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直接被吓的晕死过去。
树后那人快步朝秦舒宁走过去。
他收到的任务是,今夜将秦舒宁伪装成意外溺水身亡的模样。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晕倒的有三个人。
那人从怀中掏出画像,就着桌上的小灯看了一眼,便将画像揣回怀里,伸手就朝秦舒宁抓去。
手即将挨到秦舒宁肩膀上时,原本晕过去的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人心下一惊,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时,一只袖箭蓦的飞过来,射偏了他的手腕。秦舒宁只觉劲风拂面,下一刻,她就被人护在了身后。
她抬眸,看见的是宽阔的后背。
秦舒宁愣了一下:“徐展旌?你怎么又在这儿?”
“你不回府,我只好出来寻你了。”
一听这话,秦舒宁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没好气道:“我为什么不回府,你心里没点数吗?”
徐展旌:“……”
那厢长青三下五除二已将那人擒住了。
他一脚踹在那人膝盖骨上,逼他跪下后,问:“谁派你来的?”
那人扭头不说。
长青也不多说废话,而是冲秦舒宁道:“少夫人稍等属下片刻。”
秦舒宁:“……”
长青提着那人的衣领,将他拖到了旁边的柳树后。
徐展旌看向秦舒宁:“被吓到了?”
“没有。”
自上次登徒子那事过后,秦舒宁就知道,有人在暗中保护她。
她知道是徐展旌的人,却没想到,今夜徐展旌竟然亲自来了。
不消片刻,柳树后就传来了凄厉的闷哼声。
银穗一脸跃跃欲试:“将军,我可以去观摩观摩吗?”
话音刚落,长青又拖着那人从树后出来了。
那人身上没有血迹,但整个人软绵绵的,长青将他扔在地上,然后冲秦舒宁道:“少夫人久等了,这人是周如荼派来的。说是让今夜,趁少夫人不备,将其伪装成意外溺水身亡。”
周如荼?!
秦舒宁愣住了。
周如荼不喜欢她,她是知道的,可她没想到,周如荼竟然想要她的命。
而那厢,周如荼还在桥边等消息。
今夜乌云叠起,是个朦胧月。
周如荼不住看着夜色,又回头问:“算算时辰,那边也该得手了,怎么还没有消息传过来?”
按照约定的时辰,眼下秦舒宁应该已经溺水身亡了,但却迟迟没有动静。
周如荼有些不放心。
她吩咐道:“你们两个去看看。”
两个小厮领命,正要转身去时,就见飞拱桥的那一端,走过来两个人。
男子一身玄衣,面容肃冷,女子一身红裙,眉眼凌凌,正是他们要去寻的秦舒宁。
“吧嗒——”
周如荼手中的团扇掉到了地上。
眼下秦舒宁不应该溺水身亡了吗?她为什么会好端端的出现在这里,还和徐展旌在一起?!
那人失手了?!
周如荼失神间,徐展旌和秦舒宁已经从桥上过来了。
不行!
不能慌!稳住!
周如荼指尖掐着掌心,勉强笑道:“展旌哥哥,真巧,你也来这里逛啊!”
“不巧,我是来找你的。”
徐展旌冷冷看着周如荼:“我记得,我上次就说过,若是再有下次,我必加倍奉还。要么,你自己跳下去,要么我让人将你扔下去,你自己选一个。”
周如荼瞳孔猛地一缩。
她不可置信看着徐展旌,不死心又问了一遍:“展旌哥哥,你,你说什么?”
“要么你自己跳下去,要么我让人将你扔下去,你选一个。”
徐展旌面无表情又重复了一遍。
周如荼面如死灰,踉跄着退后了两步。
为了秦舒宁,徐展旌真的是想让她死啊!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
“展旌哥哥,你清醒一点啊!“周如荼扑过来,紧紧抓住徐展旌的胳膊,“你战死的消息刚传回来,秦舒宁就迫不及待拿了和离书归家,像秦舒宁这样薄情寡义的女子,如何值得你对她这么好啊!展旌哥哥,我求求你,你清醒过来,不要再被她迷惑了。”
徐展旌对秦舒宁的种种,在周如荼眼里,都是因为他被秦舒宁迷惑了。
而作为受害人的秦舒宁,原本她是来报仇的。
可徐展旌压根不给她插手的机会,她只得站在一旁看戏。
徐展旌冷笑一声。
他垂下眼睫,看向周如荼:“在我战死的消息传回上京之后,舒宁拿和离书归家,你觉得她是薄情寡义,那你呢?”
“我……我很难过,日日都以泪洗面的。”
徐展旌又问:“那若我没有死而复生,你当如何?”
