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左右,喜儿到堂屋门口,椅子还在胡同里。
沈二郎:“喝点茶继续?”
喜儿摇头:“没啥好听的。”
“你不把椅子搬过来?”
喜儿:“还得用。”
沈二郎不如她好奇心盛,此刻也忍不住好奇。喜儿去屋里拿个杯子,倒杯水咕噜噜喝下去,到西边站椅子上大声说:“老二,老三,你俩棒槌,不要听她胡说一通。你们跟她去汉阴郡,房契地契经了官府到手上才是你们的。姐夫租村里的地,村正都叫他去官府登记,买地这么大的事——”
“你闭嘴!”钟玲珑吼喜儿。
喜儿趴在墙头上指着钟玲珑:“看见了吗?她急了,她急了,我说对了。商人重利,跟她耍心眼子,你们一家被她卖了还得帮她数钱。”
沈伊人坐在弟弟旁边:“钟玲珑满腹心计也没她心眼多。”
小薇恍然大悟:“我以前总觉着舅母说不上来的怪。现在我终于知道哪儿怪了。”
沈伊人以为女儿又想招惹喜儿,没好气地问:“哪里怪了?”
“她扮猪吃老虎!”小薇说完点一下头,“就是这样!”
沈伊人无奈,还以为她要说什么。
沈二郎无语又想笑:“小薇,有没有可能大智若愚?”
小薇被问住了。
沈二郎:“亦或者假痴不癫?”
小薇张了张口:“原来你们都知道啊?”
沈伊人:“你说她精过了头,我们反驳了吗?”
“精过头跟大智若愚一样吗?”小薇很是怀疑。
喜儿一脸无奈地摇头:“钟老二,钟老三,就你们两家的脑子,还想算计我?看在你们是姐夫的弟弟的份上,告诉你们一点,以后到汉阴郡,无论钟玲珑叫你们做什么都要先拿到钱。不是见到钱。钱给你们看看,不等于是你们的。”晃晃手里的荷包,“我说给你们,是你们的吗?”随后系在腰间,“我的!”
沈伊人转向二郎:“那个荷包好眼熟。”
沈二郎:“不用怀疑,就是她刚刚去屋里拿杯子顺手拿的。你的。”
沈伊人张口结舌:“她还学会偷拿钱了。喜儿,过来!”
有为跟着喊:“舅母,过来!”
喜儿白了一大一小一眼,趴在墙头上等着钟玲珑反击。钟玲珑快被她气晕过去了,抄起扫帚就砸。喜儿见状不躲不闪反手拍回去,砸在钟玲珑脑袋上,钟玲珑身体晃了晃,往地上一瘫,晕了!
钟玲珑婆婆和小姑吓得惊呼一声。钟家这边几个看热闹的慌忙过来。
有为爬上椅子也看不到隔壁院里情形。喜儿抱起他,有为惊讶:“姑姑晕过去了?怎么晕过去了?”
喜儿:“她想拿扫帚打我没拿稳,砸在自己头上把自己砸晕了。”
钟子孟几人相互看看,她是认为我们没看见,还是以为我们瞎啊。
简直睁着眼说瞎话!
有为人小被舅舅挡住没看见,信以为真:“姑母好笨啊。”
钟玲珑悠悠转醒听到这句又差点气晕过去。
曹氏趁机说:“知道我们为啥非要去汉阴郡?再在这里住下去,明年你就没娘了。”
钟玲珑的小姑子说:“你们不能去安阳县?”
曹氏反问:“我们没钱买铺子,没钱买货物,去安阳县干什么?”
钟玲珑的婆婆又说:“你们可以去安阳县南买房买地。我们出钱。”
喜儿轻笑一声:“安阳县南的地还用买?谁拾掇是谁的。像我家屋后那些地,头五年都不用交税。真会打算盘!”
有为点头:“崩到我脸上了。”
喜儿差点松手,好小子,这话她只说过一次,他居然记住了:“有为都懂。还想骗老太婆。”
曹氏转向她亲家:“你不用害怕,我们也没法立刻搬过去。家里的房子,地,都得寻个好价钱。”
钟玲珑等着赚钱,闻言起来答应母亲。然而她小姑和婆婆不同意。曹氏就问她们这次拉回去的三千个变蛋赚了多少钱。赵掌柜过几日又该来找他们村的人做变蛋了。
以前长安人稀罕,得意楼生意好,来拉变蛋的时候顺便下单。如今天冷官家女子不爱出来喝酒吟诗,长安那边很是谨慎,来拉变蛋的时候只要一千。
村民问喜儿这次怎么那么少,喜儿回答,得意楼近日客少。等他们找到新的门路,自会来下单。兴许就是过几日的事。
那日曹氏也在,所以她才敢这么说。
钟玲珑听明白了,错过下次,等下次可能此地就下雪了。道路难行,她只能看着汉阴郡的其他商人赚钱。
钟玲珑的婆婆也听懂了,叫曹氏一家等着。容她们回去跟家人商议商议。
五日后,钟玲珑的长子骑马过来,先去找赵掌柜订购五千枚变蛋,接着来清河村叫钟老二和钟老三跟他去汉阴郡。钟老三叫上能看懂文书的钟文翰,租用村长和他弟弟的两头驴,架着驴车跟在马后面。
钟老二指着外甥的矮脚马:“这匹马肯定是他买的。”
钟老三奇怪:“总共才卖五千个变蛋。就算一个赚四文,也才二十贯钱。钟玲珑哪来的钱给咱们买房买地又买马?”
