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送汤水的,明日抄佛经的,各色花样。
此刻当真不巧,杜太妃在此,才说完后宫的事,若此刻齐林便将人挡下,那不正是打自己的脸,左右为难之际,且听杜太妃先说道:“这话还没说完呢,倒有人来了,也是巧,不如让她进来吧。”
管她是谁,只要是后宫的女人便好。
小太监不敢应声,第一反应是先去瞧看齐林脸色。
“既太妃都这么说了,便将刘御侍请进来吧。”一边是皇上,一边是杜太妃,哪个都得罪不起。
不多时,一面容娟秀女子入了殿中,见殿中有人,齐林便先道:“刘御侍,这是杜太妃。”
虽她不在宫里,但后宫哪个女子都晓得杜太妃,又知皇上待她敬重,当初还亲临了她的寿宴。
若得得了杜太妃的欢心,说不定平步青云也是指日可待的。
“妾身见过杜太妃。”刘御侍忙福身下去见礼。
“起来吧,”杜太妃瞧着眼前女子缓缓起身,面容周正,看起来虽似有意妆扮了一番倒不显妖艳,上了年纪的人,便是最喜欢这号清丽之感,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太妃的话,妾身姓刘,名霜琳。”
随后接着又献宝似的又道:“这几日听闻皇上病着,吃什么药都不见好,妾身便以手指刺血,和以朱砂当中,手抄了经文,祈盼皇上龙体早安。”
人老了,便最是信这些东西,看起来杜太妃对此女倒颇为满意,便说道:“你有心了。”
随后又朝齐林道:“齐公公,给皇上吃的药可熬好了?”
“回太妃的话,已经准备好了。”
“既如此,就由刘御侍进去伺候皇上喝药吧。”
话落,眼瞧着刘霜琳的脸上险露出藏不住的喜色。
要可知,这两天多少人前来此处都被挡在了外面,可没一个人能见着皇上,今日得了太妃亲言,也算是行了运。
何呈奕这两天虽病的起不来床榻,却也不是一点清醒的时辰都没有,若正在此刻让他瞧见贸然放人进去,齐林只怕自己的命要保不住。
虽ᴶˢᴳᴮᴮ杜太妃也是一番好意,想着让皇上赶快收心,将心思放在旁的女子身上,可这外情旁人不知,齐林是清楚的。
“太妃,皇上先前有命,说除了太医不让任何人靠近。”
第 91 章
第九十一章 锁心门
此话一出, 显见着杜太妃脸上有些挂不住,虽说齐林是何呈奕身边的人,但她与何呈奕的关系倒也非同一般, 她且低叹了口气说道:“齐公公,你一直在皇上身边,也知道经了这么多事, 为今之计是快些让皇上好起来。眼瞧着皇上年纪也不小了,身边一个子嗣都没有,这像话吗。”
“魏后已去,可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着不是。”
“今日老身就斗胆做一回主,”杜太妃扬声道,“刘御侍, 你去伺候皇上喝药!”
得令,刘御侍自是乐意, 眼瞧着机会就在眼前, 哪里还顾得过旁的。
一面是皇上,一面是太妃,哪个都得罪不起,眼见着人入了内室, 却又不敢阻拦。
杜太妃瞧出齐林一副热锅上的蚂蚁相, 于是劝道:“齐公公,一会儿皇上若是醒了怪罪下来, 由老身担着, 你不必担忧。”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有苦难言。
何呈奕这两日病着, 神思恍惚, 时而感觉游离梦中, 时而又意识清醒,只是他多数时候不乐意醒来,好似只要静静在床上闭上眼,不醒来,就不必面对一切他不想面对的东西。
难得糊涂,竟不想有一日,他刀山火海皆不曾畏怯过的人竟头一次有了逃避的念头。
床榻上的人仰面躺着,面颊上是一股病态,脸色更是略显苍白,可即便是这样的皇上,刘霜琳也不曾见过。
今日这般近距离的瞧他,还是头一次。
这年轻的帝王,她在入宫那日曾远远的瞧见过一次,也仅有那一次而已。
却也那一眼,就让她惦念至今,可是入宫也有些日子了,左等也不见他诏,右等也不见人,后宫里还有许多像她这样默然等待的人。
今日她是最幸运的那个。
说不定,他一睁眼,瞧见是自己在照顾他便会动心了呢。
左右现在魏皇后已经死了。
方才摸着还滚烫的药汁子这会儿被她轻轻吹了几下,勉强可下得了口,她取银勺少盛稍许,轻轻送到何呈奕的口中。
一股清苦意直传到何呈奕的口中,顺着他舌根滑进喉咙,半梦半醒之前,他眉头轻皱了一下。
而后感觉到有人拿着帕子轻轻擦拭他的唇角。
这香气很陌生,是他不喜欢的味道。
他殿中也从不用这气味的香,一股陌生不安感给了他重力一击。
过去十二年间养成的习惯与警觉性使得他脑子里一下子清明了许多,将眼皮睁开一条缝隙。
第一眼只望见个有些模糊的轮廓。
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有些懵的,他第一反应是在脑海里询问自己:“是秦葶回来了吗?”
