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文化程度并不高,没有反侦察的意识,警察在门上、柜子上、抽屉里、装首饰的盒子上提取到了很多指纹。
“我们回去比对一下指纹库就知道是谁了。”
警察走后,兰寻真二人也上了楼梯,正准备开门。
兰寻真拦住了乔回舟,示意他看门上圆形的锁,锁上有铁丝划过的细小的白痕,只有浅浅的一小段。
乔回舟也明白了。
抱着宁可误判也不能放过的原则,两个人给警察打了电话。
民警很快到,乔回舟用钥匙把门打开,两个民警进屋搜查,然后关上门瓮中捉鳖。兰寻真和乔回舟守在门口。
不一会儿,就听见屋内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声暴呵。
脚步声越来越近,门被里面的人打开,逃出来一个矮瘦男人,正好撞见兰寻真和乔回舟。
乔回舟挡在前面,他没学会擒拿术,但他力气很大,双手制住了男人。民警从屋内出来准备扣拿。
前后都有人的情况下,男人被逼急了,掏出一把小刀。
从兰寻真的视野里看,是乔回舟抓住了小偷,民警随后把小偷压在地面,双手背后系上了手铐,紧接着,乔回舟像站立不稳般晃动,兰寻真赶紧上前扶住。
她颤着目光看去,他的腹部,一大团血迹。
她出现了耳鸣,在耳鸣声中,听到了民警紧急的话语:“快送医院!”
乔回舟看着她,似乎在说什么。
隔了很久,那声音才传到她耳朵边。
他说:“你别怕,我没事。”
*
乔回舟的刀伤不深,送到医院后,人还是清醒的,缝合了伤口后,住院一周就可以出院回家静养。
派出所的同志们来看望过他,给他颁了锦旗还有适量的慰问金。
兰寻真吓坏了,摸着那面“北城英雄”的锦旗,心有余悸:“乔回舟,下次不要再做逞英雄的事了。”
“我答应你。”他半倚靠的状态,那样舒服一点,“但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着小偷如果逃出去了,那就难抓了。”
兰寻真双手握住他放在一侧的手。
“我不想你有事,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你不能不顾自己的安危。”
乔回舟点点头:“下次我会注意的。不要太担心,我皮糙肉厚的,没什么的。”
兰寻真劫后余生般,把脸贴在他手上,轻轻蹭了蹭,肉眼可见的亲昵和依赖。
第10章
◎“我是四号,兰寻真。”◎
汪叔和小蔡都来看望乔回舟,温情的话没说几句,就被后者噼里啪啦做了一大堆工作安排。
汪叔:“乔老板,你放心,好好休养,早餐店交给我们。”
这周兰寻真的补习取消,她一放学,就到医院来,写作业、复习、照顾乔回舟。
乔回舟闲着没事,也会拿起她的作业随意看看,不过他更多的时间花在上网课。
住院期间,他反而有更充裕的时间学习。
乔回舟不需要陪护,但兰寻真不肯回去,她搬出了“怕家里有人”的理由。
他想想也是,家里并不算安全,也就同意了兰寻真在病房里陪护的要求。
进小偷这件事给兰寻真和的刺激很大,有时候乔回舟半夜上厕所,就会见她睡眼朦胧地到处找他,还给他打电话。
她怕自己忽然就一个人了。
乔回舟温声让她去睡觉,她也不肯,只望着他,脸贴脸地蹭蹭。
乔回舟一开始不知道该怎么办,很快就明白她需要安抚,需要安全感,于是对她进行摸摸头,轻轻抱住她拍拍她的背。
第一次的摸头和拥抱很僵硬,多做几次后就轻车熟路了。甚至一看到兰寻真,就下意识地想要摸头和拥抱。
这种事其实需要兰寻真的父母来做的,只是她的父母长期不在身边,可能未来也不在身边,所以她才在“乔回舟可能也会消失”的惊吓后,无法克制被安抚的需求。
乔回舟都明白,所以他在兰寻真还没恢复正常状态前,任她予取予求。
*
一转眼,演讲比赛即将在周六举行。
兰寻真的稿子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课后时间也找了英语老师修改,然后就是疯狂地练习,主要是语气和神态。
周六八点半,文化宫。
兰寻真到达三楼指定地点,在准备室里签到并且随机抽取了演讲顺序。
兰寻真抽到了四号。
她看了看签到表,一共有二十个人,都是在北城就读的学生,其中北城一中的就有七八个。
她遇到了九班的谢珂,长发飘飘,正在靠窗的位置上准备。她是北城一中的“风云人物”,不仅长相好,而且英语也好,英语作文经常被老师复印在全年级传阅学习。
兰寻真坐在谢珂旁边,后者对她友善地笑笑。
演讲是九点开始,因为是一场简易的演讲比赛,所以每个人只有五分钟,前三分钟演讲自己准备好的稿子,后两分钟是提问环节。
兰寻真也有准备模拟提问,但此刻坐在准备室里,还是有点紧张。
九点一到,就有老师让一号先去。
谢珂不急不缓地站起来,走出了教室门。
没过多久,她就回来了,收拾东西,一举一动都特别赏心悦目。
其他一中的学生也认识她,忙问:“评委怎么样?”
