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几人坐得很近,都在一张桌子上,全听了个清清楚楚。
霍尧奇道:“啧,你这话说得,倒像你成过亲似得。”
姜渐又痛饮了一杯热茶,心里只把这当做是酒。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姜祭酒和姜夫人并未有什么风声传出来,最起码还是和谐的地步。几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想起姜家大娘子和宁国公世子和离的事情,立马都噤声起来。那可真是闹得不愉快,姜渐没说,但玉京城都传开了,当日姜大娘子难产之时,姜渐带了几百人,砸了宁国公的大门,脚踢老夫人,拳打小表妹,连宁国公的狗都挨了好几巴掌。要不是宁国公和世子都不在,恐怕要闹出人命来呢。
全玉京城的说书先生都震惊了,产生了巨大的创造热情。那段时间,姜渐的对外形象发生了巨大改变,从好像疯了的姜六郎,变成了妇女之友明察秋毫姜少卿。
试问,这样仗义的堂弟,哪个娘子不想有一个?不过当夫君还是算了,总感觉脾气不太好的样子……
第86章 大方
陈虽然对和离还算宽容, 但终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几人都对此闭口不谈。
姜浮也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巧。真有点玄学在, 每次出门总能遇到姜渐。
比起谢闻的胆怯心虚, 她要大方得多, 今天可不是她偷偷出来玩, 是过了明路的。更兼有一个雪簇,见到应逐星就像是狼见了肉, 早就殷勤地凑了过去。
霍尧笑道:“你们看老虎回来了?好玩不?”
雪簇:“小老虎真可爱,虎头虎脑的,大老虎倒是没见到, 但听到了虎啸声, 真威风。”
姜渐也看到了姜浮,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姜浮把斗篷解了,笑道:“真巧, 阿兄你们也在这儿。”
应逐星给她推荐:“这里是不是比外面暖和多了?这种天气, 在屋里吃乳糖浇和冰酥酪最好了, 阿浮快来尝尝。”
姜浮依言,冰酥酪放在精致的瓷碗里, 呈现雪白色,上面撒着些碎桂花, 看起来便十分有食欲。
姜浮吃了一小碗, 想再尝尝金橘雪泡, 里面有的冰块晃荡着, 让人看了就牙齿一凉。
谢闻没忍住,劝道:“阿浮, 终究是冬天,少吃一点儿寒凉物,对身体不好。”
他话音刚落,姜浮犹豫了一下,要放下手中的瓷碗,姜渐冷笑一声,姜浮还没嫁给谢闻呢,就在他的面前,开始对妹妹指手画脚了?这要是以后成了亲,那还了得?
姜浮也真是不争气,谢闻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他怎么不知道,她何时这么听话了?
姜渐道:“没事,这屋里不是暖和得很吗?多吃点儿也没什么。”
他又叫来跑堂的店小二:“不就是些冰饮吗?今天我请客,你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谁都不要给我省钱!阿浮,你点,阿兄给你买!”
谢闻也听出来了,这就是故意针对他的。张张嘴想解释,吃太多冰别说在冬日,就在夏日也不会好。但他很快就想明白,无论他说什么,姜渐总能挑出来不对,他还是别说话了吧。
店小二口角伶俐,抱出来长长一串名字,滕光意都咋舌,他不爱吃这些甜的,便从未在意过居然有这么多种类。
“居然有这么多,今天姜五郎请客,我也不能不给面子。伙计,你刚才说得那些,全都来一份。”
店小二还在犹豫,看向了付钱的人:“这……”外面天寒地冻的,百姓手里有个余钱,吃个瘾头罢了。要是吃太多了,恐怕反而不好了。
姜渐道:“让你上就上,姓滕的今天要是敢剩下来一点儿,我就当场扒了他的皮。”
小二应是,不一会儿,把热酒先往旁边放,各色冰饮放了满满一桌子。
姜浮能认出来的,有樱桃酥山,乳糖浇,桂花冰酥酪,紫苏饮,加了冰的葡萄渴水,砂糖绿豆冰,木瓜冰汁,红茶冰水,椰子冰酒,桂花浆水,还有其他许多新鲜东西,姜浮也没见过。一时间花果香气和蜂蜜的甜香味交织在一起,形成特有的甜腻味道。
都上了,应逐星道:“快吃啊,要不然都要融化了,那样味道就大打折扣了。”
姜浮一口气喝了各色加了冰的饮子,谢闻本来是不想吃的,但是姜浮塞给他一碗绿豆冰沙,味道居然意外的不错。
就连不喜甜食的滕光意,铁了心要占姜渐便宜,属他吃得最多。
霍尧目瞪口呆:“滕光意,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铁舌头,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冰块,你居然吃这么快?真了不得。”
滕光意故意恶心姜渐:“哪能一样吗?这可是我们的好兄弟,姜重明请我们吃得啊。”他故意将饮子举到霍尧面前:“你看看,这是普通的葡萄渴子吗?当然不是,这是兄弟的一片心啊。”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第二天,滕光意就再也嘚瑟不起来了,因为吃了太多冰的,回家就坏腹了。
同时请病假的还有姜渐、应逐星、霍尧。雪簇倒还好,第二天还和没事人一样。
姜浮比他们还要惨一些,第二天就来了月事。浑身冰冷,好像致于冰窖之中,用了再多的炭火,盖了再多的被子也无济于事。
妙嫣急得都要流泪,姜浮一整天,只喝了一晚花椒红枣姜汤,疼得连床都下不了。姜浮的身体一直小心调理着,之前何曾遇到过这种状况?
