来,伞下是道单薄修长的身形,伞面一抬,露出一张面色雪白,一脸病气的容貌来。
  她有些被吓到,往后退了两步。
  那人见她这般,动作顿住,终究是没有再上前,只是站在廊外,径直收起了伞。
  雨水瞬间打湿他的衣衫,浇透他的脸,让本就病气的容颜愈显得脆弱。瘦削的下颌是连成一线的水珠,在他的身下又形成一场落雨。
  他就那样站在雨中,上前两步,弯腰将伞放在廊下她能拿到的地方。
  叶明熙错愕,又惊又怕:“……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冲她浅浅笑了笑,而后转身离去。
  轰鸣暴雨中,他的身影那样消瘦,几乎像要从雨中淡去不见。
  却又如松竹挺直。
  等他走远看不见身影了,明熙才犹豫地捡起地上的伞。
  一柄抹了桐油的厚纸伞,内里还覆了一层丝帛,极为轻巧,一看便价值不菲。
  叶明熙举着伞自己跑回了家,果不其然被姐姐一顿臭骂,后来将那柄伞晒干后她想着回到寺中还给那人,却再也没有碰见过。
  再后来,那柄纸伞,与赠伞的人,就如那场午后的暴雨,一同在她的记忆中消散,无影无踪。
  醒来的时候雨声犹在继续,叶明熙睁开眼,只觉满面寒凉,她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伸手一摸,才知道是满脸的眼泪。
  那个曾经被自己忘却了的好心人,当时她并没有认出是谁,只当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男子。
  然而一朝深闺梦回,梦中那张病气缠绵,苍白脆弱却难掩关怀的消瘦身影,不是慕箴还能是谁呢。
  这是她能记起的,那那些没有记起来的日子里呢?
  前世的慕箴,究竟在自己看不见,不在意的边边角角,为自己谋划了多少,又付出了多少被她忽视的真心呢?
第16章 殷寻
  叶明熙对慕箴的印象,始终停留在相伴长大,又许久未见的竹马。
  前世慕箴前往渔阳之后,她就再没有留意过他,即便后来跟着李阕渔阳避暑时,她也总是闷在祖宅之中。
  她本就是个很沉闷的人,为数不多的出门,基本都是为了季飞绍。
  叶明熙自小母亲病逝,父亲对她又寡淡,虽有姐姐陪伴,但她仍然很难有安全感。
  第一次寿平湖见到季飞绍时,他站在湖水中央的船板上,与三两好友开怀畅谈,眉眼含笑的模样,是她最为向往的少年风气,是一种她渴望的鲜活,她从没有的意气风发。
  有他在的往后岁月,叶明熙更不会想起那个本就不怎么在意的慕箴。
  再下一次听闻他的事情,便是嫁给季飞绍,李怀序登基之后了。
  那时季飞绍辅佐新皇登基,官位连连攀升,她作为汴京人人艳羡的季夫人,听闻慕家主久病的独子归家,设了宴席,她有心拜访,便也去了。
  那时叶明熙不擅社交,拜帖也是能推就推,婚后她也同在闺中一样不爱出门,京中贵妇都与她不怎么相熟。
  慕夫人当时病重,赵姝意也没来,她坐在女眷席中,只觉得周围总是有人似有似无地偷看她,她觉得无聊又不自在,后悔不该来这么一趟,菜还没吃几口便又告辞。
  慕府作为京中第一商户,家宅大的要命,她带着闻冬,在花园中绕了几圈都没找到出府的路。
  叶明熙靠在假山旁,有些烦闷地叹了口气。
  “夫人累了吗?”
  闻冬蹲下替她揉腿。
  叶明熙小声埋怨:“我果然还是不该出门。”
  闻冬讶异抬头:“夫人为什么这么说?”
  “没有季飞绍在身边,我连路都不认识,”她有些沮丧,“还好没人在这,否则我又给他丢脸了,我还是该听他的,就待在院子里就好了。”
  闻冬有些皱眉:“夫人别这么说,人哪能一直闷在家里呀……”
  她二人小声交谈,没注意自远走来的人影。
  直到走到跟前,叶明熙抬眼,警戒道:“你是?”
  来人一身苍蓝长衫,明明天还热,外头却罩着纯白的大氅,黑发垂在腰间,面色比她这个姑娘还白。
  整个人弱不禁风的精致,面如好女,模样比寻常姑娘家还要冷艳。
  他听闻明熙话语,神情微微错愕,双瞳微睁,又轻轻皱眉,些许无奈地抿唇笑着。
  “夫人迷路了吗?”
  他开口,温润的嗓音透着关怀,似是看到明熙脸上的警戒,并未靠近。
  只是抬起手,修长手指指着一个方向:“往那一直走,便能寻到出口。”
  他人瘦极了,便是手也骨节分明,棱角尖锐。
  因手臂抬起的动作大氅微微敞开,明熙瞧见他怀中竟还抱着一个手炉。
  她有些皱眉地想,这人到底是有多畏冷。
  没有认出来人的她礼貌行礼,便头也没回地拉着闻冬走了。
  走出许久,她又回头看,那人仍在原处未动,只望着自己,见她回头,还清浅地冲着她笑。
  后来回府,洗漱完休息时,她才若有所思问闻冬:“那人衣着华贵,好像还认得我。”
  闻冬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夫人没认出,那是慕二公子吗?”
  叶明熙错愕:“慕箴?”
  她仔细想了想:“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他变漂亮这么多。”
  曾经家宅临近,她对慕箴的印象只有那个比她高不到哪去的男孩,这么一转眼,竟是比不少京中贵女都让人眼前一亮。
  闻冬小声嘀咕:“慕公子幼时对姑娘可好了,今日见他也跟小时候一样,一点儿没变。”
  “是吗?”
  明熙尚未回话,门外先传来一道声音。
  闻冬吓得手抖,茶水摔了满身。
  季飞绍进门来,明明是笑着的,望着闻冬的目光却有些冷:“我却不知夫人幼时身边竟还有这么个人,对夫人有多好?我比得上吗?”
  闻冬扑通一声跪下,头重重磕在地上,浑身发抖:“是奴说错话了。”
  叶明熙不悦地皱眉,起身将闻冬拉起:“你吓唬她做什么?不过是说着玩的。”
  她推闻冬:“你下去吧。”
  闻冬瞥了眼季飞绍的神情,面色惨白地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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