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惠听出来了他嘲讽的笑意:因为诅咒已经确实地接收了那份本属于他的咒力,但不管是命悬一线的躯体,还是被污染的咒力都毫无变化,阴冷的恶意挥之不去,他依然无法使用咒力。
或者说不是不能,但用了就是死期。
而显然,两面宿傩早就知道会如此。
“是六眼吗,还是哪个尝试反转术式失败的医疗术师提议的方案?”诅咒饶有兴致地猜测,“以为让我将咒力回收就能让你恢复原状,真是想当然啊。”但可惜,人类的**相当脆弱,且不堪一击,任何对寿命的伤害都是不可逆的,两面宿傩说着俯身向他靠近。
伏黑惠警惕地后退半步交握起双手:和那时被附身的虎杖不同,这具**看起来异常高大,借由咒术师的血肉恢复伤势后,肆意蔓延的黑纹和非人的双足四掌已然更倾向于其诅咒的本质。
“冷静点。”
两面宿傩制止了伏黑惠摆出召唤式神的手印。
他挥挥手,将咒力在指尖凝聚,下一秒却又如同见风的烛火般迅速熄灭。
这就是禅院具一郎在这具**上刻下的咒阵:每时每刻都在蚕食消耗,一旦耗尽就会令他灰飞烟灭,却又为了实验一直用一丝咒力吊着他的命。
那些禅院家的咒术师……
“要与我立下束缚吗,伏黑惠?”
“将你的咒力交给我,作为代价,我的寿命也将交予你——”
与尔同咒,与吾同寿。
如此一来,即使躯壳的内里已经完全腐朽伏黑惠也不会死去,因为拥有咒力的诅咒之王不老不死;而他不死,能从他身上不断汲取咒力的两面宿傩便永远不会死——
能活下来,能再次随心所欲地使用咒术,不再是会被老师和朋友们担心的累赘……
伏黑惠缓缓放下了手。
“如果是以前,我宁愿和你同归于尽。”
“……但我要是答应,要怎么保证你不会用我的咒力去杀人?”
无法保证。
两面宿傩坦然承认,并不屑于遮掩自己想在禅院家随意屠杀的意图。
……先他一步展开领域或是召唤式神耗尽咒力,倒是能达到阻止他乱来的目的,但伏黑惠没有信心在咒力的操控上能时刻快过诅咒。
“让我考虑一下……不,我要追加条件……”
“以前和现在还是一样啊,伏黑惠……”两面宿傩打断他的话,提醒他忘了藏好身后。
——影子,在暴动。
只是想拖延时间罢了,伏黑惠。
想等他咒力耗尽再拼死一击地攻击过来,在他灰飞烟灭后,再自己安静地死去。
“……还是宁愿和我同归于尽。”
伏黑惠冷笑:“你的束缚毫无意义。”
上川前辈应该已经离开结界了,用死前仅剩的咒力来拿人命做威胁已经行不通了。况且与诅咒捆绑在一起,死不了的可不仅仅是自己——被自己的生死影响,两面宿傩恐怕也会无法再被五条悟轻易祓除。
“真可惜,既然说到五条悟——要是他在场就会提醒你了。”
他抬手一挥,击毁了旁边旧室的一道障门,门后暴露出一对瑟缩着相拥在一起的母子。
面露恐惧的,女人和小孩。
“不如你在我补充咒力的时候慢慢考虑。”
第74章
依照约定, 你在真希那顺利会合了找回愿器的五条悟,后者身上有多干净带回的愿器就有多脏,抬手的同时你和真希不约而同后退了半步保持距离。
“你说这个?解决咒胎时顺手了那么一下, 然后又不小心沾上了那么一点……不过意外好用哦, 厚重朴实还能吸收咒力, 自带压制的重量型武器。”
给我向爱宕山地区的人民道歉啊!!
“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人是你吧?”
