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朝用审视的眼神盯视着她,缓缓道:“在广场玩游戏玩到最后,你突然跑了,是看到齐帆他们了吧?”
程黎:“……”
他竟然当时就已经看到了?!
“后来再遇到的时候,你也一脸惊慌失措的,为什么?”周扬朝语速很慢,却带着无形的压迫,“见到公司总裁有女朋友有这么可怕么?”
程黎虽然还不知道周扬朝的隐藏身份到底是什么,但至少确定了,这身份绝对不是什么总裁的秘密男友。现在被他这么一逼问,一时不知该怎么圆,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见她反应异常,周扬朝面色愈发阴沉,嘴角抽了两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该不会看上齐帆了吧?”
程黎:“???”
大哥你可真是推理界的旷世奇才啊!
担心自己听傻了的表情会被周扬朝误以为是他说中了,程黎赶紧道:“当然不是!”
“那你是,”周扬朝脸色更铁青了,“觉得我看上齐帆了?”
没想到他还真猜中了,程黎嗫嚅道:“嗯……很接近了。”
周扬朝:“……”
“你要从我的角度看,真的很有理有据的,不信不行。”程黎试图解释,却感觉越描越黑。
对面那位像掉线了一样呆滞不动,半晌才从这个颠覆性的信息中回过神来,仍然难以置信:“不是,你不会还以为我是为了钱才跟他在一起的吧?为了他能送我球鞋?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没等程黎回答,只听对面晚会的花鼓戏随风传来:“我把你比牛郎不差毫分呐……”
周扬朝:“……”
程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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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第一晚,程黎失眠了。
只要一闭上眼,黑暗中就全是周扬朝的脸。
上一次这么上头,还是看高德纳写的《计算机程序设计艺术》的时候。
知道周扬朝和齐帆只是发小以后,她就感觉头晕晕乎乎,脑子不够用了,对后来发生的很多事都印象模糊了。
就记得回礼堂的时候,宋灿和程嘉彦都已经在里面等他们了。后来跟着晚会主持人和现场观众倒计时完五四三二一,就这么充满仪式感地跨了年。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会儿觉得周扬朝对她好像有那么点意思,一会儿又觉得如果真有意思他为什么不明说?
越想越没睡意,索性掏出手机搜索:【如何判断男生喜不喜欢自己?】
点赞最高的答案写着:【如果一个男生真的喜欢你,你根本不需要思考这个问题,因为真正的喜欢是藏不住的。】
哦,这样啊。
唯一一次见周扬朝眼中满是不带掩饰的感情,还是上回拍戏的时候。
程黎闷闷不乐地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扔,闭眼睡了。
元旦这天,她虽然没去老妈说的相亲,却也不得安宁,被周扬朝叫去加班了。
原因是直播课的弹幕管控筛选做得不到位,竟然有人趁着元旦放假的间歇,在用户流量大的课程里频繁发诋毁平台的弹幕,恶意带节奏。
程黎本来就没安排,节假日上班还能领个加班工资,倒也并无怨言。只是她到了公司才想起,为什么不是直属领导通知她,而是产品经理?
对此,周扬朝解释得很流畅:【这事是产品这边传下来的,我就直接来找前端了。】
程黎将信将疑:【你找了哪几个人?】
周扬朝:【这种江湖救急的事,我肯定得找水平高信得过的吧?第一个就来问你了。】
这话程黎听着还算受用,正噼里啪啦敲着代码,却见杜国庆风风火火赶到了。
“诶,你也被宣宇叫来啦?”看到程黎,他有点惊讶,“我还以为就我这么倒霉催的呢。”
“你是被宣宇叫来的?”程黎更是诧异。
“对啊,你不是么?”
“我……”她突然觉得最好还是不要说实话,“是啊。”
杜国庆并未怀疑,嘟囔道:“就这点破事儿,有必要喊这么多人么?”
所以真的是周扬朝自作主张找了她来加班。
程黎不由又开始浮想联翩,莫非是昨天他听到她打电话说相亲的事了,借工作之由剥夺她去相亲的机会?
唉,跟他相处久了,别的本事虽然也涨了些,但自恋这条是直接满点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继续伏案工作。
越是临近年关,事情越是紧密繁杂,压得程黎喘不过气。
不仅要为了公司冲年终业绩全力打拼,还要应付个人年终总结和年底考核等各种私事。从元旦到除夕这短短一段时间,恨不得掰碎了一点点慢慢用。
谁知在这节骨眼上,行政还宣称要以项目组为单位开年会,要求每个部门出一个节目。
“每年都这样。”彭欢无奈地说,“习惯就好了。”
“不过去上节目有一个好处,”杜国庆道,“可以借排练的名义少干点活。”
程黎其实宁愿多做点工作也不想去表演,再说她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节目,总不能来段现场编程吧?
“一般由谁来选参加节目的人呢?”她担心地问,“会有人自告奋勇报名么?”
