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敬德点头:“好吃!”
长孙无忌想说什么,又觉着可能他思念故人的缘故。
隆冬时节,周掌柜今年最后一次去安阳,拉走很多柿饼。
长安不缺柿饼,也很美味。周掌柜原本打算买一点,让喜儿高兴高兴,多种几棵橘子树和枇杷树。然而尝过钟家的柿饼,周掌柜要六筐,只给钟家留一筐。
周掌柜的车刚过桥,村正就问沈二郎:“你不是说长安不缺柿饼?”
沈二郎:“长安确实不缺柿饼。但这是喜儿种出来的。周掌柜认为喜儿乃有福之人,她的果子必然带着福气。”
村正想喷他一脸口水,喜儿转向他:“不信?”
谁敢不信啊。
以前沈二郎什么样,他又不是没见过。村里人其实也不信“冲喜”有用,偏偏沈二郎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安阳最擅长种果子的果农也没能种出大石榴,这一点也无法解释。
村正:“喜儿,明年给我留几株柿树。我种北边荒地里。”
金宝的母亲宁氏忍不住问:“能不能给我两根石榴条?金宝的小舅回来了,过了年成亲,我想种在他院里。”
石榴多子多福吗。喜儿点头:“可以。回头我就剪石榴枝。”
有村民闻言也想要两根。
喜儿打量他一番,看得对方头皮发麻:“之前我家削柿子皮的时候你不在吧?”
村民连忙表示不要了。
喜儿满意了:“我不止一次说过,谁帮我干活我给谁。一个个还不信!不要想着偷我的。我的石榴跟你们的不一样。除非你们种出来不拿出来吃。”
村里人还指望喜儿带领他们赚钱,谁会为了一根果树枝得罪她啊。再说了,喜儿也不是吝啬不给。今天没要到,回头有机会帮她干活,或者去园子里帮她挖几个树坑再要也不迟。
然而就有人不怕得罪喜儿。
喜儿果林四周的沟里有水,喜儿把切下的石榴枝扔沟边浸泡,第二天就少了六根。
除了有为和金宝谁都不知道喜儿锁园子门的时候会在门里边撒一层土。金宝没有想过告诉他爹娘是因为他忘了。有为觉着没必要告诉自家人,自家人进去摘果子又不算偷。
翌日清晨,喜儿打算进园子修葡萄树,到门口就看到两个脚印。喜儿确定昨天锁上门之后没人进来,因为没人找她拿钥匙。
喜儿叫沈二郎出来扶着她跳进去就查柿子。柿子种在沟边,没看出柿子少没少,先发现她昨儿扔下去的石榴枝乱了。
沈二郎扶着她出来:“你觉着是谁干的?”
“脆柿没了,沟边这些柿子得捂,咱家门口树上还有,好吃懒的人不用进来,更不可能偷石榴枝。”喜儿指着门里边的脚印,“出来的时候鞋上肯定有细土。你能看出来吗?”
沈二郎根据脚印学贼人走路,本该落脚的时候突然停下,叫喜儿蹲下看看他脚下方有没有细土。
喜儿点头:“有一点。”
沈二郎:“往村里去?那就不可能是外村的。也不是村里或村西头的人。那边的人大黄不熟,脚步听起来陌生,他们半夜过来大黄一定会叫。”
喜儿走到自家门口朝西指。
沈二郎摇头:“不可能是金宝家。你都答应给宁氏两——”随即明白过来,“有为!”
有为戴着帽子出来:“舅舅有何吩咐啊?”
沈二郎在他耳边交代一番,就叫他去隔壁。
有为不喜欢他二叔,后来钟老二搬走了他也不常去金宝家。这就导致宁氏看到他以为喜儿或者二郎要打他,下意识朝外看。
宁氏的神色过于明显,有为很无奈:“我找金宝啊。”
金宝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小叔叔,你怎么起这么早?不冷吗?”
“带你玩儿去。”有为给他系上衣带,拉着他撞开隔壁的门,不等他大堂姐反应过来就跑到钟老三偏房。有为从偏房出来,金宝从厨房里找到几根树枝。
有为拽着金宝就往外跑。
俩孩子动作太快,他们到门口钟老三的女儿女婿才反应过来,骂骂咧咧追出来。
宁氏和钟文长听到儿子的声音跑出来,差点撞到慢悠悠走过来的喜儿和二郎。宁氏拉着相公停下:“出什么事了?”
喜儿接过金宝拿到的树枝,转手递给宁氏:“眼熟吗?”
宁氏没种过石榴,但跟沈伊人进过园子帮喜儿薅草。沈伊人嘀咕,喜儿园子里的草都比河边的草绿。宁氏仔细看看确实如此,她薅回家喂羊,羊很喜欢吃,她就不觉着是帮喜儿干活。沈伊人一进园子她就跟过去,次数多了,很熟悉那些果树,打眼一瞧就认出那是石榴枝。
喜儿叫有为找村正。
钟老三的长女毫不心虚地问:“上面写你的名了?”
