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激动地道:“每个人都害怕沃尔西!当他明确反对时,谁能保证那些证人会挺身而出为我作证呢?!”
乔治握住了她的双手:“你太悲观了。”
安妮喃喃道:“亨利·珀西又能为我抗争多久呢?”
乔治将她的一缕碎发,塞进她的法式兜帽内:“安妮,你先安静下来,我们等着父亲回来。”
*
玛丽·博林同样备受煎熬,这件事对亨利·珀西也是很大的打击。小说中,他从这件事之后开始一蹶不振,挥霍无度,醉生梦死。
虽然他失去了记忆,已经不再在乎她,但是,她还是不忍他受到伤害。
彷佛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一位身穿霍华德家制服的仆人前来召唤博林三姐弟。
三人急匆匆过去,一路上什么也不说。来到萨里伯爵的房间,有二位仆人在门前把守,增添了肃杀的气氛。
“父亲,舅舅!”安妮进去后匆匆行了一个屈膝礼,就抬起头着急地用目光询问父亲。
托马斯·博林一脸愠容:“安妮,你现在收拾一下行李,我派人送你回赫弗。”
安妮·博林大惊失色:“为什么?”
“因为你的亨利·珀西勋爵靠不住。他向他父亲屈服了,他不会娶你了。”
安妮连连摇头:“不可能。”
托马斯·博林将帽子脱下,放在书桌上,毫无生气地说:“你最好回赫弗呆一段时间,让人们暂时忘掉你的惨败,我不想在宫廷听到关于你的任何风言风语。”
“我没有失败!我们已经发过誓了,我已经是亨利·珀西的妻子了。”
托马斯·博林有点嫌恶地道:“我劝你以后不要再提这句话了,你总不至于想要流言飞得到处都是,最后谁也不愿再娶你吧。”
安妮开始小心啜泣:“为什么?为什么?红衣主教为什么要反对我们?”
托马斯·博林注视着她,冷冷地道:“让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们不般配。因为他们是高高在上的诺森伯兰伯爵,是英格兰北方的王,而我们博林家族早期是经商的。”
安妮的声音微微颤抖:“可是亨利·珀西想要娶的人是我。”
托马斯·博林说:“如果他是一名农夫或者一名铁匠,他想要娶谁就可以娶谁;但他是诺森伯兰伯爵的继承人,英格兰北方一半领土的主人,他想娶谁,可不是由他说了算。”
安妮扑到托马斯·博林的身边:“父亲,让我留在这里,珀西勋爵肯定不会屈服的,他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他已经屈服了——他同意不再和你谈论婚嫁。”
安妮连连摇头,不肯相信。
玛丽·博林也很纳闷,小说中亨利·珀西对安妮用情至深,被诺森伯兰伯爵和红衣主教强制分开后,也一直对安妮念念不忘,按理说不应该如此轻易就屈服。也许托马斯·博林是故意这么说,好让安妮早点死心。
“我不相信亨利会这么做!”
“除非他不想要诺森伯兰伯国的继承权。当他什么也不是、一文不名,你还想要嫁给他吗?”
安妮没有回答。
托马斯·博林冷笑了一声,吩咐乔治说:“你监视着她收拾完行李,马上回赫弗。”
说完这句话,他抓起书桌上的帽子,离开了房间,背影坚硬而又冷峭。
玛丽想起小说中最后的结局,当安妮被国王定罪要送上断头台时,托马斯·博林冷酷地撇清与她的关系,他没有为他的子女做任何抗争,忙不迭地承认了国王强加于安妮和乔治身上的罪名,当然,最后独善其身,成功保留了自己的爵位和性命。
他是自私的,对子女只有利用和控制。
房间里安静的可怕,只有安妮绵绵不绝的哽咽声。
过了许久,乔治开口说:“安妮,先按父亲要求的做吧,回赫弗休整一段时间——这样对你和家族都好。”
“这样我就再也见不到亨利了!他会娶一个他不爱的女人,生一堆和他一样白痴的孩子……”
安妮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哭着对玛丽·博林道:“你向国王求求情,求他赐我嫁给珀西,我一定会当好伯爵夫人,一生衷心服侍国王。”
玛丽·博林摇了摇头:“国王不会听我的话的,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侍女,怎么可能影响和动摇到红衣主教的决定呢?!”
安妮情绪失控地喊:“国王陛下喜欢你,他会为你做的!你是他最心爱的情妇,他会满足你的任何要求的!”
玛丽·博林轻声辩解道:“我并不是,我们只是名义上的这种关系,他不会为我做任何事的。”
——除非付出相应的代价,比如,成为他事实上的情妇。
——但这正是她所不愿意做的。
安妮开始大喊大叫:“只要你去请求国王,他一定会答应你的!”
“安妮,我真的无能为力!”
“你恨我,你巴不得我和亨利·珀西分开,不能在一起!你看到我失败了,你特别开心对不对?对不对?”
