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空,她拧起眉头。
“小遥好像越来越暴力了,可怕。”
依靠超能力躲过一劫的男人感叹完,不忘继续对鸣海遥撒娇,修长宽大的手用力攒住她随时可能爆炸的地雷腕部。
被牢牢遏制的鸣海遥在想如果自己很会说话就好了,如果自己这时候能够说一句让这人哑口无言的话就好了。继而,她因为自己的笨嘴拙舌所以径自生起自己的气来,聪明过人的岛崎亮则完全没有发觉。
她光生闷气半天,也只憋出一句:“不想跟你说话。”
说出口的刹那就后悔了,这相比当才的本能出击完全没有力度嘛。
岛崎亮闻言扑哧出声,阻遏对方的力量也自然松开。
“不准再笑了。”
懊恼得吃不下饭的鸣海遥沉沉垂头,将自我滞没于浓郁到难以发泄的情绪里。
“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不要再任性了,好吗?”
岛崎亮原以为软性子的女孩生闷气也就一会儿,不料竟然陷入了场漫长的冷战。
鸣海遥仍是不理他。
他逗弄她,有从身后捏她凉凉的耳朵,强行搂搂抱抱亲亲,又或揉她腰间软软的痒肉。可不管是温柔地,亦或是轻浮地、讨俏地玩闹,皆被忽视了。
种种方式都不得法,岛崎亮最后亮出威胁:“一直不乖的话,我就没法再爱你哦。”
他说得轻飘飘,但这可比说不说话、理不理人要重多了。
被爱对大部分年龄的大多数人很重要。借由爱,平日里为融入群体抛弃的自我怜爱才能名正言顺地重新回归心灵,找到理由来珍视个体存在的自己。人或多或少都曾经、正在失陷于渴望被爱的焦灼。
于是,被威胁微妙地正中的鸣海遥逆反式戴上耳机,从物理层面屏蔽掉讨厌的岛崎亮,内心层面则解锁了手机,于屏幕上快速敲击、打字。
小遥在与别的人交流,岛崎亮想。
再想鸣海遥也确实不是剔透玻璃一样的人,她还是像,可惜的是玻璃不知何时变得蹇涩、磨损。
他则是一个放任、宽容自己的人,本就糟糕的性情因她的漠视而不可抑制地导向坏的一端。
“午饭和晚饭会有人送来。”
岛崎亮消失了。
瞬间,死般的失声彻底包裹周围。
沉默里似乎能感到呼吸间胸腔的轻微起伏,连带着布料的摩擦,还有皮肤之下骤然震耳欲聋的血脉跳动。
鸣海遥于一片寂静中拆下单只耳机,纠结着对话框里的句子该发给妈妈还是好朋友。
确认发送后她耐心等待一阵,对方暂时没有回复。
天与房间都慢慢地沉了下来。期间门铃声响了又离开,离开又响起。她将脸埋在臂弯,不发出一点声音,躯体被寒风沁透,里里外外都变成了冰。
鸣海遥觉得自己仿佛变成蹲在家具角落里的小板凳;她又觉得自己像是吹落衣架的裙子,浑身湿漉漉又脏兮兮;或许是巷口扒拉垃圾桶不停挑挑拣拣的野狗,一样饿得不行又无法下口。
鸣海遥漫无目的地想着,忽然后悔自己干嘛惹岛崎亮讨厌。
这只是一件小事。
她希望他快点出现,好使空虚不再侵袭心灵。
她等待着,数着心跳。
“还在生气?”
熟悉的声音于身后突然冒出,不知数到哪个数字的她立即回头,欢喜地摇了摇头。
“现在想和我说话了吗?”
鸣海遥连忙向他表明心意:“我要一直和你说话,不会不理你了。”
“你不知道……”岛崎亮将头颅埋进她的肩窝,低声抱怨道:“外面好无聊的。”
“我也是。”
他的体温经由互相贴合的皮肤、撩动的发丝与柔腻的脂肪传导另一个人身上。
鸣海遥如同融化成水,浑身熨贴起来。
接着,她听见给予她温暖的人说:“不要再那样对我了,可以吗?我也是很脆弱的,好容易被伤害呢。”
善良的鸣海遥一点也不想伤害他。
那偶尔的暴力从何而来,又为何而来,她不太明白了。
岛崎亮无间地贴着她,只浅浅透一点气,深吸气,鼻腔盈满微酸微甜、清清淡淡的橘子香波气味。
他的耳畔轻轻响起:“对不起,我本来想对你很好的。”
第31章 真的超级坏
歉意道出口的瞬间,鸣海遥感到一种很奇怪的感受于内里腾升。非要打个比方,很像内脏被恶心兮兮的虫子啃噬同时也有美丽的蝴蝶在腹中孵化。
她拱起身体,压抑着不适。
“你怎么了?”
