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崩了也要保持礼貌,颔首:“再见。”
“等等。”
她安静地等待下文。
萧阈冷着脸,抓起牛仔裤套好,没系皮带松松垮垮吊在腰间。他光着脚,双手抄兜,大步离开了房间。半分钟后,将一条崭新的运动裤扔给她,“换这个。”
手指摩挲柔软的布料,黎初漾低眼瞧自己没有丝.袜保暖的腿,她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谢谢,多少钱,我转给你。”
萧阈的怒如鲠在喉,气得浑身难受。
见她看都不看自己,他双眼冒火,忍不住了,“黎初漾!”
黎初漾仰着眼,男人头发浓黑凌乱,光裸的上半身全是抓痕,脖颈那道尤其明显。
她阅读他挺直鼻梁、下颌的切线,他轮廓优越,五官极致,经得起任何推敲。地脚灯的橘光昏昧,照得面颊阴影不够冷硬,绒而颤,压得他那双漆黑瞳仁的目光除了愤怒,还有不安。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犹如受伤的野兽,既想撕咬,又惧怕自己的凶戾吓跑她。
或许还有更多晦涩的情绪与暗示,黎初漾读不懂。
她对所有事情,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要什么。唯独对萧阈,胸臆之中混沌凝滞,杳杳不知所往。
黎初漾自我妥协地叹了声,走过去,伸出手,萧阈在她抬腿走向他的那一刻,气就凝不住了,意会言传低下头。
她用掌心覆盖他的眼睛,在他唇角留下一记轻吻。
“你想和我谈恋爱。”肯定句。
睫毛低扫过皮肤纹路,无声的叩问与回答,留下痒,她缩手,他攥住她的腕,点了点头,嗓音发闷,“嗯。”
名字逗留在舌尖,几经辗转,终是说不出口。她说:“Threshold,霍本。”
他嘴唇动作犹豫,不知该不该回应,沉默片刻,“嗯。”
黎初漾低头,不想表情的破绽被他捕捉,“谈恋爱可以,但你得把视频删掉,直播不许刷礼物,还有,我不喜欢你的眼睛,你要愿意......”
萧阈弯腰把高度拉到让她更舒适的程度,纵容地笑了,“好,听漾漾的。”
话锋一转,“可做那些事的时候不方便,你也会不舒服......”
“我先走了,早上还有点工作。”
黎初漾转移话题。
两人就早餐和见面时间纠缠将近五分钟,洗漱完她换上了那条运动裤,萧阈说内搭毛衫丑,挑了件卫衣给她搭配,离开他家后,走进电梯,她看着铜壁的人影,后知后觉衣裤尺寸似乎正好是自己的码。
没得来及深思,黎远的一通电话让黎初漾的表情再次变淡薄。
没回家取车,叫了辆滴滴前往许久未曾涉足的家。经过凉川附高,约莫二十分钟车程才能抵达莱山小区。如果骑自行车约莫三十五分钟,她对这条路再熟悉不过,包括街道有几家餐饮店,哪些店收未成年的兼职,还有街角的王姨卤面。
冬天铁筒摆在店门口,白雾里充斥油厚肥美肉汤味。
老板人很好,经常用残剩的饭菜喂流浪的动物,年幼年老的,残疾的,在冷风里蜷缩,依偎在炉火旁取暖的动物。
还有她。
那时空有虚伪良善,既不能帮它们度过冬天,也不能帮狼狈不堪的自己逃离。
黎初漾就是在那里决定放弃喜欢萧阈。
她看着后车镜的老旧招牌缩成虚点,摸了摸脖颈的吻痕。
也许今年的冬天不一样呢?
她笑着拿手机给他发了一条讯息。
【我想你了。】
第32章
孟博家是开放式厨房, 阿姨正在做饭,比目鱼和扇贝切成一盘生鱼片,甜螺加酱油和酒一起煮熟, 她记起三人中有人不吃佐料, 抬头问:“姜末可以吗?”
“不要,甜螺多弄点,烤老蛤稍微撒点盐就行,再搞个黑鲽。”
新鲜的海鲜食材,不用讲究烹饪。
“好的。”
孟博坐在高脚凳,扭头对林魏赫说:“你打个电话给萧阈啊,就隔一层他怎么这么墨迹。”
Eternity一号楼,58层8梯12户, 他们三各自有一套公寓, 平日不回家就住在这,并不是条件比家里好,主要没人管, 公寓管家随时待命, 加上临江公园,脚下商圈, 交通游玩便捷。
“他才起来。”林魏赫站在落地窗前, 看着厚厚的云层,想起早上在梯间一瞥而过的女人身影,点燃唇中香烟,“饭不是还没做好, 急什么。”
大门滴地声直接开, 孟博楞了下,大吼:“狗玩意!什么时候趁老子不注意把脸录进去了?”
