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夫人道:“你二叔母过得哪里不好?我们姜府上下,有哪个怠慢她了?渲儿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还不是要喊她一句母亲,以后也会把嫡母一样孝敬。”
姜浮道:“既然阿娘这么觉得,女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不过要想让我也这么过一辈子,是万万不可能的。”
姜夫人没好气道:“偏你心大。”她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可是阿娘未出嫁前是世家贵女,出嫁后是宗妇,管家大权自嫁进来,一直都是在她手里的,又哪里知道许氏的苦呢?
许氏是商贾人家,士农工商,本就排在最末,二叔父姜葳还不喜她,又只得了浣大姐姐这么一个女儿,难产伤了身体,再无生育的可能。
虽说大家看起来都是一样的,但一大家子,又岂能真的一样呢?在外人眼里,在下人眼里,甚至在亲人眼里,还不是有个三六九等?
依她看来,宁国公府和楚君怀能那么嚣张,无非就是欺负姜浣连个靠山都没有,她本人又被姜老夫人和许氏教的,只知道柔顺和平。
次日,天朗气清,路边还堆着积雪,空气中是雪后天气特有的清冽。
太阳像个咸蛋黄,晕在空中,不浓不淡地挂着。
姜浮坐在铜镜前有些纠结,谢闻也没和她说过,今天要去哪儿,她是该装扮华丽些,还是该轻便些呢?
寒酥笑道:“娘子怎么都好看。”她取来冬季新做的首饰,其中有一只银镀金蝴蝶蝴蝶纹钗,两边翅膀上各镶嵌一颗赤玉,最精巧得还是两根触角,特意加了卡簧设计,随着人的动作便会轻轻晃动起来,像是活了一般。
寒酥道:“娘子就带这个吧,又好看,又轻便。这是最近玉京城最流行的呢。”
谢闻今日倒是守信得很,马车已经早早在外面候着了。
姜浮上了车厢,问道:“殿下大好了?不用多养养吗?万一今天着了凉,旧病复发,那可就成了我的罪过了。”
谢闻去牵她的手,皱眉道:“我才没有这么娇弱。别叫我殿下,叫我的名字。”
姜浮笑着唤道:“知道了,阿闻哥哥。”
谢闻的脸红了一瞬,把手握得更近,轻轻摩挲:“手怎么这么冷?”
姜浮道:“天儿这么冷,自然手也是凉的。”
谢闻懊恼:“都怪我考虑不周,没让带个手炉。”
姜浮:“你的手就很暖和,不如就罚用这个,为我暖暖手吧,嗯?”
谢闻把她双手握住:“好,我一定好好领罚。”
说笑完,姜浮这才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玩,也不提前支会一声儿。让我跟个没头苍蝇似的,连衣服也不知道该穿什么的。”
谢闻讪讪道:“都是我的不是,我这是第一次约你出来,考虑实在欠缺。阿浮你今天很好看。”
姜浮挑眉,故意问道:“只有今天好看,以往都不好看吗?”
谢闻忙道:“当然不是,阿浮每天都好看。”
尤其是那根金钗上颤颤巍巍的两根蝴蝶触角,只要姜浮轻微动作,就跳动得欢快,灵动至极,谢闻心里痒痒的,好想伸手去摸摸。
但他忍住了,现在是在外面,不时有声音传来,外面人来人往的,偶尔还有宽裕人家放鞭炮的声音。
姜浮道:“那,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谢闻笑道:“三兄王府里养了猛兽,小狼小老虎都刚学会跑,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三兄?那不就是晋王吗?姜浮心道,谢闻和晋王关系居然这么好。
不过小老虎小狼她真的很感兴趣。
“会咬人吗?”
谢闻道:“不会,从小人养大的,随便摸,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比猫聪明多了。”
谢闻口中的猫,肯定是东宫那只了。
姜浮矜持点了点头,阿兄和晋王斗得死去活来,正主们却兄友弟恭,有趣。
晋王这两年很得皇帝宠爱,风头正盛,晋王府也是金碧辉煌得很。
谢闻先下了马车,晋王谢转已经在大门处等着了,见弟弟来了,脸上露出来笑,倒是冲淡了阴沉之感。
他走上前,握住谢闻的手:“听颂,你病刚好,想看老虎狼,我直接让人送到东宫。今年新添了两只小虎崽子,你若喜欢,我送你一只。”
谢闻道:“岂能让三兄割爱,今日带阿浮来看看而已。”他想得很简单,阿浮喜欢小猫小狗,大猫大狗应该也很喜欢。
晋王的笑容僵了一瞬:“阿浮?”