他的一只手轻轻紧紧地摩挲着鸣海遥的肩头,另一只手环过曲起、并拢的小腿,硬生生的腕骨戳在她柔软的肉里。安抚里没有太多性的意味。
鸣海遥什么都没想地应声:“都是你一点也不让着我。”
岛崎亮:“……说到底就是想要打一下我啊,上一句还说要对我好的——嗯,也不是不可以。”
他突地放松下来,把蜷起的女孩原地转了个圈,摘掉她的耳机,又摸进口袋抽走手机和耳机仓,最后卡着腋下将她拔地高举起。
直条条、半悬空中的鸣海遥试图以脚尖触地,没找到地面,只好脚抵住他的小腿好让自己的重心不往下掉。
相对位置刚刚好,岛崎亮便柔柔地亲吻她的眉心。
他心里觉得她依然那样可爱,还是像小猫。缱绻,脆弱,温热……还多了一点活泼,最后一点是指他放下鸣海遥,拿对方的手放在脸上。
“随便小遥吧。”
可双脚踏踏实实着了地的鸣海遥只感觉时机和行为都很诡异,想缩回手,却被岛崎亮拽住。
僵持不多久,她就别别扭扭地轻拍了两下。
他仍是抓着她不放,手掌按着后脑勺使双方的额头抵着,有意说起悄悄话。
“小遥开心一点了吗?”
鸣海遥烦恼地跟着悄声开口:“想你让着我不是这个意思呀。”
他从容地问询:“那是什么呢?”
“你不要总问我啦,很多时候我也不知道的……”鸣海遥觉得这对话听起来自己太像个失控、矫情又难搞的人,难以为情地接续道:“亮哥哥知道吗?”
她怀抱希望地盼他知道自己矫情且失控的原因。
“不知道。”岛崎亮似笑非笑地答。
“欸?”
“知道也不说。”
他如同把玩无厌般拿鼻尖、嘴唇一寸寸描摹着她的轮廓,随后落下的吻又像毯子一样盖在她的面颊。
鸣海遥撅起嘴,想这人活那么多岁只学会了撒谎和欺负人。
岛崎亮会读心似说:“小遥现在一定在想对我很不友好的形容词吧。”
“也没有啦……”
“那一定超级过份了,是什么?”
他捏住她的腮颊进行严刑逼供,指腹与指关节用力拉扯,脸蛋两侧的软肉就像新鲜年糕一样变形。
“快说!”
搞得鸣海遥气鼓鼓到即便口齿不清也要骂这人:“真的超级坏!”
岛崎亮听到似乎还很伤心呢,他松手,低迷着情绪与嗓音道:“唉,我就知道。”
鸣海遥捧着自己红彤彤的双颊,抿着嘴过意不去,反而想要安慰他。
不料这人迅速换上笑颜,又说:“那我只好符合人设做点坏事了。”
接着,他漫不经心地从衣兜里掏出某样东西,抬手抛下。
细微的着地声响彻两人敏锐的听觉感官。
“你的耳机掉了一只哦,去捡吧。”
鸣海遥闻言大惊失色。
本来视力障碍的她就难找东西,这种小小一个就算是明眼人也不好找的东西,对于盲女孩更是地狱级难题。另外就是已经丢过两回的鸣海遥难以承受第三回 ,心理状态和钱包都比较困难,前两次还好是一次右耳一次左耳,两次落单的刚好凑成对。
她赶忙蹲下,手伸向印象里声音的着地点,距离不远,游弋在木桌脚和地砖之间。摸是摸到了东西,但却不是耳机。
指肚触到的物体坚硬、冷酷,似乎是纤细的金属制品。
然后,冰冷的金属触感霎时挽上手腕——咔擦一声——她的手衔在了柱子上,更准确的描述是鸣海遥被岛崎亮用手铐牢固地铐在了笨重的实木桌脚边。
动弹不得,挣扎不能。
“白天伤心的时候顺手拿的,原想回家后的小遥还是那样讨厌就用上呢。”
男人语气里流露的遗憾似有非无,“但浪费也不太好,是吧?”
他优游不迫地徐徐靠近鸣海遥。
她尖叫起来。
鸣海遥以为自己发出了尖叫,实际什么也没有,只有闭合的嘴唇震颤个不停,把那痛苦的哀鸣紧紧盘桓在幻觉的耳蜗。
幻想中的一切,手铐、地砖、房子包括这个人都变化为海边不停袭上沙岸的激浪。
她刚甩开前一波浪潮,可怖的水花却再度扑来,它们拒绝离去,而她在海的循环里不断重复受难。她在浪中抽出脚踝,逃往陆地,却被更猛更急的海潮追上。巨浪拍倒她,吞没她。
也不仅仅是受难。
他带给她的感受一直很好,畅爽、舒适,以及微妙的被掌控感。后者体现在可控的羞辱和安全的欺侮中,某类“语境”下,欺辱会被转化成强烈、直白的爱意,或野性、本能的欲望。
前者与后者有什么区别?