“就咱部门这一帮码农,你看像有人毛遂自荐的样子么?”彭欢说着,手一指杜国庆,“除了这货,去年硬拉着我去讲了段相声,还起了个组合名叫‘欢度国庆’。”
程黎扑哧一乐,很遗憾没能看到他们的表演。
“本来当年入职的新人就会被优先推举去表演好么?”杜国庆看了眼程黎,“所以你今年很危险哦。”
仿佛是要验证他说的话。
几分钟后,梁恺和几个后端同事从他们旁边路过,无意间瞟见程黎,忽然用周围的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今年咱们部门的年会节目不用愁了吧?新来了程黎这么个部花,随便表演个什么,谁不给她捧场啊?”
在场的人大多没言声,但也有少数几个跟着附和的。
“是啊程黎,你可是我们部唯一的美女,不上个节目说不过去吧?”
“没事,你安心排练,工作的事有我们这群没才艺的大老粗帮你解决。”
程黎冷眼看着这几个道德绑架的人,忽然产生了当场表演一套格斗术的冲动。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梁恺自从上次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丑之后,消停了好一阵子。后来却又像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虽不再从技术问题找茬,但时不时就会来阴阳怪气程黎几句。
平时程黎都不屑于跟他一般计较,但今天这么明目张胆地舞到她头上了,自然也没有默默忍受的理,当即冷冰冰道:“我也没才艺。”
“这怎么还藏着掖着的啊?”梁恺一脸假笑,“别谦虚了,到时候给我们露两手开开眼呗。”
程黎紧紧攥着拳头,却又觉得发火是正中他的下怀,跟他置气都是抬举他,遂若无其事道:“我没谦虚,倒是你,这么喜欢饶舌,今年说唱节目没你我不看啊。”
随着梁恺的脸光速变黑,一旁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其他想笑没敢笑的人纷纷望了过去,想看看是谁这么不给梁恺面子。
原来是周扬朝。
这人还真是一场好戏都没落下。
程黎原以为他至少要说两句什么,没想到他只这么高调一笑便径自走了,仿佛不稀罕跟他们一般见识。杀伤力倒是比她还大,成功让梁恺的脸从有点黑变成了乌漆麻黑。
说归说,闹归闹,最终节目的人选还是由行政那边结合各方面考量综合决定。
虽然跟梁恺赌着气,但程黎心里清楚,新人的身份加上在开发部格外扎眼的性别,她这次想不上都难。
谁知行政最后一改往年的习惯,临时推出抽签决定人选的方式,用一个小程序抽取每个部门的演出人员,当场公示。
逐一认真看过,确认没有她的名字,程黎松了口气,却又觉得这名单越看越蹊跷。
对别人来说可能看不出什么,可她是当事人,自然是记得最清楚的。
开发部入选的几个人里,除了梁恺,还有三个都是当时帮腔喊她出节目的。当时就他们几个在煽风点火,竟然无一漏网,未免巧合得太过分了些。
趁着行政的女生过来找表演节目的人一同商讨排练事宜,程黎装作接水,路过她身边,状似随意地问:“今年怎么改成抽签选人啦,这是谁想的主意啊?”
“齐总定的。”女生答道,“我也觉得奇怪呢,那天他突然就发过来一个抽签平台,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做的。”
程黎心里隐隐浮起一个猜想。
那天在场目睹了全程,有心思也有能力在短时间内做出这个平台,而且还能让齐帆采用的,好像只有一个人。
但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说呢?是在等她先开口问吗?
越来越多的揣测和疑问堆积在年前如白驹过隙的日子里,忙乱中也来不及细细体味。转眼间,四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已是临近大年。
梁恺等人在年会上演了个无聊透顶的小品,几乎没有一个笑点,成为了这个节目最大的笑点。
年会结束后,第二天就放了春假。程黎早就抢好了车票,买了些本地特产,跟程嘉彦一起带回老家。
从清源回江桐没有直达的火车,要先坐六小时高铁到邻近的城市,再坐一小时大巴才能回去。
一路看着遮天蔽日的高楼大厦逐渐减少降低,变成东一团西一簇的矮房,青翠连绵的山脉逐渐变为荒芜泛黄的土坡,就知道是回家了。
这些都是坐飞机无法直观感受到的。
不过在清源的这几年,程黎一次也没舍得坐过飞机。
到达目的地时已是黄昏。江桐的车站多年不曾翻修过,空间狭小,设施陈旧。四处虽并无垃圾,却透着种脏乱的感觉。
走出站外朝身后一打量,相比于清源火车站的美轮美奂,这栋低矮的建筑灰蒙蒙的匍匐在一角,即使在霞光万道下,也散不出一点光彩。
尽管如此,程黎并不讨厌江桐这个地方。虽然这里有很多令她厌恶的人和事,但毕竟从小在这儿长大,对一草一木都有斩不断的依恋,连这毫无湿气的凛冽北风都分外令她怀念。
看着路边未化的积雪在夕阳下闪着耀眼夺目的光,满手年货的行人在灯笼高悬的树下谈笑风生,更是觉得这里比清源多了几分年味。
走到停车场,远远看见家里的二手面包车,两人拖着行李箱走过去。
程建辉也看到了他们,下了车,头也不抬地走到车尾,打开后备箱,准备帮他们把手里的东西放进去。
“爸,我自己来就行。”程嘉彦笑着先帮程黎放了箱子。
程建辉没吭声,兀自接过几袋特产往里放。
待一切放置妥当,他合上后备箱,这才和程黎对上了视线。
他跟一年前见到时差别不大,只消瘦了些,面色有点晦暗,不知是不是肝病造成的。
“爸,你脸色看着不太好,”程黎有点别扭,“去过医院了吗?”
