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寻真：感谢感谢，非常感谢。辛苦辛苦，非常辛苦。]
[许霁月：我可以给你解释一下。]
[兰寻真：好。]
许霁月一个电话打过来。
“喂，寻真姐？”他的声音很粘稠，又慢吞吞的，像是融化了的糖丝，“你看这个good的用法，可以用fabulous替换……我只是提意见啊，你可以不采纳的。”
兰寻真莫名想到那天晚上他跟着她，她说了一些冰冷无情的话，事后想想，可能太过不近人情。
现在又好似在利用他。
她太坏了。
兰寻真深深愧疚，暗下决心要把他的数学成绩提高到一百三。
许霁月给她修改的演讲稿，除了几个长句违背了她原本想表达的意思，其他的她全部采纳，这样顺下来，整篇文稿像模像样了。
“寻真姐，你说出生决定命运，这样很难得高分的，按照标答应该是出生决定不了命运，或者努力决定命运。你真的要这样写吗？”
兰寻真笔尖点在“destiny”这个单词上面，许久才回答：“因为我看到的，全部都是出生决定命运。而出生决定不了命运的，我只有在鸡汤文选里才看到过。”
“呃……”许霁月还在想措辞的时候，就听见兰寻真说，“那天我看到一只流浪小狗。”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跟他分享话题！
书桌前的许霁月“腾”地一下坐直。
“凌晨了，它还在街头觅食，它的肚子饿得瘪瘪的。
也许它一出生就被丢弃了，也许它的妈妈也是流浪狗，总之遇到它的时候，它浑身脏兮兮的，努力想活下去。
但它只是一只流浪小狗。
无论如何，它都吃不饱、穿不暖、不被人爱、丑兮兮的、细菌很多、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姊妹，总之很多缺点，这好像是它生来就要承担的苦难……”
“说起流浪狗，今天我恰巧遇到一只。”许霁月弱弱地打断了她的话，“会不会是同一只呢？”
“……什么？”
“寻真姐你看看呢。”语音转成视频，先是出现一块地板，然后是一个狗窝，狗窝里趴着一只毛发稀疏的白色小狗。
“今天做了体检和清洁，皮肤毛囊有些坏死了，买了点药水。”许霁月小声解释，生怕吓到了这只好不容易入睡的小狗。
兰寻真跟着压低了声音：“我看看它的眼睛，就知道是不是那一只了。”
镜头晃动，出现了小狗的正面。
它睁开了眼睛，有些怯懦地往后退了一点点，又保持着对人类的喜爱和好奇，枯草般的尾巴轻轻晃动。
――跟那天羊肉馆旁仰头看着它的小狗形象重叠在了一起！
兰寻真的心情难以言喻，她无法表达，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就好像一件事情预期是往坏的方向发展，自己也做好了心理准备，突然一下，那件事好转了，出乎意料的好转了！
她的语调难以克制地上扬：“就是它就是它！”
她买了火腿肠和卤蛋后，就找不到它了，没想到它在许霁月家里。
峰回路转。
又好像，流浪小狗吃了那么多苦，终于好运气轮到它了，是它应得的。
许霁月也被她的喜悦传染，音调上扬：“这只小狗今早在小区门口趴着，一开始没动弹，我以为死了，但是我路过它就又走过来，冲我摇尾巴，我因为要上学，就让阿姨带它去宠物医院，今天放学回来，给它买了狗窝。它是个非常坚强的小狗，它把自己照顾得很好，除了毛囊损坏，没有饿死也没有被坏人捕捉。”
“它是个聪明的小狗！它选择了你。”
兰寻真还被那股冥冥之中的莫名情绪冲得心软：“我想去看看它，亲眼看看它。”
“嗯！”许霁月带了一丝期盼提议，“那我明天去接你。”
“今晚怎么样？”她的心情难以克制。
“今晚？今晚都九点了。”
兰寻真听懂了他的拒绝之意，稍微冷静了些：“……那我明天……”
“就今晚吧！”许霁月突然说，“我来接你好不好？女孩子夜间出门不安全。”
“不用，你把地址发我，我骑自行车过去，很快的。”
许霁月拗不过她，只好折中提议：“还是开共享吧，我们一起出发。”
这次兰寻真没有拒绝。
她出门前，敲了敲厨房门，乔回舟还在准备明天的食材：“哥，我出去一趟，明早跟你去早餐店。”
“这么晚了去哪？”
“去同学家看狗。”兰寻真已经在玄关处穿鞋。
“哪个同学啊？”乔回舟半晌没听到回答，拉开门一看，兰寻真已经走了。
*
共享位置显示两个点逐渐接近。
兰寻真手已经冻到发麻，但她还是骑得飞快，然后就见骑行道的对面，夜色逐渐勾勒出一个人影。
“许霁月，带路！”