你心虚闭嘴。
五条悟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发生了什么:靠双眼确定了密室位置后他简单粗暴地将地底的密室炸开了一个露天口子,禅院具一郎麾下的咒术师自然是当即四散而逃;抓着个落单的蠢货一番逼问后找回愿器的过程也颇为顺利,唯一意外的是遇到了几只咒胎。
“成型的咒胎。”他比划道,“不……与其说是‘自然’诞生的咒胎,不如说是以咒胎形式制造的复制品。”三只能使用无下限,三只能以影法术召唤式神——不难猜想出当初的婚宴仪式上,具一郎利用那些咒血做了什么。
这种程度的术式都能在咒胎身上随心所欲地复制,不得不承认具一郎或许在另一个方向上早已比加茂宪伦走得更远。但无论如何, 都到此为止了。禅院真希提着刀鞘碰了碰地上被反绑着的具正人——他下落不明的父亲逃跑时着实匆忙没来得及带上他。后者无端惨叫了一声连连后退,不需开口逼问便倒了个一干二净。
可惜他所知甚少,坦言具一郎看中的是真希身上的天与咒缚——据说是因为在当年的禅院甚尔身上看到了一种“可能性”:伏黑惠受五条悟监护难以接近, 但倘若能借由真希“得到”一个稳定的血源供给,就能源源不断地制造出他想要的咒胎。
对于具一郎可能逃往何处, 却是一无所知。
至于五条碰见的咒胎……终究是粗制滥造、漏洞百出的复制品, 无下限要是没有六眼和反转术式的兜底,越是频繁越等同于自杀, 用五条的话说要不是时间紧迫, 光是在那站着不动都能轻松取胜。
倒是影法术的复制品颇为难缠——仍运转在兴头上的六眼说到这时忽然停下, 望着远处似有所察觉。“惠的咒力。”他道,“……展开了领域。”
“他可以使用咒力了?”你愣道, “等等……喂、他该不会是在——”
“没有。”五条悟冷静道:“还活得好好的。”
哦,活着就好。
如果不是同归于尽, 那就是两面宿傩接收了咒力,伏黑惠大展拳脚祓除了诅咒之王?
“唔……领域结束……也没有——两面宿傩也活得好好的。”
“……”
所以,是说伏黑惠空了个大?
-
五条悟是突然消失在原地的。
你朝着他前往的方向一路赶去,到那才意识到为什么他动身前丢下要丢下一句“有人拐小孩”——两面宿傩哄骗着伏黑惠立下了一道束缚。
……话是这么说,但要说“哄骗”,未免就真把惠当成小孩子看待了。
你看了看五条悟的脸又把这一句咽了回去。
他将愿器随手一丢扔给了你,面色不善地朝两面宿傩道:“接二连三地立束缚但求保命,你是这家伙吗?真够没品。”
“哦?要祓除我吗?现在?”
两面宿傩四臂相持坐于廊下,面上一派愉悦。
“为了阻止我食人补充咒力,伏黑惠可谓拼尽全力。靠耗尽自己的咒力切断我的供给——你的六眼应该看得很清楚,现下随便来只蝼蚁都有机会刺杀我。”
背对五条、面朝着他对峙的伏黑惠气喘吁吁,如他所言已耗尽咒力。
“如何,要动手吗?六眼……”他看向了你,“还有,你这家伙。”
你捏紧了手中的愿器。
就算伏黑还没解释,也不难猜到束缚的代价:如果伏黑惠成了两面宿傩的咒力供给,那么作为等价交换,宿傩必定也会作为伏黑某方面的供给;而眼下咒力几近透支还好好站在远处的伏黑已经足以证明,两者被捆绑的无非是性命。
“惠。”五条悟的脸色难得极为正经,“你还记得他是只不老不死的特级诅咒吧?”
就连一旁的你听了都是一愣。
性命和寿命是两个概念。
如果是后者……十年,百年,千百年。
这道束缚会将二者永远捆绑在一起。
第75章
东京咒高医务室。
第一位病人是禅院直哉, 漂亮的脸蛋带着清晰的巴掌印,低垂着狐狸眼五花大绑屈辱地坐在医疗术师面前。家入硝子指了指门口,说禅院与狗不得入内。
“皮肉伤, 轻微, 不用救。”
第二位病人是五条悟, 光鲜亮丽毫发无伤,雪白的头发一尘不染,抱臂坐在禅院直哉隔壁游刃有余地翘着二郎腿。家入硝子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人渣无药可医。
“没救了,等死吧。”
第三位病人是伏黑惠,神色消沉,视线盯着地上的影子,垂下的双手搭在腿间十指交握。家入硝子看了看房间另一端的诅咒又看了看他, 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既没得救,也等不到死了。
最后她看向你——
你:“……事情有点复杂。”
几个小时前,五条悟几发苍赫碾碎了禅院家地底的密道与暗室, 坍塌了几十间旧屋的同时也彻底粉碎了具一郎的丑恶计划。但你身上的咒胎和惠的束缚一时无解,只好赶回东京求助硝子。
禅院直哉自然是被你一道绑来秋后算账, 小仓明花则在途中由五条平安送回。
真希真依留在了京都, 控制局面的同时继续追查具一郎的下落——五条悟认为这是个洗牌旧势力的好时机,但首先他要面对真希在电话另一端的怒骂和将要寄往五条家的账单。
“丢下学生收拾烂摊子的人渣教师!”
