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屋雨视线移到她的脸上，看了两眼她问：“还有半年吧？”
周蓝问：“什么？”
“你高中毕业。”，陈屋雨问：“大学想学什么？”
“我……”
陈屋雨等她说出来。
静默许久，周蓝轻声说：“想学建筑。”，声音轻的还没有风摩擦树叶的声音大。
李康时学过的专业，陈屋雨看着被风吹的摇摇欲坠的树叶，说：“好好学习，好好画画，考得上的话，我资助你到大四交学费之后。”
周蓝猛地抬起头，似是不敢相信陈老师刚才的话。完全没有任何征兆，就像第一次陈老师递过来的雪糕以及巧克力。
陈屋雨对上她的眼睛，“之后的人生靠你自己挣了。”
自小怯懦的女孩，没法坦然的接受，周蓝止不住的摇头，“老师……”
陈屋雨打断她，“不想读大学？”
“想。”
“有条件的，第一，这是我跟你的事情，不许告诉你父母。”
“第二，考个好的大学。”
周蓝以前都是别人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学画画算是她唯一争取过的，过了好一会儿，周蓝才发出声音，“老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陈屋雨想了想，也说不出具体的原因，好像只是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看不下去了，她笑了一下，说：“路见不平，可能我看不得人被迫，尤其女生被迫，更看不得了。”
风扬起周蓝的画板上的纸，陈屋雨的注意被吸引过去，画板后面都是她画完的，眼前的一幕幕风景。
“像你的画一样，天地广阔，青山常在。”陈屋雨慢慢将视线转向远方，还是能看见充满生命力的颜色，“你的未来绝不止现在的眼前。”
周蓝眼里脆弱尽显，眼泪再次不停的从眼里流出，闻着陈老师身上柔和的皂角香味，她突然觉得好像还没有那么糟糕。
周蓝哽咽的完全说不出话来，
陈屋雨：“那…我们说好了？”
陈屋雨留给她时间消化平复，不再急着说什么。黎曼看向这边，看见了满脸泪痕的周蓝，好奇的朝这边走了两步。
陈屋雨拿出一包纸放到她的腿上，起身截断了黎曼要过来的步伐。
陈屋雨起身时，听见身侧的女孩一句，“谢谢老师！”
“不用谢。”
黎曼朝她身后看看，开玩笑的问：“干嘛呢你？欺负小孩？”
周蓝胡乱用衣服擦了一下眼泪，抬起头，眼里只看见了陈老师的背影，偶然的一天，陈老师给了她山一样的力量。
水灯节在周五，从上午开始，陈屋雨眼前的人就没停过，下午的时候，学生一个个坐不住，要去凑热闹。
中午，黎曼见状跟她商量，陈屋雨没有意见。
黎曼在班群里，公布了这个消息，“下午放假半天，但是画不能少。”
下午陈屋雨起来，就看见黎曼正在一旁化妆，见她醒来，拿起床边的几身衣服，挨个照着身上比。
问她：“哪个好看？”
陈屋雨看她比了大半个行李箱的衣服，她认真的看了看，指着一件长裙说：“这件吧。”
黎曼拿起那件跑去厕所换了衣服，问：“怎么样？”
黎曼长得温婉，柔色的长裙穿在她身上很适合，陈屋雨点点头，说：“好看。”
黎曼问：“你呢？”
“什么？”
黎曼翻了一下她的衣服，没有一件合身的，全是宽大的衬衫防晒服为主，黎曼愁的皱起眉头，说：“你有脸也不能这么糟蹋，一件好看的衣服都没带。”
陈屋雨伸了个拦腰，走去厕所，说：“谢谢你夸我。”
太阳下山后，没开窗户都能听见外面的喧闹声，话筒下的男声一直没停，一束束射光变换角度，照进房间里。
陈屋雨随便吃了点东西，跟着黎曼一起出去，一出酒店大门，话筒的声音更清楚了点，今天街上的人无比的多。
这两天，她们基本已经走完了风陵的街道，只等今天九点的万众灯火。
陈屋雨也没有了什么新鲜感，随意的看向四周，八点的时候，她们走到了上次的那个湖边，湖旁边是一处很宽阔的草地。
中间聚集着一堆人，正在紧张的调试着。
陈屋雨跟她一起选了处僻静的位置，边聊天边等，快九点的时候，陈屋雨看见了付嘉树，他刚从里面挤出来。
付嘉树还在张望着同学，黎曼朝她挤了挤眼睛。
陈屋雨微微睁大眼睛，故意表现的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黎曼跟他说：“就在这看吧，小心挤着。”
陈屋雨不想管那么多，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九点前几秒，响起了统一的倒计时。
数到零的时候，第一个孔明灯开始升起，接着数百个孔明灯一起升起空中，夜空如白昼一般。
陈屋雨的眼睛跟众人一起移动到空中，她眼睛渐渐没有焦距，眼前美景跟高考前的那一幕重合，久久停留在那一幕。