“一共有四加一个,第一排坐着主考官四个,隔了排也有个人,我原本以为是旁听的,但是那些考官也会问他的意见。”
谢珂才说了一两句,准备室的工作人员提高音量:“演讲完的同学请尽快离场。”
于是谢珂不再多说,对那名同学点头示意,离开了。
第二个同学进入了演讲室。
兰寻真发现自己已经紧张到双手冰凉,她深呼吸一口。
九点半不到,就轮到了她。
“四号,请进入演讲室。”
兰寻真跟着指引,抵达演讲室,如谢珂所说,是四加一个考官。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坐在进门第二个考官就用英文说:“请开始你的演讲。”
兰寻真是典型的小镇做题家,学的是哑巴英语,不善于将英文用口语流畅地表达出来,这也是她第一次参加英语演讲。
她紧张得要死,一开口说话都是磕磕巴巴。
“我是四号,兰寻真。出生是否决定、决定命运……我的、我的答案是……出生影响命运……”
她引言还没说话,第三排落座的人发出“噗嗤”一句笑声。
三分钟的时间过得很快,她没有多余时间去看他,脑海一片空白,嘴巴经过多次训练后自然地惯性地表达。
“好的出生就有更好的资源,充足的资金会让他们有更多试错的机会,丰富的人脉会让他们在各行各业都会轻松便利,从小的教导会哺育他们成为更好的人。这当然是理所应当的事。”
渐渐的,兰寻真开始不紧张了,她流畅地表达自己的观点。那个笑声反而激起了她身上某个叛逆的点。
凭什么?她又不差。
“但用出生来决定命运,还是太重了,命运很难被决定的。我们的出生、我们的外貌、我们的智商,都是命运的影响因子。如果作为一个不幸拿到烂牌的人,我们靠自身也会有些微的影响权重,我们可以去抉择,我们可以去努力,这也是命运的影响因子。”
“一只流浪狗会永远是流浪狗吗?它会拥有遇到贵人的无限可能,这是它命运的关键因子,依旧不能说是决定因子。”
兰寻真看向四个评委还有刚才不加掩饰嘲笑她的人,好似看到那个颓然认命的自己。
她被许霁月和流浪狗说服了,她原来的稿子是“决定”。
“史铁生老师在《务虚笔记》中提到,如果你站在童年的位置瞻望未来,你会说你前途未卜,你会说你前途无量;但要是你站在重点看你生命的轨迹,你看到的只有一条路,你就只能看到一条命定之路。”
“我的命运是未知的,出生已经定下了起跑线,接下来就是我能左右的影响因子在操纵。”
“谢谢大家。”
2:59,刚好卡时间结束。控制演讲时间也在评分范围内。
四个评委碰头交谈,进门第四个老师是个蘑菇头,戴眼镜的,样子看起来很和蔼,率先用英语发问:“你的说法非常官方,归纳起来应该是命运权重四个字,你认可自己的说法吗?”
“我认可,因为我看到了那只改变了自己命运的流浪狗。”
挨着蘑菇头评委是个头发打着摩丝,一丝不苟的男老师,提问非常强词夺理,但在兰寻真和的准备范围之内:“这谈的是人生,你用狗当例子合理吗?”
兰寻真思索两秒:“狗比人弱势,狗能自主把控的影响因子很少,但人不是,人是独立且自由的,人能把握自己命运的方向盘。”
靠门最近的老师是个胖脸,眼睛小小的,开口说的中文:“寻真,你一开始很紧张,但后面就好很多了,你是第一次演讲吗?”
“对。”
胖脸评委转换成了英文:“请问你为什么参加这次的演讲?”
其实是为了华英的奖金。但这事也不能放在明面上说。
于是兰寻真似是而非地说了句:“也许是为了把控自己能把控的命运的影响因子。”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是胖脸评委好像听懂了,并且欣慰地点头。
四个评委最后只剩第二个没提问了,第二个评委是个很典型的英语老师,非常漂亮,化着淡妆,姿态优雅,上半身坐得笔直,兰寻真甚至能若有若无地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
漂亮评委没说话,微微侧过身,看向第三排唯一坐着的一个男生:“怀远,你有什么说的吗?”
