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微笑着,“死丫头,差点被你骗了……为什么告诉你呀?”
我倒是一点都不失望,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了。
然而,我却开始观察夜无雪。
路旁枫叶潇潇,冷风吹来,她黑色的衣纱翩翩起舞,头上的斗笠,如此坚硬,和她脸上的黑纱做着伴……
不知过了多久,只是,我在爹的怀里睡过一小会,睁开眼睛时,周围是一片竹林。
“请进吧,欧阳公子。”
夜无雪打开房子的门,爹抱着我走了进去。
他向四周看看,问道:“能不能让霜儿躺下来?”
“你不是很喜欢抱她吗?为什么不多抱一会?”夜无雪嘲笑着,突然,她哈哈哈地仰天大笑,一阵可怕的尖笑声,从她的喉咙里发出。
“跟我来!”她止住笑声,转身向屋外走去。
……
原来,夜无雪带我们来的地方,可以称之为是一座府邸,只是,有点破破的,地方还是那么大,却透露着凄凉。
我平稳地躺在了床上,床上有被子和被褥,但是,远远没有师公家和欧阳府里的舒服,不是因为薄了,而是因为气氛薄了。
我累了,这回是真累了,我闭起眼睛了,意识……也渐渐不清醒……
可是,在隐约间,我听到了屋外爹和夜无雪的声音。
于是,悄悄睁开眼睛的我,发现我睡的屋里熄了灯,一片黑,一片静。
看来,爹和夜无雪都不在房里,他们似乎在院子里说着什么,之前我就听到了那声音,所以,我开始蹑手蹑脚地爬下了床。
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的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是如此急促,不安。
我靠着门,听着他们在讲什么,不过我实在很好奇,我的心一冷,看来,我的寒毒大概又发作了,要不就是夜无雪先前给我服的丹起了效用。
我用冰冷的手微微打开了门。
爹和夜无雪果然站在夜风凄凄的院子里。
爹背对着夜无雪,而夜无雪,手中没有任何武器,但是谁能保证她身上不藏暗器?听上官阿姨说,武林中的人,身上一般都藏有暗器。
爹抬头看着夜空,看着那一轮新月。
夜无雪的眼神总少了冰冷,而是充满了迷离。
她猛地,摘掉了面纱,冲到了爹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
“明日……”夜无雪眼睛似乎有些湿润,更是迷离,期待。
爹的手任被她抓着,却没有正视她一眼,依然仰头望着明月,神色平静,眼神中不知延伸着什么遥不可极的事。
“你看看我的脸……你摸摸我的脸……”夜无雪用握住爹的那双手拂着她的脸,她的眼泪也随之掉了下来。
而我更是吃了一惊,冷漠无情的夜无雪何得以对爹那么温柔多情?看来我的猜测果然没错,但是心中依然是吃惊的,仿佛那个对我和爹出言不逊的夜无雪不存在了。
爹没有正瞧夜无雪,仿佛她不存在一样。
“看着我,真的不能让你想起如忆吗?”
她的眼泪越来越多,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而爹听到这么一句话,身体微微一颤。
“不能把我想成如忆吗?我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我的容貌……和她没有半分不同……”
我使劲擦眼睛,观察起夜无雪的容貌。
清秀的脸庞,白皙的皮肤,明净的双眸,微微泛红的双唇,长发垂到了腰下面,素净的脸没有化过装,却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一眼。
夜无雪的容貌,丝毫不输上官阿姨,甚至比她更美一筹,无论如何,她也算是个美人。
低头的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为之一颤,她口中的如忆,莫非是我娘?娘叫如忆吗?难道我娘的样子就是夜无雪的样子吗?
我的思绪好乱,只想看看爹有什么反映。
可是他,依然静静站那里。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如忆那贱丫头!”她甩开爹的手,几乎是咆哮着叫道,“凭什么她是名正言顺的欧阳夫人能为你生儿育女,而我却苦苦为你等候白费自己的青春!”
她的眼泪疯狂流下面颊,眼神中的幽怨不知何以形容。
突然,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耳光打在了夜无雪的脸上。
是爹……是爹打了夜无雪!
