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下一个大合唱的节目,瞬间成了降温利器,不少观众开始退场。周扬朝也表示要去趟洗手间,走了出去。
程黎瞟了一眼身旁的宋灿,见她目光直直地看着虚空,正想问她还要不要继续看演出,手机振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妈妈。
“喂,黎黎。”潘玲的声音有些担忧,“嘉彦现在跟你在一起么,他怎么不接电话啊?”
“我在看他演出,”程黎面无表情道,“他刚表演完,可能还没看手机。”
尽管对老妈一开口就直接找儿子毫不意外,但想起儿时弹琴的事,心还是隐隐一痛。
“哦,那我就放心了。”潘玲顿了顿,又道,“我找你还有点事。”
程黎听到前半段,以为老妈准备接着给程嘉彦打电话,都打算挂断了,却没料到还有事要找她。现场合唱声太大,她怕听不清,起身朝外面走去。
出了礼堂,程黎站在出入口旁的窗台边,问:“什么事?”
“你现在……”潘玲语速很慢,似乎还在犹豫,“交男朋友了吗?”
“没有。”程黎大概猜到她想说什么,但还是如实回答了。
“就那个谁,你张伯伯,他儿子也在清源。你看元旦这几天,你有空跟人家见个面吃个饭怎么样?”
果然是这个。
想想前阵子她才拍了相亲的戏码,这么快就照进现实了,还真是艺术来源于生活啊。
程黎苦笑一声,却被潘玲误以为是她同意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待会儿我把他联系方式发给你,你们加上好友自己聊。”
“我元旦没空,也不想加好友,”程黎果断地说,“你也别给他发我的。”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拒绝得这么干脆,潘玲愣了一下,立马提高了音调:“你说你不回来也就算了,我帮你在清源找个伴,你也不乐意?难道还真要一辈子跟你的工作孤独终老么?”
程黎盯着窗外一根在寒风中打颤的枯树枝,淡淡道:“张伯伯比你大十几岁吧,他儿子都多大年纪了?”
“他家孩子生得晚,也就比你大十岁吧。”潘玲的语气微微低下来,转而又变得强硬,“但人家是做生意的大老板,能看上你我都谢天谢地了,你还先挑上了?”
“是啊,我哪配得上什么大老板啊。你给我介绍这种人,是想让我待在家里洗手做羹汤呢,还是想让他包养我?”程黎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这么尖酸。
“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
“人话呗,你要是爱听我就再多说几句,”程黎打断她,冷冷一笑,“别老想着我嫁给个有钱人就能过上什么好日子,我受不起,也不稀罕要!”
恶狠狠地说完,程黎用力摁下挂断键,一时却仍觉得心里憋闷不已。面前的玻璃窗紧紧关着,窗外北风呼啸,室内却一丝声音也没有,安静得令她透不过气。
她伸手去扳窗户把手往外推,谁知这扇窗或许久无人动,支架已经老化锈蚀,一下竟没能推动。
无从宣泄的恼怒像熊熊烈火灼烧着程黎,暴躁地来回拉拽着把手,试图松动底部的承接处。
正使劲时,忽然身后一阵风拂来,紧接着窗户也被人用力推开。冷风顷刻间灌了进来,将她怒火中烧的头脑吹得稍微清明冷静了些。
回头一看,却是周扬朝站在面前,手臂还维持着按在窗上的姿势,脸离她不过咫尺之遥。
鼻息间萦绕着淡淡的青草味,程黎觉得脑子好像又不清醒了。
周扬朝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听到了多少她的通话内容?
不知为何,他此时脸色发白,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失去了平时微扬的弧度。
“你跟这窗户有仇?使这么大劲儿,把手都快被你拽掉了。”周扬朝放下手,往后退了一小步。
“好像你用的力气比我还大吧,”程黎嘀咕道,“不然窗户是怎么打开的?”
“你……”
周扬朝还未说完,背后忽然响起熟悉的人声:“不看晚会还能去哪儿?外面天寒地冻的。”
两人向声音来源看去,只见齐帆和一个女生牵着手从礼堂出来,大概是注意到窗台这边的视线,也扭头看了过来。
四个人,八目相对,场面一度陷入静止。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齐帆:“你不是说你不来了么?”
程黎没想到会再次遇到他们,更没想到齐帆居然还敢先发制人。说的好像是因为周扬朝不来,他才跟其他女生约会的。
“我说了不来就不能来了么?”周扬朝面不改色地反问。
齐帆像是被他问倒了,瞥了眼程黎,半天才憋出一句:“行,你牛。”
“来都来了,那咱们一起呗?”倒是那女生神情自然,始终拉着齐帆的手。
“好啊,”周扬朝道,“你们想去哪儿?”
程黎:“?”
