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来反省的吗,名喜多?”
五条悟忽然摊开手,勾勾手指示意你主动递出手腕。
“第一次去爱宕山的时候为什么要调包愿器?”
因为你有私心——当时要是没有那件愿器,你就无法以上川家的身份得到禅院直哉。
“出于私心,明知咒灵大量增长会带来危险也还是带走了愿器。”
“虽然想办法做了补救,但低估了咒灵的增长速度导致虚构天狗的诞生。”
“好不容易以差点赔上右眼为代价祓除了一次,却因为那个侦探引发的意外导致天狗二次诞生,一度让惠陷入危险。”
你无法反驳。
“但确实,大量增长的咒灵实际上源自愚昧的村民对山林的恐惧,虚构天狗的诞生归根究底并非你的错。”大一号的手掌拇指与中指相接,像幅手铐一样圈住了你的双腕,“那更早的时候呢?为什么要隐瞒两面宿傩的情报?”
“因为我有私心……”你艰难道,“但我只听到看他们提起两面宿傩,不知道具一郎那时候就在……”
“出于私心,明知两面宿傩的存在是对整个咒术界的威胁也还是选择了隐瞒。”
“你相信我的能力,认为就算他真的被释放也有我力挽狂澜,在事态崩坏之前将诅咒之王祓除——却没想到禅院具一郎与此同时正在进行残忍的实验,杀害大量无辜女性制造咒胎。”
“同样地,他的野心与阴谋,以及屠杀的恶行,并非你的错。”
“——并非你的错,却因为你的选择,有人受伤、遇险、枉死。”
你被他钳制着双手,直视着那双澄澈严肃的眼睛逃无可逃。
就像你明白不存在“重来一次”一样,也不存在绝对的“正确选择”,不同的选择带来不同的后果,犯错、判断失误、被利用……谁也无法控制。
“我倒不是想强迫你完全摈除私心,毕竟本来就是个任性的笨蛋。”
“喂——”
“但如果你再这么我行我素,出于私心任由隐患在暗中滋长,真到了酿成灾祸的那天——”他将你双手交叠,像一把禁锢的枷锁突然收紧,“我会把你关起来。”
-
……是恐吓吧?这是恐吓吧?威胁要把你关起来什么的,这家伙是在恐吓你吧?!
“明明是在帮你——不然等着高层先出手把你抓起来判处死刑吗?”
哈?为什么就认定你会酿成这种程度的“灾祸”啊!人格是不正直了一点,但不是还有性格怂得要死吗?综合一下怎么想你都干不出什么能惊动高层的坏事吧!
“唔……释放两面宿傩之类的?”
“我错了。”
你滑跪道歉,立正挨打。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总之先放开我可以吧……”
你挣了挣——毫无反应,好像在说“不可以”。
这是做什么……笑得这么亲切和蔼,还说是在帮你,结果一副真打算把你关起来的架势?再说不是要等你先酿成灾祸吗?现在就抓这么紧干什么……
气氛有些不对劲起来。
你后知后觉观察了一下五条悟的脸色,忽然有股熟悉的感觉。
是恐惧感。
每每与他同一战线,或是并肩作战,或是受他恩惠绝处逢生,对这家伙暴涨的好感就会一时掩盖住恐惧,让你忘记这位“正义人士”可是堂堂“最强”——向你这样卑劣懦弱的人,稍稍放纵一下自己的私心和恶念,搞不好就会迈向五条所代表的那一边的对立面。到时候作为亲朋好友老同学,妥妥要被大义灭亲、亲手处决。
就比如,不可说。
——不可说至少有着坚定的信念,实力强大打地有来有往,最后也结束地颇有尊严。
你就不一样了,到时候肯定是吱儿哇乱叫地挣扎两秒倒地伏诛,抱着大腿大哭我不想死悟放过我吧呜呜呜呜……
就在你犹豫着要不要趁现在四下无人,提前认怂求饶时,五条悟一脸平静地松开了你的手。
“好了,最后一个问题。”
他指了指你的腹部,食指和拇指比划出一个极其微小的尺寸。
“从禅院家碰见到现在,你肚子里这只‘咒胎’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
“你确定它是咒胎吗?”