“如忆不会这么随便像你一样骂别人是贱。”爹的声音很淡,很淡。
我不愿再听下去了……默默转身,自己的心中更是有许多幽怨,我娘,原来叫如忆……
我回到床上,用被子遮住脸,眼泪也像夜无雪一样疯狂地流了下来。
父母的感情旋涡似乎降临到了我身上,夜无雪不是我娘,但是我对她的感觉却相当不一样……
我大可以做我潇洒的欧阳大小姐不去面对父母的感情……可是既然我来了……我就必须面对……
第5章 第五章
整一晚上,爹他都没有到我这来。
不知为何,我睡不着,思绪随着门外的风起伏而起伏,我听得到风儿的□□,它仿佛要给我带来什么信息一样,可是,这门,这窗仿佛像铜墙铁壁一样,尽管只是一层薄薄的纸。
*******
一个冷清的早晨。
也就是我和爹被掳到夜无雪“家”的第二天。
我微微从被子里探出身子,静静地倾听门外的动静。
什么人的声音都没有,却只有鸟叫声。
鸟儿很喜欢这么冷清的地方吗?它们喳喳喳地似乎谈得很兴奋,我静止着倾听。
原来幸福不过如此,静静地倾听,说明那个人在乎你。
这么说,喳喳的小鸟很在乎我吗?
鸟声骤然停止了。
我的心一惊,一种预感浮上心头。
因为我听到了脚步声的接近。
“吱——”
果然是有人来了,她推开门,径直向我走来。
夜无雪依然是那身黑衣,手中,端着碗药。
她的面容很疲惫,眼睛里还有隐隐可见的血丝,一双眼睛淡如水,她直直地盯着我看。
“快点把碗里的东西喝下去。”
她的声音淡淡,仿佛在完成一个不情愿的任务一样。
我吃力地坐起身,而她依然面不改色,没有过来扶我一把,但是如果是爹的话一定会,那简直是毫无疑问的啊。
“多谢夜姑娘。”
夜无雪的目光有些吃惊,随即,一丝冷笑挂上她的唇边。
“感谢我送你上西天?”
她的话带着很多嘲讽的意味。
“我相信夜姑娘您不会趁人之危。”
我不想和这个女人之间发生任何冲突,但是更不想让她看不起我。
不想让他看不起她心中仇人的女儿。
“那是你老爹要给你的。”
我微微一笑,“代我向家父道谢。”
她没有任何反应,转身欲离去。
在走到门口时,突然又停下了。
她转过头,看了我一眼。
一种不再是冷淡的目光,默默地看了我一眼后,便离去。
她的身影在清冷的晨风中留下了美丽的印记。
**********
这几天来,夜无雪每天都会顶时给我送药和饭菜,我不再反抗,顺其自然地吃下去,我不担心有毒,我心里甚至傻傻地相信夜无雪可能是个好人。在她来房间时,我甚至想和她好好谈谈,但是她冷漠的神情和我本身淡然的感觉总是擦身而过。
我甚至不感到夜无雪是个坏人。
她如若是坏人,何必每次都给我送药剂?我随身的银针测试出,那没有毒。
可爹他人呢?他去哪里了?这几天,都没看到他。
好几次夜无雪来的时候,我几乎都快脱口而出了,想脱口而出问她我爹在哪里。
而我更大的疑惑就是……
这么多天来,长辈们那里全无音讯,他们不会不知道欧阳国师和如忆公主失踪。
如忆……
这么一个名字,让我想起一个温柔似水的可人儿。
可她给我的,却是冰雪般的寒冷。
想到她,我痛楚,心中划过无限的凄凉。
我静静地这么想着,几天来,几乎都是夜无雪服侍我的衣食起居,我总是默默地接受,我甚至没有说一句话,任由她的手指划过我的脸,我的皮肤。
现在,已经是近傍晚,也就是说,夜无雪她要来给我送饭了。
果然,门发出了“吱——”的一声。
黑衣女子,踏入了房间。
骤然间,我坐起了身,瞧着她,露出甜甜的笑容。
“夜阿姨……”
我的声音轻轻地发出,却不知她听到了没有。
“当!——”
她手中的碟子从她手里掉落,她睁大了瞳孔,一种不可思议,一种感动,似乎从她眼中流露出。
“你……你叫我什么?”
