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图修补一朵腐烂枯黄的花,那些灼如明火的痛处被凛冽寒霜浇灭。
男人略微抬眸,欣赏她迷离恍惚的样子。
江劭庭像在谋算一盘围棋,时而手执棋子慢慢思忖,时而斩钉截铁落下,仿佛是一位运筹帷幄的将军,将敌人戏弄得节节败退。
温桐的感官逐渐涣散,视野里,白色条纹窗帘被风吹起又落下。
细密缠绵的吻急转直下,温桐大脑“轰”地炸开,本能坐起来推开腿间的脑袋。
还没直起身子,剧烈的异样感让她又倒了回去。
月光似水,一片朦胧中,她的思绪停了下来,扯过被子将脸蛋盖住,在黑暗里细呷两声肆意挥霍情欲的低喘。
他的神情和办公时差不多,仿佛正在有条不紊翻阅合同或者文件,因着半跪的姿势多了几分虔诚。
一阵一阵,她大口喘息着从被子探出头,眯眼看向窗台皎洁无暇的勾月。
它高高悬在枝头,和她对视,汩汩月色似春水流过,洒在床单。
江劭庭微微昂头,鼻尖不小心刮蹭到。
下一秒脸上就被某人无情蹬了一脚。
“温桐,爽完了就翻脸不认人?”
第51章 过往
是因为他蹭到了某个地方, 温桐一时没控制住,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脚已经蹬过去了。
不偏不倚,正中他的鼻梁。
“对不起。”她讪讪收回自己的“作案工具”, 用力将挂在膝盖间的长裤往上提了点。
这是打算提上裤子就走人?
江劭庭气笑了, 大掌钳住她的脚踝, 轻嗤:“你确定好了?”
掌心干燥粗粝,因常年户外运动有一层薄薄的茧,与脚踝细嫩的肌肤相触, 激起连绵的、难以言喻的颤意。
她的左脚受了伤, 裹得严丝合缝,敏感的知觉全部集中在被他握紧的脚踝上。
“已经够了。”她快速抬眸扫了一眼。
皎月似霜, 成熟凌厉的五官在边缘被轻轻晕开, 多了两分情动的缠绵悱恻。
江劭庭见她盯着自己,下意识伸手掠过唇瓣。
骨感的指间牵出几缕银丝, 晶莹润泽,正顺着指尖试探性地滑进他的掌心。
□□的景象臊得温桐无地自容, 她一把拽来被子将头蒙住。
江劭庭俯身凑近,埋在她的锁骨间轻笑:“来看看。”
“你的,扒着我的手指不放。”
被他这么一挑明,温桐恨不得缩成团再也不见人, 两眼一闭选择装睡。
脸颊上被子蓦地被掀开,紧接着凉凉腻腻的东西就抹在了她的脸上, 江劭庭相当恶趣味凑过来:“还你了。”
温桐又羞又恼, 推开他的身体制止:“你别说了。”
江劭庭顺势扣住她另一条活蹦乱跳的腿, 往自己腰上一带,“我怎么了?要不要我复述一遍你之前的话。”
他身体力行地贴近温桐的耳畔, 模仿她低低哼了一声。
热乎乎的气息顺着料峭山峰蔓延到潮湿森林,低洼处漫出几股清流。
江劭庭只探了一下,呼吸即刻变得粗重,哑着嗓音问:“你这是够了的样子?”
温桐还想为自己辩白几句,她不是这样的,是他故意撩拨自己,现在还……
她记不太清后面的事情了。
只听到风吹动窗户发出细微的“哗啦”声,月色在他的后背起伏,她的手扬起就可以挽住它们。
暧昧的作弄没有胜利者,两人汗涔涔缠在一起,细碎的喘息飘出窗台,落在那棵毛刺刺的构树上,惊起两只依偎的飞鸟。
温桐不明白原来还有这种事情。
他们在欲的边界线拉扯,男人在城池外徘徊摸索,偶尔故意用力叩门,却始终保持在一个理智的度上。
断断续续中,她问出了疑惑:是不是自己又惹他生气了才来这样惩罚她。
换来是他牵着她的手,踏过那条线,去到他的领域。
那里有触手可及的、火热的红日,太烫,她只碰了一下就燎得后退,他引着她尝试,发现她确实不擅长这个,干脆放弃。
她的手又回到了他的脖子上,但灼热、无法完全掌握的温度仍然残留在她的掌心,粗糙滚烫。
温桐不清楚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两人耗尽了所有力气,像窝里的那两只鸟儿一般,亲密地紧挨着。
他的裤腰带滑到胯间,懒懒散散耷拉着,上半身的衬衫早被她抓了下去。
见她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江劭庭眼皮都没眨,带着她的手又想往里探。
温桐急忙抽出,气息尚未完全平复,解释:“我手腕酸。”
江劭庭有些想笑,把她往怀里拉,边回答:“我还以为你好奇。”
“……”她有什么好好奇的,不就是些很普通、都有的东西吗?