第76章
两方面来说, “它”都不可能不是。
第一,两面宿傩不屑于说谎。
第二,你不可能怀孕。
-
首先是两面宿傩。
游荡在校园里的诅咒光明正大跟着伏黑惠, 在被你拦下时, 面对质问回答得相当爽快。
“当然不是。”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你惊愕的脸色, 全然没有出尔反尔的自觉。
“我不是最开始就说过吗,你怀孕了。”
“你最开始说的明明是——”被药物和咒术处理过的女人,和他对视就会怀上咒胎。所以他才故意诱导你看见他的眼睛,所以你才会被咒胎寄生。他还提到“妊娠”,提到“咒胎”,提到“尚未觉醒”,说你肚子里的东西……
肚子里的东西。
你停下来,想起了一个人。
照片上的那个女人, 和你如出一辙的五官,具一郎口中的你的母亲。靠着暗度陈仓的自然妊娠拖延时间逃出禅院家,躲过了成为咒胎母体的命运。
是不是及证明, 即使体质特殊,本身就已怀孕的女性不会被咒胎寄生?
“……你误导我。”
他确实没有骗你, 只是言辞跳跃闪烁、避重就轻, 将咒胎的“真相”和你“真实”的身体状况掺杂在一起,让你以为自己走投无路。生死攸关时间紧迫之下, 自然就与他立下了束缚。
——实际上, 那时你根本不可能被咒胎寄生。
“所以, 我真的……”
可是……不可能啊!
一个多月以来,你根本就没有过!
……
不, 不对。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黑着脸,杀气腾腾地冲向了宿舍。
-
学生们都远在校外, 伏黑惠虽然在却也表示拒绝——总之大家的房间都是私人空间,于是一番推拒后,从京都绑来的那位家主就被安置在了五条悟那间长期闲置的教师宿舍,由你亲自自“押送”。
而现在没过去多久,你又十万火急地折返回来,一脚踢开了大门。
“禅院直哉——”
看得出来他是有些准备在身上的,知道眼下局面不利就一个人时好整以暇地坐在窗前,摆出了一个反绑双手也能完成的帅气姿势等着你回来先发制人掌握谈判的主动权。
可惜没说两个字就被你提着衣领拎起来“咚”地按在了窗户前。
“你干什么……你疯了!!”
半个身子被你按着探出窗外,禅院直哉反手扒着身后的窗沿铆足了劲维持平衡,满脸诧异和震怒——好极了,这就是你现在的心情,给你好好感同身受一下。
“你先回答我你干了什么——”你顿了顿,“或者说,你是不是少干了什么?”
“……哈?”
他一脸莫名其妙,你只好压着火耐着性子提醒他好好回忆回忆。
“爱宕山的时候你都做了什?!”
“我做什么了?!骗我过去之后不都是你在做——”
“我做之前难道你没做吗?”
“就那么一次!那之后哪次不是你——”
“就那么一次,对,就那么一次里你都做了什么!”
“我做什么了……”
“——你没做!是不是!”
禅院直哉猛地噤声,惊异不足又心虚有余地低头迅速瞥了一眼。
“怎么……不是,什么做没做的……”
“你、没、做、是不是——”
你原本是怎么都想不到的。
亏他那天晚上在床头柜窸窸窣窣摸索了那么久,怎么想都是把事情给做了。
禅院直哉支支吾吾,“……是摸了很久,但里面没有。”
“……”破案了。
“总不至于一次就……再说了你本来就是要给我生下嫡子的,婚姻届我也签了,又没有怎么样你,难不成你——”
“……”
“你……”
“……”
-
总之,先把这家伙打一顿再说。
第77章
坏消息是, 这个畜生发动了投影咒法,跳来跳去地根本打不着。
好消息是——他手上的“结”还没来得及取下。
你抬手就将他的体感调了个乱七八糟,冷眼看着他失去平衡一头栽倒在地, 又因为放大的剧痛再起不能, 这才慢吞吞地将这狗男人提起来, 精准命中的一拳打在了他的右脸上。
“好了,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吧。”
“……”
禅院直哉捏着拳头咬牙切齿地在你身边坐下,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恍然大悟猛地把手伸到了你面前:“喂……先给我解开!”