妙嫣本来想去请医生,姜浮拦住她:“别去,我再忍忍,明天再不行,去请也来得及。”
这事儿要让阿娘知道了,肯定又要训斥姜渐,然后明令禁止,她不准出门了。
阿娘和姜渐可不一样,姜渐只能口头上说说,但守门的家仆可都听阿娘的。阿娘若是真下了死命令,姜浮可没有飞檐走壁的本领。
姜夫人不会觉得,是她吃了太多冷食,只会认为,外面的东西都不干净,一概全不许吃。
好在睡了一觉,下午醒来的时候,虽然觉得不舒服,但总算没有那么难受了。喝了碗红糖益母粳米粥,姜浮觉得好像从鬼门关走一遭似的。她这一生,没吃过什么苦,也没生过大病,今天早上,竟是平生之最。
妙嫣收了碗筷,叹了口气,一脸犹豫之色。
姜浮奇怪道:“怎么了?有什么话是不能直说的,要这样吞吞吐吐?”
妙嫣叹气道:“这事儿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下人们都传疯了,是……慎娘子的事儿。”
姜浮下了一跳,刚躺下去又做了起来:“瑞云?她出了什么事儿?是好事还是坏事?”
妙嫣道:“奴婢也说不好。大约是前两日的时候,慎娘子就被慎侍郎家里找到了,还绑了回来。”
姜浮心里一紧:“绑回来?这是……该不会是真要把他亲女儿沉塘吧?天子脚下,他可是朝廷命官,就敢如此行事,不怕受到问责吗?”
妙嫣道:“娘子想到哪儿去了,都说虎毒不食子,慎侍郎虽然迂腐些,也不至于要亲女儿的命。只是将人带了回来,好吃好喝带着呢。慎娘子却不悔改的模样,要不是绑着手脚,就要往马车外面冲呢。”
姜浮道:“虎毒不食子,可我也从书上看到过,虎生三子,必有一彪。虎母只能养育两个孩子,若一次生了三只,便会丢掉最瘦弱的那个。彪若成活,必定会回来报仇。可见这天底下,父母兄弟又如何,哪有无缘无故的爱呢?你一直跟着我,又不是不知道,但凡外男沾手过的东西,就算是小摊小贩买卖来的,慎侍郎也必要斥责。那年阿兄不过给了瑞云一块糖,就让她受了好重的打,怎么能怪我会这么想他们一家呢?”
妙嫣自然也知道,慎侍郎和慎夫人的为人,她只能劝道:“娘子放心吧,如果慎侍郎真的想让慎娘子用死来保全名节,就不会大费周章将她带回来了。若是真想让慎娘子死,在外面不是更容易吗?现在就算在玉京城闹得血雨腥风,慎娘子可是在外面亲口承认的,不是吴生拐骗她,而是她自愿私奔。若慎侍郎真的想一了百了,早当慎娘子死在外面了。”
姜浮觉得也有道理,略微放心,折这儿可是玉京城,是陈国都,总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情好。
妙嫣又道:“娘子这么担心,可要准备拜帖,等过几日,娘子月事过去了,这事儿也平息了,去慎府看看?”