“没什么大事。”程建辉眼神也有些闪烁。
“还是得去大医院瞧瞧,”程嘉彦说,“不然总觉得不放心。”
“我都说了没事了,”程建辉坐进驾驶座,一把拉上车门,略有些不耐烦,“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了解么?”
姐弟俩相视苦笑了一下,知道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劝动这犟脾气的老爸,打算晚一点再另寻他法。
面包车叮铃哐啷地颠簸着朝前行进,程嘉彦时而讲在学校的见闻,时而询问家里的近况。老爸虽答得简略,但程黎还是对几个兄弟姐妹的情况了解了个大概。
表弟赵峰从职高毕业之后就开始经营的皮鞋店,今年因为用料以次充好,被顾客举报后倒闭了,现在赖在家里,靠在本地当会计的表姐赵玉养活。而在艺校上学的堂妹程楚宁才第一次正式接戏,就进了一个大剧组当女三。
想想小时候都是同坐一张餐桌抢鸡腿吃的,长大后却各自走上迥然不同的人生路,程黎多少还是有些感慨。
经过几栋一楼是商铺,二楼以上是住户的居民楼,再往旁边的小巷一拐,就到了家楼下。
密集的矮楼幢幢紧挨,走进楼梯间,楼道和墙壁都已老旧得辨不出原本的颜色,墙上层层叠叠贴满了半新半旧的广告。
一打开家门,还没来得及感受重新拥有暖气的幸福,就见地上放着好几双鞋,显然是有不少亲戚在。
走进房间,果然程家人都聚齐了。
此时正赶上晚餐饭点,女人们在厨房和餐厅跑进跑出做菜端菜,客厅里爷爷和大姑父正嗑瓜子聊天,二叔在一旁削水果,三个小辈在沙发上玩手机。
虽不情愿,但碍于情面,程黎还是跟着程嘉彦打了一圈招呼。两人立即成为了全屋的视线焦点。
“哟,俩高材生回来啦。”正摆放碗筷的大姑不无酸意地说,“我说怎么闻到一股大城市味儿呢。”
“这城里人穿的是比咱时髦哈。”大姑父附和道。
赵峰用手肘捅了捅他姐:“说你呢,土包子。”
程黎虽然一点也没看出自己到底时髦在哪儿,但看到赵峰穿着崭新的卫衣,赵玉身上的毛衣却已破旧起球,不由很是为她鸣不平。
原以为赵峰赖她为生,多少会有些收敛。没想到他不仅毫无感恩,还大有蔑视之意,实在太不是个东西。
“厕所有镜子,”程黎没忍住道,“先照照你自己吧。”
赵峰斜睨她一眼,不怒反笑:“就你也有资格说我?你还没我姐强呢。她至少还能工作供着我生活,你这些年都只顾着自己了吧?”
程黎还没完全理解他的逻辑,倒是程楚宁先接过话头:“还不是因为嘉彦哥不像你那么废物。”
她声音很轻,却语惊四座。谁也没想到她会当众说得这么直白。
赵峰瞬间黑了脸,狞笑道:“你不就是仗着你爸有钱么?谁知道你那女三号是带资进组呢,还是跟导演睡来的呢?”
“赵峰!”大姑父大喝一声,“你是个疯狗么,逮谁咬谁?”
话音刚落,奶奶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炒菜声音太大,她并没听到外面的对话。见程嘉彦回来了,立刻眉开眼笑,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怎么感觉嘉彦又长高了?”
程嘉彦哭笑不得:“我都多大岁数了?长不了了。”
“估计是穿内增高显的吧?”赵峰憋着一口气,总算找到了发泄的时机。
听他说完,程嘉彦一点没犹豫,大步走过去,把鞋底抬到他脸前,几乎要挨到他的鼻尖:“你见过带内增高的拖鞋啊?”
赵峰噌地站起来,涨红脸吼道:“你再凑近点儿试试?!”
“不敢,”程嘉彦比他高了半头,垂眼冷冷看他,“我怕踩你脏了我的鞋。”
“你……”赵峰正要抓他衣领,却被他爸猛地一把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