钟玲珑收了蜀郡商人的定金。
半道上,钟老二碰到骑驴去清河村的赵掌柜。钟老二低声说:“赵掌柜都没有钟玲珑会赚钱。蜀郡人比长安人还舍得吃啊。”
“有没有听说过司马相如?”老三问。
坐在两人身后的钟文翰:“千金买赋的司马相如?”
老三点头:“司马相如拐了卓文君养不起,卓家心疼女儿,给司马相如很多财物,听说奴隶就有上百人。那时候长安这么舍得的人家都不多。窦太后也是快死了才舍得把私产给窦太主。否则窦太主哪敢养董偃。”
钟文翰惊了,他三叔好像只上几年学,怎么连这事都知道。
“三叔听谁说的?”
钟老三奇怪:“你不知道?找司马相如买赋的就是窦太主。金屋藏娇知道吗?”
“金屋藏娇不是来自《汉武故事》吗?跟韩得明说的尉迟恭月夜赶秦王有何不同?”
钟老三:“金屋藏娇是假的,可千金买赋是真的。窦太主有钱——”
钟老二听得头晕:“自家事还理不清。你还有心思操心几百年前的人。快去快回,回来还不耽误做变蛋。”
往常都是赵掌柜下单,钟子孟第二天去城里买生石灰,亦或者今天去,明天上午做变蛋。如果他们能赶在天黑前回来,确实不耽误做变蛋。
钟老三往前移一点,认认真真驾车。
翌日上午,钟老三和钟老二拿到做变蛋的钱又不想搬去汉阴郡。
钟老二的长子回来了,趁机表示他留在此地看家种田,其实想远离偏心的父母。以后父母在汉阴郡挣的家业都留给弟弟。
此话是分家的意思。
钟老二很看不上长子,媳妇回娘家,他居然跟着一去不回。也觉着这个儿子跟他不亲。钟老二跟妻子商讨半宿,决定明年开春再分家,老大一家还住以前偏房。
随着立冬北风呼啸,长安商人一个月来一次。
年后长安商人来两次,清河村家家户户开始育苗了,钟老二和钟老三两家选个良辰吉日搬去汉阴郡。钟老三不舍得卖地,就叫嫁出去的长女回来帮他看房子看地。地里见的东西两成归他,做变蛋赚的钱归她自己。
钟老三的亲家觉着这个买卖还成,反正家里儿子多,分出去一个也不心疼,就叫儿子带着儿媳妇搬到清河村。
喜儿望着两家人拉着几车东西走远,感觉跟做梦一样:“这就走了?”
沈二郎如今乍一看没有一丝病态,如青松一般站在喜儿身侧:“不舍得?”
“他们走了,以后我手痒了找谁啊。”喜儿有点可惜。
沈伊人想打她:“挨骂没挨够?”
喜儿眼角余光瞥到一个小孩:“钟金宝,过来。”
钟金宝吓得躲到母亲身后。
沈二郎哭笑不得,拉住她的手臂:“他才五岁。你一根手指就能把他按趴下。”
喜儿收回视线:“姐姐,果树苗什么时候送来啊?”
去年冬天喜儿没闲着,太阳出来她就拎着铁锹,带着姐姐姐夫挖树坑。累了就去掰石榴枝扔果林旁边的沟里浸泡,来年种下去无需空间水也能成活。亦或者剪葡萄树枝。这两种果树忙完,她挖坑种桃核。再后来就是割脆柿树枝嫁接,这个是答应村正的。
喜儿合计过,过两年柿树长高,柿子满枝头,自家吃不完拿出去卖,全村人都知道她家有脆柿,一晚上就得被偷完。就算不偷,村正来帮她干活,找她要两个给孙子孙女尝尝,她能不给吗。
如果村正家有脆柿,他在自家院里种的,她在租的地里种的,村民肯定不好意思找她讨要,因为她得卖柿子赚租金。
沈二郎不知道她这么有想法,见她乖乖嫁接,还觉着喜儿言而有信。
沈伊人:“你收拾的那些不够种?”
