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为撑着椅子扶手起来,钟金宝跟上去。
村正指着钟金宝问:“我怎么觉着他胖了?”
喜儿回头看一下:“那里胖了?还没有有为的胳膊腿粗。”
村正终于找到机会反击回去:“跟你说话了吗?”
“跟你说了吗?”喜儿反问。
村正被她噎的想回家:“二郎,这个妻子不管不行啊。”
喜儿转向沈二郎:“你还有几个妻子?”
沈二郎起身,惹不起我走行了吧。
村正问喜儿:“满意了?”
“高兴了?”喜儿反问。
钟子孟拿着桃出来:“又吵吵。闲的。”
喜儿瞥一眼村正,阴阳怪气:“可不是吗。我们进城卖桃累得我都不想说话。”说完坐到二郎椅子上。钟子孟这才发现小舅子不见了,“二郎呢?”
有村民指着东边:“领着一群孩子进园子了。他也不怕那些皮崽子看见什么吃什么。”
钟子孟朝喜儿睨了一眼,说话的村民这才想起来不怕村正的韩得明都怕喜儿。
胆大如钟金宝也不敢偷桃摘枣。所以他就想到一个好办法,跟他“沈爷”显摆他会干活,可以帮喜儿摘桃摘枣。
沈二郎微微颔首把他好一顿称赞,就是不说请钟金宝帮着摘桃摘枣。
有为没听出他小侄儿话里有话,好心提醒枣树高,他够不着。钟金宝比划自己的小胳膊表示他会爬树,跐溜一下就上去了。
沈二郎叫钟金宝用大枣作一首诗,若是金宝能让他满意,以后天天叫他摘桃摘枣。
钟金宝上学不过三个月,如今还因为天太热停课了,诗都没背几首,哪会作诗。小孩惊得嘴巴微张,一脸傻相。
沈二郎退一步,问他十三课枣树加九棵桃树等于多少棵树。钟金宝算上脚趾头都不够,又无言以对了。
有为很无奈:“笨啊。”
同样姓钟,金宝怎么就没遗传到他半点聪明啊。
“你知道啊?”钟金宝没好气地问。
有为刚学算术的时候很不懂,一加二怎么就等于三了。喜儿教他一个笨方法,数家里的牲口。有为提醒舅母村学没有牲畜,喜儿就教他在桌上或地上画线。
有为往地上一坐,先在地上画十三条代替枣树,接着来九条代替桃树,让钟金宝数一数总共多少条。
钟金宝激动的给出答案,沈二郎问:“是你自己算出来的吗?”
“你你,你再来。”
沈二郎点头:“十五棵葡萄树加七颗柿子树等于多少棵树?”
钟金宝找他小叔:“这次是葡萄树和柿子树欸。”言外之意跟刚才不一样。
有为无奈地翻个白眼。
比较机灵的一些孩童也是一脸无语。
韩得明听不下去,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去树下听喜儿跟村正吵架。
今天喜儿说了很多话,懒得跟村正叨叨,眯着眼休息呢。
钟金宝的父亲在钟子孟另一侧,他移到钟子孟对面说:“你们家金宝真是,不愧是钟文翰的侄子。”
钟文长下意识看他大伯。钟子孟无所谓地笑笑:“金宝怎么了?”
韩得明把二郎问的两个问题大概说一遍,就忍不住说:“有为都想晃晃他的脑袋,听听里面是不是水。”
钟文长叹气:“他确实懒得动脑。”
村正:“顶嘴的时候脑袋不比你转得快?”
钟文长假装没听见:“然后呢?”
“然后我就出来了。”韩得明朝果林里看去,“再给他几次机会都没用。有为舅舅要是把树换成林子里的鸡和鸭,他可能又蒙了。”
钟金宝做好他“沈爷”把葡萄树和柿子树换成杏树和石榴树的准备,沈二郎问他蚂蚁和蚂蚱。钟金宝脱口而出:“蚂蚁和蚂蚱又不是树。”
沈二郎:“谁说一定得是树?金宝,三次机会没了。”
钟金宝想哭,气得大吼:“你耍赖!”
声音传到不远处树下,韩得明看钟文长:“听见了吧?”
钟文长愁的叹气。
钟子孟瞥一眼韩得明:“你五六岁大的时候还不如他呢。有为跟村里其他孩子瞧着是比他机灵,可你不要忘了,金宝没学仨月就放假了。”
钟文长心里好受些。
喜儿睁开眼:“韩得明,你十六了吧?钟金宝才六岁。你还好意思嫌他脑子实。羞不羞啊。”
“我我——”少年我不出来。
喜儿:“你还小?秦王十八岁就敢带兵反隋了。”
韩得明气得直嘀咕:“怎么不说秦王他爹是谁,我爹又是谁?”