她垂下眸子瞟了瞟自己的手掌,又看向他,最终选择扭头不再开口。
江劭庭没注意她这一连串的小动作,温存了片刻便起身进里面的浴室。
温桐以为他要去洗澡,正思考该怎么把自己弄干净的时候,他拿着毛巾走出来。
“现在不适合碰水,先将就下。”江劭庭话还没说完,就被某人急匆匆打断。
“你休息吧,我自己来。”她胡乱套上衣服,一把夺走他手里的毛巾,蹦进浴室。
她不敢想要是还呆在那边,江劭庭会再说出些什么臊人的话。
麻溜擦拭干净,她深吸一口气推门,“我好了,你洗澡吧。”
左脚貌似伤得很严重,根本不能落地,她恍惚间记得是廖文嘉从后面推的。
江劭庭揽起扶着门框发呆的某人,将她抱回床上掖好被子,柔声道:“等我一会。”
???
他难不成还要和她一起睡??
温桐惊慌坐起,环顾床的四周,好像确实可以睡下两个人。
虽然有过比较亲密的身体接触,但她真没有习惯到同床共枕。
心里百转千回,等到浴室“滴滴答答”的水声停下后,她“咻”地钻进被子里。
江劭庭出来就看到某些人如临大敌,露出一双水汽莹莹的眼睛观察他。
他随手系上浴袍带子,慢悠悠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就等着某人忍不住先张嘴。
温桐见他穿着浴袍心已经凉了半截,踌躇许久后试探道:“江总,这张床很小的。”
以前这声“江总”还算顺耳,今时不同往日,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怎么,要我睡地上?”刚出浴的黑眸分外明亮,慵懒斜了她一眼。
温桐被怼得哑口无言,半晌后小声嘀咕:“可以去别的房间。”
江劭庭放下杯子,轻飘飘反问:“伺候你一晚上换来被扫地出门?”
“……”
温桐无言以对,干脆背过身去。
一阵窸窸窣窣,床上因第二个人的加入而变得逼仄,她出于本能往床边挪了一些。
“过来点。”江劭庭大手一捞,就把人搂了回去。
均匀的呼吸落在后颈,像一把毛绒绒的小刷子,扫过皮肤时激起阵痒意。
温桐望向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净白修长,微微将衣服压得凹陷一角。
“我明天想去看看哥哥。”她找到舒适的角度侧躺着,缓缓开口。
背后的人贴近了一点,轻轻摩挲她的腰,回答:“嗯,辛苦这段时间坐轮椅。”
他的手往下移,安慰似的掠过包扎严实的左脚,“这里需要多修养。”
“嗯。”温桐从鼻腔里哼出一个音节,任他抱着自己,疲惫阖眼。
后半夜寂静无声,她能够闻到他的味道,清寒凛冽,混着点沐浴露的甜香,交汇融合,织就成一个薄薄的茧,将她一点点束缚在里面,无法逃避却也放心依靠。
清晨,晨曦微漾,空气里弥漫着雨后独有的、清新的草木气息。
侧睡的女孩还没醒,他将被子往上拉了一些,盖住她的肩膀。
张谰备好了车,恭敬在门口等着。
“你留在这里。”江劭庭朝房内回望了一眼,“她想去哪里也跟过去。”
张谰点头应下。
男人揣着大衣口袋阔步向前,背影高大笔挺。
江劭庭将车停在路边,步行了一段才找到给定的地址。
乡下的早晨格外静谧,炊烟袅袅从屋顶升起,伴着两声高昂嘹亮的鸡鸣。
和男人的气质格格不入。
一路走过来,像捕渔人走进了桃花源,被村民好奇打量围观。
江劭庭站在一间农家小院前,轻叩了两下门。
院中种了一颗大树,晨曦从心脏形状的树叶缝隙里穿过,洒落在下方砌的石桌上,光影斑驳,充满生机。
“来了。”屋里传来一句浑厚的中年男音,紧接着走出个端正瘦削的男人。
五官挺秀,即使年老也能一览青年时的英俊,眉眼和她很是相像。
江劭庭平生了两分亲近。
“你找谁?”温平讶异开门,盯着面前相貌不凡的男人。
江劭庭取下黑色手套,同他握手:“温叔叔。”
两人相对坐在石桌前,温平热情招待:“来,喝口热茶歇歇,走了很远的路吧?”