这是你在他替你取下颈上的咒具前自己承诺过的。
“可以啊。”
你接过他的手,托在膝上两指抚过内腕,牵出一枚不存在结。红绳编织的细结在咒力的牵引下浮在空中慢慢松散开解,转瞬便化为无形之物消散在四下空气里。
“……到此为止。”
禅院直哉盯得直愣愣的,好像不敢相信——虽然确实与你交换了束缚, 那时情况危急也先你一步履行了自己那部分的约定,现在轮到你履行诺言是合情合理的事,却还是不太能相信你会毫不拖泥带水地解开他头疼至今的死结。
“你就是不配别人对你好。”你捏着他的手叹了口气。
话头刚起就被打断, 禅院直哉触电般地缩回了手,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你圈着空空荡荡的掌心, 顺势也收回了手。
他阴阳怪气地瞪着你, 显然有一大团怨气堵在心口不得发泄。
“你也配说对我好?”
“……是我不对。”
你干脆地承认。一开始就是你的错——既然决定了把人抓在手心,到手之后就该好好地关起来。下不了狠心把这只记仇的雀捏在手里折断翅膀, 想让他在你的控制之下多少保留点体面, 才给了他扑上来反咬你一口的机会。
“没办法……我就是喜欢你反抗的样子。活生生的总比被撕碎的废人有意思。”
“所以我放弃。”
你指了指那扇敞开的门。
“你走吧, 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随便你。”
“我不要你了。”
禅院直哉瞪大了眼。皱着眉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后,然后再次愤怒地瞪大了眼——老实说他菱形的眼睛还是翻着白眼漏出些讽刺的笑意时最为好看, 真真切切生气时颇有一番狰狞的怒气——这么想着时,你被扑上来的他捏着肩膀死死按坐在原地。
“……你喜欢我?”
“……”哈?说了这么多, 就只听见这半句?……真是鸡同鸭讲。
禅院直哉看上去很不冷静:“你喜欢我,还怀着我的孩子——”常理来说不应该想尽办法抓住男人,省得在孕期冷淡了感情被抛弃吗?更何况……他才是丈夫!就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但说到底他才是禅院家现任家主,这个千方百计嫁进来的女人尊贵的丈夫!
“有什么资格……轮得到你说要不要的!”
“‘目前’怀着。”你纠正他,“我又不会真的生下来……”
“你当然要生下来!按照束缚,只有头生子是男孩——”
“才能让禅院家主从今往后只有我一位正室。”你替他说完,“而如果是女孩,你就可以立刻开始挑选侧室,随心所欲和任何送到你面前的女人繁衍子嗣。”
“这样吧,不如我帮你把这些事都省了。”
“所有的束缚,对你有利的也好,对我有利的也好,统统解开,我们两清,一干二净。”
你举起右手张开五指,一道道数给他听:第一道算是禅院与上川家的契约,赌第一个孩子的性别来保障正室的地位;第二道是你在爱宕山哄骗他绑上的结,害他彻头彻尾落在了你手里;第三道是新婚之夜后,你答应不会将他在床上的耻辱龃龉透露给任何人;第四道是你为了安抚他承诺在具一郎的事情了结后帮他稳固禅院家;最后一道则是禅院直哉自己的提议,为了建立一丝虚假的信任,也可能是对反过来掌控你的计划太过自信——他承诺永远都不会想杀你。
“全部都解开吧。”
“放心,你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事就算没了束缚我也不会说出去。”
“至于解开之后,随便你怎样都好,想换个听话的女人做正室夫人也无所谓,想收拾干净禅院家再来找我算账也无所谓……嘛,到时候我也不会坐以待毙就是了。”
“总之,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和我没有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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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同意——!”
禅院直哉已经完全无法冷静了。
“你休想……你自己答应过的事,别想翻翻手就揭过了事!”
他掐着你的手,捏着你的无名指,第四根手指代表着第四道束缚——你要帮他稳固禅院家,以眼下(字面意义上)后院起火的混乱局面来说,就意味着要帮着他重新掌控局面,守住家主之位。甚至在他的理解中,还包括了尽快为他生下一名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