那道人影顿了顿，掉头在前面骑。兰寻真跟在后面，很快就到了小区。
从车辆栏杆旁边像泥鳅一样溜了进去，在C栋门口绿化带旁边停车。许霁月带她坐电梯到12楼。
临到了门口，兰寻真后知后觉，后退了一步：“叔叔阿姨也在？”
“没有，我一个人住。”许霁月解锁开门，邀请兰寻真进门，“鞋不用换，直接进就行。”
宽松的客厅，水晶灯悬挂。兰寻真直接锁定了狗窝里的小狗，蹲在它的前方，它好像也认出她了，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向她。
兰寻真心都要化了。
洗干净的小狗蹭了蹭她的膝盖。
她从兜里掏出卤蛋和火腿肠，正准备投喂，就被许霁月拦住了：“小狗吃这些不太健康，这里有小狗的食物。寻真姐，手摊开。”
兰寻真愣愣地摊开手。她不知道这些，只记得小时候喂狗，狗碗里什么都放。
许霁月手指挨着她的手指，往里落下一小把狗粮：“再吃这些就差不多了，它饿坏了，没有节制，对胃不好。”
小狗湿漉漉的鼻子触碰她的掌心，不怕生地开始在她的掌心吃东西。
兰寻真的心软成一滩春水。
许霁月吃着她买的火腿肠，说道：“寻真姐你看，它靠自己选择了命运。它不会当流浪小狗了。”
第6章
◎真真是妹妹。◎
晚上十点半，许霁月坚持把她送回家。
少年的模样漂亮精致，皮肤白皙，即使在浓稠黑夜的裹挟下，也依旧能见到流畅细腻的轮廓。
“寻真姐，明天见！”他用力挥手。
兰寻真：“明天把今天欠的补习一起补回来。”
推开门，客厅是黑的，兰寻真以为乔回舟在卧室，摸黑按开开关，才发现沙发上陡然坐着一个人。
安静的一个人，在黑暗里不知道想什么。
“回来啦？”乔回舟似乎没发现自己有哪里不对，镇定自若地走过来，顺手接过她脱下来的外套挂在衣架上。
举止非常正常。
“呃……”兰寻真犹豫半天，想解释，又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对。”
“早点休息。”乔回舟先她一步回了卧室，什么都没问。
非常诡异的正常和自然，没有质问，也没有批评，就好像见到她回来，他才终于能安心睡觉了一样。
*
“三碗馄饨！”
“一笼包子！”
“两屉蒸饺！”
袅袅烟火气赶走了清晨的雾气，早餐店的客人们来来往往，一个吃完走了，另一个又坐上热乎的板凳。
兰寻真穿着围裙，拿着小本不停记着，穿梭在过道循环端菜。
忙活了一阵，大脑和体力消耗得比做一套数学题还累。
“这是乔家收留的小孩吧。”有个卷发阿姨好像认识兰寻真，见到她立刻唠嗑，“都这么大了，你妈还没把你接走啊。”
兰寻真感到不适，她不喜欢在公共场合谈及自己的家事，又不想耽误生意，虽然并不认识这个卷发阿姨，但还是简单地应和两句：“是是是。”
“照我说啊，哪有不心疼自己小孩的妈啊，除非在外面有别的小孩了，你别难过啊，我就说说，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关心一下，对了，你多大了啊。”
兰寻真压根儿没听：“是是是。”
卷毛阿姨：“……”她的脸垮下去，明显听出来兰寻真的敷衍之意。
“照我说啊，你和乔回舟，你俩还住一起呢，一男一女住在一起不是个事儿，一个十几岁，一个二十多岁，没有血缘关系，怎么看怎么不正，别两个人变成三个人……”
兰寻真：“……”
她还在那里叭叭地说，乔回舟在后厨没听到，倒是端菜的小蔡听到了，又不便出头，只努力安抚其他跟着听闲言碎语的客人。
“这关你什么事……”兰寻真忍无可忍，话还没说完，一颗篮球横着就飞了过来，与卷发阿姨擦肩而过，落地跳动了几下。
“不好意思啊。手滑。”
篮球的主人走了过来。
马上立冬了，他还穿着短袖短裤，明显刚运动完，浑身冒着白气。少年在卷毛阿姨对面坐下，顺手把篮球捞在凳子下。
“不是，你玩篮球不长眼睛啊，什么人啊，痞里痞气的，看起来就不好好学习，我真的大清早的触霉运了，呸呸呸。”卷毛阿姨被少年吸引，火力疯狂输出。
少年从随行包里取出外套，边穿边说：“大妈你不吃早餐就让让，在这儿坐着休息占便宜呢。”
“谁占便宜了？我跟这家的老板熟，聊聊天怎么了？”
兰寻真面露歉意：“不好意思啊，真不太能想起来你是谁。”
少年笑着看了眼她，又看了看卷发阿姨，意思不言而喻。
“呸呸呸，晦气，以后再也不来这家店了，都什么人啊，店大欺客了还，一群没素质的小畜生。”卷毛阿姨感觉自己被联合针对了，背上自己的斜挎小包走后，还故意扬起声音说，“别来这家店，都是什么店啊，还赶客人走。”