韩父在喜儿斜后方站着,隐隐听到儿子的话:“怪我?”
韩得明不敢,转移话题:“喜儿,什么时候上山?我跟你一起去。”
“家里又不缺吃的,上山干嘛?”
韩得明:“就是人参燕窝天天吃也腻啊。”
他爹朝西去,离儿子远点,说得好像你吃过一样。
喜儿:“馋了?”朝身后稻田看一眼,“不吃留着干嘛?”
韩家稻田里的鱼得留着晒鱼干或做糟鱼,等到冬天没什么菜的时候拿去城里卖了换油盐。
树下微风吹的舒服,喜儿不想去太阳底下找罪受:“山上那些东西又不傻,不可能在山脚下等你抓。辛辛苦苦爬上山,还不如到地头上抓两条蛇炖了吃。”
韩得明不敢徒手抓蛇,故意说:“蛇是那么容易抓的?滑的跟泥鳅似的。”
“笨手笨脚,怪蛇。”喜儿瞥他一眼,“我算是看出来了,拉不出屎你都敢怨茅房。”
韩得明脸色涨红:“你你,粗俗!”
“上几天学啊?”喜儿闭上眼,“真把自己当读书人了。《诗经》第一篇是不是《关雎》啊?背来听听。”
韩得明:“你又不是村学老师,凭什么背给你听?”
“不会就不会。我找二郎玩儿去。”喜儿嘴上这样说,双腿往屋里去。
村正等他走远才问:“喜儿说起话来怎么跟她知道一样?”
韩得明也发现了,所以就朝钟子孟看去。
钟子孟:“二郎教的吧。有为会的她都会,有为不会的她也会。”
村正一点也不意外:“二郎这么教下去,以前你娘是骂遍全村无敌手,以后得是喜儿吵遍全村无敌手。你们一家人才辈出啊。”
钟子孟好气又想笑:“喜儿以前就厉害啊。”
“去年只知道动拳头。二话不说就把你娘往外扔。”村正说起曹氏,又不由得想起心比天高的夫妻俩——梁秀才和钟茉莉。
村正算算时间:“梁秀才该回来了吧?”
钟子孟微微摇头:“长安又不是安阳县,说找谁到县里一炷香找到了。就算梁秀才有变蛋配方,被他找上的人也得叫自己人做,做出来可以吃才能给他回复。再然后还得确定能不能跟得意楼抢生意。这些事办妥了才值得去找赵掌柜。否则岂不是白忙一场。”
一众村民点头受教。连村正都忍不住说:“我把做买卖想简单了。”
钟子孟:“说简单也简单。若是梁秀才能攀上太子,京师的铺子、厨子以及管事的任他挑任他选。可惜他连魏徵那关都过不了。”
韩得明来了精神:“魏徵也是瓦岗的吧?你也知道他啊。”
钟子孟点头:“以前是太子洗马,也不知道现在升了没有。”
韩得明很是好奇:“瓦岗好多人都跟了秦王,他怎么反而追随太子?”
钟子孟:“以前去长安探望二郎的时候吃饭住店,听人说太子听过他的名声找当今陛下要的。”
村正试探地问:“二郎也不知道?”
钟子孟笑笑假装没听见。
村正佩服,换成别人的小舅子在京师有些名望早嚷嚷出来了。
韩得明的父亲听到“梁秀才”几个字走过来。他见钟子孟不想说,很是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这茬收成不太好啊。”
村正转过身:“水稻还行,河里没干。村后那些黄豆不行。前些天我还挑水浇,早上浇下午干,水桶碰倒的快赶上被旱死的,我也懒得浇了。”
钟子孟站起来:“幸好今年一家两亩荒地,瓜果蔬菜多,省的米面够冬天吃的,否则还得买。”
村正不由得想起荒年,高喊一声示意众人看过来:“到秋县里来收税,咱们用钱抵粮,家家户户都别不舍得,买两口缸存一缸稻谷存一缸小麦,来年指不定什么样。”
钟子孟点头:“我家一直能用钱用钱,实在不许用钱才交粮。”
天下大乱的那几年韩得明年少不记事:“还有不要钱要粮的?”
他爹告诉他打仗的时候粮比钱难得。
彼时也不许用钱抵劳役。
听闻这些,韩得明不禁庆幸:“幸好现在中原太平了。”
钟子孟:“要不老话怎么说,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喜儿跟着沈二郎出来,正好听到这句,她不禁小声嘀咕:“姐夫又给人上课呢。”
二郎想笑:“村里人也该听他讲。对了,你爹娘盖房的土坯准备好了吗?”