喜儿:“没写我的名,但这些树枝能跟我昨天剪下来的石榴树对上。我还知道是你偷的,不是你相公。”看向钟老三的女婿,“叫女人偷东西,你算什么男人?”
男人气得脸色涨红想动手。
钟文长提醒道:“我劝你不要跟喜儿婶动手。否则你吃不了兜着走。”
宁氏瞪金宝的爹,提醒他干嘛。
第63章 逐出清河村
村子小的好处就是喜儿这边还没说几句话, 村正就来了。
二郎拉着喜儿的手臂后退,一切交给村正处置。
几根石榴枝没构成犯罪,又不是偷牛, 轻则坐牢,重则斩首。可是也不能轻轻揭过,否则村中懒汉有样学样, 沈二郎还不得举家搬离清河村。
清河村以前后面有山,前面无水, 可称不上背山面水好福地。河是钟子孟出钱修的,沈二郎在此安家落户也是因为钟子孟和沈伊人在这里。钟子孟祖籍在长安,沈二郎若叫他回长安, 钟子孟定然乐意至极。
思及此, 村正转向钟文长:“骑你大伯的驴,跟我儿子去汉阴郡把你三叔找来。”随即转向另一边,瞧见韩得明的父亲, “你辛苦一趟,把他们村村正找来。”
钟老三的长女忙问:“什么意思?”
村正:“你相公不是清河村的, 你也不是我女儿,我管不了,得找管得住你们的人。有什么问题吗?”
喜儿脱口道:“没问题!”
“少说两句!”村正瞪她。
喜儿瞪回去:“我是苦主!”
村正噎了一下, 被那俩不懂事的气忘了。
殊不知偷石榴枝非个人行为。
葡萄结的少,喜儿种了两年也没结几个, 很多村民潜意识认为葡萄娇贵不好打理。喜儿的桃喜人,但找她买桃就有桃核,所以桃树不稀罕。柿子树和枣树也不是稀罕物, 好多人家都有。那么只剩樱桃、杏树和石榴树。樱桃好吃树难栽,杏吃多了伤人, 杏也不如石榴贵,喜儿自己都没种几棵,既然要偷当然得偷好的。有人就瞄上喜儿的石榴树。
帮喜儿干活就能得石榴枝,可村里有些人不想帮喜儿干活,喜儿果园栅栏门不高,踩着小板凳就能跳进去,这些人又不想得罪喜儿,便撺掇钟老三的长女和女婿进去偷几枝,他们在外面守着。
钟老三的长女不傻,也不敢明着得罪喜儿。不巧那几人跟曹氏臭味相投,钟老三的长女挺喜欢她们。这几个老太婆帮她分析,喜儿的石榴比桃赚钱,桃皮薄只能在安阳卖卖,石榴皮厚可以拉去长安。长安的物价得是安阳的三四倍。钟老三的长女由皮蛋推断出长安物价不止是安阳的三四倍。
喜儿说过她的石榴她认识,要是拿去婆家种呢。长安不止两家酒楼,梁秀才可以找别的买家。想到这里,钟老三的长女心动了。
喜儿又说过,谁给喜儿面子,喜儿给谁面子。
金宝的舅要成亲了,金宝母亲希望弟弟多子多福,看在金宝母亲帮喜儿打理果园的份上,喜儿也不可能剪小石榴枝。
喜儿的大石榴很宝贝,除了金宝没人吃过,甚至很多人无缘得见。机会难得,大黄还没叫唤,此时不偷更待何时。
第一次偷东西的人心理脆弱不经吓,钟老三的长女供出那几个老太婆,紧接着又说她平时不出来,压根不知道喜儿的石榴卖了多少钱。桃比石榴赚钱也是她们几个说的。昨晚她们几个就在路口守着。
除了金宝找出来的这几根,她还有十二根,三家一人四根。不信的话现在去她们家找一定能找到。晚了可能就被她们家人烧了。
喜儿二话不说,叫金宝的娘宁氏跟她大姑姐以及外甥女一起,叫沈二郎和姐夫一起,分头去这三家人家里找石榴枝。
村正担心喜儿一言不合直接动手:“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叫人去找。”这里吵吵闹闹的早把村里大多数人吸引出来。村正挑几个辈分高的老翁老媼,请他们辛苦一趟。那三家儿女无论知不知内情都不敢阻拦。
很快十二根石榴枝一根不少。喜儿看着石榴枝的粗细气得眼前发黑。沈二郎连忙扶着她。沈伊人大骂“缺德”,其中几个分明是石榴枝的主杆。
那三个老太婆赶忙表示她们是叫她去沟里拿几个,没叫她掰喜儿的石榴树。她们又没种过石榴树,想种活当然得挑喜儿剪下来的。自己随便弄一个就能活,还要果农做什么。人人都会种果树了。再说了,她们担心大黄叫唤,哪有心思等着她慢慢剪。
这番话很有道理。村正点头,看向钟老三的长女:“是我小瞧你了。”停顿一下,“自己选吧。”
钟老三的长女脱口而出:“我没钱!”