陈屋雨视线看向周围的众人，有人闭着眼睛，双手合十仰起头许愿，有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夜空，瞳孔里都是孔明灯的倒影。
她不自觉开始数着下面的人数，接着数天上的孔明灯。数出来天上的孔明灯少了，不够下面的许愿人数。
陈屋雨再次抬头，看着看着止不住的心酸涌上心头，再也没有那一场只有她一个人愿望的孔明灯。
晚上黎曼玩累了已经睡着，陈屋雨走下楼，坐在花坛上，怔怔地看着手机，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她拨通了李康时的电话。
快到挂断的时候，李康时接起，“喂？”，清朗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
陈屋雨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几秒，李康时说：“怎么了？”
陈屋雨轻声说：“没事。”
李康时：“没事我就挂了。”，冷淡的声音。
陈屋雨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零点还吵闹的街道，李康时的呼吸声却格外清晰。她就这么听着李康时的呼吸，一直没有中断。
不知过了多久，陈屋雨手机一声突兀的声音传来，她拿下来一看，是手机快没电的提醒。
李康时大概也听见了，说：“回去睡觉去。”
陈屋雨没动，又听见他那边催促：“快点。”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两点了，李康时就这么陪了她快两个小时。
陈屋雨“嗯”了声，起身向着电梯走去。
陈屋雨刷了房卡，声音刚落的一瞬间手机那边响起“嘟嘟嘟”的挂断声。
她走进房间，刚才出门的时候把灯全关了，此时黑的她什么都看不见。
黎曼翻了个身，很快又进去梦乡。
陈屋雨回到床上，给手机充上了电，靠坐在床头，心里平静不下来。
天快亮的时候，她才有了睡意，歪倒在一旁睡着。
半梦半醒间被黎曼叫醒，周六她一直没有什么精神，上午靠着凉亭上的柱子又一次睡着。
晚上回去，她们收拾了东西，陈屋雨跟大巴司机联系好了时间。
黎曼在群里跟学生说了下明天集合的时间。
一年一度为期一个星期的写生结束，车上学生都在补着画，脸上满是生无可恋。
黎曼转头看了看，转回来摇摇头，笑了笑。
陈屋雨面向窗外，窗外快速移动的景象，如过眼云烟，过去了就再不可能回来，像前天的水灯节一样。
一路上，陈屋雨都在想，她和李康时还回得去么。
午后十二点的时候，大巴车抵达了学校，陈屋雨跟黎曼先下了车，送走一个个学生，付夜礼站在一旁，看见她对着她笑了笑。
陈屋雨回应了下，继续安排着下一个学生。
等学生走完，她跟黎曼走出学校，黎曼是反方向的路，跟她道别，“明天见。”
“明天见。”
等黎曼走后，陈屋雨一眼就注意到，上次李康时和那女人在的咖啡馆。
周日还在营业，里面的人多了很多。
陈屋雨视线转向拐角的那个事务所，周日紧闭着门，她抬眼看向二楼，她确定了上次李康时就在上面。
“老师。”
陈屋雨听见声音，转头，周蓝还没有走，等在一旁。
周蓝说：“老师明天见。”
陈屋雨笑了一下，“明天见。”
第二天陈屋雨下午上完课，还不到六点，她开车停在了事务所的路边，直到天色渐暗。
事务所门里，李康时走出来，面色冷峻。
陈屋雨打开车门下了车，关门的声音让李康时看过来，他在原地顿了一下，朝她走过来，站定在他面前。
李康时挑了挑眉，问：“找我？”
陈屋雨抬眸看着他，“嗯。”
李康时问：“什么事？”
陈屋雨大多时候不会退缩，选择直面，“找你吃饭。”
李康时轻笑一声，“又要给我煮面吃？”
他脸点了下远处，“我有约了。”
陈屋雨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是一辆红色的车，驾驶座上是上次的女人，正看着他们这边，她转回来问：“不能把她推了吗？”
李康时垂眸，嘴角弯起，“世界不能围着你转宝贝儿。”，他说完这句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他说最后那个称呼没有情人间的半点旖旎，满满的都是对她的嘲讽。
陈屋雨盯着他的背影，他一步步走向那辆车，车灯亮起发动离开。车上的女人正笑着跟李康时说话，举止看起来很是亲密。
她转身重新坐进车里，转动方向盘开车跟上去，跟了许久，前面的车慢慢放慢车速，车尾亮起红灯。
陈屋雨抬眼看去，是一家酒店。