喜儿摇摇头:“人家要盖六间正房,再修四间偏房,一间当厨房一间放杂物,两间留着铁柱长大了住。”
想法不错!沈二郎又问:“你二哥现在住的,还有前些天修的两间呢?”
“我不是还有俩小侄女?一人两间。我二哥要是再有个儿子,俩侄女住一起。”这些都是喜儿的娘说的,“我娘觉着我爹可会过日子了。我都不想数落她。”
沈二郎:“那就左耳进右耳出。我是有为的舅舅,我说的话他都不听,你爹娘怎么可能听你的。”
有为拉着小侄儿从舅舅身边跑过去又跑回来:“我爱听舅母的。”
沈二郎哼一声:“打得轻。”
“你追得上我吗?”有为很看不起他。
沈二郎做个请的手势:“让你三步!”
有为松开金宝迈开腿朝前跑。颠的很快,然而他腿很短,沈二郎启动,众人只觉着一阵凉风吹过,有为被他就抓住,攥着手臂拎起来。
村正等人怀疑眼花了。
小薇揉揉眼睛,舅舅还是那个舅舅,弟弟也还是那个弟弟,可是这一幕怎么那么像假的啊。
有为满脸惊恐:“你你怎么跑这么快?”
喜儿慢悠悠过来:“没人告诉你,你舅的身体痊愈了吗?他现在可以打遍全村无敌手。”
全村人都亲眼见过沈二郎虚弱的样子。闻言,好几个人没忍住笑了。
喜儿:“二郎,放开有为,跟他们切磋切磋。”
“你当我是大黄,叫它咬谁它咬谁。”沈二郎一脸无语,朝外甥脸上捏一下,“再比比?”
待宰羔羊小有为吓得连连摇头:“不比不比,舅舅天下第一!”
二郎忍俊不禁:“我记得谁好像说过,让你打一下出出气行了,还没完没了了。”
有为慌忙摇头:“不是我。”看到小侄儿,“钟金宝!”
第58章 熟人
钟金宝傻傻地跑过来等着小叔叔示下。
金宝他娘宁氏直叹气:“这么傻, 幸好没有跟着去汉阴郡。”
城里人精多,金宝这个傻样被人卖了还得帮人数钱。
二郎拧一下外甥的耳朵就放开他:“玩儿去吧。”
有为拉着钟金宝就朝东跑,远离可怕的舅舅。
村正等人示意二郎过来。沈二郎以为又出什么事了, 到跟前听到村正问他身体如何,能否骑马。二郎好生无语,他就算能赤手空拳打猛虎, 也不可能再回长安。
果不其然,紧接着村正就试探他以前在长安做什么。
沈二郎扭头问喜儿:“饿不饿?”
喜儿点头:“我做饭你烧火?”
二郎眼中堆满笑意, 随她回家。
村正看着夫妻双双把家还,张口结舌地转向钟子孟:“我被无视了?”
“以后少在二郎跟前提长安。”
村正:“怎么了?长安是他伤心地。”
“你不懂。”钟子孟叫妻女回家,又问躲去东边的有为吃什么。有为指着稻田大声说:“吃鱼!”
钟子孟不想下水就叫女儿拿网, 用网兜网四条交给妻子, 他去西边拿几块木柴——三伏天厨房热,用木柴ⓨⓗ烧火省得坐在锅门前烤火。
村正转向钟文长等人:“二郎不像在长安待不下去的样啊?”
韩得明的父亲把他的猜测说出来:“二郎今年二十五了吧?回来那年二十三岁,长安子弟晚婚这个年龄也该定亲了。”
村正明白过来, 压低声音问:“你是说因为他积劳成疾一病不起,女方同他退婚, 二郎不想再回伤心地?”不待韩父开口,“这样就解释的通了。”
有为拉着钟金宝过来,好奇地问:“鬼鬼祟祟说什么呢?”
村正朝他脑袋上撸一把:“与你无关!”
有为反手给他一下:“我的头只能舅母可以碰。”
“你舅母——”
有为瞪他:“我舅母怎么了?”
沈伊人一手端盆一手拎着水桶到对面柿子树下:“喜儿耳朵灵着呢。”
“叫我干嘛?”喜儿的声音传出来。
村正抬手:“散了, 散了。”
住在村子中间和村西头的人随村正离开,钟金宝的父母依然在树下坐着, 一个织麻袋,一个刚才去地里薅一筐菜,嫩的留自家吃, 烂菜叶子菜梗子往猪圈扔。
钟老三的邻居朝钟老三家方向看去,问宁氏:“你大妹子一家不嫌热吗?”
钟金宝母亲摇头:“家里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