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棋道:“找人做什么,我也不想休假。”
尤杉道:“婚假你不要?”
司棋道:“有了假期也没处去,还不如待在这里。”
尤杉道:“总有想去玩的地方,再说不想休假,潘兄弟还是想休假的。”
司棋道:“我们有三天游玩足矣,如今世道不太平,远足怕是不妥,余下时间不过是在城里逛逛。”
春婷道:“我在府上的假期还没休呢,司棋休假的时候,我来顶她好了。”
尤杉想着春婷也是大府里出来的丫鬟,虽不像司棋是贴身大丫鬟,但也不差,也就不再劝了。
尤杉对春婷道:“那你最近可好好把资料背起来,别客人一问一个不吱声。”
春婷笑道:“我这人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尤杉道:“自是放心。”
说笑间,雨也停了,春婷打着油纸伞回东府去了。
司棋收拾着东西,准备和潘又安家里去。
尤杉不禁感慨到,迎春婚期将近,司棋也要结婚了,薛大呆子的新娘也要进府了,明明这么多的喜事,可担忧一直萦绕在她心头,这些且不论,尤二姐那边也不知什么时候会爆,王熙凤早晚都会找来。
她坐下来轻轻扶着额,看着街上行人,想着来去之间总有定数,自己在这边为了那些还未发生的事情担忧,实属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解决的办法。
转眼到了司棋和潘又安成亲当日。
尤杉和春婷早早地去了秦家,见她穿戴好凤冠霞帔,面容娇艳。母亲亲手为她蒙上盖头,满眼泪花。
外面鞭炮声声,迎亲的轿子已经到了,春婷和尤杉扶了她上轿。
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到了潘家,过火盆,拍天地,入洞房,自不在话下。
尤杉和春婷两个女子不便吃席,看着司棋入洞房也就回去了。
春婷道:“唉,司棋成亲了,你又走了,以后越发没人陪我了。”
尤杉道:“那你也出来,和我一起创业。”
春婷道:“我才不出去呢,贾家主子虽然荒唐,但好在府里面好吃好住,活儿又不多,我这日子过的比一些小家子主子还好,何苦出去。以后,估摸着舅母给我配个小厮,此生也就这样了。”
尤杉道:“那你心里可有喜欢的小子?”
春婷道:“你又不是没在东府待过,里面的小厮哪有一个我能瞧得上的,主子荒唐,下人们跟着浊臭不堪,如今下面时兴□□,看着叫人恶心。”
尤杉道:“那你如何是好。”
春婷道:“他们荒唐他们的,我只管好我自己就行,哪里顾得上那么多,若是有一天,舅母给我许配人,自会问过我的意见,我若是不同意,他们也没法子。我就不相信,这世上连一个好男人都没有,若是到了那天,横竖去庵里吃斋念佛去。”
尤杉道:“难为你在那样的地方。”
春婷道:“这么多年,也是见怪不怪了。”她想到了些什么,道:“对了,你最近还回小花枝巷吗?”
