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地上前。
这个曾经和他吵吵闹闹、被他打了无数次6:0依旧不折不挠、明明比他大却总是让他无可奈何地退让纵容的女孩子,如今安静地、像个破碎的玩偶一样躺在这里。
他还没有告诉过她,每次看到她的进步,他真的很开心。
也没有告诉过她,混双时,她永远不是他的弱点,而是他稳固的底线。
还没有告诉她,和她打混双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他真的从她身上感觉到了他自己都惊讶的默契。
她不该躺在这里,再无未来。
她的人生还那么短,越前龙马想到她之前说,她大概率活不过30岁时,他还认为很遥远,甚至乐观地想过,说不定她和她丈夫的关系会有所缓和。
她的丈夫总不能真的见死不救。
她真正的快乐时光甚至不到一年啊……
“她出事的时候痛苦吗?”越前龙马问。
他知道答案,那个视频他看到了,可他第一次想要自欺欺人。
家入硝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忍地偏过了头。
自然是极其痛苦的。
夏油杰的伤势过重,又被五条悟一刀穿透了心脏。
只怕是痛了很久,才迎来了死亡。
越前龙马想: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要在外面聚会?明知道她总是莫名其妙地受伤,明知道她身体不好。
为什么我没有陪着她?
为什么我找到她找到得那么晚?
“有梳子吗?”越前龙马问。
家入硝子沉默着离开了房间,片刻后,回来递给他一把崭新的木梳。
越前龙马接了过来,轻柔地帮她的头发一点点地梳理整齐。
“夏夏。”他说,“我以后不会再打双打了。”
我也不想再过生日了。
正在此时,黑色的雾气陡然从五条夏的周身渗透出来。
最开始只有少许,很快竟然包裹住了五条夏的全身!
越前龙马一惊,站在一侧的女医生同样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与此同时的,一阵低沉的、带着无边恶意的笑声被五条悟发出。
越前龙马遽然转身,这个自看到夏夏尸体便显得冷漠异常、好似与世界完全隔离的男人像是一下子回到了这个世界,他的表情甚至带上了狰狞。
五条夏手腕处的蔷薇花纹如同被灼烧一般,变成了暗红色火焰,而后顺着手臂的藤蔓迅速上升焚烧、消失,直至抵达脖颈处那狰狞得像是要勒死对方的末端。
在越前龙马和家入硝子缩紧的瞳孔下——
“嘭——”
心脏跳动的声音本该很小,越前龙马却有一种震耳欲聋的错觉。
在三人的注视下,她手腕中心,像是代表着所有权的“悟”字化为了灰烬。
越前龙马敏锐地发现在那瞬间,这个每次都以无法对抗的强者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男人面色变成了诡异的惨白。
——这个男人,一定付出了什么代价。
越前龙马作出了判断。
他改变了先前的想法。
眼前的这个看似冷漠无情的男人,爱夏夏怕是爱到了骨子里,比任何人都深,比任何人都恐怖。
如果夏夏今天真的没了,只怕会有其他的、可怕的事情发生。
在越前龙马和家入硝子的视线下,五条悟又开始念出一段复杂的咒语。
随着他的咒语落下,五条夏的身上再度出现黑色的藤蔓;这一次,藤蔓不仅仅蔓延到了她的脖颈,甚至细细密密地往下延伸,一直到了她的脚踝。
越前龙马看不太明白,可显然女医生明白了什么。
她震撼地问:“悟,这是什么咒术?”
五条悟喘息了声,他的六眼暗淡了些许:“硝子,闭嘴。”
家入硝子被那狂暴的咒力弄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无论你用的是什么,这种起死回生的东西绝对不能用两次,你受不了的——”
五条悟冷笑道:“没事,老子受得住。”
话虽这样说,但越前龙马分明看见他面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消失。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家入硝子扶住疲惫的五条悟。
“没什么,这家伙用自己的灵魂替代了杰的。”五条悟咬牙切齿地说,“还好,老子赌对了。”
“你到底用的什么?”
五条悟冷声:“黑色荆棘。”
黑色荆棘是特级咒具,本身是用于控制咒术师而诞生的产物,五条悟发现了它的特性后,强行将它放入体内吸收,最终将其能力控制在了自己的手上。
被施加了黑色荆棘的人,在生命值即将清零前,会开始吸收五条悟的生命值。
然而这一次,五条悟根本不知道情况会如何——守护之魂究竟会如何判定“生命值”?是否会算上他的?
