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潇就不一样,哪怕被直接训斥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还是拉着她的袖子笑得开怀。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总是长得飞快,只一年,姜潇就已经长到了。耳朵的位置,估计等今年过了,就要超过她了。
六叔母本来就很高,几乎和六叔父相同。
姜老夫人又道:“阿潇今年也不小了,还上了一年学,怎么还是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老六媳妇也该上上心,阿浮婚事已定,阿淳不在玉京,咱们家的女孩儿接下来就是阿潇了,总不能再如此,天天只想着吃喝玩乐,成什么体统。”
六叔母长得高,性子也急,她本来就不得姜老夫人喜欢,听见婆母说自己女儿不好,当下不悦就全表现在了自己脸上。
不过新年的日子,少不得忍耐几分,只压着火气,闷闷说了句“知道了。”
姜老夫人也没继续说下去,她当然知道,这个儿媳妇,是武将的女儿,脾气火爆,一点就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姜老夫人可是个体面人,绝不会在这大过年的,特意闹事。
传旨的太监还没走,婆媳就在家里闹起来,这算什么事呢?
今年大年初一,姜渔也是不在家里呆的,皇家祭祀虽然用不到她,但去看看热闹也不错,反正有国师的门道,她想混进去也不难。
皇帝身体不好,由太子代祭。新年的祭祀,没有清明寒食节那般正式,文武百官不必陪祀。
但过程也十分繁琐,迎神、三献、送神一趟流程下来,主祭人共要献酒三次,行三跪九拜大礼五次,可谓十分隆重。
如果身体不好,的确不适合参加,要是半路撑不住晕了,恐怕触怒天神的流言蜚语就要流传开了。
姜浮知道,别说是祭祀这种大活动了,就算是上朝的时候,也有上了年纪的大臣,身体受不住晕过去,被抬出去。
以前还有要撞柱子死谏的,但自从现在的皇帝登基,就没人敢如此了,他们只是想博个清誉青史留名,但皇帝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想死不光成全你,还成全你全家,这谁遭得住啊……
忙活一天,家里祭祀完成,姜渔也终于回来,正好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晚饭。
里间是女眷们,外间是男人们,族中几个不常见的姐妹,也都来了。
姜渔春风得意得很,一脸笑地跟别人打招呼,姜老夫人看了,由耷拉下脸。
今日教训姜潇的时候,她都没把姜渔算到自家女孩儿里面。
订婚了的三娘子姜清,赐婚的五娘子姜浮,接下来的姜淳姜潇,偏偏中间漏掉了一个姜渔,若说她不是故意的,谁也不信。
可姜渔根本不在乎别人的脸色,她早听说了圣旨赐婚的事情,只想来抱未来太子妃的大腿。
明明是赐婚的对象是姜浮,她却比姜浮激动得多,几乎要热泪盈眶。她郑重其事地握住姜浮的手,“苟富贵,勿相忘!”
姜浮很无奈。
一旁的小不点姜琼,把她们的对话尽收眼底,贱兮兮地开口:“五姑姑都已经有了婚事,四姑姑你还一点儿不着急。天天往外边跑,名声都坏了,谁会把你娶回家啊?”
他年纪小,跟着母亲李淑和女眷坐。
李淑本来是和别人寒暄,听见这话,立马训斥道:“怎么说话呢,四姑姑是长辈,小心回去,你阿耶拿藤条抽你。”
姜琼“哼”了一声,料定此刻,李淑不会真的打他。他站起来,向姜老夫人那里跑过去。
作为姜家小辈的第一个,他很得姜老夫人的喜爱,比起姜浣来说更甚。
都说隔辈亲,他和姜老夫人隔了两辈,更是亲上加亲。他还是这辈的第一个男孩儿,可不是老人家的心头肉吗?