兰寻真望着她走远的背影，发现她还真劝阻了几个要来店的客人。
后知后觉有点担心自己刚才冲动的举动，会不会影响乔回舟的生意，毕竟这是他的心血。
“咚咚咚。”
少年敲了敲桌子，拉回了她的注意力，他仰着头看她：“一份三两牛肉面，不加香菜。”
“好。”兰寻真在本子上记下，提高音量喊道，“一份三两牛肉面，不加香菜！”喊完后，溜进了后厨。
后厨，主厨汪叔正在下面，乔回舟正在切快要告罄的配菜。
“汪叔，刚才那碗牛肉面多加点牛肉。”
汪叔：“好嘞！”
乔回舟专注切菜，头也没抬：“同学啊？”
兰寻真没有解释，顺着他的话应是。
五分钟后。
一大碗面上铺满了牛肉块，端上了桌。
“你们这店这么实惠？”少年有些意外地挑眉。
兰寻真点了点头，转身又去拿了豆浆和卤蛋，放在他桌上。
埋头吃面的少年有些迷茫：“我可没点这两样啊。”
“请你的。”兰寻真微微弯下身，不想让其他的客人听到，和他的距离拉近，轻轻说：“谢谢。”
喧闹的人群下，她的声音依旧清晰真切。
“不、不客气。”
他突然结巴了。
*
随着时间流逝，早餐店的人越来越少，兰寻真上午还排了跟许霁月的补习，就先离开了。
趁着乔回舟坐在一旁休息，小蔡终于有机会，告诉他早上发生的口角。
汪叔听完，若有所思地看着乔回舟，打趣道：“四年了，她妈都没把她接走，估计没希望了。你这不就是跟当童养媳一样养着啊。再养几年，等她到了结婚年龄，证一领，省的别人说些糟心话。”
小蔡看了看汪叔，又看了看乔回舟，没敢搭腔。
“汪叔。”乔回舟很认真地说，“以后不要在说这些话，真真是妹妹，我们在一起四年，我看着她从十四岁到十八岁，她已经是我的妹妹了。如果我用四年的情分置换她的一生，那我跟禽兽有什么区别。”
他的脸绷着，可以窥见到他的认真，这份严肃过于充盈，不止是为了说服汪叔。
汪叔不好再多说什么。
“还是不让她到店里帮忙了，她高三本来就忙，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影响她学习。”来了个客人，乔回舟招呼完后，回来又补充道。
汪叔和小蔡没有异议，本来兰寻真过来帮忙就是义务帮忙。
而且乔回舟是早餐店的老板，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乔回舟落寞笑着：“她十八岁了，开始有自己的生活圈了。等高考完，她想去哪就去哪，不可能一直留在北城的，我也不可能一直照顾她。至少在她上大学之前，别让她看到和听到一些不好的事。”
汪叔和小蔡眼神复杂，眼前的这个青年完全没有发现，他现在张口闭口都是兰寻真。
*
许霁月手持学生证，在北城图书馆开了一间讨论室。
“幸好我来得早，要不然讨论室就被预订完了。”许霁月从书包里掏出一本本书，很快摆满了整张桌面，“还是第一次线下补习。”
――也是第一次跟女孩子约学习。
这句话他半个字都不敢说，生怕太过敏感，兰寻真掉头就逃。
兰寻真坐在他对面，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十点半，我们学到十一点半。”
“那还有一个小时补习时间呢？”
“下午再学。”
许霁月满眼期待地问：“那我们一起吃午饭，下午继续？你喜欢吃什么？”
因为流浪小狗，兰寻真对他耐心十足。
“我要回家吃。”
许霁月失落地“喔”了声。
非常明显的失落，惹得兰寻真抬眼看了下他。
“下午两点半再开始。”她坚持说下去，没打算照顾他的失落。
许霁月没有再抗拒。
许霁月补习的科目是数学，他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偏科学生。
兰寻真给他的补习方式就是举一反三，同样的数学思维解答同一类题。高中数学考试是相对比较固定的题型，空间思维、导数等等类型的题，只要解得多了，也就不难了。
兰寻真称之为，解题惯性。
至于最后一道题的最后一小问，弯绕太多，直接放弃。
许霁月买了刷题书，只做兰寻真勾画的题。
做对的题他来讲述做题思路，做错的题兰寻真给他抽丝剥茧，不断巩固，双向复习。
兰寻真讲题的时候，用笔尖在题上点画，两个人很轻易地挨近在一起。许霁月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浅淡的花香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