现在看,更像是守护之魂计算时出现了bug。
在五条夏死亡后,夏油杰的守护之魂消失,伤口自动复原。结果在吸取五条夏的灵魂作为代价时,守护之魂却发现了她体内澎湃的、属于另外一个人的生命值。
五条悟判断,这其中应该还有两面宿傩在最后一刻护住了五条夏的灵魂,将她拉进了自己的生得领域的缘故,才让守护之魂结算失败。
最终,若有丝毫偏差,他的夏夏就没了。
至于黑色荆棘其他的作用……
五条悟试了试五条夏的手心,感受到属于常人的体温后,他想:先不急。
五条悟又看向了越前龙马。
眼前这人能在短短一年里,在五条夏心中占据那么重要的地位,他绝非傻子。
五条悟调查过,如果说他是咒术界的最强,那么眼前这人,便是网球界的最强。
果然,越前龙马的情绪早已收敛,变回了五条悟调查的资料所写的那般:“只要夏夏能活着,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五条悟讽刺地想:他的夏夏拈花惹草的能力从来都不逊于他。
以前她还因为有太多的世家女想嫁给他而不爽,可她从来都不知道,若不是他一直将她藏得严严实实,她的桃花未必会比他少。
想到捡起来的、绣着眼前这个男孩子的护身符,五条悟竭力压住不太妙的情绪。
他眯了眯眼:“硝子,我可能要昏迷一会。”
家入硝子一怔:“没关系吗?”
五条悟答:“放心吧。”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身体沉重得像是被灌了好几吨的水泥。
我疲惫地睁开眼。
这是哪?
我迷茫地眨了眨眼。
我记得,我当时——等等!?
我弹跳而起,不敢置信地四处观望了下。
高专宿舍!?
我伸出手,有热度。
我摸了摸心脏,无事发生。
什么情况?除了灵魂上缺了一大块的不适,我肉-体上甚至没有虚弱的感觉。
我感受了下生命值——居然依旧是充足的!
什么情况?
守护之魂不是守护了夏油杰吗?
发生了什么?
“学姐。”
我懵逼间,一道疲惫的声音唤回了我的思绪。
我迷茫地偏头,黑眼圈的越前龙马正瞪着我。
“龙马?你怎么在……”高专宿舍。
呃。
对上越前龙马像是快要火山爆发的视线,我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我大概猜到发生什么了。
越前龙马深吸了一口气,他道:“我和五条先生同时发现了你,他要把你带回来抢救,我不放心,就跟着来了。我已经和幸村前辈他们说了你没事了。你当时给我发的那个短信是什么意思?连抢救都不需要,直接死是吗?”
我:“……”
我迷茫地想:守护之魂还能抢救?
我怎么不知道。
越前龙马胸膛剧烈起伏了下,他压抑着情绪低声道:“你的确死了,但是五条先生手中有个让人起死回生的咒具。学姐,你……”
哦哦,这才说得通嘛。
眼瞅着他张嘴要骂我,我连忙想打断他。
结果同一时间,房间门被打了开来。
——是五条悟。
越前龙马闭了闭眼,他起身道:“你们聊。”
我:“……?”
房间里,只剩下了我和五条悟两个人。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该感谢五条悟把我救了回来,想也知道,能起死回生的东西,必定非常珍贵。
想到那些遗憾又有了可以弥补的机会,我真的很感激他。
“谢谢你。”他半天没有开口,我只能先开口,诚恳地说,“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
五条悟淡声道:“躺好。”
又来了,那种违和感。
我犹疑地看了眼门口。
越前龙马应该是守在了外面,我没有听到他脚步走远的声音。
我踌躇着重新躺了下来。
五条悟坐在了我的床边,他表情还是淡淡的。
他问:“夏夏,让我猜一猜,你的守护之魂守护了几个人?天内理子、杰,是不是还有我?”
“现在理子死了,杰消耗了你的守护之魂逃窜在外,你的守护之魂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是吗?”
我不安地皱眉。
五条悟还在说着:“你的秘密真的很多,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总能做出一些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夏夏,你让我对你坦白的时候,你对我坦白过吗?”
以前,五条悟也问过我类似的问题。
当时的他站在我的面前,问我:“我没有骗过你一次,你呢?信任过我吗?”