喜儿摇头。
沈伊人:“不能再种柿子。”
喜儿点头:“我叫姐夫买的是枣树、桃树和葡萄树。葡萄酿酒,桃树做桃干,枣树晒红枣。”
沈伊人不信她:“去年你也是这么说的。我觉得到头来还得都进你肚子里。”
“你去年没吃啊?”喜儿反问。
沈伊人噎了一下:“过两天送过来。”
喜儿放心下来才有心思关心别的:“二郎,梁秀才是今年去长安吗?”
沈二郎:“明年。”
“州试没过啊?”
沈二郎朝西边看去:“去年年底迫不及待地娶钟茉莉,估计觉着自己差点。今天钟茉莉回来帮着搬家也没用鼻孔看人,说明就算过了也是勉勉强强过去,今年去长安也是长长见识。”
少年韩得明在西边看热闹,他瞧见老师出来就跑过来:“有为舅舅,梁秀才都没来你都能看出他州试不如意啊?”
沈二郎:“你想想钟茉莉的性子,你也可以。”
韩得明仔细想想:“要是没有任何把握,梁秀才去长安吗?”
“这得看老三会不会哄。”沈二郎看向喜儿:“知道哄谁吗?”
喜儿瞥他一眼:“哄钟玲珑啊。钟玲珑再有钱婆家也是商户。士、农、工、商,外甥女都知道,我能不知道?”
第45章 生意扩大
钟老三才从钟玲珑手里弄到八亩地和一处宅子, 哪还敢惦记她的财物。何况钟玲珑是姑姑不是叔伯,历来没有出嫁的姑姑支持侄女婿读书的道理。是以钟老三没想过从钟玲珑手里弄到钱资助女婿。倒是钟老二和曹氏有想过钟文翰过了县试和州试,就叫钟玲珑的儿子送他去长安。
钟玲珑嫁给商户, 儿孙聪慧如沈二郎也没法走仕途,除非官宦世家引荐。然而这是不可能的。钟玲珑成为汉阴郡首富,汉阴郡世家望族也不屑同她往来。
钟玲珑凭着变蛋生意让自家迅速获得很多钱财, 而有了钱就想要名,可清誉只有可能来自读书人。钟玲珑瞧不上梁秀才的做派, 什么小薇无所出,不得不休妻,当真如此老大一家不可能在村里一呼百应, 跟村霸似的。亏他还是个读书人, 竟如此污蔑跟他有过婚姻的女子。
可话又说回来,无论梁秀才的前妻钟小薇,还是现任妻子钟茉莉, 都只是钟玲珑的侄女。俩人出嫁她都没回来,能有多少感情。从钟老三口中得知梁秀才今年想去长安长长见识, 钟玲珑叫自家儿子给梁秀才送三贯钱,还叫儿子告诉梁秀才可以跟来拉变蛋的钱管事同行。
钟玲珑长子不想去安阳,就想把钱给钟老三。钟玲珑把儿子臭骂一顿, 钱经了钟老三的手梁秀才感激他岳父,梁秀才会认为她看在他岳父的面上出这笔钱。
谷雨过后, 鱼苗入田,得意楼钱管事再次找赵掌柜买变蛋,赵掌柜到清河村跟钟子孟闲聊说起梁秀才, 喜儿和沈二郎才知道梁秀才得了钟玲珑的钱,还在长安城外租个小院住下了。
赵掌柜问沈二郎:“梁秀才有几成把握?”
“一成!”沈二郎不待他开口, “他的字还不如我,一成都看得起他。”
赵掌柜:“他跟你年龄相仿,你在长安指定有别的事忙,他可是一心只读圣贤书。”
钟子孟笑道:“师者不同。”
赵掌柜真想给自己一脑瓜崩:“我怎么忘了呢。二郎,我其实叫钱管事打听过,长安有没有个姓沈的少年英雄,他们都说没听说过。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名?”
沈二郎但笑不语。
赵掌柜明白——有,但不告诉他。
“我就说嘛。”赵掌柜摇摇头,“你不可能寂寂无名。”
沈二郎依然但笑不语。
喜儿端着盘子出来,勾头打量沈二郎:“聊什么呢?”
二郎微微摇头:“没什么。你这是干嘛?”看到盘子里切成块的皮蛋,“请赵掌柜尝尝?”
喜儿点头,递给赵掌柜一双筷子。盘中八块黑乎乎的东西很像变蛋,但显然不是。变蛋颜色多鲜亮,看着就有食欲:“能吃吗?”
喜儿:“不吃算了。”
赵掌柜赶忙夹一个,确实没坏,但也不是鸡蛋。鹅蛋很大,鹌鹑蛋极小。赵掌柜思索片刻:“鸭蛋做的?”
喜儿点头:“怎么样?”
赵掌柜摇头:“味道还行。可这个颜色难登大雅之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