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长了手，手腕压在他的手背上，许霁月不敢动弹，悄悄地用手背感受她的体温。
要是能一直跟她在一起就好了。
“许霁月？”
“许霁月？”
许霁月回过神，就见她皱紧的眉头。
“你走神了吗？”她问。
许霁月瞬间心提到嗓子眼，解释的话还没出口，就听见她说：“没事，专心点，只要你认真听，提高到130没问题的。”
接下来，许霁月打起精神，不敢不听。紧绷脑袋学了一个小时，结束了还感觉整个人的思维泡在题海里。
而兰寻真已经开始做英语作业了。
许霁月：“不休息的吗？”
“数学学累了，换门英语放松下。”
许霁月拍拍自己的脸，跟着她的节奏换门英语学。
半个小时过得很快，讨论室到了闭门的时间。
两个人收拾东西，走到了门口。
许霁月在她身后一点，眼见她掏出手机看了眼，点了点屏幕，然后转过身。
“许霁月。”她说，“中午想吃什么？”
第7章
◎在他赶我走之前，先离开。◎
中午十二点二十，中餐菜馆。
许霁月弱弱地将一份爆炒肥肠推到她面前，打量她的神色，斟酌着开口：“你是不是不开心哪？”
“没有。”语速超快，“吃完饭可以去看小狗吗？”
许霁月从不会拒绝兰寻真的任何提议：“好啊！我们还可以给它取名字。”
兰寻真率先吃完饭，无意识地点亮手机屏幕，显示刚才的短信界面。
[乔回舟：中午有点事，不回来了。]
[兰寻真：嗯。]
他一向会告诉她什么事的，但是今天什么都没说。有小蔡在，他肯定知道早上那个卷发阿姨说的话了，并且心里可能也在考虑，把她分出去租房住或者让她住校。
兰寻真不觉得有什么，但乔回舟肯定会觉得有什么，他向来顾虑很多。
不过，他把她划出他的生活也好，毕竟严格来说，她妈把她丢了，她本来就是无家可归，也无亲人可依，乔回舟心善，她也脸皮厚，硬是在乔家待了四年。
没有她这个累赘，乔回舟的生活也会好过很多。
乔回舟给她花的钱她都一笔笔记着，包括最近的手表，等她上了大学，就可以安安心心地挣钱还给他了。
乔回舟就发了一句话，兰寻真已经敏感地想好后路和退路了，寄人篱下的生活并不好过，她不想欠别人的。
本质上，她和那只流浪小狗没有区别。
“未来的某一天，你不会丢掉那只小狗吧？”兰寻真思维跳得很快，“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养它的话，就给我吧。”
许霁月嘴巴被辣的通红：“怎么会？既然收养了它又怎么会遗弃它？”
*
白色小狗今天有精神了一点，但是毛发还是稀疏，样子不算好看。
听到开门的动静，它慢慢从窝里爬出来，胆怯又欢欣地迎接新主人。
兰寻真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头，小狗的头仰得高高的，湿漉漉的鼻头在触碰她的手掌。
许霁月蹲在她的旁边，跟着摸了摸它的背。小狗很少被人这样抚摸，背部的皮肉痉挛了下，但尾巴还在轻轻摇晃，非常亲人。
“有点像土松。”兰寻真没自己养过狗，但在网上查过狗的品种，“叫它松松，或者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许霁月没有异议：“那就叫松松好了。”
兰寻真纠结半天，反而摇摇头：“算了，这个名字太随意了，等想出个有意义的再确定它的名字。”
小狗坐在地上，乌溜的眼珠子满是懵懂。
许霁月在小狗后面，睁着双大眼睛，瞳孔里倒映着一个她，边摸小狗边说：“那等你想好了再取，不着急。”
兰寻真又跟着许霁月给它倒狗粮、换水，水里掺了点营养剂。
“今天还没带它散步。”许霁月给它系上了绳子，问兰寻真，“你可以在这里休息，也可以跟我一起带它出去玩，你想去哪？”
兰寻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遛狗。
过往十八年，她从没养过狗，也不会遛狗，脑海里有狗的印象，还是爸妈还没离婚的时候，她跟着父母在村里溜达，看到家家户户铁链拴着的狗。
那些狗，从小拴到大，项圈嵌进脖颈，守在方寸之地，从未看过外面的世界。
此时此刻，小狗在前面欢脱地跑，绳拉得笔直，许霁月牵着绳的另一端，她在许霁月的旁边。
兰寻真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许霁月说过，小狗是自己选择的主人。
小狗通过自己的努力，不再是流浪狗了。