玛丽·博林向后退了一步,息事宁人地说:“这不是我所能操纵的,安妮,你镇定下来!”
安妮根本冷静不下来,她发出绝望的哀嚎:“玛丽·博林,我恨你,还有托马斯·沃尔西!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俩都后悔。”
乔治上前搂住了安妮,轻声安抚她:“安妮,你冷静!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安妮低声啜泣:“乔治,我完蛋了!”
乔治不再说话,用嘴发出轻轻“嘘嘘”声,像哄摇篮中的婴儿入睡一样,安妮渐渐安静了下来。
三人从萨里伯爵的房间出来时,安妮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模样,她的脸上依旧挂着清冷的笑容,但是里面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安妮开始在仆人的帮助下收拾行李。
乔治趁机对玛丽·博林道:“安妮刚才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她失了分寸,失去做诺森伯兰伯爵夫人的希望,这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玛丽·博林不认为安妮的话是气话,小说中,英格兰不可一世的、高高在上的大法官、教皇使节和红衣大主教托马斯·沃尔西,最后就是倒台在了安妮手中。
但她什么也没说。
行李被很快打了包。临走前,安妮对乔治说:“乔治,如果有来自亨利·珀西勋爵的任何书信或口信,请要确保一定会送到我的手中或耳中。”
她仍旧没有放弃最后的希望。
乔治答应了下来。
*
玛丽·博林很难分清安妮喜欢珀西,是爱情的成分更多一些,还是对伯爵夫人的头衔的喜爱更多一些。
安妮被送走了,玛丽·博林代她去向凯瑟琳王后请辞。
“陛下,安妮的身体突然有恙,需要回家治病,不能再侍奉王后,还请王后陛下原谅。”
沃尔西主教阻止了亨利·珀西要娶安妮的消息已经飞快地传遍了整个宫廷,凯瑟琳王后对安妮回家的真正原因心知肚明。
她没有问安妮得了什么病,只是客气地回了一句:“真遗憾!希望安妮小姐回家的路途平安愉快!能够很快恢复健康。”
王后没有替安妮出头,甚至也没多说一句安慰的话。当知道这是枢机主教的决定时,任何人都会小心地表达意见和看法,以免被误会为——他们对他的决策心存不满。
沃尔西主教的势力太大,博林家族此刻遇到一点挫折,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玛丽·博林的内心谈不上高兴或者不高兴,亨利·珀西越来越像一个陌生人了,而且她现在也渐渐接受了这个世界的残酷程度,从安妮的遭遇中产生了一种物伤其类的心情。
第十八章
托马斯·克伦威尔
没有了安妮·博林的宫廷,依旧充满了欢愉和笑声。每次红衣主教的驳船停靠在岸边,玛丽·博林还是会刻意去留意,但亨利·珀西勋爵几乎没有再出现了,取而代之的是许多更年轻的陌生面孔的家臣。
托马斯·克伦威尔也很久没在宫廷露面了,听说他被红衣主教派去约克郡整治修道院,那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
玛丽·博林再见他时,已经是安妮被送回赫弗之后了。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天鹅绒短上衣,同样颜色的短斗篷,羊皮短靴,没有佩戴任何饰物,在亨利八世的宫廷中,他低调得厉害。
“怎么没看到你的妹妹?”他问。
玛丽·博林回答:“她回赫弗了。”
“至少,暂时你不用再担心亨利·珀西娶你的妹妹了。”他像是在开玩笑。
“我现在担忧——就算他恢复了记忆,他也无法做主自己的婚姻。”玛丽·博林已经越来越认命。
“如果他能够尽早继承了诺森伯兰伯爵的爵位,也许他的择偶自主权会变大一些。”
那意味着现任的诺森伯兰伯爵要早一些死掉,听起来像是一个冷笑话。
“他会被要求马上与玛丽·塔尔波特结婚吗?”玛丽·博林问。
“不知道,反正都是早晚的事情。”
“我父亲说,亨利·珀西屈服了。我一直以为他至少会抗争一番。”
托马斯·克伦威尔接着她的话说:“他屈服得很快——沃尔西主教与你父亲交谈时,我就在房间里。我认为,他认清了现实。”
所以就算他全部记起来也没用,他的身份注定他的婚姻由不得自己做主。
托马斯·克伦威尔看到玛丽的嘴角扯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于是道:“国王对你很好。沃尔西主教处置完安妮的事情后,得知国王差点以你的名字命名英格兰新舰船,还有些后悔对待你父亲的态度恶劣、对安妮的处置太草率。”
玛丽·博林有些意外:“他后悔?”