不过现实很快给了他重力一击,眼前人根本不是秦葶,而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显见着瞧看他睁眼,那人眼底浮起一抹惊喜色。
甜腻的嗓音带着几分刻意巴结似的讨好问道:“皇上你醒了?”
榻上的人将眼睛睁的更大了些,一连几日反复不停的高热烧灼的他喉咙哑的厉害,“你是谁?”
“臣妾刘霜琳。”
“你为什么在这儿?”因嗓音哑着,也很难从他语气中听出情绪。
那厢还不晓得很快有一场风暴降临,且未等她再次回话,且听他又急着问:“谁让你进来的?”
“是,太妃让臣妾进来伺候皇上您喝药的,”这会儿刘霜琳脸上有些挂不住,却也不傻,忙岔开话题道,“皇上,喝药吧。”
她又盛了一勺殷勤朝前送去。
何呈奕根本不吃她这一套,虽在病中,手上力道也不小,稍一抬手,将整碗药打翻,正扣在刘霜琳的衣裙上。
盛出来的药汤温度勉强可入口,可碗中的亦没凉透,几近夏日,罗裙单薄,这么一碗扣在身上,也着实烫的不轻。
青花的瓷碗扣在地上,一摔两半,发出一声乱响,在何呈奕的眼皮子底下,刘霜林也不敢看顾自己,硬顶着身上传来的痛楚,跪在何呈奕的榻边。
此时何呈奕撑着胳膊坐起身来,唇色苍白,可眼底似蓄着火,“你是什么东西,敢进朕的寝殿,你想死吗?”
说话间杜太妃和齐林齐齐赶来。
瞧见此刻地上的一片狼藉,齐林最先跪了下来。
为正是他最怕的结果。
“谁让你进来的,说!”既方才她已经说过是太妃,此下正好当着人的面,何呈奕重新问过,且让旁人知道,这世上,无人能忤逆他的意思,打着为他好的名号。
刘霜琳不敢张嘴,只是抬眼看向杜太妃。
齐林亦在那头,望着杜太妃。
“皇上,是老身让她进来的,怪不得旁人,要怪只怪老身好了。”
何呈奕未着片言。
“老身不是倚老卖老,说句放肆的话,老身一直将你当成自己的孩子,有些事也着实看不过眼,更不忍看着你冷落后宫,到了这个年纪身边还没有个一子半女,”老太妃一顿,“魏皇后走了,可皇家血脉不能断,皇上也要为身后的江山考虑才是。”
“若皇上觉着老身做错了,那老身便跪在你面前请罪!”说话间便要跪拜下来。
齐林忙将人扶住,“老太妃,您这是何必呢。”
念在她曾与自己母亲的交情,加之她确也是一片好心,何呈奕不愿与之计较,于是他只道:“太妃言重了,您是我的长辈,说我两句是应该的。”
“这些日子是朕消沉了,还请老太妃放心,往后便不会如此了。”
“皇上好生养着身子,人啊得往前看,结发夫妻,再是伤心,也要适可而止啊。”
“是,朕记下了。”何呈奕坐直身子,“时候不早了,齐林,送老太妃回府。”
这已经是何呈奕最后的耐心了。
好歹将老太妃送了出去,那刘霜林仍跪在地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何呈奕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望着她的发顶,同她道:“将头抬起来。”
此刻刘霜琳还以为事情有了转机,眼含泪意抬起脸,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你为什么会来给朕喂药?”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齐霜琳一愣,却挑着好听的话讲,“臣妾听闻皇上病了,担忧您的身子,食不下咽,便取自己的血和了朱砂抄了佛经为皇上的祈福,没想在这里遇上老太妃,她见臣妾一心惦念着皇上.......”
用自己的血和了朱砂抄经......
听起来似万般诚心,为了他,都肯取自己血了。
“你担心朕?”他突然轻笑出声,“你凭什么担心朕?你见过朕几次?朕别的模样你可曾见过?”
“你有什么资格说你担心朕?若朕不是皇帝,你可还会如此?”
仅凭着一点做作的虚情假意就想骗得他的心,这种人这种事何呈奕见多了,这种花样儿不过是小孩子玩的东西,他不屑一顾。
“滚出去,别让朕再见到你,也别再朕面前说什么真心惦念的话,朕听了便觉着恶心。”
“滚!”扯着嗓子又是一声怒吼。
刘霜琳不知他为何发这样的疯,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且顾着性命,自地上爬起,逃也似的爬出了殿外。
齐林与狼狈逃走的刘霜琳走了个顶头碰,见着她的下场,齐林更怕了,硬着头皮入了殿中请罪。
对此好像何呈奕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只下令道:“传朕令下去,后宫里的人,若谁再敢来找朕,杀无赦。”
对他来说,那些女人不过是后宫里的摆设,维/稳前朝的工具,他这般吝啬,谁妄想在他身边得到一丝一毫光耀与好处,那是做梦。
......