时光流转,他的语气都没有多少变化。
上次他用这样的语气问过我以后,发生了什么?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笼罩住了我,我压住心间的恐慌,和五条悟直视:“你想让我坦白什么?五条,是,以前对你有所隐瞒是我的错;可是我们现在离婚了,我已经没有任何义务告诉你任何事情了,不是吗?”
“轰——!”
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阻止被他一拳捶出裂痕的墙壁灰尘进入我的眼睛。
不知何时,【帐】包裹住了整间房,声音被阻绝,外面的人完全听不到。
过了片刻,我才试着睁开眼睛,有些恐惧地看着露出一抹残暴笑容的五条悟。
这个笑容。
我心底一寒。
这是几年前,他彻底领悟了反转术式后,去找伏黑甚尔时露出的癫狂笑容。
在暗处的我第一次见到他那般疯狂的模样,好像天上地下,唯他一人才能驾驭那般强悍的力量。
快逃——
求生的本能叫嚣着告诉我这一点。
我和他之间有三年的空白,他给我带来的陌生感和违和感都在提醒我,他可能不是我之前认识的五条悟了。
我遵从本能地起身想跑,越前龙马的名字即将破口而出的前一刻——
五条悟狠狠地掐住了我的脖子,将我摁在了和床相连的墙壁上。
墙壁粗糙,又被他击裂,我的后背被摩擦得生疼。
我震惊地看向他,他的双手青筋毕露,胳膊上的肌肉紧绷,湛蓝色的瞳孔中带上了深沉的杀意。
他是真的想要杀了我!
我痛苦地抓着他的手,我想让两面宿傩出来,可他既然保持了沉默,这个我向来摸不透他行为处事的家伙就一定在看好戏。
“离婚?”五条悟贴近我的侧脸,冰冷的吐息喷洒在我的耳垂处。
我许久未和他人亲密接触到如此地步,窒息感让我不由自主地挣扎着。
五条悟残忍得像是猎人在看濒死的猎物:“那个离婚申请被老子撕了,你和谁离了婚?走出去,整个咒术界都知道你是五条太太!”
我眼前已经在发黑了,求生欲让我不由自主地试图扳开他的手,可不过是徒劳无功。
在我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五条悟突然收回了手。
我一下子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我摸着脖子,上面定然要出现瘀青了。
不,五条悟的情绪不对,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离婚申请被撕了都不重要了,现在这个情况,五条悟不太对劲——
我拖着疲软的身体向外爬,可显然,在这个名副其实的咒术界最强面前,我的一切行为不过是如小儿嬉戏。
他轻而易举地将我甩回了墙上。
我跌坐在床上,恐惧地抬起头,看着极具压迫感的男人:“五条悟,你冷静些……我是夏夏啊,你到底怎么了?”
我的声带被他掐伤了,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嘶哑。
在我害怕地注视中,他伸手。
他的食指上,悬挂着一个护身符。
那是一个被人紧紧握住的、已经有些脏污的护身符,上面的越前龙马露出他惯有的嚣张笑容。歪歪扭扭的“万事如意”已经有些脱线。
是越前龙马的生日礼物。
一时间,我顾不上恐惧,下意识地扑上去将护身符抢了回来,牢牢地抓在了掌心之中,就像是在抓住我好不容易拥有的新生。
五条悟的面上,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他的笑声从低逐渐增大音量,越是了解他,我越是害怕。
他的确不会杀我,可是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五条悟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毁掉我的人生。
以前是把我驱逐。
那么这次呢——?
当五条悟压下来时,我只觉得汗毛倒竖。
我和五条悟做了几年的夫妻,他的表情神态中是否有其他意味,我太明白了。
他粗暴地捏住了我的下颚,给了我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吻。
——好疼。
舌尖定然是被他咬出血了。
这不是吻,这是单方面的发-泄。我竭力地偏开头,可头发却被他拽住动弹不得。
他退开的第一时间,我狠狠地一巴掌扇了上去。
五条悟没有开着无下限。
“你疯了!”我怒道,“我很感谢你救了我,但是五条悟,你能不能清醒点!无论有没有那纸离婚证,我们都不再是夫妻了!”
五条悟顶了顶被我扇了一巴掌的侧脸,他握住我的手腕。
我竭力地想挣扎,他却丝毫没有感觉,轻松地将我的手腕摁在了头顶。
而后,手腕上的蔷薇花纹闪烁了一下,我被束缚着动弹不得。
“五条悟,你疯了……”我嘶声力竭,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
手腕脚踝定然出血了,身-上这人,绝对不是我认识的五条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