谁知平日口下不留情的男人, 一声不吭,从玄关出现在视野时,孟博和林魏赫不约而同想到两个字。
——好骚。
萧阈平日注重穿着打扮,街头风,除却色彩饰品搭配,随性舒适为主,今天这套精致得与拍海报别无二致,连耳机盒都是配套的潮牌,还有浓密松软的黑发,抓得有形有状,露出干净额头,五官更深邃。明明同样的人,气质却有种新鲜的邪肆感,那种性吸引力如同下了蛊般忍不住让人多瞧两眼。
但再仔细看,眼眶红了一圈,可神情分明是喜悦。
活见鬼,孟博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来,“哥们,你什么情况?”
萧阈握着手机,不知哪条好消息的优先程度更高,以至于语无伦次,“漾漾说想我了,我们,嗯,我和她谈恋爱了,她承认了,不是玩玩,知道哥们的意思吧?”
最后连英语都蹦出口,“Well,You know i mean it drives me crazy,i win her back,fuck!we are OTP!”
孟博:“。”
林魏赫:“。”
萧阈把英文翻译成中文再次说一遍,“操!我们就是天生一对!”
阿姨忍不住笑,她在孟博家工作很多年,过去每年大概能见到萧阈两三次,每次要么一脸困倦窝进沙发听歌话都懒得说,要么夹枪带棒嘲讽人,从没见过他这样露出这样青涩,略有傻气的一面。
见人还在絮絮叨叨,漾漾长漾漾短的,孟博想不通这狗玩意平日贱得很,为什么一碰到那女人变得黏糊糊,他受不了了,起身,跳起来搂萧阈的脖子,使劲锤他胸口,揶揄道:“你小子,动作够快啊,勾引到了是吧?”
“什么叫勾引?”萧阈不满这个措辞,看了眼沉默的林魏赫,笃定的,不管不顾地说:“她说想我,就是喜欢我。”
“瞧瞧你,阿拉蕾见过你这没出息的沙雕样吗?你说她要知道你私底下其实是嘤嘤怪,会不会把你甩了?”孟博哈哈大笑。
“滚蛋。”萧阈见不得这类词眼,毫不留情把孟博胳膊一拧,甩开,按开手机往沙发那边走,“你这种单身狗懂个屁,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回她。”
“想什么?人家发个想你,你要写三百字小作文不成?”
他回头,表情分明写着“那还用说”。
“靠,你还真准备写小作文啊?疯了吧你?不对,你大爷的,平常给你发消息,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诶,你脖子怎么回事?”孟博眼尖,瞅见男人冷白脖子一条浅红抓痕,跑过去,做作地捂嘴:“天呐阈阈子!你他妈终于——哎哟,你踹老子干什么?“
“闭嘴。”萧阈脸红了,私人问题不好说,而且这种误会听起来不错,他往沙发松散一靠,眉梢携带激动和雀跃,扬了扬下巴,“开瓶存货,给哥庆祝下。”
多年哥们,孟博看他这般喜形于色,真心为他高兴,转身朝酒柜走,笑着说:“行行行,都开了好吧,庆祝我们萧大少爷母胎solo二十四年,终于追到自己初恋了,晚上要不要叫上几票朋友包场嗨一下?”
“明天晚上吧,等我演出完。”
黎初漾第一次表达思念,得慎重对待,萧阈在聊天框反复输入,敲下一大堆字,手顿住。她那么花心,他表现的太过会不会让她有恃无恐就不珍惜了?删掉大段肺腑之言,留下【我也想你了】,太单调,添加一串爱心,但这样简单她认为不重视怎么办?不妥当。旁边沙发稍沉,他手一抖,聊天框降落满屏小星星。
萧阈纳闷地盯了几秒,聊天框正在输入的标识未出现,应该在忙,打扰她工作纯找骂,他手指敲得飞快叮嘱她中午记得吃饭,不放心再次问了地址想给她点外卖。
一声轻咳终止行为,萧阈把手机揣进兜里,上次发裸.照,要不是他及时撤回,打视频夺回主动权,林魏赫这厮还真准备效仿,于是语气冷淡地问:“干什么?”
魏赫扫了眼他脖颈的划痕,抑下酸闷,平静地说:“坐着。”
“......”
萧阈侧身,不让林魏赫窥屏,低着头在国内外的社交账号秀昨天偷拍的合照,接着给萧良骥发短信问当时黎初漾找他办的事。
林魏赫瞧他幼稚的样子,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沉吟片刻说:“你想入酒吧的股,我可以帮你。”
“?”萧阈看他,满眼警惕与审视,“什么意思?”
林魏赫没什么表情,“你被拒绝了,我帮你。”
萧阈扯了个抱枕垫在颈子后面,往后仰靠,懒洋洋地问:“你有那么好心?”