“他听说了亨利八世对你的种种举动,他怪我们在与托马斯·博林爵士谈判前,没人提醒他。”
玛丽·博林笑了笑,道:“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不会对他有任何影响的。”
托马斯·克伦威尔似乎不太赞成她的话,顿了好久,感慨道:“你知道吗,穿越前,你就像是一个手里拿着大把珍宝走在闹市的小孩,不知道有人会觊觎你的财产;现在呢,你又像是一个手里握着真枪实弹的孩子,但你不知道你手中的武器的威力。——我不知道,你算是属于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差!”
“武器?你是指国王对我的青睐吗?”
托马斯·克伦威尔点了点头。
玛丽尴尬一笑:“它在我手里发挥不出什么威力,或许,在安妮的手里会不一样。”
克伦威尔挑了一下眉毛:“所以,安妮·博林还是会像历史上一样,成为亨利八世的第二任王后?”
“是的。”玛丽·博林道:“在小说中,也还是你,最后将她送上了断头台。”
“听起来不太妙的感觉。”克伦威尔摸了摸下巴。
“说到了每个人在原著中的结局,”玛丽·博林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基本上都与历史差不多。托马斯·克伦威尔到最后,也被亨利八世砍头了。”
怕他对这个结局太过膈应,玛丽安慰他说:“不过不用担心,小说中的剧情是可以改变的。你看,我就是一个例子,在原著中,我从法国回来不久,就与威廉·凯里结婚,成了凯里夫人。因为我做了亨利八世的情妇,他要掩饰与我的不光彩关系,所以让我嫁给了他的近侍。但我通过在赫弗装病了两年,完全避过了这部分剧情,我现在还是单身……”
不过,因为自己是托马斯·博林的长女且还未婚,小说中原本要与詹姆斯·巴特勒联姻的人,也由安妮变成了自己。
不过玛丽·博林并不太担心,因为她知道,托马斯·博林本人更想得到奥蒙德伯爵的继承权,他不会让她嫁到爱尔兰的。
事实上,在小说中,也是安妮·博林得到了亨利八世的宠爱后,国王将奥蒙德伯爵的爵位赐给了托马斯·博林。他死后,因为他的儿子乔治早已被砍头,这个头衔才又重新回到爱尔兰的巴特勒家族。
托马斯·克伦威尔虽然对这个结局早有预感,但听到看过小说的玛丽·博林亲口说了出来,还是感觉有一点点不舒服。
“你知道吗,我最近刚刚取得了一个下议员的席位。”
这是托马斯·克伦威尔的政治事业起点。英格兰议会分为上议院和下议院,上议院成员为根据君主敕命出席的本国贵族,而下议院成员则是通过地方选举获得席位的人。[注]克伦威尔的出身和血统都很低微,只能从下议员开始。
“你要在国会议会上发言吗?”玛丽好奇地问。
克伦威尔点了点头:“是的,不过国会议会临时推迟了。本来沃尔西主教准备通过这次国会议会,为国王筹集到80万英镑的军饷。”
“所以,你赞成他的对外政策?”80万简直是天文数字。
克伦威尔摇了摇头:“不,我反对英格兰对法兰西作战。战争太浪费金钱了,这会掏空亨利八世和英格兰人民的全部家底。”
“这与你侍主的政策完全相悖。你不怕得罪他吗?”
“他会将我的发言作为未来政策改变的退路,毕竟我是他的门徒,等于两边他都押了注。”
克伦威尔接着道:“我本来踌躇满志,希望借这次国会议会的首秀往上攀爬。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最后还是要被亨利八世砍头,突然有点灰心丧气。”
玛丽笑道:“剧情会随着我们的到来改变的。不过,你若是不想趟这片浑水,你可以选择离开英国,去意大利或者别的城市,反正你在哪里都可以经商。”
玛丽知道,他除了沃尔西主教和律师诉讼的事务,还一直在做羊毛和织物生意。
克伦威尔摊手:“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的。”
尽管托马斯·克伦威尔的出身不高,玛丽还是很羡慕他,不管怎样,这个时期的男人有很多选择,比女性自由得多。
玛丽有点不甘心地问:“你知道沃尔西主教为什么突然拆散安妮和珀西勋爵吗?”
克伦威尔摇了摇头,道:“不是沃尔西主教要拆散他俩,是国王的主意。”
玛丽心中一怔:“你确定?”
“是的,沃尔西主教亲口告诉我的。”
听了他的话,玛丽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剧情终于按小说发展了,国王因为私下爱慕安妮,暗示沃尔西主教中止了她与亨利·珀西的初恋;忧的是,安妮·博林成为亨利八世的王后之后,会因为生不出儿子,最后被送上断头台。
所以,怎样才能让她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呀!玛丽·博林感到有点发愁。
只要剧情开始按着原著发展,自己就能摆脱亨利八世的纠缠了!
可能上次拒绝了他以自己的名字命名新战舰,真的戳中了他的逆鳞,玛丽·博林心中五味杂陈。
*
除了安妮·博林被送回了赫弗,大家发现,凯瑟琳王后的另一名侍女——伊丽莎白·布朗特,也突然销声匿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