谢闻羞涩道:“阿兄还不知道吗?阿耶已经为我和姜祭酒家的娘子赐婚,圣旨年后就有了。她喜欢这些,玉京城,只有阿兄你这里的老虎性格最温顺。”
第85章 饮茶
晋王站在原地, 愣了一会儿,勉强笑道:“哦,原来是这样。隙中驹, 石中火, 不知不觉, 我们都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
雪簇听说能见老虎, 兴奋得很,把姜浮从马车扶下来, 附在她耳朵道:“娘子,我也想摸摸小老虎……”
姜浮笑着拍拍她的手。
谢闻自然而然地牵过姜浮的手,跟晋王介绍:“阿浮, 这是三兄。”
姜浮行礼道:“见过晋王。”
晋王道:“……不用如此客气。”他自然也认识姜浮, 不就是姜渐的妹妹吗?也不知道,谢闻是不是跟姓姜的杠上了,姜渐是伴读,太子妃还要是他的妹妹。
他含糊其辞混过去, 对姜渐实在没有什么好感, 天天挑唆谢闻和他的关系。
轻咳了一声, 晋王道:“不是要看老虎吗?过来吧。”
过了仪门,又是一段走廊, 姜浮的手还被谢闻轻轻牵着。她之前也是见过晋王的,但也不过几面之缘, 连一句话都未说过, 这人的脸色怎么不太对呢?
晋王不喜欢她, 她对晋王也没什么好感就是了, 这人看面相,阴郁之气不散。姜浮自认为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 但也不得不承认,相由心生也是有些考究的。
几人到了一处园子内,还未进月门,就有野兽咆哮之声,姜浮想起了春天东市见到的白虎,那是她见过的唯一野兽了。虽然没当街伤人,但一路上的木车招牌,不知道撞坏了多少,可见其力气之大。
今日要近距离接触,她不由得有些紧张。
谢闻觉察到了她的紧张,捏了捏手心以示安慰:“别怕,今天我们见的是小老虎,很好玩的,不会咬人。”
姜浮红着脸点头,这是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和谢闻如此亲密,只能任由他拖着手。
晋王谢转无语翻了个白眼,和姜渐一路货色,宠佞之辈也,只会讨巧卖乖。
阿浮今日好温柔,谢闻没忍住又捏了捏她的手心,得到嗔怪的表情,才安分下来。
几个仆人已经准备好了,把一只小老虎和小狼从笼子里带出来,
姜浮一看到就移不开眼睛了,小狼长得和差不多,连尾巴都是竖着,见到人就摇个不停。浑身是灰色,毛发比狗看起来要厚实些。
另外一只小老虎就显得矜持多了,耳朵圆圆,脸圆圆,肚皮也圆圆,还看不出来森林之王的气势,神态和阿锦倒有几分相似,斑斓条纹从背部开始,极有规律得蔓延到四只。
两只小家伙被放在地上,姜浮目测了一下,都和东宫那只猫差不多大小。
谢闻眉眼弯弯:“你摸摸,跟小猫小狗一样,可好玩了。”
那小狼离开了束缚,早已经迫不及待往人这里冲过来,疯狂去蹭晋王的脚,小老虎还留在原地,试探着站起来。
姜浮蹲下身,弯腰去摸,手法跟撸猫差不多,从脑袋后面到背部,毛又软又热,姜浮没忍住又多摸几下。
姜浮歪头笑道:“好像只大猫,我能抱一抱吗?”
谢闻道:“可以,小心些,挺重的。”
姜浮道试探着抱了一下,还挺沉,没抱起来,她顺势就放弃了,猫是毛长显得,这只老虎可是真的沉。她握住小老虎的爪子:“小老虎你叫什么名字呀?”
晋王把小狼踢开,但没什么用,很快又缠了上去,都快把他的袍子角咬烂了。他不屑地翻个白眼:“一个畜牲而已,哪里用得上名字?”
旁边的家仆挠了挠头:“王爷,您忘啦?这只小老虎叫黄小三呀,老虎一般一次生两只,可那一胎却偏偏生了三个,这个就是第三只小虎,是您当初亲自取的呢。”
晋王再次用脚把小狼踢到一旁去,眉头跳了跳:“这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本王需要记住吗?”