鸣海遥在朦朦胧胧的认知下接受了它们,便认可了岛崎亮给予的情.爱。
“小遥已经不会害羞了,好可惜。”关系里的支配者说。
鸣海遥惨白的脸颊忽然变得红润,颜色直直淹没躯体,连微细处的眼眶也染红,点缀盈盈水光。
他又让她张开嘴巴,她顺从地照做。
幻想里的浪潮彻底溺过鸣海遥的头顶,越来越深,越深越沉,逐渐没入无底的深渊。
手铐不知何时被人挣开,亦或有人解开。岛崎亮变得温柔极了,细腻地拥抱、抚摸、轻吻着鸣海遥。
美好的一刻,她的灵魂却在此刻失控,竟然试图解离肉.体。它来势汹汹地要脱离皮肉的束缚,脱离被人控管的躯壳。
两相夹击下的鸣海遥开始呕吐,猛烈得内脏差一点就翻出体外。
看不出有没有消化的纳豆拌饭和着水一起涌出喉道、鼻腔,牵连了岛崎亮一身。
“不是吧……”他说。
第32章 激烈燃烧的感情
岛崎亮靠着墙插兜站着,没什么表情,而他对面的女孩则坐在马桶上怔怔出神。旁边盥洗池的白色台面上放着一根使用过的验孕棒。
相对无言的氛围里,鸣海遥感觉腿有些发麻,脚尖偷偷垫起、放下,反复几次缓解针扎般的麻痹感。
他察觉到,“宝贝起来活动会儿吧。”
“嗯。”
她才站起原地弹跳,嘴里咕哝着:“不知道为什么你不说话,我也不敢做动作。”
岛崎亮轻笑一声,说刚才他差点吓死了。
“明知自己有遗传病还要生孩子,”他耸肩道,“我可没那么旺盛的繁殖欲。”
“这样啊。”
鸣海遥停下跳跃,先前不良感受造成的躯体化症状已被突发事件淡化,徒留一点点喉管残余的灼热感。
她在想自己还没考虑过这些“大人”的事情呢,现在距离离开学校不过半年……倒是超过了可以申请结婚生小孩的年龄。
“我抱过婴儿的,好小,像毛毛虫,很怕摔到它。”
她歪着脑袋,似乎在找岛崎亮方位,他知道,拉着她的手示意自己在这。
“后来他两三岁的时候是有摔过一次,他们没怪我,也没说什么。小孩子摸起来好可爱,皮肤是滑滑软软的奶油布丁,充满好奇,又很善良,他们才是天真纯洁玻璃一样。”
鸣海遥停顿一会,“也有很多难以忍受的点,比如他们晚上睡觉时不时就会哭醒,好烦人的,爸爸妈妈他们家里的隔音又很差,我这边住住那边住住的,都受不了,哭了有两三年,还是四年,反正很久。对了,小孩子还有练习自主如厕的儿童尺寸小马桶,你知道吗?”
他将她扣住的手摇摆几下,“不知道。”
“其实应该算是仿真模型?它并没有实际功能,我只帮妈妈清理过一次,印象就好深刻好恐怖的……呃,我现在又想吐了。”
盥洗池的镜面反射着斜对面的两人,无奈微笑的男人正将手弓成船形为脸色发青的女孩阵阵拍背。潮湿的水汽氤氲在他们身边。
岛崎亮好笑地想小遥既然觉得恶心那就不要讲嘛。
自作自受又平复下来的鸣海遥继续说:“除开那些外,小孩子还是很好很可爱的,是装满了希望和爱意的精灵。”
总之,岛崎亮得出结论道:“假如能白得一个健康小孩,享受它的可爱而不用辛苦生育和付出就好了。”
只是单纯想和他开开心心闲聊天的鸣海遥蓦然觉得对方的想法好危险好极端。
他沉思片刻,头脑“叮”地一下有了白得构思。嘴张开就给鸣海遥描述起一个爹进了监狱妈出国工作无依无靠的可怜小男孩。
“那是个善良又勇敢的好孩子哦,小遥会喜欢他的。”
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孩子不比鸣海遥小多少。
认为年龄不是重点的十八岁小女孩艰难开口:“虽然听起来是个好孩子,可——”
“可好处是他会很快长大给我们养老唷!”
鸣海遥对此有六点看法:“……”
这人完全失去人性了啊!
接着,岛崎亮便兴致盎然提起自己该如何同小孩子在监狱的爹讨论这事,稍微有点难度,对方毕竟是他的前公司老板。
“我觉得还是不要了吧。”
她拉了拉他的小手指,绵言软语地劝告着对方。可这人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勾起嘴角满心琢磨抢人家小孩的事。
“不要这样做。”
她摸到他的手肘关节,抱着往自己方向勾了勾试图撒娇引起对方重视,同样被忽略。
鸣海遥忽地抬起脚踢了他一下。岛崎亮没有躲避,表情平静地接受了她的攻击。
鸣海遥发觉攻击成功后又踢他一脚。
岛崎亮:“……一次就可以了吧。”
她便露着浅浅笑容,摇了摇头,玩闹般地又踢打他许多次,每次都中,直至脚踝被攻击对象毫不留情抓住,还挠脚心反击。
有效反击使得鸣海遥痒得大笑起来,她边求饶边失去重心地向墙面摔去,在撞到的刹那被人护住了脑袋——闷声砸上的力度似乎比她踢的许多脚一并加起来还要重。
“你疼吗?”
“还好。”对方无所谓道。
他察觉鸣海遥的笑意奇怪地僵在了脸上,故而低头朝事故脑袋呼气,“撞疼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