她跟着那辆车开到了停车场，那辆车停下，车上的两个人下来，缓缓向着酒店走去。
第47章
陈屋雨的车灯一直没有关，直直照向前面，他们路过她的车灯前，也没有打乱他们的步伐，还是走进了酒店大门。
她抬手关了车灯，打开窗户，草木的新鲜空气进来，陈屋雨深深吸了几口气，看了眼车载面面板上的时间，刚好八点整。
陈屋雨解开安全带，靠在椅背上，她停车的这个位置正对着酒店的房间，上面有几间亮起了灯。
她没有离开，固执的看着上面的房间。
胃里突然你抽疼了几下，陈屋雨皱了皱眉再次看向时间，过去一个多小时，她拿出烟，放嘴里点燃吸了两口。
车里顿时布满了呛人的味道，飘向后座，沾染到坐垫里。
烟雾迷进陈屋雨眼睛里，刺得生疼，眼里泛出了泪花。
陈屋雨抬手擦掉，眼尾被她揉的有了红印。
十点多李康时从酒店大门走出来，陈屋雨看见他，等了几秒只有他一个人，远远相望，他突然转身。
过了几分钟，李康时再次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朝着她的车走过来。
他步伐不紧不慢的经过车头，走到副驾驶的位置。
李康时抬手拉了拉车门，门把手回弹下去，门关的紧紧的纹丝不动。
车里的人也坐着不动，没有给他开门的意思。
李康时挑了挑眉，抬手敲了敲上方的玻璃，清脆的“咚咚咚”声。
陈屋雨转头，李康时微微弯了下腰，偏头含笑看着她。
她隔着玻璃扫了一眼他的嘴唇以及露出来的脖颈，半分钟后，陈屋雨回头，抬手按开了开锁键，旁边的车门拉开，车身晃了一下车门关上。
没几秒钟，车里顿生一股浓重的香水味，盖过了快要散去的烟味。
李康时的语气听起来心情很好，他弯了弯唇，“送我回家？”
香水味越发浓重，陈屋雨闻着这股味道想吐，特别是李康时身上传出来的女香，她就更想吐了。
陈屋雨有些控制不住的说：“我没吃饭，我怕我一会儿全身没力气开车撞死你。”
李康时微怔，气急败坏的低笑起来，“你他妈这个嘴是越来越毒了。”，说着手伸过来。
陈屋雨用力打开他的手，偏头转向窗外。
李康时盯着她的后脑勺看了几秒，移开视线看向手里，刚才他特意买的东西，他舔了舔嘴唇，说：“那喝点，给你买的。”，听起来似是关心的话语。
伴随着塑料袋的声音。
陈屋雨刚才没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东西，她转头，看向他半举着的胳膊，白色塑料袋被他放下去，特意露出里面的东西，生怕她看不清。
行为真是体贴。
一杯奶茶。
陈屋雨突然有点反应不过来，李康时是在故意气她，还是因为别人，有了买奶茶，喝奶茶的习惯。
眼前的奶茶晃了晃，拉回她的思绪，陈屋雨顺着他的手里的奶茶上移，眼睛看向李康时的脸。
他还是那副含笑的样子，跟上次饭局让她喝酒一样的表情。
陈屋雨低头笑了一声，转头面向前方的玻璃，冷声说：“滚下去。”
李康时收起笑，脸色冷峻，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移开视线，手上的动作没停顿。
陈屋雨余光里他把那杯奶茶放在中间放杯子的凹槽，接着伸手打开车门，一阵急速的冷风席卷了她身侧。
李康时绕过前面，表情淡漠的向着停车场大门走去。
陈屋雨紧盯他的背影，跟两个小时前一样，没有任何停留的远离了她身边。
眼看他越走越远，陈屋雨迅速拉开车门下了车，朝着他的背影追过去，停车场灯光不是特别亮，她走的有点着急，没注意脚下。
她走了几步，踩到不平的地面，脚踝向一边歪去，刺骨的疼痛传来，“呃”陈屋雨身形不稳站不住重重摔在地上。
在深夜安静的停车场，她摔倒的声音格外明显。
石头路震得她全身骨头麻木。
脚踝疼，身上骨头也疼，陈屋雨额头上顿时疼出了一层汗，她缓了缓抬眼看向前方，李康时的身影在她看过去后，继续往前走。
陈屋雨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一步步离开的背影，再也说不出叫他的话。
陈屋雨失神的坐在冰凉的地上，眼睛看向他离开的方向，那里已经没有李康时的身影。
脚踝处的灼热越演愈烈，她低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向脚踝。
看不出什么，陈屋雨尝试动了一下，稍微动一下就疼，
她装起手机，手扶着地想站起身，动了一下身体脚踝处就跟着疼，陈屋雨暂时不想动了，打算缓一下再起身。
就听见有序平稳的脚步声，她视线里出现一双鞋，由远及近停在她面前。
她眼前伸出一双手，李康时的声音再度响起，“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