周如荼愣了下,旋即她语气坚定道:“若你没有死而复生,那我就绞了头发,去庙里做姑子去,一辈子为你的长生牌添油加香。”
话至最后,周如荼又落了泪。
秦舒宁:“……”
周如荼这是自我感动的都哭啦?
秦舒宁下意识去看徐展旌。
徐展旌身姿挺拔立在那里,眉眼冷冽,闻言脸上没有半分感动之色,反倒唇角微勾,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
秦舒宁表情一顿。
徐展旌抬手一挥。
原本被周如荼攥住的衣袖,瞬间轻飘飘落了地。
“长青,动手。”
徐展旌耐心告罄。
长青闻言,立刻朝周如荼过来。
周家的家丁试图阻止,悉数被长青打趴了。
“周小姐,得罪了。”
长青话落,一掌劈向周如荼。
周如荼尖叫一声,跌进水里,溅起巨大的浪花。
周如荼不会凫水。
但徐展旌不为所动。
他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徐展旌收拾好情绪,转身看向秦舒宁:“舒宁,我们……”
话说到一半,徐展旌蓦的顿住。
因为秦舒宁直勾勾盯着他。
秦舒宁的目光,莫名让徐展旌心慌。
有那么一瞬间,徐展旌隐约觉得,自己要抓不住秦舒宁了。
“舒宁……”
徐展旌立刻上前。
秦舒宁却迅速朝后退了数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水声潺潺,乌云遮月。
远处行人的嬉闹声远去,徐展旌听到秦舒宁喃喃道:“原来,你也是重生的。”
一句话,瞬间将徐展旌钉在原地。
第23章 (一更)
秦舒宁闭了闭眼睛。
她早该想到的。
没有哪个男人, 能忍受自己死讯传来时,他的妻子拿了和离书重归母家。
但徐展旌接受了。
他一直说,她是他的妻子。
那时,秦舒宁以为, 徐展旌是执着他们曾是夫妻。直到今日, 秦舒宁才明白, 徐展旌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上辈子那个,为他守了十三年活寡的秦舒宁。
而不是因为这辈子的秦舒宁。
秦舒宁复又睁开眼睛。
徐展旌一贯沉稳冷静,可今夜,她从他的眼里看见了慌乱。
“舒宁, 你听我说, 我……”
秦舒宁打断徐展旌的话:“你早就知道,我是重生的了。”
徐展旌顿了顿。
但在秦舒宁追问的目光里, 他艰难点点头。
重活一世,秦舒宁性情大变。
徐展旌隐约就有了猜测,直到那日在护国寺里,秦舒宁无意说起徐老夫人身体一事,徐展旌便确定——秦舒宁同他一样, 也是重生的。
那么秦舒宁这辈子所有的改变,便都能解释得通了。
上辈子,秦舒宁为自己守贞了十三载, 这辈子她想换种活法,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不过无碍。
上辈子, 他欠了秦舒宁十三年的情谊。那这辈子, 就由他来追她好了。
“救、救命啊!”
周如荼还在水里扑棱, 但呼救声却越来越弱。
这里虽然偏僻, 但并非没有人来。
对岸有两个公子结伴路过时,听到了水里的动静,其中一个二话不说,当即就跳下水里去救人了。
长青看向徐展旌,无声询问徐展旌的意思。
要不要阻拦。
徐展旌没有反应。
他现在一心都在秦舒宁身上,已经顾不上周如荼了。
可秦舒宁却一直盯着水里,甚至在看到跳水救人的男子时,表情明显变了变。
徐展旌迟疑问:“舒宁认识他?”
“姑娘,你醒醒!醒醒!”
那男子抱着周如荼往岸边游,他的同伴在岸上帮忙。
周家被打倒在地的随从,见状纷纷踉跄跑去了对岸。
秦舒宁苦笑一声。
原来即便重生一次,有些东西,依旧是无法改变的。
秦舒宁道:“他是周如荼上辈子嫁的人。”
上辈子,没有落水一事,周如荼嫁的就是这个男人。
这辈子,周如荼差点死在徐展旌手里,救她的人,竟然是她未来的夫婿,看来,果真是天命不可违。
秦舒宁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徐展旌:“徐将军,有件事,我想你或许误会了。”
徐展旌心里咯噔一声。
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秦舒宁时常直呼他其名。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冷淡唤他徐将军了。
“上辈子,我为你守贞十三载,并非是出自本心。”
“轰隆——”
一道惊雷蓦的劈下,天上墨云翻涌,不远处的小贩们在嚷嚷‘快下雨了,赶紧收拾东西’,眼看着大雨将至。
徐展旌惊愕看着秦舒宁。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叫,上辈子,我为你守贞十三载,并非是出自本心?
