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照单全收?”
江劭庭往车窗边靠了些透透气, 不忘再刺一句:“你那块巴掌大的家放得下吗?”
“你都没来过怎么知道我家巴掌大?”她的手指抠着手机壳, 回头往客厅瞧了一眼,小声反驳,“明明挺宽敞的。”
“温桐, 脑袋用不到送给我好不好?”
江劭庭气得想笑, 这个笨东西每天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到底是真不懂他的意思还是装的?
“等会让Lin回去。”见某人不吭声, 他耐着性子再强调一遍, “听到没?”
那个不自尊自爱的东西也不知道想带坏谁,停职了还不消停。
温桐扫过客厅里的大包小包, 犹豫道:“我的东西还没收拾好,Lin可以帮……”
话说到一半, 她就已经能感受到电话里的压抑沉闷,赶紧刹车调转话头:“要是江总在的话就好了,您更高,拿放物品也更方便。”
她不太清楚这两人到底有什么过节, 但看这水火不容的架势,踩一捧一肯定没错。
“意思是你看着Lin想着我?”
还算有点良心。
温桐不太理解他为什么会联想到这方面, 但又不能说不是, 索性默不作声。
两人忽然都不说话了, 电话就这样静静放着。
楼下提着菜的住户慢悠悠回家,碰到熟人便停下来寒暄两句, 红日临近地平线,阳台外渐渐飘起饭香。
平静简单的日子,温桐的心也跟着软了几分。
“你什么时候回来?”她脱口而出。
银色古斯特停在别墅外,后座男人没有推门下车,打趣:“怎么,想我?”
预料里的害羞否认并没有出现,只过了片刻,那边女孩轻轻“嗯”了一句。
这样惬意的傍晚,温桐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和江劭庭一起去散散步。
听到这个提议,他大概会皱眉,然后调侃她两句,最后和她下楼。
“预料下周回来。”江劭庭靠着车座,手臂随意搭在额上,半阖着眼玩味道,“既然有人着急,我会提前点的。”
话里像平空长出了小羽毛,挠得温桐酥酥的,她转了个方向,背靠阳台扶杆。
对面玻璃门里的她唇角扬起,看起来开心极了。
“好。”温桐不自觉点点头。
温温软软的声音,江劭庭闭着眼都能想象到她现在是个多么可爱的模样,“你家具体位置?”
腾腾翻涌的火热就这样被某些人浇灭,见她含糊其词不肯说,江劭庭干脆开门见山:“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做也……”
“赋文楼3栋703。”温桐赶紧打断,臊得脸色绯红。
做什么做呀,真是的。
那头的人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轻飘飘的话又递了过来。
“想起来了,上次做没成,找个时间我们补上吧。”
望着后视镜里夹里夹气的老板,张谰如坐针毡,这些话怎么会从自己行事狠辣、不近人情的老板口里说出来?
太恐怖了。
“江总,我先去搬东西了,再见。”
温桐当即挂断,不给他任何继续揶揄的机会。她重重呼出一口气,两只手捂住自己滚烫的脸颊。
“二位蜜里调油可算调完了。”
温桐一抬头,与阳台门边Lin哀怨的目光不期而遇。
“别瞎说。”她瞪过去,这个嘴巴不把门的人,知道江劭庭不喜欢别人反驳他,还一个劲地去招惹。
“你脸上的春意盎然都要溢出来了,我可没瞎说。”
温桐一时语塞,红着脸斥回去:“下次你再胡说八道,没好果子吃。”
Lin抱臂投来无所谓的一瞥,回答:“桐想替江劭庭主持公道啊?”
“他肯定被气死了吧?”
