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谢珂瞳孔里的倒影越来越大。
兰寻真在她面前站定，忍着恶心，隔开了陶伟：“谢珂，我就知道你忘记了，班主任想知道我们演讲的情况，毕竟是为班级争优呢。”
陶伟半信半疑：“今天周六……”
“这是班级的荣誉，快走吧，迟到了班主任要批评我们。”兰寻真不由分说拉住了她，按在了自行车后座，蹬着自行车就走。
陶伟在后面喊：“诶诶？”
*
一杯包装完整的草莓啵啵塞到了谢珂手里，然后把她手里拎着的，脏兮兮的奶茶扔到垃圾桶里。
兰寻真坐在她旁边，喝了口黄桃啵啵。
“喝完果茶，就回家好好休息。”兰寻真说。
谢珂“嗯”了声。
兰寻真什么都没问，挨着她，暖呼呼的体温传递，她从书包里掏出数学错题集，随便翻翻查看打发时间。
学习惯了，好像一时间不学就闲得不知道做什么，然后就很焦虑。
谢珂跟着看她的错题集。
“谢珂你看这道题，函数最大值为M，M大于等于k对任意b、c恒成立，求k的最大值。”兰寻真把题目读了一遍，虽然是自己的错题，但隔了一段时间看，依旧不会，“这个该怎么解啊？”
谢珂凑得更近了，兰寻真能闻到她头发丝的香味。
两个人头挨着头，苦思冥想，好不容易有点思路了，转瞬之间又被否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草莓啵啵和黄桃啵啵都快喝完了，她们还被困在这道题上。
“这道题可以分类讨论下，当b的绝对值大于1，函数值在这个区间……这样可以推出M大于2，当b的绝对值小于等于1……推出M大于等于二分之一……得出k的最大值是二分之一。”
两个女孩子顺着突然出现的声音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思路，惊喜道：“原来这样就解出来了啊！”
欣喜之余，突然反应过来，猛地往后一看！
戴着眼镜的俊秀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们椅子后面，刚才还侃侃而谈，现在又有几分羞涩腼腆。
他对谢珂点头示意：“本来想过来打声招呼的，但是一不留神就看到了数学题，不由自主地开始解题。叨扰了。”
兰寻真：“……”
谢珂：“……”
谢珂：“谢谢你的好意，我们想了好久都没想出来，现在醍醐灌顶。时江，你也在这里逛商业街吗？”
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九班天才时江！
“不用客气，这道题没有花费我太长时间。”时江语气特别的谦虚，老老实实回答，“我不是在逛商业街，我是在去科技实验室的路上，他们的实验又出错了，所以紧急联系我。”
兰寻真：“……”原来天才对普通人真的是降维打击，天才能轻而易举解决所有的难题。
谢珂僵硬地笑笑：“……那你快去吧，不要耽误了正事。”
时江歉意地笑笑，很快，白衬衫消失在了人潮中。
两个人的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时江身上。
谢珂作为同班同学，知道的更多一点：“我很少看他上课，但他每次年级考试都能拿第一，非常让人嫉妒的天赋。”
“那他上课时间都去哪了？”
谢珂摇摇头：“我没有打听，我只知道他已经拿到了清大雄鹰计划特招名额，可以不用参加高考就能读大学。”
兰寻真：“期中考他参加了吗？”
“参加了。主要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校方说的鲶鱼效应，他当鲶鱼搅动水缸里的水，迫使我们这些小鱼努力，另一个就是他自己很喜欢做题，哦不，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破解通关。”
兰寻真沉默了。
人与人的差别真大。
谢珂和兰寻真交换了联系方式就各自离开。
兰寻真要回医院看看乔回舟的恢复情况，考虑医院食堂的饭菜很难吃，她先去中餐馆打包了几道清淡点的菜，随后去了医院。
病房内，乔回舟正在看手机。
兰寻真凑过去晃眼一看，是一个聊天界面，还没细看，就已经退出显示主页面。
非常心虚的操作。
兰寻真问：“你跟谁聊啊。”她抽了根凳子过来。
乔回舟慢慢坐直，把塑料袋里的菜盒一个个拿出来放在凳子上：“没什么，面粉供应商。”
他跟面粉供应商聊，没道理突然退出聊天界面，兰寻真心里怀疑，但没有追问下去。
这是她的习惯，她不喜欢刨根问底。
只是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去了。