雷声轰隆,水声潺潺。
秦舒宁没看徐展旌,而是将目光落在了河面上,她轻声道:“上辈子,我之所以为你守贞,不过是碍于世俗目光罢了。”
这话虽然残忍,但秦舒宁觉得,徐展旌有权利知道真相。
她总不能瞒他一辈子,让他误解一辈子。
初听时,徐展旌没反应过来。
顿了两个弹指,他才反应过来。一向冷静自持的将军,脸色倏忽变得苍白起来。
所以上辈子种种,都是他误会了?!
“秦舒宁,你看着我的眼睛。”
徐展旌快步上前,抓着秦舒宁的胳膊,声音里有怒意,有不安:“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看着他的眼睛,再说一遍,她为他守贞的那十三载,全是碍于世俗的议论。
她对他,就没有一丝夫妻情分么?
秦舒宁知道,徐展旌想听什么,但真话,往往是残忍的。
她鼓起勇气,抬眸望着徐展旌,又重复了一遍:“上辈子,我之所以为你守贞十三载,是因为碍于世俗的议论。我怕别人说,娘和大嫂都能守,为何我不行,我怕别人说……”
“那你呢?”
徐展旌打断秦舒宁的话。
他胸膛里的那颗心,早已疼的几近痉挛,但他还是固执抓着秦舒宁,他弯下腰,目光在她脸上巡逡:“除了碍于世俗议论外,你可曾有过一丝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夫妻情分?”
他们夫妻一载多。
徐展旌要的不多,哪怕只有一丝,他都觉得满足。
只要秦舒宁说,他就信。
可秦舒宁沉默半晌后,只是移开了目光,哑着声道:“抱歉。”
“轰隆——”
闷雷在头顶劈开,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道。
徐展旌身子轻晃了一下,握住秦舒宁肩头的手,终是无力垂了下来。
“吧嗒——”
有水滴落下来,砸在秦舒宁脸上。
一滴,两滴,三滴……
旋即更多。
平静的水面,骤然泛起了涟漪。
河对面的周如荼,已经被那两位公子并周家的随从带走了,不远处传来行人匆促归家的脚步声。
所有人都在赶着回家避雨。
长青买伞回来时,发现秦舒宁已经不见了,河岸旁,只剩下徐展旌孤身一人了。
“下雨了,属下买了伞来,少夫人怎么……”
长青说到一半,倏忽顿住。
因为他闻到了血腥味。
那血腥味是从徐展旌身上传来的。
然后,长青就看见,徐展旌右手手背上,已是血肉模糊,而他的脸,也是苍白的几近透明。
长青吓了一跳,忙问:“将军,出什么事了?”
徐展旌没答话,他呆呆站着。
大雨瓢泼而下,长青试图为他撑伞,却被徐展旌拂开,徐展旌沐雨而行,脚步踉跄,神色痛苦茫然。
他的妻子,并不喜欢他。
甚至,从未对他动过情。
上辈子的种种,不过是误会一场。
战无不胜的将军,此刻却是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大雨倾盆而下,将整座上京笼在烟雨中。
马车辚辚而行,车角上挂的羊角灯,在雨夜里,发出微弱的光亮。
秦舒宁抱膝坐在马车上,表情怔然。
从周如荼落水之后,长青并金禾银穗姐妹俩,便退到了不远处。
所以他们并不知道,秦舒宁和徐展旌之间,发生了什么。而秦舒宁出来之后,只说了句‘回府’,就再没说过话了。
上了马车之后,她也只呆呆抱膝坐着。
金禾道:“小姐,您身上湿了,奴婢替您擦擦吧。”
秦舒宁摇头,有水珠顺着她的鬓发滑下来,瞧着像是她突然落泪了一般。
银穗张嘴想问,却被金禾一个眼神制止住。
秦舒宁眼下这个样子,摆明了是不想说话的。金禾便也不再问了,只是目光担忧望着秦舒宁。
夏夜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等秦舒宁他们回府时,雨势已经小了不少。
秦老爷父子俩立在府门外,正在吩咐人去接秦舒宁,听到马蹄声之后,秦舒予迅速接过小厮的伞,跑过来替秦舒宁撑着:“姐,你可算回来了,我和爹爹还说,要去……”
话说到一半,见秦舒宁脸色不好,秦舒予又忙问:“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么?”
“没事。”
秦舒宁扯唇笑了笑,就着秦舒予的胳膊下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