她的声音颤抖着。
“夜阿姨。”我的声音很坚定,“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我见着她悄悄用手抹了下眼睛。
“我再去帮你弄饭。”她急急地用手去碰地上的残渣,我却一急,因为我知道那陶瓷做的碗会弄伤手的!
“夜阿姨——!”
我冲着这么叫出,猛地冲下了床,可却感到头一晕!
眼看着,我就要头猛地敲在地上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可……
我却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展开双臂包容住了我。
我抬起头,看到的,是双温柔如水的眼睛。
她定睛瞧着我,温柔如水的眼神中流露出不一样的神情。
我的心顿时一暖。
我甚至不想挣脱那个怀抱。
夜阿姨什么话也没说,把我抱到了床上。
那么一双手臂,让我感到了无限的温暖。
仿佛那个曾经侮辱过我们欧阳家族的女人不存在了。
她细心地替我盖上被子,一双眼睛温润如水。
欲转身,却又回过身子,她露出了笑容。
“令尊大人没事,只是被我迷昏了关在密室而已,我答应过他要好好照顾你。”
“不可能……”
“怎么,你不相信我吗?”
她的口气,没有挑衅,仿佛要做一个尽力使人相信的人一样。
“我是说,你不单纯只是想‘答应照顾我’才服侍我的,你一定另有目的。”
她微笑着。
我从未见过如此倾城的笑容,好美,好迷人……
“夜阿姨……我……我想和你谈谈……”
鼓起勇气,我这么说着。
夜阿姨顺从地坐到了我身边,手指轻扶着我的面孔。
我没有反抗,更没有害羞,只是微笑着。
“想知道如忆的事吗?”夜阿姨这么问着我。
我微笑,轻轻摇头。
“不想……。”
“这倒奇了,你以前一直都追问你老爹你娘的事的,现在这么个机会就在你眼前,为什么你不要了?”
“夜阿姨,我只想知道你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为什么?”
“我想只要知道了夜阿姨和爹的事,我娘的事自然也就明了了。”
“真是聪明的丫头。”
她轻笑着用指甲戳我的脸,可并没有用力。
我叹息着,“你和爹那天吵架的事,我都知道了,我看在眼里。”
“有何想法?”
我摇摇头,“也没什么,只是……”
……
爹他清俊的脸从我眼前闪过……
温润如玉的双目……
……
我有那么些哽咽。
夜阿姨温柔地抱起我。
“可怜的孩子……”
“我不会悲伤……”我在她的耳边说出。
她疑惑地瞧着我,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她一定不能理解一个哭泣的孩子明明流露出悲伤,却强说无愁。
“家父常说,少年不识愁滋味……”
“他一定是自己那种苦味道尝多了,不想让你尝,他知道你的愁滋味,只是,他想你一定会在成长中慢慢化解,这不失为一种很好的安慰方法。”
夜阿姨很快下了定论,她一定理解,了解我爹的遭遇,才会这么说的吧,我的心里,已经确定了她和我爹是老相识。
“对不起,我不会放纵自己去想我娘,因为如果我悲伤,那么爱我的人们也会悲伤。”
才说不悲伤的我,眼泪刷刷刷地洗了面颊。
我躺在她怀里,静静地哭着。
她将我抱地更紧了。
原本的夜晚,都只是我一个人静静看着黑暗夜空,时不时而地伴随着身体上的寒毒而入睡。
但是这个夜晚,有个曾经眼神中充满恨意的女人陪着我。
“你……你抖什么?”她抱着我,一定感到我的身子在抖。
我抬起头,知道自己头上都是汗,看着夜无雪的眼神也越来越不清晰。
“发作了呗,药物未必抑制得住。”
我的声音轻淡如云薄雾。
“夜阿姨……万一……万一我死了……”
她不安地看着我,将我抱得更紧了,她的额头上,竟然也沁出了丝丝水迹,深锁眉头的夜无雪看起来是如此不安和不知所云。
“你等着,我把赛华佗找来!”
她想放下我,却被我一把抱得更紧了。
“你……”
“不,我不想死得那么孤单……”
话音未完,眼前的世界对我来说立刻一片漆黑。
头一沉,我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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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深的暗河,细细的水声不如清澈的溪水般潺潺动听。
相反,只有另人竖起汗毛的幽冷。
白衣人的面孔被比雾更浓的斗篷遮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