那他就开心了。
这个混蛋滥用职权停他的职,幼稚得要死。
小时候的江劭庭就已经这样令人讨厌,明明只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他却趁大人不注意一把把自己推进花圃里,害他吃一嘴泥巴也就算了,这个当大哥的镇定自若倒打一耙,说是他不小心滚进去的。
见阳台上的女孩一声不吭,Lin理所当然地认为被他说中了,砸砸舌愉快补充:“我并没有说错呀,我来照顾你天经地义,他要是想也随时可以帮我帮衬芝惠。”
话毕,他煞有其事朝温桐扬扬眉毛,说:“我才不像他这么小心眼呢。”
温桐有些时候还挺佩服他的勇气的,提醒了一句:“你最好先确认你和芝惠能不能继续住在原来的地方。”
江劭庭话里话外恨不得立刻把Lin扭送回京港。
“这个疯子。”Lin脸色一变,走进卧室打电话,手里还依旧攥着那个铁锤。
一直忙碌到晚上,搬过来的东西才算弄好,温桐本来想请Lin吃顿饭还掉人情,他却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大卧室是给哥哥的,她睡在另一边的小卧室。
躺在陌生的床上,四件套是她喜欢的颜色,香香的很好闻,右手边的天蓝色窗帘被夜风吹开一点,露出天边弯月。
一切温馨得恰到好处。
也不知道江劭庭什么回来,反正她的新家肯定比他想象中的好。
——
中港世纪。
江劭庭平时习惯住在洲际酒店,这栋别墅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莫名觉得有些空旷。
可能是想起了前两天晚上某人气势汹汹说她家还挺宽敞的。
张谰轻叩书房门,里面一声低沉的“进”。
“江总,景山居项目中标了。”
“嗯。”意料之中的事情,江劭庭没多少情绪起伏。
从他得到那个民工领头人去世的消息,这场舆论战便已经胜券在握。
他特地选在竞标前两天曝光,为的就是让江城没有任何反应转圜的机会,政府项目绝不会用出了工程事故,还被公众唾弃的企业。
“二叔那边有什么动作吗?”
张谰恭谨道:“没有大动作,只和陆正涛父子见过一面。”
江劭庭了然,余光瞥见日历,又问了句:“林叙去了这么多天,有消息了?”
这件事相当棘手。
李大贵去世得过于突然,要不是他那个时候正在滨海,都怀疑是不是处理过这号人然后忘了。
他自己都愣神,更别说其他人,目前估计被列为头号嫌疑人。
“暂时没有突破性的信息,李大贵在狱中表现良好,相处过的人都说他为人老实,还会在睡前祷告。”
江劭庭抬眸扫了他一眼,冷嗤:“如果你手上有两条人命,同样睡不好觉。”
张谰将脑袋垂得更低,继续说:“林叙正前往他的乡下老家,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东西。”
“找到他家人的住址后先踩踩点,防止有人守株待兔。”
“好的,江总。”见没有其他事情要交待,张谰转身出门,走出一段听到身后传来幽幽的吩咐。
“下午去西民帮我拍一件东西。”
张谰倒回去接过文档袋,问道:“竞拍的价格上限是?”
江劭庭低着头,手里的钢笔流畅划过,“不用管这些,拍下打理好送回来。”
张谰收好材料,在中港世纪门口被人喊住。
“张助理。”陆初霁礼貌颔首,“小叔最近好吗?”
“挺好的。”张谰习惯性板着脸回答。可不是挺好,出差没几天就等不及和老板娘互诉相思了,放以前打破他的脑袋也不敢想。
陆初霁尴尬客套:“那您先忙吧,改天我亲自登门跟小叔问好。”
张谰不置可否,提腿上车,留下站在原地干笑的两人。
陈依棠极力维持住得体的笑容。
她记得江劭庭,曾经在紫颂庄园见过一次面,是个相貌极佳、成熟矜贵的男人。
后来她才知道对方的身份,和现在看到的一样,连他的一个助理都可以对他们爱答不理。
陈依棠逐渐有些后悔,那种事业有成的男人才是她向往的,至于陆初霁……
“感觉孩子在踢我。”她温柔而俏皮地牵过陆初霁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
“傻不傻,这才几个月?”他搂住心爱的人,轻声笑笑。
陈依棠抬眼,眸中清澈而歉疚:“我们孩子都有了,也不知道温学妹还会不会怪我?”