饲养虎狼的扶农道:“赵明是越来越糊涂了,王爷别和他计较。”
谢闻也看出来了,今天晋王的心情不是很好,他俯身把小狼抱起来,劝道:“阿兄要有事情就去忙吧,不用管我们。”
谢转确实要忙,婚事将近,有不少人要他亲自做决定。但听到谢闻这么说,他还是觉得有些酸溜溜的。他本来还奇怪,弟弟怎么会突然要来晋王府玩,原来是为了逗心上人一笑。现在还赶自己走,多半是觉得自己这个哥哥碍眼了。
他本来不想走的,但正好就有管家来报:“礼部的人来了,王爷快去看看吧。”
晋王不得不离开了:“好,你我兄弟,也不必讲究这些虚礼。反正晋王府你常来,扶农你也熟识。这两只虽然是畜牲,但从生下来开始,就是扶农在照料,从未伤人,你可放心。”
谢闻道:“三兄忙碌,就快去吧,别让礼部的人等久了。”
谢转方离去。
谢闻怀里的小狼只安分了一会儿,又躁动起来,只把头往人肩膀蹭,还要伸出舌头去舔人脸。
扶农笑道:“殿下别生气,它这是喜欢您,跟您玩呢。”
他把小狼过来,放在地上。小狼摇着尾巴,又换了目标,一个劲往姜浮身边挤,要把小老虎的脑袋从姜浮手底下挤走 。
姜浮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尾巴摇的更欢了。
雪簇在一边眼睛都看直了,姜浮冲她招招手:“你摸摸。”
雪簇立马乐呵呵跑过去,边摸边怪叫:“太威风了,我以后也要养一只老虎,或者是一群狼。”
小老虎和小狼好玩得很,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也并没有什么种族不同的感觉,两兽就像是幼童好友一般,亲昵得很。
离了晋王府,谢闻把人带了去状元楼,日渐西斜,冬天天暗的早,等吃完了饭,他就要把姜浮送回去。要不然,就算姜渐不说什么,姜祭酒和姜夫人,估计背地里也要骂他了。
姜祭酒夫妇虽然不喜他,但总不能就让印象更坏起来。
状元楼里面火炉烧的极旺,和外面的泼水成冰完全不是一个季节。
好巧不巧得是,借酒消愁的姜渐一行人也在此处,有应逐星、霍尧、滕光意等。
姜渐是出名的一杯倒,旁人都不愿让他喝酒,没人想把他拖回去,都抢着喝酒。
姜渐叹气不语,往日只觉得,一定要给阿浮找个好归宿,不能让她步前世后尘。可到了这一天,婚约还八字没有一撇,他心里就空落落的了。总觉得,好像自己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一样。尽管这猪,也是和他一起长大的猪,不吃白菜得时候他还很喜欢。
霍尧喝了一杯酒,道:“重明,你有什么好愁的,我们殿下的人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是有个妹妹,巴不得让殿下当我的妹夫呢。”
他今天已经喝了不少,滕光意幸灾乐祸道:“你今天可是喝了好几杯,等回去,嫂子能让你进房门,该不会被赶出来吧?你可别求着我们收留你。”
许是喝酒的缘故,霍尧大放厥词:“你懂什么,你以为我怕她吗?不过是看着她年纪小我好几岁,又身子重,才让她几分。男子汉大丈夫,和家里女人硬气算什么本事。光意,等你有了家室,就懂了。”
众人都笑起来。
姜渐一杯杯地喝茶水,听见霍尧说婚事,不由想起来家姜夫人,天天要为他张罗。
成亲有那么好吗?他也是成过亲的人,岳为轻是很温婉贤淑的女子,他们也过过一段相敬如宾的日子。她和阿浮小鱼都不一样,会为他做衣服,会为他洗手作羹汤。他也试图对自己的妻子好,回来时也会给她带一份时兴的点心,或者是最时兴的首饰。
皇帝赐婚,阿耶对这个儿媳淡淡。柳家和岳家不睦,阿娘虽然没刻意为难,但总也喜欢不上来,姜渐那时候尽力在两方周全,不能寒了阿娘的心,也不能让岳为轻受委屈。
既然已经成亲,就是要一辈子走下去的,虽然婚前没什么感情,但他理应尊重她,爱护她。
他本以为,真的可以这样一直下去。
但后来,却到了见面恨不得生食其肉的地步。这结局太惨烈,前面细水长流的日子,便如同海边的沙,只一场浪潮袭来,就模糊不清了。
他也从来不知道,岳为轻会武功,也不知道,她和宋家那个外室子宋随云,之前就有情谊。
好像只闻着酒气,姜渐就有些醉了,眼中有雾气意图弥漫:“成婚有什么好的?无非是两个人,同床异梦,互相欺骗,互相折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