这个时间段，人都在家里吃饭，街边人很少。许霁月带它去了草坪，小狗就在草坪里打滚，长大嘴露出舌头，肉眼可见的兴奋。
兰寻真难得脑袋放空，走过去，捏捏小狗的爪子，摸摸它柔软的肚皮。脸庞不由自主地挂上笑。
她没有发现，许霁月没有看小狗。
他一直在看她。
――“真真？”
兰寻真抬起头，草坪旁边的人行过道上，正巧乔回舟路过驻足。
“乔回舟？”她下意识喊了声，视线又落在他旁边的卷发红唇女人身上。
一个二十多岁的，穿着黑色大衣，大波浪卷发的年轻靓丽的女人站在他的旁边。
两人之间的距离绝对不是陌生人的距离。
原来他说的有事就是陪着这个女人？
乔回舟也注意到了许霁月，皮肤白皙，唇红齿白，弱不禁风。他是那天放学待在兰寻真旁边的男学生。
兰寻真说他们不熟，但是不熟的关系，可以一起遛狗吗？
许霁月也认出了乔回舟，那天晚上就是他接兰寻真回家的，兰寻真还为了这个男人赶他走，但现在他身边居然有另一个女人。
他难道是个脚踏两条船的渣男？
兰寻真站了起来，下意识走到乔回舟身边，但在他和那个女人的注视下，她又改变了方向，走到许霁月身边。
四个人各有所思，唯有什么都不知道的纯真小狗在自己跟自己玩得开心。
“这是我哥。”她跟许霁月介绍。
“这是我补习对象。”她跟乔回舟介绍。
许霁月脸色当即松快，原来只是哥啊，那还好。
他礼貌地打招呼：“寻真姐的哥哥啊，你好你好。”
“你好。”打完招呼后，乔回舟的视线锁定在兰寻真身上。
“我们在遛狗。”凝滞的气氛里，兰寻真说了句废话。
“遛狗啊，挺好挺好。”乔回舟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脑海里一团浆糊，“我还有事儿，先走了。早点回家啊，兰寻真。”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兰寻真不言不语，蹲下身用食指挠小狗的脚心，惹得小狗旋风踢。
许霁月将狗绳绕了手掌几圈，蹲在她身边，识别出了她的几分低落。但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往兜里掏掏，掏出一块半融化的巧克力。
许霁月：“……”
他悻悻地把巧克力塞回去。
然后继续掏，他兜里一贯塞了几颗糖，今天难得派上用场，一颗糖都找不到。
“许霁月，你父母去哪了？”他听见她问，赶紧停止找糖的动作。
“在国外做生意。”
“他们都几年回来一次啊？”
“可能一年，也可能两年。”
兰寻真沉默片刻，突然说：“我已经三年没见到我妈了。”
许霁月意识到，这是他和兰寻真交心并且拉近距离的最好时刻。
他用词很慎重：“她去做生意了吗？”
“也许是生意吧。”兰寻真低低落落，“如果婚姻也是一门生意的话，她最后一次跟我的通讯里，我听到了陌生男人叫她的昵称。”
许霁月默默地挨她更近一点：“没关系，你哥在你身边。”
“他不是我亲哥。”兰寻真环抱住自己，“我被我妈一直寄养在他家，他一直照顾我。但是……”
许霁月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但是？”
“但是有一些流言蜚语，他肯定在意那些，他会想个稳妥的办法让我离开。在那之前，我想自己搬出去，或者住校。”
兰寻真抿了抿唇，“我想在他赶我走之前，先离开。这样就不算丢脸。”
许久没听到许霁月的回复，兰寻真有点后悔，她不该跟他说那么多的。
偏头一看，许霁月在手机上操作一番，然后屏幕朝她：“你看。”
兰寻真看到了一个一室一厅的布局图。
“这里怎么样？”他问。
“什么意思？”
“这是我的秘密基地。离北城一中不算太远。”兰寻真语气轻轻缓缓，“你要是想搬出来，可以考虑这个地方。你放心，这里我都请人收拾得很干净，拎包入住。”
兰寻真皱起眉头看他，回忆起楚秀说过他在追她，她当时还不信。
现在这样，不会是真的吗？
不不不，肯定是假的。
她这样不是国色天香，性格脾气古怪敏感的，思维异于常人的，怎么会有人喜欢？
“但是我会收房租，还会签合同。”
兰寻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她就知道世上不会有谁无私地对另一个人好。
明码标价的事，反而更有安全感一点。
“每月房租多少？”她尝试搭话。
许霁月：“考虑到我的现实需求，我希望每天补习一个小时，不收费。”
兰寻真一小时收费五十，每天一小时，一个月就是一千五，一千五一个月房租好像有点贵。
