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想去找我的来处,我想知道我的爸爸妈妈到底是谁。
不行——
“两面宿傩,你可以在我死之前,把我的尸体毁掉吗?能不能……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本大爷凭什么帮你?你死后,本大爷也会失去意识,你这个废物对本大爷而言没有丝毫价值。”
“不知道。”又一阵疼痛铺天盖地而来,一种窒息感让我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我想:我的瞳孔应该开始扩散了。
我轻声呢喃:“请你帮帮我……我不知道该求谁了。”
两面宿傩嗤笑一声:“看本大爷心情。”
……足够了。
我知道两面宿傩可能巴不得让我死相凄惨地去刺激我所重视的人,可我现在真的没有退路。
我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
手机上,越前龙马发了好几条信息,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群里,网球部的人正在聊天,说着下午比赛时的各种趣事;他们还新建了一个频道,里面都是曾经一起打球的朋友。
他们聊得兴高采烈、热火朝天,每个人都在说着未来的计划,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多么美好的一群人。
我隐藏在他们的中间,就认为我的世界也是如此美好。
可是,我的世界无时无刻不在经历着生离死别。
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让这群本该享受着青春、光明与洁白的世界的他们,经历我曾经经历过的黑暗窒息般的死别。
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朋友们一个一个被杀,连自己都要紧随其后,让在意的人不得不去面对那绝望的滋味,真的太痛苦、太痛苦了。
痛苦到让曾经的我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屠刀。
我忍着剧痛和越发迷蒙、不清醒的脑子,努力地给越前发出了短信:【抱歉,五条家这边突发急事,需要我临时出国。机票订在了十分钟后,我必须立刻启程。不好意思啊龙马,你晚上的生日我去不了了,有机会补偿你哦QwQ】
我已经没办法思考短信里是否有漏洞了。
越前龙马的短信来得很快:【你在哪?】
——我回不了了。
胸口处,贯穿的疼痛猛地炸裂开来!
夏油杰死了。
我天马行空地想:
以我和五条悟如今的关系,我的死,会让他有什么反应呢?
人生瞬息万变,几年前的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我临死前发出去的最后一条短信,居然不是给五条悟的。
我甚至……没想过要给他留上什么话。
因为没必要,因为无话可说。
我最后看了眼昏暗无光的天。
我这一辈子啊,算了……
夏油杰拖着残败的身体,抬头看着暗沉下来的天空。
他想:此时此刻,夏子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了吧?
她是否和他一样,也在抬头看天呢?
小时候,他们三人总会一起坐在高高的墙壁上,看着天空说一些幼稚的言论。
眨眼间,他们长大成人,各自踏上了分道扬镳的路。
夏油杰已经许久未能感受到真正的快乐了,也无法喜欢那群猴子。
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想着自己的梦想,想着曾经失去的同伴,想着那群猴子们丑陋的嘴脸,想着……属于夏子的命运。
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情,夏油杰从未告诉过五条悟一次牺牲夏子的“好处”,那可是能让全世界的咒术师和猴子免于遭受诅咒屠杀的未来,多么令人憧憬、令人向往。
夏油杰有的时候看着五条悟为了保护猴子和同伴,忙得脚不沾地的模样,他会恶劣地想:
不如就告诉他吧?告诉他如何一劳永逸地解决一切,让我看看这个传说中的最强会如何抉择?
可话到嘴边,夏油杰却还是说不出口。
那是他唯一的挚友,而夏子是他唯一喜欢的女孩子,同时也是他挚友的妻子。
他从未想过真正地伤害他们。
所以,夏油杰选择封印了对方,让对方从星浆体的命运中走出来;同时也给自己一个留她一命、同时也不需要再告知五条悟真相的借口。
“来得好慢啊,悟。”夏油杰捂着已经消失的右臂的横截面,疲惫地靠着墙滑下。
他本身便不是五条悟的对手,如今他这副状态,已经没有逃跑的必要了。
五条悟声音平稳,谁能想到,曾经那个胡搅蛮缠、不干人事的人渣DK挚友,会以这样的面貌问他:“有什么遗言吗,杰。”
遗言……
夏油杰费力地抬眸,透过鲜血,看着拥有着一双苍天之瞳的五条悟:“悟,你要为了这个世界杀了我,是吗?”