兰寻真把吃掉的盒子扔到楼层的大垃圾桶里的时候，回忆起，聊天界面的那个人的头像，是一个戴着遮阳帽对着镜头笑的真人头像。
――那是一个女性头像。
她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意料之内，毕竟乔回舟二十来岁了，没有点异性关系不太正常，也有种失落，她以为自己跟他似乎确定了某种关系，同时还有点隐约的厌弃感，厌弃他的存在。
他跟其他男人唯一的特殊点是，他陪伴了她四年。
今天兰寻真没有主动进行肢体接触，乔回舟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对劲，他以为小偷进门的惊吓在她心里消弭了。
*
周一，一张红底黑字的排行榜贴在了高三楼层的告示栏上。
往常都是打印出来的贴在各个班级，但是校方或许觉得这样全年级公开的排行榜更具有冲击力和震撼力，把全年级一到五十名的全用细毛笔写上贴着。
第一名，时江。
第二名，兰寻真。
“寻真！你第二名！”楚秀抓着她的胳膊，既羡慕又钦佩。她出完声，就引得周围的学生往这边看了两眼。
兰寻真先是看了眼那仿若高山一般不可撼动的第一名，647分。
而她616分。
这简直是断崖式的差距――天才和普通人之间的沟壑。
随后，她又透过层层叠叠的人群，找到了楚秀的位置。
年级四十七，568。
楚秀拍拍胸脯：“好险，差点就掉出年级前五十了。”
榜上有五六个高三六班的同学，除此之外，兰寻真试图找到最近新认识的名字。
冷脸梁梵天，没见着；体育生牧云起，自然也没在榜上。
谢珂在榜上，第十六名。英语单科148，全年级第一。
兰寻真仰着头，四处找寻谢珂，一是想恭喜她英语第一，二是想问问她学英语的方法。
她好不容易看到了谢珂，没成想对方看了眼手机，脸色一变，离开了人群。
兰寻真跟在后面，眼见她魂不守舍地马上要踩空楼梯，忙扶了她一把。
“……谢珂？”
谢珂浑身震了下，眼见是她，努力打起笑脸：“寻真啊，你年级第二，好厉害啊。”
兰寻真犹豫了片刻：“谢珂，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第12章
◎“对不起，我冒犯了你。”◎
谢珂和兰寻真面对面站着，谢珂柔顺的长发扎了个马尾，清新大方，而兰寻真齐耳短发，有少许自然卷，野性甜美。路过的同学不由自主地打量她俩。
谢珂身为风云人物，习惯了这种打量，但兰寻真不行，她浑身不舒服。
“我们去角落里说？”兰寻真发出邀请。
但谢珂拒绝了，她才认识兰寻真一天，还远远达不到说心底话的关系。
“快上课了，下次再聊。”
她在九班，兰寻真在六班，除非约好，很难再碰头。
兰寻真：“好。”
她也忘了问英语秘籍，只盯着谢珂走向九班的秀丽背影在路过被树遮挡的阴影，背影也变灰了。
兰寻真年级第二，各科老师上课都会重点关照，甚至夸奖，同学们也会议论纷纷，楚秀还拿着她的答题卡左右欣赏。
但是兰寻真并没有往心里去，她知道期中考考完后并不重要，她下一个目标是联考，最终的目标是高考。
在听老师讲完试卷后，她把错题誊在错题本上，然后又把还没吃透的知识点再次理脉络求证。
下午放学路上，抛掉学习内容，她想起了英语演讲，毕竟那是有奖金的。然而演讲成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班主任说是就这周。
这种等待最讨厌了。
兰寻真到医院的时候，乔回舟已经拆完线了，正在消毒包扎。
他坐在床边，护士给他换药缠绷带，衣服撩起，兰寻真这才发现乔回舟竟然有腹肌，她没发现他健身。
“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之后还要定期复查。”汪叔走了进来。
恰好护士已经包扎好了，乔回舟立马把衣服拉下去，遮住了腹肌。
他故作镇定地看了眼兰寻真，随后对汪叔说：“谢谢。”
医院离家不是很远，东西大包小包都收拾好了，汪叔先拎了一包，兰寻真拎一个小包的同时，低头装作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嘴：“我这次考了年级第二。”
乔回舟配合地作出惊叹的表情：“很厉害啊真真。”
兰寻真小声说：“那我可以要份奖励吗？”
“当然，你想要什么奖励？”
兰寻真：“还没想好，想好了再说。”
*
大包小包的东西堆在了家里。
乔回舟现在还不能干重活，怕伤口裂开，只能像蚂蚁搬家似的，一点点把东西放回原处。
穿过的衣服放到洗衣机里，洗漱用品放回原处，还有些医药品放在茶几上容易拿。
“我出去点几个炒菜当晚餐吧。”兰寻真提议，乔回舟还没休养好，而她不会做饭，顶多就一道番茄炒蛋。