许霁月：“水电气物业费这些不用额外付，我都包了。”
那这样，兰寻真还能接受，只是从补习上她攒不下钱了，只能从奖金入手。
“好吧，我考虑考虑。”她这样说，已经心动了百分之五十，剩下百分之五十，是不舍得离开熟悉的家。
下午补习一切顺利，兰寻真还在许霁月的协助下顺了一遍英语演讲稿。
到他要给她转账付费的时候，兰寻真制止了，他请她吃午饭，要再收就不礼貌了。
“用这钱给小狗买点吃的吧。”兰寻真说，“从遇见它开始，还什么都没给它呢。”
许霁月越接触，越知道她的性格，当即没有推拒，又提了下那个一室一厅。
兰寻真先谢过了他的好意，只是她还在踌躇，下不了决心。
下午五点，兰寻真和许霁月在北城图书馆告别，她先去了小公园，安安静静地听了会儿英语听力。
六点，很多父子、母女、一家三口、情侣从她身边走过，兰寻真掏出物理错题本，很快专注。
七点，天已经完全黑了。乔回舟给她打了电话，但她没接，他又给她发了信息，兰寻真回了，说自己还在同学家学习，晚点回去。
然后进了便利店买了面包啃，手机没电自动关机。
八点，她磨磨蹭蹭地步行回家，在楼下伫立等待，没有上去。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乔回舟，她怕一进门就迎来他出于理智作出的残酷的决定。
十一点，肚子饿得麻木，她一直仰望的、居民住宅的那盏灯终于熄灭。
兰寻真迈动脚步，终于踏上了楼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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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我从不评价他人，但难免成为被评价者。◎
客厅里一片漆黑。
兰寻真小心翼翼地换鞋，尽量控制声音，怕被乔回舟听见。
视线一片漆黑，属于乔回舟的卧室门缝里也没透出一点光亮，兰寻真只能扶着周围的东西，摸黑行动。
她先摸到了冰冷的墙壁，然后是置物架，直走应该快到她的卧室了。
兰寻真摸索前进，指尖越过虚无，碰到一个温热的有弹性大物体，她反应过来，好像是个人。
她正准备收回手，就被那人一手抓住。
“兰寻真。”是乔回舟的声音，离她很近。
他又藏在黑暗里了，跟昨天晚上一样。
四年来，兰寻真对他的称呼乱七八糟，没有统一过，但这回她既没有喊哥，也没有称呼他的全名，她称呼：“乔老板。”
跟外面那群人称呼他一样，好像借此来发泄几分嘲意――乔回舟在那群人的推搡下，终于要赶她走了。
乔回舟不明白她扭曲的意思，握住她的手松了一瞬间，随即又更紧地攥着。
“兰寻真，你今天为什么躲着我？”
他压抑着不解，尽量控制语气，但在寂静的黑夜里，仍能感受到难以克制的情绪起伏。
在黑暗中久了，她也能依稀地看到他脸上利落的脸部线条。
兰寻真挣了下手，没挣脱，她轻轻地问：“那你为什么躲我呢？”
“我没有躲你。”
兰寻真离他近了点，黑暗里，她似乎能肆无忌惮地做些什么：“那中午是什么意思？”
她听到了他的呼吸声，急促的，最后缓缓归于平静。
“我是真的有事。”
“什么事？”她比往常更加咄咄逼人，似乎非要逼着眼前的人说出真心话，“那个人是谁？”
两个人牵扯的手发热发烫，很快粘糊，但谁都没有松手。
“你真的要听吗？”乔回舟的声音有几分无奈，也有几分事已至此的妥协。
“对，我要听。”平常的时候她可能会到此为止，但黑暗助长了她的任性。
她想知道乔回舟会纵容她到哪个地步。
慢数三息后，在她躁动难耐之前――
“那是我成人高考的咨询老师。”
意料之外的回答。
――高考？
兰寻真愣住片刻，惊喜愉悦取代了暴躁不安。
她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又往前靠了几步，脸庞几乎挨在他的胸膛。
“你的心跳得好快……为什么打算报成人高考？”
乔回舟没有说话，他不敢说话。
咚咚咚。
只有心脏越发有力地跳动。
兰寻真的另一只手攀上了他的肩膀，轻轻地靠在他耳边，用气音问：“我想听你的理由。”
因自卑而滋生出的委屈的情绪冒了出来，乔回舟竭力克制，他简短地说：“……你知道的。我没有对你说，是因为我不确定能考上，毕竟我已经丢掉书很多年了。你想读平桥政法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