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黎听着他们的问答，虽然知道没有参考价值，但越听越觉得毫无胜算。里面至少有一半问题，她不知道周扬朝的答案是什么。
所以轮到他们时，程黎心里只剩下四个字——重在参与。
偏偏随着他俩入场落座，围观的路人还多了起来，似乎是专程来看热闹的。搞得程黎窘迫之余，又很想去收个门票。
大不了就是丢人，至少把钱赚了。
“来吧小姐姐，女士优先。”一个穿得毛绒绒的妹子把抽签桶递到程黎面前。
程黎伸手抽出一张纸条，展开一看：“对方最喜欢玩的手游是什么？”
第一题就涉及了她的盲区。
但说到手游，她一下就想起程嘉彦最爱玩的巅峰堡垒。似乎身边喜欢这款游戏的人还不少，没准周扬朝也在其列呢？
随着主持人倒计时，两人同时举起白纸。
答对了！
程黎喜出望外，却瞟到周扬朝嘴角笑意很深，像是在偷乐什么。
难道他以为是她特意去打听过他的喜好么？
程黎撇撇嘴，又抽了第二题：“对方最喜欢什么礼物？”
这题简单，她松了口气。周扬朝的喜好还是很明显的。
程黎不假思索地提笔唰唰写下“球鞋”，自信满满地将答案一亮，却见周扬朝的纸上赫然写着“夜灯”。
围观群众顿时议论纷纷。交头接耳的，嬉笑打趣的，对程黎答错幸灾乐祸的，四周一片嘈杂。
在这种混沌的环境下，有一两道相对突出的声线压倒了其他声音。
“怎么会有男的喜欢夜灯啊？”
“对啊，感觉有点娘。”
程黎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咯噔”一声。
起初她看见周扬朝的答案时，简直大跌眼镜，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可此刻，她的记忆却猛地闪回到自己送他夜灯的时候，不由一阵心潮起伏。
“谁规定男的就不能喜欢夜灯了？”周扬朝也听见了那几句议论，侧头看向声音来源，质疑道，“难道男的就只配在黑暗中行动？”
不少人都被他刁钻的逻辑逗笑了，却听他又接着道：“再说了。喜欢什么礼物这种问题，重要的不一定是礼物本身。”
至此，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然而就连一旁的路人，都已猜出他未说完的后半句。
因为他的目光不偏不倚定格在程黎身上，半点不带掩饰。
紫红的夜空薄云浮动，如红酒在玻璃杯中摇曳。周围人群的低语和着冷风，忽远忽近，像冬夜里的浅唱低吟，奏得程黎心乱如麻。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又来了。
又是这种讨厌的感觉。
人生几大错觉之他好像喜欢我。
如果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从周扬朝那里感知到这种信息，程黎觉得自己应该早就放弃了。
但事实上，她每次都因此功亏一篑。
就比如这次，他说“重要的不一定是礼物本身”，潜台词不就是“重要的是送礼物的人”么？
那不然还能是什么？
重要的是送礼物的日子，送礼物的时机，还是挑礼物的良苦用心？
这么一说，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程黎兀自胡思乱想时，已经轮到周扬朝抽签与她相关的问题。
“对方的偶像是谁？”
看到这题，程黎心里立刻有了答案，但她几乎能肯定，周扬朝是猜不到的。尽管他应该能看出她不追星，猜测的大致方向不会错，但恐怕也得不出最终答案。
她不抱希望地写下一个名字，在倒计时结束后翻面公布。
只见两人纸上都写着“玛格丽特·汉密尔顿”。
“你怎么知道的？！”程黎难以置信地盯着周扬朝的纸，又看向他本人。
“觉得你应该会崇拜伟大的女程序员。”周扬朝扬起嘴角，眼中熠熠生辉。
玛格丽特是阿波罗计划的首席软件工程师。在那个不鼓励女性从事高科技行业的年代，是她的应急方案和系统设计防止了登月计划的中缀，成功把人类送上了月球。
可行业外知晓她的人并不多，从一旁路人的反应就看得出来。
“这是谁？”
“不认识。”
“为什么他们能同时写出一个我根本不知道的人？”
程黎听着四周的议论与低语，心头泛起隐秘的甜意。其实从高中起，她就把玛格丽特作为学习与追逐的目标，但从未告诉任何人。她没想到周扬朝会了解她到这种地步，顿时有些感慨知音难觅。
“继续抽签吧。”周扬朝看上去也心情很好，笑着抽出下一题：“对方高中最擅长的学科是什么？”
程黎猜想，基于她现在的职业，周扬朝大概会回答计算机或者数学吧，但实际上高中时期她最擅长的并不是这两门。
当初就是因为那句常有人挂在嘴边的“女生学不好理科”，文理分科时程黎想都没想就选了理，憋着一口气，硬是把物理这个被认为是女生劣势的学科给吃透了，几乎次次满分。