他并不期待得到五条悟的回答,径自继续说着:“悟,夏子也杀了很多人。”
五条悟知道他的意思,他走上前,在夏油杰不远处蹲下,让夏油杰可以直视他的神情。
“杰,夏夏她做错了什么,就是我做错了什么;她杀了人,就是我杀了人。她的一切罪孽,我会替她承担、偿还。”
夏油杰满身是血,双目失神地看着五条悟:“哪怕代价是你的命?为什么?为了那群猴子?”
“不,为了我所认定的路和规则罢了。杰,你难道不也是如此吗?”
夏油杰讽刺地笑了。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当一片枯黄的树叶被风吹落在空中,飘到了夏油杰的膝盖上时,夏油杰才像是回过了神。
他问:“如果你认定的未来里,夏夏会死呢?”
夏油杰快意地看到了他的挚友的另外一面。
独一无二的、仿佛被触碰到不可触碰的底线的、恐怖的一面。
“除非我死,我会考虑一下要不要带着她跟我一起;否则我在一天,就不会让她或者其他人有任何机会。”
“呵……真该让夏子来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夏油杰调笑着,可是,他心中癫狂的想法越来越无法压抑。
他喘息着,将毕生的演技全部用在了此刻,像是一个走到了末路的赌徒。
“杀了我吧,悟。最后时刻,是你来杀我,我很高兴。”
杀了我吧。
让我来见证,传说中六眼神子的疯狂。
刀刺穿心脏时,夏油杰再也按捺不住嘴角扭曲、癫狂的弧度。
血从嘴角不断地喷涌而出,可是,像是神明降临人间,一道虚弱的金光刺破昏暗的云层,将夏油杰包裹其中,仿佛在接流落人间的天使重返天堂。
夏油杰看到,五条悟如同电影慢动作般,逐渐睁大、睁开的眼睛。
感受到那澎湃的生命力,夏油杰大笑出声。
他笑得极其扭曲、猖狂,可笑着笑着,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掉落。
一时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是在开心,还是在悲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五条悟,你猜猜夏子的守护之魂——到底守护了几个人?”
像是回应他说的话,一阵恐怖的、如同天地间只剩下这一种狂暴力量的咒力猛然爆发了出来!
那咒力浓郁到甚至集结成了黑色旋涡,浓稠得令人作呕。
不过瞬间,方圆几米内的活物,除了夏油杰,无一幸存!
夏油杰快意地、恶毒地看着旋涡中心,已然无法看清神色的五条悟。
他想:他应该是高兴的啊!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他赢了啊!
可是,心底升腾起来的,是无法自欺欺人的悲哀。
这是他的挚友啊。
而另一个人,是他这辈子唯一喜欢过的人啊。
他知道他们相爱,在决裂之前,他安守着好友的本分,守护着他们的幸福。
直到后来三人走向无法挽回的境地,他才戴着开玩笑的面具,小心翼翼地向他喜欢了十几年的女孩子展示了一点点内心。
他记得很清楚,对方回答得非常果决:“我不喜欢你。”
一切都回不去了。
“悟,捅穿夏夏的心脏,滋味如何?”夏油杰疯狂得如同地狱里的恶鬼,“你说,夏夏现在死在哪呢?会不会曝尸荒野、尸骨无存?你再猜一猜,她疼不疼啊?”
冷静,我让你们快乐了三天,对不对?
冷静,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们彼此是相爱的!对吗?
第44章
我的情况!
阴雨蒙蒙。
越前龙马是晚上六点半才回到了家,今天一天,他见到了很多老朋友,心情不可谓不愉悦。
想到家中等着的家人,他甚至还有心情在频道里跟桃城武等人拌了几句嘴。
之后,便像是一场噩梦。
妈妈和堂姐在家中聊着天,越前龙马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心里想着后面的赛事安排。
当遥远的钟声自外界传来时,越前龙马不知为何心神不宁了起来。
他问道:“学姐出去多久了?”
得到答案后,他倏然起身,开始给对方发短信。
【在哪?】
【遇到什么事情了吗?需要去接你吗?】
【回一下信息?】
他发了很多很多条,可是对方一条都没有回。
他又开始给对方打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妈妈和堂姐也发觉了不对,跟着开始打电话、发短信,越前龙马在群里询问有没有人能联系上五条夏时,群里也跟着慌张了起来。
这种不安的感觉,在收到对方的短信时达到了巅峰。
越前龙马在生日前,见过对方更换过创可贴,创可贴下面的手指没有特别明显的伤痕。
桃城武说,对方八成是在给他做手工品,比如刺绣。
越前龙马嘴上嫌弃着,心中却隐隐地开心期待了起来。
这样的生日礼物,她怎么可能不亲自送给他就急匆匆地离开?