尤杉道:“当然回,白日在店里,晚上回去,只是最近几日订单太多,常在店里过夜。”
春婷道:“我最近在东府见到尤老夫人,我以为尤老夫人是跟着二姐进的府,后发现是她自己来的,不知要做些什么,但我想着太太在府上,尤老夫人陪她作伴也是有的,我若是想多了那最好不过,但若是与你有关,你最好提防着点。”
尤杉冷笑道:“不成想,有一天竟然要提防自己的母亲。”
? 春婷道:“你也别听我浑说,我也只是混乱猜测,或许什么都没有。”
两人在路口分道扬镳,各自回去了。
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司棋和潘又安面对着这一晚,没有急于行事,而是在拆礼金。
两人将所有的礼金记在账上,又将所有礼物分门别类登记上。
秦家和潘家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送的礼金和礼物比之司棋在贾家见过的寒酸不少,不过是些香包镜子之物。
司棋将里面最大的一只盒子拆开,只见掉落一封信出来,司棋将信拆开,一看落款,原来是尤杉送给她的。
司棋道:“是尤三姑娘送我们的贺礼。”
只见是一副画卷,展开来看,只见画上人头戴如意翅丞相帽,五绺长髯,身穿绣龙红袍,手执“天官赐福”横幅,头顶祥云脚下寿桃,蝙蝠繁花环绕。注1
画面不是常见的年画风格,红火中透着雅致,正是一副天官赐福佳作。
潘又安看了画后,道:“这画画的不错,见之不俗,寓意也好,只是不年不节的,送了这个来。”
司棋喜道:“你不知,这正是她有心呢。”
注1:常见天官赐福图样式
第39章 水晶头面(1)
过了两月有余,这一日薛蟠前来店铺找柳湘莲,只见他眼眶发肿,明显是被人揍了,尤杉纳闷着,堂堂薛大公子,除了柳湘莲,谁敢把他弄成乌眼青。
尤杉道:“薛兄弟,别来无恙啊。”
薛蟠讪讪笑道:“无恙…无恙。”
尤杉道:“薛兄弟是来找柳二爷的吧,你柳二哥去石艺坊结账去了,一会儿便回来,你且先坐着,我让司棋给你倒杯茶来。”
薛蟠道:“三姑娘不必忙,柳二哥若是在石艺坊,我找他去便是。”说着就要往外走。
可巧,此时柳湘莲正好回来了,薛蟠一见柳湘莲,直扑上去抱住,嘴里喊着:“兄弟可想死我了。”
柳湘莲:“……”
只见薛蟠话有哭腔,柳湘莲恐街上人看到,就带着薛蟠进了屋内。
那薛蟠足足和柳湘莲在三楼聊了三个时辰,直到店铺关门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此时账房下班,尤杉送走了司棋和潘又安厚上了楼,见柳湘莲正在擦拭自己的佩剑,桌上两只茶杯,一碟腌脯。
她后手将门关上,然后坐到柳湘莲对面,托着腮看着他。
柳湘莲见她如此,笑了一下,道:“你想问什么,问吧。”
尤杉道:“我也不是非要问什么,这毕竟是你兄弟的隐私,你觉得不方便的地方可以不对我说。”
柳湘莲笑道:“我知道其实你并不关心薛蟠怎么样,你是想问,香菱怎么样对吧。”
尤杉笑道:“咱们一起这么久了,你这么了解我也不算稀奇。”
柳湘莲哧笑一声,将剑收了起来,拿出一新杯子斟上一满杯递给尤杉,开始把薛蟠家中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了尤杉。
自打迎春事毕之后,薛家的新奶奶夏金桂便进了门,新婚燕尔,好不浓情蜜意。两人腻了两月有余,薛蟠虽心中喜爱,只是有一点不甚满意,原来那因夏金桂自小父亲去世的早,又无同胞弟兄,母亲娇养溺爱,不啻珍宝,凡女儿一举一动,彼母皆百依百随,因此未免娇养太过。注1
那夏金桂长得如花似玉,薛蟠又心疼她自小没了父亲,将生平所有的谦让都给了她。
夏金桂见薛蟠事事让着她,越发得意起来,开始步步试探。一月之中,二人气概还都相平,至两月之后,便觉薛蟠的气概渐次低矮了下去。注2