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不正常。
难道这就是富二代的日常?有一个男朋友和一个女朋友,而且三个人还能和平相处。
以周扬朝的性格,居然还能容忍这种局面?
太不可思议了。
“要不去鬼屋?”齐帆提议道,“我刚刚看到一楼海报写的,社联把一个多功能厅改成鬼屋了,真人NPC的那种。”
程黎感觉与他们格格不入,只想赶紧逃跑解脱:“你们玩吧,我朋友还在礼堂里,我回去找她了。”
“宋灿么?我刚刚看到她已经走了。”周扬朝指了指楼梯口。
程黎一看手机,果真见宋灿给她发了条消息:【黎黎,我有点事先走一趟,待会儿回来找你。】
还想再找个借口,却听周扬朝欠欠道:“你不会是害怕不敢去吧?”
虽然怎么听怎么像是激将法,但程黎还真就咽不下这口气:“就这种大学生扮的人造鬼屋,有什么好怕的?”
“那就走吧。”齐帆一锤定音。
程黎还在发愣,却已被齐帆女朋友自来熟地拉过胳膊:“走吧走吧,我害怕,人多壮胆。”
她强忍着才没抽出自己的手,云里雾里地跟着往前走,实在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非得把她拉上。
鬼屋就在礼堂隔壁那栋楼,场地不大,外面排了十来人的队,象征性地收每人十元的门票。
一边排队,一边听着房间内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程黎觉得这一切实在太魔幻了。
跨年夜有这么多人来玩鬼屋就够离谱的了,她竟然还是跟着三个关系如此奇妙的人一起来的,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门口管理的学生说道具比较简陋,不能暴力破坏,一次最多进四个人,倒是正好能容他们一同入内。
程黎见齐帆给了钱,想到他好歹是公司领导,这点小钱替下属给了也在情理之中,这才没发扬一贯的AA精神。
身后的门一关上,四周顿时伸手不见五指。杂乱排列的桌椅将原本宽敞的房间分割出一条条岔道。女人幽怨的哀泣、孩童的啼哭和各种恐怖的异响分不清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闻之令人毛骨悚然。
程黎缩了缩脖子,决定收回自己之前的话。
当代大学生还是很有创造才能的。
齐帆在前面打头阵,他女朋友紧紧抱着他的手臂。程黎走在他俩身后,周扬朝则在最后压阵。
起初程黎感觉走在他们三人中间很别扭,但遇到一个突然从桌子底下伸手去抓齐帆腿的NPC以后,她顿时很庆幸自己占据了最安全的位置。不然她恐怕也要像前面那姑娘一样女高音三连唱了。
磨磨蹭蹭又往前走了一段,一面固定好的塑料泡沫门挡住了去路。
鬼屋里的机关一般不会平白无故地设置,门背后很可能有恐怖装置或者NPC。这下连齐帆都不敢轻举妄动了,停在原地扭头朝后喊:“朝儿,你先来前面一下。”
“怎么,怂啦?”周扬朝毫不留情地嘲笑了他,走上前去。
“你行你上。”齐帆对着门一指。
“站远点,”周扬朝向一边摆摆手,“我怕吓着你。”说完满不在乎地向前猛地一推。
门“嘭”的一声开了,后面竟然空空荡荡,连个声控装置都没有。
四人在门口静待几秒,仍然无声无息,毫无动静。
“虚晃一枪啊?哈哈。”齐帆干笑两声,讪讪地走了进去。
他女朋友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身上,也跟着一起过去了。周扬朝紧随其后。程黎是最后一个。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相安无事时,泡沫门突然“嘭”又合上,随着一声怪吼,从门后蹿出个青面獠牙的鬼来!
程黎站在离他最近的位置,被吓得魂飞魄散,终于没忍住尖叫出声。
下一秒,手腕被人扣住朝后一带,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方才站定。再抬头时,已有一个高大的背影如巍峨崇山般屹立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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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扬朝:我的字典没有怕字。
齐帆:你不是说怕吓着我?
程黎:要不你先去下章看看再决定要不要说这句话?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都说患难见真情。
危险来临的瞬间最能体现人最真实的反应。
程黎被拉向后面的时候,黑暗中隐约看到齐帆一个箭步冲到女朋友前面,把她抱在怀里牢牢护住了。
那么自己眼前是谁的背影,答案就很明显了。
但明明齐帆还在这里,周扬朝的第一反应为什么是挡在她面前呢?