“都这样了,我还能做什么。”林魏赫低头扶了下眼镜,“助你一臂之力而已,再说,入股酒吧,对我来说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重要了。”
萧阈笑,“你觉得我用得着你帮忙?”
“不需要,但她准备这两天把事情解决,你知道她的效率一向很高,招募消息已经发出去了,现在她身边朋友有钱的不少,说不定会更快。”
具体哪里不对劲探不清缘由,只觉林魏赫今天的话格外多,过于殷勤了。
萧阈沉默地睨着他,目光洞察如昔,看不清表情。
孟博取完酒,今天菜肴是清蒸海鲜和烤鱼,他特意选了瓶干白,拧塞时,瞧见两人氛围不对,“怎么了你们?”
“没事。”林魏赫起身,没有任何完全想牵扯的态度,看着孟博手里的Riesling,说:“我不喝德国的,再拿瓶Chablis。”
Riesling是萧阈喜欢的白葡萄酒,口感浓郁甜蜜,林魏赫今天不想凑合,口感圆润醇厚,偏酸的Chablis更适合他。
“平时也没见你这么挑剔。”孟博嘟囔着,将开好的酒放到餐桌,再次去酒柜。
萧阈心思敏感,林魏赫别扭的原因,他一清二楚。正在这时,手机叮咚一声,是萧良骥的两条消息,内容很简单。
老爷子:【臭小子,总算开窍了。】
老爷子:【起诉父母。其他事情,自己问。】
看到这,萧阈明亮的瞳膜覆上层沉郁阴翳,他思路清晰,如果黎远没有再三伤害,以黎初漾的性格,绝不会背弃孝道。
给老爷子回复完,与好友发送【start】,摊开右掌,翻到背面,中指刺青连在一起的含义,Blessed Y,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他起身朝坐在高脚凳的林魏赫走去。
陷阱何惧,林林总总都是借口,最重要的事,萧阈从未忘记,他如过去一样,选择自认为更利于她的方式,唇角牵出散漫的笑,“哥们,安排下呗。”
林魏赫淡淡地看着他,说:“好。”
“吃饭吧。”
“我今天来不是和你们吃饭的,”黎初漾站在玄关,不肯迈进一步,“有什么事直说。”
一扎厚重的书本砸过来,猝不及防,没躲过,光洁白皙的额头被书擦出浅红伤痕。
“黎初漾!这就是你对待父母的态度吗?”
她摸了下额头火辣的皮肤,一句不言,俯身捡起散在地上的书,大部分是高中课本,一本数学书,封页赫然散开,龙飞凤舞、颇有风骨的钢笔字,“黎初漾”。
是萧阈的字体。
高二上学期刚开学,黎初漾在写习题,同学分发的书堆积在课本,因为她的性格,给她的那本数学书角弯曲,有压皱的折痕。萧阈问要不要帮你写名字,声音很轻,她点头,笔唰唰的声音没打破静谧,但随他一声懊恼的“坏了”,她皱眉看他,他说抱歉写成自己的名字了。
后来那本页脚最平整的数学书换给了她。
奇怪,封存的记忆居然还会复苏。黎初漾轻轻吹了吹书上的旧日灰尘,合上,放在一摞书的最上方,抱在怀里。
当初遗落不少东西,她看着站在客厅的男人,和坐在沙发母子二人,眼睛虚无,什么情绪都看不见,“还有什么忘记扔掉的,今天都找出来吧,免得我下次再来。”
“你真是狼心狗肺。”黎初漾连饭都不愿意吃,黎远不想再虚以委蛇,点了根烟,“要不是今天法院的送来诉讼文书,谁能想到竟然有儿女起诉父母,我倒想看看法院会给出怎样的判决,社会如何评价你这种,给男朋友,哦不,小白脸花钱不手软,却连自己父母都不愿意管的公众人物,你去起诉吧,弄的全网都知道,让大家看看你到底是怎样的人。”
“漾漾,给你父亲道个歉吧。”母亲钟叶芳说。她是位全职的家庭主妇,遇到事惯性忍让。
黎初航一脸天真地附和,“对啊姐姐,家人哪有隔夜仇,你的东西妈妈都好好给你收着呢,她很想你的。”
黎初漾始终平静,低眉敛目,不反驳不争辩,只是说:“我的东西收在哪儿你去找出来,我给你买摩托车。”
“好!”
“不行,怎么能买摩托车,太危险了。”
“那是姐姐答应我的。”黎初航起身,边朝廊道跑边喊:“你没权利管我!”
等他身影消失后,钟叶芳皱眉,“你是不是故意给你弟弟买摩托车想让他死,漾漾,外婆的事就这么让你怀恨在心,一直记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