那薛蟠自小也是蛮横惯了的,一来二去,心里难免不舒服。
若说气焰矮了下去倒还罢了,自己娶得老婆,自己受着。只是这期间发生的一桩事,自此薛家再无太平可言。
那夏金桂陪嫁过来的丫头中,有一名为宝蟾者长得颇有几分姿色,薛蟠本就是个“得陇望蜀”的,欲意将她收了,他将此事与夏金桂说了,不成想夏金桂于此事并不介意,薛蟠得了意,看准时机刚要和宝蟾行亲事,被香菱打断,自此对香菱有了怨心。
宝蟾与薛蟠好了些时日,便将香菱的屋子予了他二人行事,那香菱心中难免有气,又不敢管治薛蟠,只得拿夏金桂做法儿,在房里扎了纸人来,上面写着金桂的年庚八字,弄得夏金桂心疼难忍四肢无力。薛蟠打了香菱一顿,被薛姨妈呵住,骂了他一顿,夏金桂在一旁拱火,薛姨妈听不得她在此叫嚣,想着将香菱卖了了事,只是香菱苦苦哀求不愿出去,薛宝钗便将她收进自己屋内,让香菱再不到薛蟠夏金桂眼前,倒也干净了事。
薛蟠原本以为此事到此也便了了,不成想宝蟾何薛蟠好了以后,渐渐不把夏金桂放在眼里,夏金桂本就是个无事且要生事的,两人在家中大撒泼性,拾头打滚,寻死觅活,昼则刀剪,夜则绳索,无所不闹。薛蟠此时一身难以两顾,惟徘徊观望于二者之间,十分闹的无法,便出门躲在外厢。注3
薛姨妈母女管不起她们,索性不理。
如今,薛家这位新奶奶整日斗牌掷骰子,稍有不顺心就肆意喊骂,把薛家闹了个天翻地覆。
如今薛蟠一想起家中这位夏奶奶便头疼欲裂,故今日特寻他柳二哥来宽慰。
尤杉听罢一声冷笑,道:“你信这薛蟠说的,香菱故意坏他和那丫鬟的事?扎小人害夏金桂?”
柳湘莲笑道:“我就说,你只关心香菱的事,我和你说了这一大堆他家里的事,你只记住了香菱的部分。”
尤杉道:“全员恶人,只有香菱是苦命的,我自是只关心她。那都是薛蟠一面之词,怎能当真。”
柳湘莲道:“我和香菱没说过话,不过看着温柔和顺,不像个拈酸掐醋之辈。他薛家一直好好地,自从夏金桂来了之后就闹翻天,后来香菱病了,去了薛姑娘那里,薛家依旧不消停,这原由还是在这位新奶奶身上。”
尤杉道:“香菱病了……她如今怎么样了。”
柳湘莲道:“现住在薛大姑娘屋里,夏金桂在薛家作天作地,独不敢进薛大姑娘的院子,香菱在那边倒也清净,也有丫鬟伺候,但请了大夫问诊吃药亦不见效。”
尤杉道:“当日,我与她说过,新奶奶来,恐怕就没有你好日子过了,可惜她不听,如今到了这般地步,再住下去,就怕没命了。”
柳湘莲道:“你当日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还只当你多虑了,如今看来你是对的。大家都不曾料到,那夏金桂看着大家闺秀的样子,内里竟是如此。”
尤杉道:“那薛姨妈不是说要卖香菱吗,那就让她卖给我好了,我正好缺人用。”
柳湘莲道:“这事还得从长计议,薛姨妈也是被她儿子和儿媳气糊涂了,才说出要卖香菱的话,薛家没有卖人的先例,就是卖,也不可能卖给亲朋好友,更何况香菱不是一般的奴婢,是伺候过薛蟠的,断没有卖的道理。”
尤杉道:“明儿个,咱们一起去薛家一趟吧。”
柳湘莲犹豫着,道:“自你受伤之后,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只是这次不同寻常。”
尤杉道:“你怕得罪了你薛兄弟。”
柳湘莲道:“倒不是怕得罪他,但确有他的原因在,我是更顾忌你,那夏金桂嫁给薛蟠已成事实,他们薛家都没法治得了她,更何况是你,我是怕她平白惹了你,无遭沾了气生。”
尤杉上前与他同坐,侧着身子拄着头看着他:“你怕她惹我不痛快?”
柳湘莲道:“再没有怕的了。”
尤杉笑道:“你放心,惹我不痛快是一定的了,想她那样的人,谁和她说话谁倒霉。”
柳湘莲道:“那你还要去?”