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飞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一直以来心存侥幸的猜想从未像此刻一般接近真实。
程黎突然很想找周扬朝问个清楚,却又怕他真的说个清楚。
被他握过的手腕似乎还残余着他掌心的温度,竟比刚才更加灼热,甚至微微有点发烫。
躲在门后的NPC吓过他们之后,估计是完成了任务,并没有再继续为难他们。四人又以最初的队形接着朝前走,齐帆一直搂着惊魂未定的女朋友安抚着。
“原来你也会尖叫啊。”周扬朝在程黎背后小声说,声音里透着笑意,“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云淡风轻呢。”
没想到历经曲折之后,他得出的竟然是这个结论,程黎一阵无语:“你刚刚也叫了啊,别以为我没听见。”
“我那是被你踩了一脚才叫的。”
程黎正想辩解,忽见周扬朝后退一步,大叫一声:“卧槽!”一旁的幽幽绿光映出他脸色骤变的面孔。
顺着他的目光,她看见路边摆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巨型蜘蛛,甚至浑身还有绒毛。不过跟真人NPC制造出的恐怖效果相比,这道具顶多算是个烘托气氛的背景。
却没想到周扬朝会被这个吓到。
她竟然觉得……还挺可爱的。
“这次我可没踩你啊。”程黎忍着笑说,“估计摆道具的人都没想过这玩意儿还能吓到人。”
“那是因为它放在拐角,出现得太突然了。”周扬朝声音少见的有点僵,“谁忽然之间看到这么个庞然大物都会被吓到吧?”
“是吗?”齐帆觑他一眼,“意思是你现在不怕咯?”话未说完,已出其不意地一把将他推了过去。
看着周扬朝跌向蜘蛛,程黎未及多想,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拽了回来。自己却也因这一拉向他走近了一步,还好周扬朝及时刹住了车才没有相撞,可两人距离已然近在眉睫。
她甚至都能感觉到他在这一刻的呼吸,微乱而温热。
“担心我啊?”周扬朝在她耳边低声问。
愣怔一瞬,程黎回过神,与他拉开距离,解释道:“我是担心蜘蛛,要是你把它撞坏了,还得赔钱。”她很庆幸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就是‘只猪’。”齐帆插嘴道。
“滚。”周扬朝从背后踹了他一脚。
不知走了多久,四人终于找到了出口。重见天日以后,看着彼此比刚进来时苍白不少的脸色,都不知道这四十块钱花的是亏还是值。
但至少又蹉跎了一些跨年前夕的时光,离零点只有不到一小时了。
“有几个朋友约我去吃夜宵,”齐帆女朋友看了眼手机上的消息,“你们要一起吗?”
程黎跟他们三个一起行动已经达到了她的社恐忍受极限,一听还要加入陌生群体,顿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就不去了,我朋友在等我了。”
实际上宋灿现在还杳无音讯。
不过齐帆他们并未怀疑,挥手跟她道了别。
原以为周扬朝也要和他们一起走,谁知他却没动脚步。
“你不跟他们去吃夜宵吗?”程黎有点错愕。
“那些人我又不认识。”周扬朝理所当然道。
“哦。”
两人慢慢沿着楼道向前走,夜风将对面礼堂的演出声吹入窗内,掩盖过这段沉默。
程黎酝酿半天,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跟齐总,就是齐帆,你们,那什么,很熟吗?我的意思是,感觉你们好像认识很久了。”
“嗯,很熟,从小一起长大那么熟。”相比她的语无伦次,周扬朝相当淡定坦然。
所以他们只是发小吗?
程黎半信半疑,对于一些问题仍然没有答案:“上次看到他穿的牛仔裤,好像是我帮你买的那条……”
“那条太贵了,所以我转卖给他了。”
程黎:“……”
转卖?亏她还以为是送的。又低估周扬朝的抠门程度了。
“现在还挺后悔的。”他又补了一句。
程黎不知道他在后悔价格卖低了还是别的什么,只在脑海中疯狂搜索着所有与他俩有关的疑问,忽然想到让她彻底误会的那一条。
既然已经开了口,她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有次我听到齐帆打电话说想找你爸爸聊聊,怕把你身份暴露了什么的,是什么意思啊?”
这应该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了。
程黎问完自己心里都在打鼓。再看周扬朝,果然不再像刚才一样对答如流,神情变得有些复杂,眼里的光忽明忽暗。
楼道里的灯悬得很高,偶尔有行人从旁边擦肩而过,昏暗的光线下影影绰绰。
望着走廊尽头出了一阵神,程黎仍没等到答案,忽觉自己根本没立场知晓那么多,正想表明只是随便问问,却又听周扬朝给出了回答。
“可能就是不想让公司里的人知道我跟他很熟吧,免得觉得我是靠他走后门进来的,影响不好。”
他没说实话。
程黎有很强烈的直觉。
不仅是因为以周扬朝的业务实力根本不会让人质疑他是关系户,更是因为他回答这个问题时的状态和之前截然不同。
但他不愿意说,她也就不想再追问了。
却没想到周扬朝反而问她:“那你以为会暴露我什么身份?”
“什么?”程黎被他一招回马枪杀得措手不及,结结巴巴道,“我,我没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