清风微和面,花香入室来。
一阵细风吹过,吹的窗前桌案上的纸翻动一页又一页。
秦葶忙取过镇纸将才写好的散页压住,那些可是她今日练习了一日的结果。
她一共学会了五个字:秦葶,梁珈玉。
一道阴影遮住窗前的光线,秦葶抬眼望去,窗外的人正冲着她清和一笑,“都这个时辰了还在练字?”
徐琰行道。
“徐大人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秦葶一顿,“老夫人这会儿正午睡,我趁着这会儿的工夫练几个字。”
“练的如何了?拿给我看看。”
秦葶有些犹豫,那才学字,那些写起来歪歪扭扭,像蚂蚁搬家,说没章法还有路数,说有路数又不像话。
经不住他催,也只能自那镇纸下将练习的那几张送到徐琰行面前去。
在秦葶眼中这丑的下不去眼的字被徐琰行一张一张仔细看过,随后他自秦葶手中取了笔,挑捡出来几个,在下面依次划了横,后又交还给秦葶,“这几个写的尤其不错,其他的也还好,你起步晚,又才刚学了一日,能写成这样是不错的。”
“真的吗?徐大人,您是不ᴶˢᴳᴮᴮ是哄我玩啊?”虽明知自己的字难看的要命,可一听到这样的夸赞,的确对秦葶来说是个不小的鼓励,增信不少。
“你的称呼得改改,”徐琰行左右看去,见四下无人才又道:“平日在府里别大人大人的叫了,干脆只叫表哥,免得被人听到。”
“好。”秦葶点点头,也不与他争,拿着人家的银钱,且说什么便算是什么。
“对了表哥,”秦葶自抽屉里取出一张簪花的请柬,送到徐琰行的面前,“今日有人送来了这个,我不识字,不知道里面写的什么,只是听送来的人说这是请柬。”
徐琰行将其打开,一股子淡淡的香气传来,一瞧便是女儿家的手艺,略看一眼,说道:“这是杨知州府上杨二姑娘送来的帖子,请你三日后去赏花的。”
“这些世家女,听闻来了新人,自是要先寻个借口先拉到自己圈子里做交际的,你若不想去便不去。”随之他一顿,“不过我建议你可以去露个面再回来,免得她们这次请不到你,下次还会来。我爹现在调任京上,她们消息灵通的很,知道你来了,定是要想方设法与你交好的。”
言外之意,有人见徐家起势,要千方百计巴着徐家。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八点(我删了自己的一个评论,然后今天我被禁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过去,评论区我暂时回复不了)
第 92 章
第九十二章 赏花
秦葶眨巴两下眼, 她自己几斤几两自己清楚,这种事就是不想参与,自己和那些人跟本不属一类, 往里硬凑只会让她不知所措的容易露馅。
“我还是不去了吧,万一她们问起我什么,我答不上来可怎么办?”
“杨家二姑娘......”徐琰行轻抿唇角, “那可是个难缠的主,你若一次不去,只怕她下次下下次还会来请,待我寻个机会,带着你一起。”
若是这样,那自是等于给秦葶吃了一颗定心丸。
徐琰行从来都没问过秦葶的过去, 关于她的家世背景一无所知,但他心里也会隐隐觉着有些奇怪, 说她不是从大家里出来的, 可待人接物也算妥当,凡事都做的恰到好处,说是他大家里出来的,却又大字不识一个。
听闻是商户之女, 可言谈举止之间似对金银又没什么概念, 一时倒让徐琰行想不透彻。
且到了这个份上,徐琰行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 她既不肯说, 自己也不好多问,一心念着, 她若有什么想说之时自会告诉他。
殊不知, 这所谓的规矩礼数, 皆是秦葶留在宫里时候学的。
比上虽不足,可比下是有余的,多少也能应付下来。
此下算起,当初留在何呈奕身边那一遭,也不是全无用处。
只待这边的事一了结,秦葶便能拿着银子去过她原本想也不敢想的日子。
有了钱或是可以开家铺子,择一城终老。
至于小郎君什么的,她便不再想了。
......
从前日日忙于生计,关于赏花此种休身养性之事从未落入过秦葶的脑海里,在乡间,到了春日里,遍地皆是数之不尽的野花,那风景也是养眼。
后到了京城,整日在宫里,且也听说过每到了春日里一些达官显贵或是文人墨客皆有此雅兴,但她从未见识过。
南州地气温暖,春来又早,自正月起,每有名花花放时节,南州一些大家有私家园林的门便会大开,迎来送往,各厢带老扶幼,呼朋唤友带着美酒佳肴缤果一类在园林中各处亭台水榭占居好位,吟诗作对,斗酒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