尤杉道:“不去香菱怎么办,再说,我也是为了薛兄弟,他娶都娶了,总不能退货吧,还得是要让他们小两口和和美美的过日子,退一万步讲,你薛兄弟欺男霸女,娶了这搅家星,算他报应,可薛姨妈和薛大姑娘又是造了什么孽,跟着一起受罪。”
柳湘莲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若是能让夏金桂变了性,倒是功德一件,只是没那么容易。”
尤杉道:“就算没能治得了夏金桂,香菱也是要救出来的。咱们约个时间,去薛家一趟,我和薛大姑娘有计相商。”
注1、2皆出自《红楼梦》第七十九回
注3出自《红楼梦》第八十回
第40章 水晶头面(2)
第二天,柳湘莲与尤杉以看望薛姨妈之由来薛府。
夏金桂听说有薛蟠的朋友到访,自是不甘落寞,偏要逞出当家奶奶的威风来,大扮了一番出迎。
只见她身穿鹅黄盘金彩绣绵裙,头戴点翠凤鸟流苏,星眼薄唇,鹤颈蜂腰,略施粉黛便耀眼生辉。
尤杉见她姿色颇丰,举止也是有礼有节,若不是知道她的事迹,哪里会想到这是个食骨吸髓的蛮横之人。
柳湘莲与尤杉皆是与她初次相识,与她行了一礼,夏金桂只是略还一礼,便叫丫鬟看坐。
夏金桂盈盈一笑:“在家时便常听爷提起柳二哥,念叨柳二哥当初仗义相救,若是没了柳二哥,我与爷也就没缘分再见了。”
柳湘莲道:“不过是偶遇相助,也是薛兄弟自身多福才能过此险关。”?
夏金桂笑道:“福也是托的柳二哥的福。”
她看了一眼尤杉,听薛蟠说,这尤家三姑娘是柳湘莲的未婚妻,只是不知为何到了现在两人还未成亲,薛蟠只说是因为二人的生意刚起步所以为成事,但夏金桂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二人即是未婚夫妇,何故总是一股疏离之态。
夏金桂笑道:“尤三姑娘真是神仙似的样貌,怪不得柳二哥一见钟情。”?
尤杉道:“哪有,奶奶谬赞了。”
夏金桂本想着自己夸了她,按理说,她也应该回夸自己,可这位尤三姑娘对自己的容貌一句未提,不免心中不快。
尤杉看了她一眼,见她妆容精细,又是亲自出来相应,自己是为了救香菱而来,不免奉承几句,便微笑道:“奶奶夸我,真真的折煞我了,奶奶才是长得神仙一般的人物,我以前总觉得我二姐姐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女人,今日一见奶奶,我二姐姐一下子就比下去啦。”
夏金桂听她大赞自己的容貌,尽显洋洋得意之态,瞬间对尤杉的印象好转起来。
不一时,薛蟠从外面回来,见柳湘莲已到,拱手道:“兄弟我今早有一急事,这才回来,有失远迎啊二哥。”
柳湘莲道:“你既叫我二哥,何必又说这些客气话。”
夏金桂嘴角含笑,打趣道:“你兄弟一早就来,可巧你偏有事,亏得二哥是自己人,看外人怎么编排你。”
薛蟠笑道:“我二哥知我生意繁忙,不与我一般见识。”
夏金桂道:“你有懂什么生意,家里不过是老账房和管家管着,你每天就走马灯似的逛一圈,何处显着你了。”
薛蟠道:“我怎么就走马灯了,前些年我不管家里,后来跟着家仆外出做生意,长了不少见识,如今店里庄里都会个八九分了。”
夏金桂见他回怼自己,哪里是肯让的,回道:“哪里就会了八九分,你这八九分倒像是掺了水的海产,挤出水去能剩几斤几两,这会子吹得什么似的,到了真张又躲到后面去。我看你还是喝喝花酒,和我的丫鬟逞逞英雄。”
薛蟠平日里还让着夏金桂,只是今天又柳湘莲在场,怎么也不肯丢了脸面,道:“你说这些做什么,我明儿个就去庄上学着打点,也不回这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