真讽刺,姜浣谨小慎微侍奉这么多年,居然还比不上一个调皮的小鬼。
姜浮没少撞到李淑夫妻一起暴力教育姜琼,但这时候还是觉得,姜琼还是挨打少了。
小短腿迈得迅速,几步跑到了姜老夫人跟前,还挑衅地看了李淑和姜渔一眼。
姜渔咬牙,之前那几句话,她并未生气。这种话她听得多了,要是放在心上,她早就怄死了。
可刚才,姜琼那个挑衅的眼神,真的气到她了。一个臭小鬼,居然都学会仗势欺人了。
姜老夫人看见曾孙子,果然开心得不得了,吩咐女使给宝贝凤凰儿夹好吃的。
等着吧,她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小混蛋,别人欺负她就算了,这小混蛋居然也觉得她是好欺负的,来踩一脚。
李淑被儿子这么一搞,觉得万分尴尬。别人眼里,姜琼还这么小,怎么会说出这种话,肯定是大人背后教的。
可她发誓,她只跟丈夫抱怨过,婆母要她给亲小叔子姜濯把把关,姜濯谁谁都可的态度。
几个小姑子,她是真没说过不好的话。就算内心有意见,她也不会在姜琼面前说,孩子虽小,嘴巴却大。
二堂兄姜澈的女儿和姜琼差不多大,小女孩儿粉雕玉琢,凑过来把自己带的璎珞摘下来往姜渔手里塞,一边细声细气地安慰:“才没有呢,四姑姑这么好看,一定有很多很多人想娶回家的。”
对着姜玥这张漂亮小脸,姜渔的怒气都消散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笑眯眯解释道:“姑姑没有生气,那个臭小子看好了,姑姑不但不嫁人,还要出人头地。我的诰命,不要倚仗夫君后人,我自己来挣。”
第96章 盈衣
姜渔的话被不少人听到, 气氛一时冷下去。
姜浮想扯开话题,故意去逗姜玥:“阿玥只喜欢四姑姑,只给四姑姑送礼是不是, 五姑姑好伤心呀。”
她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 姜玥果然慌了, 要把头上的金钗拔下来送给姜浮, “不会的,就算五姑姑要嫁人了, 我也会一直喜欢五姑姑的。”
她这么说,又觉得不够,把头上的另一只金钗也拔下来, 要往姜浮手里塞:“五姑姑就要走了, 多给你一个。”
姜浮把钗子重新插回小包子的头上,道:“为什么呀?”
姜玥认真道:“因为姑姑不在家了,我见不到姑姑了。姑姑要到别人家去,别人家再好也不是自己家, 肯定是受委屈的。”
众人都笑起来, 李淑道:“玥儿不知道呐, 你五姑姑可是要嫁到帝王家,那里可比我们家好多了。”
姜浮失笑, 把手腕上的玉镯子退下来,戴到她身上, 小孩儿手腕纤细, 晃晃荡荡的就要往下掉。
“五姑姑要嫁人了, 玥儿就不要跟五姑姑好了吗?”
姜玥摇头道:“当然不是啦。五姑姑嫁人了, 也是姑姑。”
姜浮是未出嫁的姑姑,按理来说, 还不算是大人,没必要给晚辈送礼,姜玥不要,把小手背到了后面。
姜浮笑道:“姑姑喜欢阿玥,拿回去玩吧。”
二堂嫂周氏也笑道:“你姑姑既然给你玩,就拿着吧。”
姜玥这才收了。
姜渔当然也没要她的璎珞,反而还把国师给的平安符送了出去。
她忍不住悄悄跟姜浮说小话:“同样都是小孩,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姜琼那小混球,还是打少了。”
小混球似有所觉,在姜老夫人的怀里挑衅,还冲姜渔又做了个鬼脸。
直把姜渔气得冷笑连连。
晚饭散去,盈枝捧着装圣旨的锦盒回去,雀跃得像只小鸟儿,眉眼弯弯:“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圣旨呢!”
寒酥稳重,只笑着摇摇头,一边去给姜浮卸头上的钗环。
姜浮没说话,看着锦盒发呆。明明她得到的消息,应该是等晋王成婚后,怎么就来得这么快呢……
冯采容的话,还留在她的心里。当然不会因为这个,就主动放弃,但总还是有点不舒服。
皇帝和世家的矛盾,真就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吗?