喜儿不禁吼她:“我稀罕你的钱?”
村正:“没说叫你赔钱。现在立刻搬走,以后不许踏进清河村。”转向那几个老太婆,“你们从今往后不许越过那个路口。”指着村子正中间往前村去的路口。
其中一个老太婆的儿媳试探着问:“这些石榴树枝?”
“还想要?”村正不敢置信。
沈二郎道:“担心喜儿叫她赔钱。赔得起吗?”
石榴树枝赔得起,石榴树赔不起。可是不趁机说点什么表明态度,那以后还有何颜面跟着喜儿做变蛋。这位当儿媳的脑子灵活,立刻表示她家没有多少钱,但现在也没什么活,她和相公帮喜儿挖两亩果树坑替婆婆恕罪。喜儿要求怎么挖,他们怎么挖。
沈二郎不禁对她高看一眼。但石榴树是喜儿的心头肉。沈二郎捏一下喜儿的手臂,示意她表态。
喜儿厌恶那三个老虔婆,可当儿媳的又有何错。钟老三的长女没提这几家小辈,显然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直接参与。
如果他们毫不知情,能说出这番话已经很有担当。如果知道一点,知错能改可以原谅。
那家儿媳见状以为喜儿不满,咬咬牙又加两亩。
喜儿的荒地难挖,四亩地两个人得挖许多天。喜儿点头。另外两家心不甘情不愿地表示,他们也愿意帮喜儿挖四亩树坑,喜儿叫怎么挖,他们怎么挖。
村正道:“既然这样,此事到此为止。”看向那几家当儿子儿媳的,“以后看住她们。再叫我知道她们闲着没事干净想着怎么算计人,别怪我心狠!”
那几家连连表示不会的。
沈伊人拿过那些石榴树枝:“喜儿,走了。”
喜儿接过她的石榴枝直直地朝果园走去。沈伊人赶忙给弟弟使个眼色。沈二郎从来没有见过气到无语的喜儿。沈二郎看着她把树枝扔沟里,然后就蹲在沟边一动不动,愈发担心他。
沈二郎犹豫片刻把人拽起来。
“干嘛?”不知道她很烦。
沈二郎伸手把人揽入怀中:“想哭就哭吧。没人嘲笑你。”
喜儿楞了一下,心说我才不哭,多大点事。然而嘴巴动了动,眼泪先出来,她本能埋入沈二郎怀中,担心被她看见。
沈二郎见状哭笑不得。
“听说村正家的小狗又生了。明儿领着大黄选两只,开春在果园门口给它们搭个棚——”
“两个!”
沈二郎噎了一下,心说你怎么哭也这么不专心:“好,两个,西边一个南边一个。北边和东边都是人家种的菜,外圈还有一圈篱笆和沟,没人敢从那边翻过来。否则你不找他们,被踩坏的菜的主人也得绕着整个村子骂三天。”
喜儿点点头,对的,村里那些人嘴上嫌弃荒地只能种菜,其实心里可稀罕了。自家孩子踩坏几颗菜都得挨几巴掌,更别说小偷了。他们能把人家祖宗骂活过来。
沈二郎试探地问:“不哭了?”
“谁哭啦?”喜儿的声音可嚣张了,可惜带着鼻音。
沈二郎点头:“没有。我看错了。”
喜儿怀疑二郎嘲笑他,忍不住朝他腰上拧。二郎痛得倒抽一口气,还不敢松手,不然不小心看到喜儿通红的眼眶,痛的可就不是腰了。
沈伊人见他俩迟迟不回,给钟子孟使个眼色。
钟子孟连连摇头:“我不去。喜儿以往那么多话,刚才一句话不说,显然气急了。这时候过去我活腻了?”转头就喊,“有为你去。”
“我活够了啊?”有为气得大吼,“舅母只打过我!”
钟子孟找女儿。小薇气得想换个爹:“我不是人?舅母一直看我不顺眼嫌我笨,我过去一声不吭她也得以为我幸灾乐祸。”
钟子孟指着一对儿女:“要你们有什么用。”扭头喊,“大黄,去叫喜儿回来吃饭。”
大黄聪明,知道“大黄”是它,“喜儿”是它主人。主人不在家,大黄得去找。大黄见园子门敞开着,顿时确定喜儿在里头。大黄汪汪几声没人理,觉着主人在园子深处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