虽然眼下答错这题就得不到奖品了，但程黎不想为了赢而撒谎，还是诚实地写下了“物理”。
出乎意料的是，周扬朝竟然又答对了！
周围爆发出一片欢呼沸腾，尽管之前也有答对四题的玩家，但都不如此时掀起的浪潮狂热。
“居然是物理？这个女生好厉害！”
“这一定是两个学霸的爱情吧？”
“这对cp给我锁死，钥匙我吞了！”
程黎不习惯站在人群中心备受瞩目的感觉，听到这些话更是如芒在背，扭头看向周扬朝，却见他正旁若无人地看着她，脸上竟还带了点求表扬的神色。
“你都是怎么猜对的？”程黎实在想不通。
“瞎蒙。”周扬朝耸耸肩，“居里夫人第一个获得的诺贝尔奖就是物理学奖，我猜她是你的第二偶像。”
不得不承认，她儿时第一个崇拜的科学家还真是居里夫人，确实也对她后来坚定信念学理科产生了深远影响。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程黎不时会有种神奇的感觉，好像周扬朝很早就认识她，熟悉她的方方面面，可她却对他一无所知。
现在只剩最后一道题了，周扬朝示意让她来抽。
如果说前面的题是在测试彼此的了解程度，那么最后一题就是点题的存在，真的是在考验双方的默契了。
程黎无端有点紧张，抽签的手竟在微微发抖。
“你抖什么，手抽筋啊？”周扬朝低声笑问。
就你眼神好使！
程黎心里暗骂，嘴上没好气道：“我冷。”
然后就看到周扬朝的笑容更明显了：“不好意思啊，我也没手套。”
程黎：“……”
她收回视线，看向问题：“与对方一起经历过的最难忘的瞬间是什么？”
刹那间，如同录像倒带一般，程黎脑中切换到曾经自己说过的话。
“可能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
那是不久前她与周扬朝拍戏的画面，至今想起仍然心血上涌，双颊发热。
毕竟是她低调内敛的二十五年人生中，做过的最疯狂、最不像她自己的事，叫她怎么能不难忘？
程黎偷眼看向周扬朝，恰好对上他的视线。
夜晚的棚内光线暗淡，路灯遥映至此，仅余微弱的光，更衬得他漆黑的眼瞳深幽无底，似探寻，似追问，又似寂然无声。
但与他目光相接的一瞬，如同心电感应一般，程黎忽然确信，他也想到了和她相同的那个瞬间！
心房猛烈地震动了一下，程黎像触电般转过头去，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稳定住呼吸。
可下一秒，她心脏差点没从嘴里蹦出来。
透过人群的间隙，她远远看到齐帆正朝棚子的方向走来。而他身边，竟然还有一个容貌姣好的女生正挽着他的手臂！
真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人！晾着周扬朝孤苦伶仃地吃速冻饺子跨年，自己却是佳人在侧。再有钱也不能这样玩弄别人感情啊！
程黎又惊又怒，恨不得当场冲出去，狠狠教训齐帆一通，但理智止住了她的脚步。
倒不是忌惮他是公司总裁，而是想到她不能暴露自己对此事的知情，不然于谁都很难堪。
更重要的是，虽然应当让周扬朝知晓这件事，但绝对不该是此时此刻。
一旦现在闹开，四周全是看热闹的人。以齐帆如今的社会地位，很难说会不会掀起轩然大波，而这无疑是对周扬朝更大的伤害。
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眼看齐帆越走越近，程黎也顾不得其他了，喊道：“不好意思，突然想起有点急事！”一把拽住周扬朝的手臂，跌跌撞撞地拖着他从与齐帆走来的反方向跑出了棚子。
一直跑到离棚子有段距离，程黎才停下来。身后人来人往，形成天然的屏障，遮挡住两人跑来的路。
重重喘了口气，程黎这才注意到她的手还紧扣着周扬朝的小臂，吓得赶紧撒开，像是摸到了烫手的山芋。
一抬眼，周扬朝正狐疑地看着她，显然是在等待她的解释。
程黎急中生智，按亮手机锁屏，显示出时间：“演出快开始了，去晚了占不到好位置了。”
这并不是个高明的托词，毕竟就算答完最后一题再走，顶多只会占用两分钟。
果然，周扬朝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是不好意思回答最后那道题呢。”
程黎：“……”
真是白救这货了。
可一转念，她心头一动，周扬朝这是在变相问她最后一题的答案么？
还没等她想好怎么胡诌，宋灿一个电话拯救她于水火，让他们赶快来晚会现场，马上就要开始了。
程黎虽借口说要占个好位置，其实以为不会有多少人去看晚会，大多数人应该都会选择在校外跨年。
没想到一进礼堂，最佳视野的位置竟然坐得满满当当。要不是宋灿早早帮他们占了位，还真的只能坐在边角了。