姜浮摇头,重新躺回床上:“不必,我们只装作不知道就罢了。慎伯父是是个最爱面子不过的人,我去了,恐怕还让他恼了。”
妙嫣道:“娘子考虑得是。”
睡了一上午,略微有些精神,姜浮吩咐道:“把上次买的那本话本拿来,叫《霸道公主俏少卿》的那一本。”
寒酥应是,取来递给姜浮。姜浮躺在床上侧着身,注意力都被故事吸引了过去。果然探花郎就是探花郎,就算写话本子也比别人强些。
晚上的时候胃口略微好些,但精神却足起来,迟迟没有睡意。
打发女使们都去睡了,姜浮重新换了个话本子打发时间,妙嫣怕看坏眼睛,特意点了好几盏灯。
正看得兴起,翻了个身,由向床内躺变成了向着床外侧躺,不期看到雪簇的脸。她蹲在床前,把姜浮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不去睡觉在这里蹲着,倒吓我一跳。”
雪簇有点不好意思:“我也不想的啊……可殿下要我问娘子,要不要见他,我只是个小小的千牛侍卫,又不能违抗他的命令……”
她也是很抱怨谢闻的,大半夜支使她来做这个。
姜浮收起书本:“就这点儿事情?就算明天问,又能怎么样?”
雪簇眼睛向窗户外面看过去,面有难色:“可是,殿下现在就在外面等着呢……”
姜浮重复了一遍:“殿下在外面等着?”
雪簇点头,她原来以为,太子殿下是个靠谱的好人,却没想到,能做得出来夜探香闺的事情。
“娘子你是不是不高兴了?我现在立马就赶他走!”
姜浮犹豫了一下:“不必,你让他进来吧。”
这回轮到雪簇吃惊了,她不太高兴:“娘子,可这都什么时辰了,万一被别人知道了,可怎么办呀?”
姜浮看她嘴撅得能挂个油壶,心中好笑,指着头顶道:“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我们都不和别人说,谁知道呢?”
雪簇道:“万一,万一,妙嫣姐姐她们醒了,该怎么办呢?”
姜浮道:“那就要麻烦我们雪簇了呀。”
雪簇:“啊?”怎么又是这样,想起那次马车的事情,她也是会尴尬的呀。
第87章 答应
谢闻这次走了正门, 虽然还是趁着夜色偷偷摸摸的。夜色浓重,身上还带着凛冽的寒气,谢闻特意站得离姜浮远了一点。
第一次到女孩儿的闺房, 他羞臊得不行, 突然模模糊糊想起以前好像做过一个梦, 梦里也曾来过姜浮的卧室, 发生了什么,他却记不住了, 只记得不是什么好事。但眼中见到的,和梦中的全然不一样,可见梦只是梦, 并不能当真, 谢闻松了一口气。
因为是冬天,就算是在夜晚,姜浮穿了寝衣,也是厚厚的一层, 遮得严严实实, 除了脖子, 没什么露出来的,虽然不适合出去见人, 但姜浮自认为,也不算太失礼。
她大大方方的, 倒衬得谢闻太过扭捏:“殿下怎么大晚上的来了?”
谢闻眼睛不知道往哪儿看, 姜浮钗环一概全无, 素面未施脂粉, 两人所处环境也是卧室这种暧昧的地方,他整个人不知所措起来, 只能垂着头,看着地面。
“今日霍尧几人都告了假,我担忧你身体不舒服。”
他可是清楚地记着,姜浮也吃了不少,几人中,除滕光意吃得最多外,只有他没怎么吃,其他人都用了不少。
姜浮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殿下你站那么远干什么?”
谢闻道:“我……看你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姜浮无奈道:“就只为这个吗?殿下也太小题大做了……你站过来些,我有话同你说。”
谢闻方红着脸挪过去,姜浮坐在床上,伸手把他头上一片树叶摘掉:“墙上阿兄让人撒了不少钉子瓷片儿,殿下过来的时候,没有受伤吧?”
谢闻摇头道:“我……并未。”他含糊其辞:“可能是运气好吧。”
盯着姜浮手上的那片树叶发了呆,谢闻忽然开口道:“阿浮你闭上眼睛……”
姜浮虽然奇怪,但还是照做,心里想的是,谢闻今天怎么这般主动……突然开窍了?
她乖乖闭着眼睛,可左等右等,也并未感受到谢闻有什么动作,反而感觉到,面前的人影离开了。
是她想错了?难道是,谢闻让他闭上眼睛,是有东西要送给她?可这都多长时间了,就算是什么大家伙也该搬进屋子了吧?而且,她并未听见开门的声音。
没忍住,偷偷睁开一条缝去看谢闻 ,他果然还在房间里,正对着铜镜整理头发。
姜浮咳了一声,表示无语。她在这闭着眼睛这么久,结果他去整理仪容去了……她在床上都躺了一天,也没要梳头,他怎么就那么讲究呀?
谢闻回头,看见姜浮清凌凌的两只眼睛,正盯着他,颇有些窘迫,责怪道:“你怎么睁开眼睛了?”
姜浮“哼”了一声,还有脸责怪她,“你大半夜来见我,难道就是来整理仪容的吗?天底下镜子那么多,难道只我房里的好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