到了现在,兰寻真终于有时间看刚才嘲笑她的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的男生,内搭白色体恤,又套了件浅蓝色的牛仔,最外面是黑色的羊毛羔外套,脖子上挂着很多亮晶晶的项链。
头发被吹成定型的“括弧”,耳朵也坠上耳钻。
属于是兰寻真在大街上碰上都会选择绕道而走的潮男类型。
名叫“怀远”的男生背靠着椅背,懒散地仰头看她:“我没有要说的,我能不能走了啊,好无聊啊。”
他的眼睛半阖,虚虚地看着前面,好似谁都没有进入他的视线。
漂亮评委转过身,神情自若:“好了,兰寻真同学,你可以离场了。”
兰寻真本来不想惹是生非,但他瞥过来的眼神又带了几分蔑视。
忍忍忍。
他一看就有背景,说不定就是华英集团的人。
兰寻真握住门把手――然后她猛地回过身。
四个评委有些惊讶。
众目睽睽下,兰寻真扬起笑容,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四位评委,你们辛苦了。”
*
兰寻真心口发堵,在厕所隔间,避免自己情绪冲动会作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
她觉得自己受到了突如其来的蔑视,如果这种蔑视建立在她自身能力不行,她就会转化为提高自己的动力,但是这蔑视没来由的。
甚至她没有底气去抵抗和掐灭这种蔑视――她怕得罪人,她怕承担不了后果。
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不要内耗。除了自己和亲人,其他人都没那么重要。
她拼命地重复地对自己说,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兰寻真推开隔间门,边往医院走边回消息。通讯软件上红点有二十多条,有班主任发的,有班上其他知道她参加演讲的同学发的,有楚秀发的,有许霁月发的,还有乔回舟。
他们都在鼓励她。
他们都觉得她是非常优秀的,非常厉害的。
演讲室的嗤笑没能击溃她的铠甲,这些温情反而钻进了她柔软的心里。
她的鼻头泛酸,视野一片模糊。
她下了楼梯刚打算去骑自行车,一只匀称的手捏着一张洁白的纸巾递到她面前:“你应该需要这个。”
第11章
◎谢珂。◎
“谢谢。”
兰寻真接过纸巾,蘸干了眼泪,视野终于清晰,她认出面前的人――谢珂。
谢珂只戴着一边的耳机,略微担忧和疑惑地看向她,可能想不通一个人演讲完为什么还哭了。
被人抓包实在太丢人。
碰到的还是同校同学更丢人。
兰寻真鼻头还红着,装作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有点干眼症。”
谢珂歪歪头:“好。”她善解人意,没有刨根问底。
“你在这里等人吗?”兰寻真问。
谢珂点点头:“我……我男朋友去买奶茶了,我在这里等他。”她旁边是长椅,应该是坐在这里休息等人。
兰寻真有点意外,她在学校没听过谢珂有男朋友,否则,追她的男生早就泪水流得淹没整所学校了。
不过这毕竟是谢珂的私事,她没有什么追寻的立场和理由,正准备先走,就见外头风风火火走进来一个锡纸烫的男生。
锡纸烫把奶茶交给谢珂,里头的洒出来一点,打湿了口袋。
兰寻真看到谢珂皱了皱眉,从包里掏出卫生纸,仔细擦干。
在谢珂忙活的时候,锡纸烫还在兰寻真身上乱瞟:“珂珂,这是谁啊?”
兰寻真心里很不舒服。
谢珂介绍:“这也是北城一中的。”
一说她是北城一中的,锡纸烫挤眉弄眼地介绍自己:“珂珂的同学啊,我是陶伟,是珂珂的初中同学,现在是男朋友。珂珂在北城一中很受欢迎吧?”
兰寻真莫名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顾忌谢珂在,不能闹得太僵,她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谢珂很优秀,尤其是英语。”
“呵呵,那肯定的,我女朋友嘛。有没有人给珂珂送情书啊,她一直说不能被发现早恋,但我又怕别人趁我不在的时候撬墙角。你跟她是同班同学吗?清不清楚情况?”
兰寻真只想逃。
倒不是害怕,而是恶心,就像是虫子爬上手臂。
谢珂反而冷静地打圆场:“陶伟,你别问了。她还有事,先让她走。”
陶伟轻佻地吹个口哨,以为自己很酷:“有什么事啊,一起吃个饭呗,我还没跟珂珂的高中同学吃饭。”
兰寻真对上谢珂的眼神,硬着头皮说:“下次再聚。”
谢珂眼睛无光,点了点头。
兰寻真往前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却见陶伟正抓住谢珂的双臂,凑近说些什么。谢珂偏了偏头,与他拉开了距离。
她明明是不喜欢他的,为什么要存续男女朋友关系?
兰寻真攥紧谢珂给她的纸,转身大步流星走了过去:“谢珂,班主任说今天演讲完让我们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