程黎挨着宋灿坐下，特意观察了一下她跟程嘉彦独处后的反应。满面红光，喜笑颜开，看起来跟刚刷完帅哥小视频没多大区别。
周扬朝紧跟着坐在她旁边。这红色软垫加黑色椅背的座椅，令她有种身处电影院的错觉。
尤其是演出正式开始，全场灯光熄灭时。安静到极点的黑暗将人的感官放大了数倍，身边人强烈的存在感令程黎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微微侧向宋灿的方向。
原以为这么多观众是被高质量的节目吸引来的，没想到只有开场舞炸了一下场，把气氛撑了起来。后面一连串笑点尴尬的相声小品、唱功业余的歌曲和漫长枯燥的诗朗诵，竟一个比一个冷场。
就在程黎上下眼皮疯狂打架，马上就要睡着的时候，四面八方突然掌声雷动尖叫不断，把她吓得打了个激灵，一瞬间还以为着火了。
往舞台上一看，原来是程嘉彦他们的“兼容乐队”登场了。
尽管舞台灯还没亮，漆黑一片连人影都看不清，却仍然掩不住观众的热情。程黎感觉坐她后面的几个女生都快扑到她这一排来了。
“我看到他的琴架了，在最右边！”
“平时敲编程键盘，现在弹编曲键盘，绝了！”
“别说话，我要录像了！”
现在程黎知道现场人多的原因了，恐怕大多都是奔着这个节目来的。准确地说，是奔着程嘉彦来的。难怪一个男女比例7：3的理工学校，在场的男女比例目测3：7。
乐队表演的是一首原创曲目。最初全场笼罩在黑暗之中，随着第一声吉他响起，一束光打在主唱身上，紧接着贝斯加入，第二束光打在贝斯手身上。
每束光亮起，都会激起一片掌声和尖叫声。客观来讲，这乐队人气这么高不是没原因的，每个成员都颜值实力双双在线。
等到电子琴声响起，光打在程嘉彦身上时，程黎本来想给他鼓个掌的，但最后实在没忍住选择了捂住耳朵。
观众席狂热的尖叫呐喊几乎要盖过台上的演唱了。说真的，程嘉彦根本没必要请她们当气氛小组，当气氛控制小组还差不多。
他弹奏得酣畅淋漓，完全沉浸在了音乐中。虽没站在正中央，却几乎抢尽风头，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程黎由衷地为他骄傲，与此同时心底却也生出一丝怅惘。思绪随着热血昂扬的合唱，渐渐飘远到童年的回忆。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小学时，程黎总是很期待每周只有两节的音乐课。不是为了看音乐动画片或者电影，只是单纯喜欢看音乐老师弹钢琴。
乌黑发亮的钢琴前是女老师婷婷袅袅的背影，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灵巧的手指在琴键上翻飞，指尖下流淌出醇润的琴声。
于是程黎幼小的心灵栽种下人生第一个梦想，成为钢琴家。
这梦想很快破碎于妈妈的一句“家里买不起钢琴”。
但她从小就倔强得过分，不愿轻易放弃，就去找音乐老师商量，每天放学去音乐教室弹一个小时。老师向领导一请示，竟真的答应了她的请求。
程嘉彦原本放学跟程黎一起回家。她一推迟，他便也去音乐教室等她，偶尔跟着一起弹弹，渐渐也萌生了浓厚兴趣。
谁知同样的一句“我想学钢琴”，得到的却是妈妈不同的答复。
虽然别说买钢琴，家里就连报钢琴班的钱都凑不出来，但妈妈还是不知从哪个熟人那里拿回来一台二手电子琴，又找了邻居家学过琴的孩子，让他教程嘉彦相关的基础知识。
程嘉彦原本就聪明，再加上确实感兴趣，一来二去便弹得越发像模像样。晚上回家抱着琴就不撒手，也舍不得让程黎碰。
程黎气不过，跑去质问妈妈，明明是她最先问的，为什么不把琴给她？
“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好像不管什么事，妈妈总能用这句话应对她。
“我让他先弹了呀，”程黎不服气道，“但他根本不让我。”
妈妈却不以为意道：“小女孩儿没事看书画画就好了嘛，玩什么乐器。”
那时程黎还小，心底叛逆的火苗尚未滋生，知道再争也是徒劳，于是默不作声地放弃了。只是从此听那琴声，再不觉得清脆悦耳，仿佛每一声都像铁锤，一下下敲得她心里发闷，后来连琴房也不再去了。
时至今日，看见程嘉彦仍坚持着多年前的爱好，在台上那样光彩照人，程黎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怨恨和不甘。只是多少有一点遗憾，如果她生在其他人家，又或者是妈妈换一种方式对待她，如今在众人面前闪闪发光的会是她吗？
乐队的表演已经进入尾声，直到全员谢幕，灯光熄灭，全场掌声仍然经久不息，犹如刚关火的沸水，凭借余热依旧沸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