次日大年初二,皇帝昨日赏赐过了,对女眷的赏赐也就下来了。现今太后早亡,后位空悬,实际上的后宫之主宋贵妃行使职权。
昨日的赐婚圣旨来得及时,谢闻的礼物不用偷偷摸摸,而是光明正大地送进了姜浮的院子。
东宫并未有太子妃,太子当然也不会给诸家女眷赏赐,姜浮就成了独一份。昨日赐婚的圣旨刚下,太子赠礼未婚妻以示荣宠,也不算失礼。
来姜府送赏的是李端厚,姜浮见过他好几次。
其实这种跑腿的差事,他本不必来,但李端厚能混到现在这个位子,自然是有些心思的,能讨好未来太子妃,他自然是格外愿意。
他笑容满面,亲眼看着宫人们将东西抬入姜浮的院子,又跟她传达谢闻的意思:“这个叫做波光锦,看起来就像是湖光一样,波光粼粼的可好看了。”
姜浮脸一红,李端厚继续说道:“这段日子,殿下实在是脱不开身。元夕时候,玉京定要举行灯会,娘子可一定要出来看看。”
他意有所指:“虽然是晚上,没有日头,但在灯光照射下,这波光锦也是好看得紧呢。”
送走了她,琉璃装作无奈的样子抱怨:“哎呀,离元夕还有十几天,妙嫣姐姐还不在,这波光锦的好料子,别让我们这些笨笨的糟蹋了。”
盈枝真诚发问:“啊?娘子的冬装都做好了,年都过了,马上就要春天了,还做新衣服干什么?不如做成春装吧,去踏春的时候穿,多好看呀。”
琉璃刚才的无奈是装得,这回是真无奈了,刚才李端厚说话的时候,盈枝明明也在场,她伸出手指戳了戳木头脑袋,“真奇怪,你和你姐姐真是亲姐妹吗?怎么脑子天差地别的?”
花盈衣那么稳妥能干的一个人,现在是姜夫人手下第一得意人了,满府的家仆女使,无不要尊敬称呼一句“盈衣娘子”,可盈枝,却偏偏是个榆木脑袋。
盈枝不满道:“我们当然是亲姐妹了,旁人都说我和姐姐长相一模一样呢。”
琉璃笑道:“长相一模一样,脑袋却不一模一样。”
寒酥道:“还是让裁缝去做吧,我们要是做得不好,可真浪费了这么名贵的布料。”
姜浮觉得也是,姜府也是养了针线班子的,大过年多给点赏钱就是了。
天亮后,盈枝去找了管针线班子的孙娘子过来,她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往上数几代都是裁缝,故乡遭了难,家里死得只剩她几个,才不得卖身到姜府。
还是当年姜祭酒外任时候带回来的,豆蔻年华的少女,也变成了几个孩子的母亲了。天灾带来的愁怨,也逐渐在岁月里消磨干净,她逐渐恢复之前的平和,脸上总是带着爽朗的笑意。
孙娘子摸了摸这料子,赞不绝口:“这是江南的波光锦吧?应该是御用的,这种成色,怕是一共也没几匹呢。”
盈枝得意道:“那是当然,也不看看这是谁赏的,孙娘子你可要做得好看一点,我们娘子可是要穿了去逛灯会的。”
孙娘子笑道:“那是当然,我一定仔细得做。”
她拿了软尺要给姜浮量腰身:“娘子要什么样式的?”
姜浮:“看着做吧。”
不知道谢闻又在想些什么,要她穿着这个去灯会。她也喜欢漂亮裙子,但反应过来,是不是有点太过招摇了……
而且还有冯采容的事情,她还没跟谢闻算账呢。
按照姜渐的说法,谢闻对冯采容可不一般。冯采容是太傅的孙女儿,能自由出入东宫,她都只去过东宫两次。
一次是跟阿兄一起,另一次是皇帝召令。
谢闻那个性子,如果不是喜欢,怎么会冯采容一去,就展露笑颜?
冯采容离开玉京了,才轮到她是不是?谢闻这个花心大萝卜!
孙娘子走后,盈枝还在叽叽喳喳,在跟琉璃讨论赐婚的风光。
下午日落的时候,花盈衣却过来了,姜浮本来以为,是阿娘找她有事,或者来送什么东西,没想到是盈衣以后拨到她这里。
她一时愣住。
花盈衣今年已经二十五岁,这个年纪还没嫁人的,已经不多了。宫里的宫女,二十五岁也该放出来嫁人了。
在姜浮还小,跟着姜夫人住的时候,盈衣也是照料过她的。夸张点说,盈衣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
做姜夫人房里的女使,还是做姜浮的女使,差别可就大了。姜夫人可是主母,姜老夫人虽然还在,但一直是姜夫人管家,她房里的女使,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姜浮到底是未出嫁的娘子,贴身女使就算尊贵些,不用和其他地方的女使,干些脏活累活,但总是没有管家娘子那样威风。
所以,盈衣这一“调任”,在其他人眼里,算是“贬谪”了。
盈衣在晚间跟她解释:“是我自己求着来的,和娘子实话实说,我是不打算嫁人的,若能陪着娘子进宫,混个有品级的女官,也算是我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