“哈?老师是为了救人啦, 你看这两个笨蛋命都快没了——”
总而言之你们一行抵达了东京咒高, 连两面宿傩都光明正大地跟着穿过了结界——考虑到对方不甚明朗的目的, 伏黑惠极为慎重地戴上了一副咒具,从源头上限制了自身的咒力。
而现在, 你拖着修补过一轮的虚弱身体,终于站在了救死扶伤的硝子医生面前。
你:“总之, 出了点小问题。我怀孕了。”
硝子:“……”
禅院直哉:“看什么看,不是我。”
你:“对,不是他。”
你镇定地将她的脸掰回来和你对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是亲爱的的孩子我不生’。所以能帮我拿掉吗硝子?”
“先等等。不是他是谁?”
硝子:“……?”
五条悟:“别看了,也不是我。”
你:“对,也不是他。”
你摘下她摇摇欲坠的烟蒂,再次把她的脸掰回来。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当务之急是尽快帮我进行手术。我相信硝子的技术,调节好痛觉之后就像麻醉后切阑尾一样轻轻松松对吧硝子?”
硝子:“——!!!”
伏黑惠:“不……那个……我……”
你:“你在看谁啊家入硝子!”
堂堂挚友,比起你的性命安危竟然更关心脑补的八卦!再说了在她眼里你难道是这种人吗?未成年、正常人、还是五条悟的学生——
“不如说就是因为不可能才会被这种选择支吓到。”
硝子摇摇头,抓住重点追问道:“怀孕和性命安危有什么关系?”
因……为,是个咒胎。
硝子:“……”
她指向禅院直哉,然后是五条悟,最后是两面宿傩。
“我一直知道你品味有问题。但不是这个家伙,至少也该是这个家伙,到底什么情况才会变成那个家伙?!”
你捂着脸,如此这般如此这般交待了自己惨遭暗算的丢人遭遇。
“都拿绳子把人捆在手心了还会被暗算……你是笨蛋吗?”
“我也觉得,是笨蛋吧。”
“哈?这家伙暗算我和那家伙利用我离开咒阵——难道都是我的错吗?”
“你难道没有责任吗?”
五条悟单手托腮靠在桌上,两根手指敲了敲桌面。
“惠的玉犬可从来不会咬人。”
-
谁也不清楚咒胎的成长速度,你们只好尽快安排手术。高专内部有现成的无菌室,手术刀可以拆一副新的解剖刀替代,你和硝子的术式刚好能直接顶替专业麻醉与术后的缝合止血。准备工作非常顺利,硝子告诉你十五分钟后可以开始。
在那之前你先去找了五条悟道歉。
就像他说的,两件事情你都不是没有责任。给禅院直哉戴上咒具的是你,想将他像狗一样圈养却始终狠不下心来驯|服|调|教的也是你,为了让他保持热烈鲜好活供你欣赏喜爱,尽可能在白日里给了他体面,后果就是被他暗中蛰伏等到机会,狠狠反咬了你一口。
至于两面宿傩就更简单了——要是你在假山背后偷听到他存在时当即就告知五条悟,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惠也不会陷入眼下的困境。
如果能重来一次,一开始你就会选择立刻救人——你当然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选择,问题是现实里不存在什么“重来一次”。重来、早知、假设,那些话不过为了强调善良的本心,除了抵御愧疚感的谴责外没有任何意义。
你既不善良,也不会轻易陷入自我谴责,但负罪感是真实的。就好比对弥子,知晓真相时幸存者只剩下她一个,你想过要救,却还是没能让她活着离开禅院家。
而对于五条,你在选择隐瞒时就擅自做下了未来某一刻由他力挽狂澜的决定,释放两面宿傩更是简介导致了他的学生受制于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