农村常见的陶瓷茶杯,江劭庭余光扫到对面那只豁了一道口子的杯子,再转眼看了下自己眼前的,答道:“您客气了。”
温平也在观察他。
薄唇,眉眼锋利,一眼看上去便是个不好相处的薄情之人,但眼神确是温和有力的,举止动作带着天然的掌控感,不是普通人能有的气质。
“是桐桐的事情吗?”温平在山野乡村呆了近二十年,除了和村民,基本没有其他社交来往,很容易就猜到这个年轻男人的目的。
江劭庭没有立刻回答,缓缓吹开水纹,浅抿了一口,“她过得不好。”
温平手一僵。
从外人嘴里得知亲生女儿过得不好并不是件好受的事情,他知道以吴艳的性格对温桐不会太友善,但听到对方所说的一切还是难以置信。
他拿起茶杯想喝口水润润发紧的喉咙,停在半空好一会又放下,转身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
“是我对不起她。”温平猛吸一口,吐出一缕浑浊的烟圈。
“当年吴艳和我结婚,一直没有孩子,总是被她奶奶念叨,桐桐出生后,因为是个女孩,免不了挨骂遭白眼。”温平的视线定在石桌上的圆形光斑,思绪越来越远。
生下女儿后吴艳一直没有再怀孕,老两口对她的态度又差,他夹在父母与妻子之间,两头都没顾好,加上这场婚姻本来就是两家家长相看的,没什么感情基石,他对妻子的哭诉愈加不耐烦。
再后来,他碰到了一直爱慕的小学同学,顺理成章提了离婚。
“她在哪家医院?我想去看看。”温平踩灭烟头,看向对方。
江劭庭微微仰头盯着这棵树。
泡桐树,春天开紫花,像一串串的小喇叭缀满枝头,花团锦簇,如云似霞。
美好的寓意加上好养活,在农村院落相当常见。
她大概也知道这层原因吧。
所以对母亲的索取打骂甚少反抗挣扎,对父亲的音讯也不去关注,也许她也会觉得她是不应该出生的累赘品。
“您去恐怕会给她带来困扰。”
第52章 对峙
温平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的滞色, 下意识伸手在裤兜里摸烟盒,触到干瘪的口袋时才注意到烟就在石桌上。
古铜色的手背皮肤粗糙皲裂,他犹豫片刻后将烟揣回袋里,拿起陶瓷杯灌了一口, 呼出浑浊的气:“你说得对, 我没资格去看望她。”
江劭庭轻笑, 不置可否。
他并不想再让温桐回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因此今天才走这一趟。倘若真的关心女儿,又怎么会近二十年杳无音讯。
“好在当年温杨跟着她一起, 也算有个伴, 他还好吧?”中年男人似乎在回忆往事,目光飘远, 落在矮土墙外的田埂上。
“也在医院躺着。”江劭庭恍然发觉对方潜意识似乎忽略了她的哥哥, 便多提了一句,“刚脱离危险期。”
温平慌慌张张拾起被自己碰倒的茶水。
江劭庭抬眼, 简言意骇将两件事串联在一起,复述给当事人名义上的父亲。
他说得简洁, 语气也冷,像一块块硌人的冰渣子,毫不留情划开温平挤压多年的歉疚。
“以前——”温平蓦地哽咽住了。
以前他的这双儿女多可爱啊,每个傍晚规规矩矩坐在稻田边等他下班, 他一手抱一个,伴着落日余晖走在回家的小道上。
现在, 他还配再说起以前吗?
“我先回去了, 以后有机会再见。”江劭庭微微颔首, 没有理会对面失神的人,拢了拢大衣准备起身。
温平连忙放下杯子挽留:“水都还热乎着呢, 不着急不着急。”
“下次吧。”
“你是桐桐的男朋友吧?!”
江劭庭脚步一顿,眼底难以掩盖的沉郁。
某些人身体倒是会要要要,正经事情她是提都不提,床下次次一副“我和你很熟吗”的模样。
典型的忘恩负义。
温平见他立在原地不回答,只当是默认了,缓缓站起来恳求:“以后麻烦你多多照顾,这辈子是我们做父母的对不住她。”
“不用您说我也会的。”他没有回头,径自出门。
车从农院前驶过,后视镜里是目送他离开的一家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