真田弦一郎的人脉迅速地调出了五条夏最后出现的场面,如他们所料,视频中,她的状态已然很差了。
面色惨白,满头的冷汗,特地为了参加生日宴而放下来的头发粘在脸上。
她捂着肩膀,像是忍受了极大的疼痛般一点一点地挪移着。
在他家附近!
越前龙马什么都顾不上了,冲向她最后出现的地界,开始了新一轮的搜寻。
昏暗的路灯下,越前龙马低垂着头。闪电自天空划过,雷声紧随而至。
狭隘的小道中,一个瘦弱的身影静静地垂头靠墙坐着,好像陷入了沉睡。
越前龙马知道这人有多瘦,瘦到极不健康,网球部的众人都为此很是担忧。他的妈妈更是为此给对方准备早餐。
后来,她的食量反常地变大后,依旧没长什么肉。她吃的东西像是被什么异次元给吸收了,一点没落到她的身上。
她为什么要躲在那么小的巷子里?
这个巷子狭隘到连雨伞都无法进入。
是为了不让人发现她吗?
巷子里,站立着一个白色头发的男人。
当大雨倾盆而下时,这个男人俯身将她抱起,同时接住了她手中滑落的一个小小的东西。
他看见那个男人细细地看了下后,发出了如同地狱使者般的冷笑。
之后发生了什么,越前龙马记忆已然模糊。
他跟着这个男人一起来到东京郊外一所名为东京私立咒术高等院校的学校,学校风格奇特,没有多少学生,处处都透露着和他如今的生活格格不入的古朴。
手机一直在响。
越前龙马麻木地拿出手机,上面有几百个未接电话。
爸爸的、妈妈的、堂姐的、幸村的、手冢的、龙崎的……好多好多人。
他们开启了小组语音视频通话,共享着他们目前的信息,还有警察穿梭其中。
警察说,暂时没查到五条夏的出入境记录。
越前龙马点进了小组语音视频,原本乱糟糟的小组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找到了?”幸村精市轻微喘息的声音传了出来。
越前龙马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停尸台上,躺着他们正在找的人。
他只能凭借本能,茫然地答:“嗯。”
越前龙马回答完后,才想起来要这是视频通话。
他看向手机屏幕,屏幕中的他面上是一片死灰的僵硬和不知所措。
小组频道里的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奔跑的不再奔跑,焦急的不再焦急,担忧的也不再担忧。
他们的表情,像是在扭曲,最终定格在了和越前龙马差不多的空白上。
许久,龙崎樱乃捂住了嘴巴,眼泪开始大颗大颗地向下掉。
越前龙马张了张嘴。
此时此刻,他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为什么网球部的人都叫她夏子或者夏夏,而非有点距离的五条桑呢?
啊,是因为他们知道,夏夏有多么努力地想要开始全新的生活,想和过去无能、懦弱的自己告别,而【五条】这个姓氏,代表着她过去的全部。
这样一个从未吃过什么苦的女孩子,干脆利落地舍弃了奢华的生活,搬出了豪宅,不顾忌学校里一些人嘲讽的目光,去打工、去赚钱,去为她的新生奋斗。
她连父母都没有,从头开始,她没有任何的后路。
他们看着一朵羸弱的菟丝花,一点一点地变成了顽强的小树,生机盎然。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们来看看她吧。”越前龙马嘶哑着声音,木然地说,“她一定很想看到你们。”
然而,自身后,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不行。”
越前龙马偏头看去,夏夏名义上的丈夫坐在那里,不近人情得如同俯瞰人间的神明。
这样的一个男人,越前龙马实在没有办法和夏夏口中那个对她极好的丈夫挂钩。
他那么冰冷,怎么能照顾得好夏夏?
“咒术高专不允许外人进入,让你进来已经是破例了哦,越前同学。”
这个男人居然还有心情用这种语调说话。
其他人也听到了五条悟的声音,语音频道里一时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我先挂了。”越前龙马沉沉地说,“明天……再说吧。”
“越前君。”在停尸台旁的栗色头发的女医生轻声开口,让房间里的气氛不至于继续凝滞下去。
她的神情悲伤:“很抱歉,但是如果你有什么话想对夏夏说,现在就说吧;我们要处理夏夏的……”
她没有说完。
越前龙马只觉得他的脑袋和身体变得极其沉重,灵魂和肉-体已然分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