“不会的,桐桐脾气很好。”
“嗯嗯。”她小鸡啄米般点点头,依偎在陆初霁的胸膛。
人总得学会珍惜握在手里的东西,毕竟有人想要还拿不到呢。
——
“这张海报的故事感太强了,等逻辑系列上市后感觉会热销啊。”
温桐继续滑动鼠标,说:“这几张备选的也很好,苏穗姐的表现力没得说。”
合作合同签署好之后,苏穗特意挑了时间来配合江岸的平面摄影工作,整个过程很是顺利。
夏晚扶着她的肩膀,赞道:“那还不是有我们桐桐这个伯乐会挑人。”
“这个项目完成后,桐桐估计得有一大笔提成。”隔壁同事凑过头来,感叹,“这海报质量确实很高啊。”
提成?温桐眼神一亮。
她现在的薪资已经比较可观了,如果项目提成到账,可以作为一笔备用资金,让哥哥来滨海有时间调整。
温桐下意识解锁想看看自己的存款,密码输到一半有电话拨进来。
宜杭的属地?
“喂,您——”
“桐妹子,快回来一趟,杨哥病危了。”
第48章 病重
正说着话, 夏晚见她蹭地站起来,包也没拿就面色惨白快步往办公室门口走,差点被门槛杠个趔趄。
她赶紧过去把人提住,边问:“怎么了, 跟丢了魂一样?”
温桐手足无措看向她, 嘴里颠三倒四重复几个句子。
夏晚听了两遍, 才听明白她说要回家,忙不迭应下替她请假。
中午的高铁,温桐木然走出站, 脑里的弦像被突然剪短了一截, 思绪怎么也接不上。
她混进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不见指示牌, 浑浑噩噩被人撞得歪向一边, 对方朝她脚下啐了口吐沫,匆匆转身。
等到出口温桐才发觉走反了方向, 她捏着手机,大厅里人来人往, 她就像是在看一部慢倍速播放的电影,一个个镜头,天旋地转。
哥哥不会来接她了。
温桐狠狠咬了下舌尖,意识清醒了一些, 朝反方向跑去。
宜杭市第二人民医院。
王业在重症监护室门口焦急踱步,不时踮脚望向病房里面。
房内的医生不知道低头在记录什么, 机器屏幕上跳动着五颜六色的数字, 他看不懂, 只知道心率仪还稳定跳着。
护士每隔两小时为杨哥翻次身和量体温,不记得多少天了, 他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
“你是病人家属?”医生拿着病历本出来,面色凝重,“病危通知书你签下字吧,我们准备安排手术。”
“心脏骤停”“危及生命”他粗略扫了一眼,拿着笔的右手不禁哆嗦起来,“我是病人的好兄弟,他到底情况怎么了样,心跳不是正常吗?”
“情况很不乐观,他没有其他家属吗?”
“有有有,他妹妹正在路上。”王业话赶话,余光瞟到气喘吁吁出现在走廊的女孩,急忙拉长脖子招呼她过来。
医院附近的红绿灯堵车,温桐下车一路跑过来的,喉咙像被石头刮过,干涩沙哑:“医生,我哥哥他怎么样了?”
医生将通知单递给她,解释:“后脑遭受重物击打,引起硬脑膜外血肿,目前出现了颅内压升高的情况,需要立即做手术。”
“病人持续昏迷多天,我们会尽量抢救,但做好最坏的准备吧。”
重物击打,持续昏迷,温桐脸上顿时失去血色,她扒着房间的小窗口竭力往里瞧。
他的身体被密密麻麻的机械挡住,只有一只扎满了针管的手漏在外面,头顶的光冷白凄寒,他安安静静躺在里面,就像睡着了。
也像永远不会再醒过来。
“医生,我求求你,救救我哥哥,我只有他一个亲人了,我求求你救救他。”温桐使劲拉住医生,眼泪再也无法控制一滴滴滚落。
没有哥哥,她该怎么办?
“我们会尽力的。”医生打消问“直系亲属”的想法,医院太多生离死别,他流程化地安慰。
里头躺着的不过25岁,面前的也就大学刚毕业的样子,见她实在哭得伤心,医生还是心软了,“姑娘先别哭了,去把住icu的钱准备好,总不能人出来了没地住吧?”
温桐一个激灵,抹掉眼泪颤巍巍从包里拿出几张银行卡,再次哭着恳求:“我有钱的,有很多钱,求你救救我哥哥。”
“我们会尽力的。”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
温桐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瘫在座椅上,目光紧紧黏着那片禁闭的门。
王业坐在她旁边沉默良久,最终选择开口:“桐妹子,是我对不住你和杨哥,早知道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那天我就不该喊他去百灵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