乔回舟：“好。”
厨房里也没有新鲜的菜。
于是兰寻真就出去买现成的菜，等她回来的时候，就见乔回舟侧躺在沙发上，似乎睡着了。
兰寻真放轻了动作，把菜放在饭桌上，蹑手蹑脚地弯腰观察他。
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三庭五眼极其标准，任何一个人见到他，都很难绕过“帅”这个字。
周正、浓烈，是他的长相带给人的第一感受。
住院近一周，他脸色不太好看，但无损颜值，反而多了几分脆弱感。
兰寻真垂眸，仿佛被他的相貌蛊惑了一般，一手勾着沙发背，一手按着扶手，低下头，悄悄地、轻轻地，做了件见不得人的事。
心跳得剧烈。
――她觉得自己很矛盾，在产生厌弃他的情绪的同时，却也下意识亲近他。
她为自己剧烈的心跳感到羞耻和害怕。
在这样纠结的感触中，她对上了他的眼，幽深、还有刚睡醒的朦胧。
距离太近了，她下意识想逃离。
但是乔回舟却按住了她的腰，他似乎意识还没回笼，悄悄地伸了一丁点舌尖。
兰寻真浑身打了个激灵，一把推开了他！
乔回舟好像突然清醒了。
他和她谁都没看彼此。
兰寻真数着自己的呼吸，还未来得及转移话题，就听见他轻声问：“……为什么？”
兰寻真面红耳赤，猛地抬头看他。
乔回舟指了指自己的唇，那里有少许水光。他骤然间对上她的视线，又先她一步移开。
兰寻真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滚烫：“没有为什么，想这样做，所以就这么做了。”
又是很久的沉默。
兰寻真又补了句：“上次，你喝醉了，也是这样。你可以，我也可以。”
乔回舟回过神，如果有重来的机会，那天他一定不会喝醉，不会把两个人的关系变成现在这种失控的状态。
这种失控，是双方都没有经验所致，情愫不被理智克制，会延伸出无法控制的后果。
作为年长的一方，他得负全责。他用自私自利的方式纵容了自己，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
并且他有义务让一切回到正轨。
“真真，”思索了一会儿后，乔回舟开口，“对不起，我冒犯了你。”
兰寻真看向了他，等待他的下文。
“我们……不能在这样下去了，”他不受控制地再次纵容了自己，“至少现在不能。”
在两人的关系逐渐在陌生的轨道上靠近的时候，他再一次在前进道路上设立了暂停牌，甚至是掉头牌。
十八岁的兰寻真只觉得自己再次被羞辱了。
她想到了那个戴着遮阳帽的女性头像。
她几乎破罐子破摔般：“乔回舟，我考了年级第二，可以有个奖励，你说话算话吗？”
乔回舟捏紧了手掌，他恬不知耻地在这个奖励上加了前提条件：“没有违背我刚才说的话的奖励，我就答应。”
“不违背。”兰寻真语气反而平静下来，“我想要看你的手机。”
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快刀斩乱麻。
这没什么。
乔回舟的手机里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把手机递给她，过了几秒反应过来，正准备拿回来，却看见兰寻真面色一怔――她已经看到了。
兰寻真确实去验证了自己猜想。
她点开了那个头像的聊天记录，从头划到尾，一目十行阅读完毕。
[白雨霏：嗨，我们已经成为了好友，快来和我聊天吧～]
[乔回舟：雨霏老师，寒假有没有哪些可以去的旅游胜地啊？]
[白雨霏：那你想为什么旅游啊？自然景观、人文风景、宗教文化还有历史遗迹，甚至是美食佳肴……或者是啥都没想，只是单纯地去消费一波？（捂嘴笑）]
[乔回舟：我还没想好，你去过的有什么推荐吗？]
[白雨霏：小利海景很出名的，还有牌坊街、文创园。]
[白雨霏：诶？你加我究竟是找导游还是找高考老师的啊？]
[乔回舟：我就问问。]
[白雨霏：你打算一个人去还是两个人？]
[乔回舟：两个人。]
[白雨霏：和谁啊？]
[白雨霏：不会是和我吧？（捂嘴笑）不过这样就能免笔导游费了。]
乔回舟没有说出什么出格的话，但是兰寻真就是看得心里难受，她把手机塞回他的手里，默不作声站了起来。
乔回舟吓了一跳，视线追随她的行动路线。
而兰寻真只是把饭桌上买的菜一个个打开，塑料盒盖发出刺耳的“吱”的声音：“吃饭了，哥。”
乔回舟坐在她对面。
兰寻真沉默得可怕。
她期待他的解释，但他没有解释。事实上，他没有解释的必要。兰寻真又觉得是自己太过敏感的缘故，但她心底又真切的失落和难过，几乎不可自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