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吃完那日, 二郎收到高明的信。在二郎教导下喜儿看信无需连蒙带猜,二郎粗略看一遍就给喜儿。小少年先问叔叔婶婶近况,然后表示想念有为弟弟金宝侄儿, 又问小薇姐姐定亲了吗。钟伯伯是不是还惧内,伯母身体如何。喜儿以为高明想他们, 接着话锋一转,问家里还有多少只鸡鸭鹅。
喜儿不确定地问:“吃馋嘴了?”
“重点是鹅。”沈二郎指着鸡鸭鹅旁边一行,“长这么大没吃过鹅肉喝过鹅汤, 问你鹅肉香不香。”紧接着忍不住骂一句:“回去半年竟然学会拐弯抹角了。”
喜儿又仔细看一遍, 重点是“鹅”:“可是咱家只有六只公鹅和两只母鹅啊。”
六只公鹅跟两只狗一样留看园子的。
二郎:“周掌柜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
喜儿去年种的枇杷树今年只有少数几株结一两个果,不够钟家人塞牙缝的。喜儿就跟周掌柜说枇杷没结果。
“桃养人,杏伤人。”的道理很多人都懂, 杏卖不上价,喜儿也没怎么浇玉佛水, 味道跟长安精心栽培的相差无几,周掌柜就告诉喜儿,桃熟了他再来。
喜儿:“五月底吧。”
沈二郎问她:“我送过去?”
两只母鹅不值得沈二郎亲自跑一趟。“兴许高明只是好奇。你给他回信, 就说家里有多少只母鸡,多少只公鸡, 多少只鸭,多少只鹅。写清楚。想吃肯定还得给你写信。”
二郎思索片刻,回屋给高明回信。
喜儿去屋后找到在地里找草的大姑姐, 叫她改日再买二十只母鸡,十只公鸡以及二十只母鹅和十只公鹅。
沈伊人震惊, 问她是不是疯了。
喜儿:“上半年买一半,下半年买一半。别忘了啊。”
“你又不吃鹅蛋,养鹅干嘛?”
喜儿朝被看去,老神在在道:“高明来信了。”
“又来玩啊?”去年高明来时是皇长子,如今已是太子,沈伊人很是激动,“我这就去村里问问谁家孵小鸡小鸭小鹅。”
喜儿看着她着急忙慌的背影撇一下嘴,到园子里给姐夫帮忙。乡民每年有一个月劳役,钟子孟替侄子交了钱,金宝父亲不用离家做苦力,钟子孟叫侄子帮他做土坯。
钟老三屋后的宅基地已经被钟子孟买下来,过了三伏天建材备齐,花钱请村中壮劳力帮忙,秋收前后两个月就能把五间正房,东西各两间偏房的宅子盖好。
沈伊人起初想叫二郎跟喜儿帮他做土坯。钟子孟担心喜儿粗心大意怀了也不知道,不敢叫她干重活。二郎从村学回来上午教有为和金宝骑射,下午盯着他俩练剑。钟子孟考虑到这点,不好再劳烦小舅子。
沈伊人和小薇得收拾家里家外,偶尔还得下地找草。钟子孟就决定找侄子。去沟边拉土到园子里做土坯比给朝廷清河道修桥轻松多了,还能照看家里,金宝父亲很乐意。
金宝父亲起先纳闷怎么不叫喜儿帮忙。钟子孟跟他透露一点,金宝父亲想到喜儿跟二郎成亲多年表示理解。金宝父亲见喜儿过去,只叫喜儿和泥——铁锨不重,用铁锨和泥无需弯腰蹲下。
钟子孟见状想笑,怎么都怕她挤着孩子啊。
被安排和泥,喜儿以为金宝父亲嫌她没做过土坯。喜儿见人家俩人很有默契,也懒得过去找不自在。
钟子孟看天色做土坯,断断续续四天做一片,钟子孟不敢再做,担心多日没下雨过几日下起瓢泼大雨把土坯冲塌了。这几日沈伊人找遍前后两个村,鸡鸭鹅总共买了三十七只。
好在以前修的鸡鸭鹅圈宽敞,三十多只小的撒进去也很宽松。
喜儿揽下喂鸡鸭鹅的重任,给鸡鸭鹅喝稀释后的玉佛水。沈伊人觉着喜儿自带福气,她做的菜都比她和小薇做的香,也没同她争。实则喜儿做菜舍得放油盐调料。
好比连日阴雨天,喜儿做姜汤面驱寒,沈伊人只舍得切几片姜,喜儿恨不得洗一斤姜砸姜汁煮面,她做出的姜汤面微辣,寒凉的天气喝下去自然万分舒服。
话又说回来,高明收到二郎的信就找舅舅,叫他去清河村买鹅。长孙无忌一脸无奈地提醒太子殿下他是吏部尚书。高明同他商议,休沐日再去,对外就说他春游去了。
长孙无忌不认为两只鹅值得他跑一趟,劝太子好好读书习武就准备回家。
高明一看不成就要自己去。长孙无忌吓唬他再闹就告诉陛下。高明立刻回一句,他要告诉父皇舅舅欺负叔叔。
长孙无忌认为圣上英明不会相信他的鬼话。高明眼珠一转嚎啕大哭。奴婢慌忙上前询问太子殿下怎么了。太子殿下委屈巴巴说:“吏部尚书骂我。”
长孙无忌脸色不好,奴婢信以为真,埋怨他欺负小太子。长孙无忌百口莫辩,无奈同意。高明放下手,提醒他用钱买。
奴婢看到太子脸上干干净净,顿时瞠目结舌。
长孙无忌扫一眼东宫诸人骂一句“蠢东西”拂袖离去。
太子殿下一蹦一跳找皇后邀功。
四月下旬,长安雨过天晴可以行车,长孙无忌前往清河村。他一路上都在抱怨,太子是个鬼见愁。
鹅的叫声能传遍整个皇宫,沈二郎没敢给长孙无忌公鹅,给他两只老母鸭两只母鹅以及两只老母鸡。长孙无忌给他一贯钱:“只有这么多,爱要不要。”
沈二郎愣住:“不是高明叫你来的?”
“你养值了,威胁我敢不给钱就告诉陛下我打他。”长孙无忌又忍不住抱怨,“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沈二郎哭笑不得:“一贯钱其实不多。我家两只鹅就值一贯钱。”
长孙无忌一副“你骗鬼”的神色:“这是鹅肉,不是龙肉。”
喜儿不禁问:“龙肉你敢吃吗?”
长孙无忌噎住,颇为怀疑地问:“大鹅这么贵吗?”
喜儿递给他,长孙无忌接过去差点没拿住:“这这么重?”
沈二郎:“十斤左右。在别人家中养了两三年,到我家又有三四年,肉很香。在安阳一只这么大的老鹅也得一两百文。”
长孙无忌无地自容:“我也是被他气的。竟然当着东宫诸人的面说我骂他。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么无赖。”
二郎:“他说东宫那些人就信?”
“他嚎啕大哭,换谁不信?”长孙无忌越说越来气,“哭得撕心裂肺,我一答应他,他放下手,脸上什么也没有。”
二郎不禁瞥一眼喜儿,都是你教的。
喜儿把钱放装草的篮中,问长孙无忌什么时候回去。
吏部尚书不能离开太久,长孙无忌跟沈二郎把鸡鸭鹅搬出去就动身回京。
当天晚上皇后就令人炖鸡汤。
高明听有为说过,老鹅肉很香,翌日清晨高明两眼一睁就叫人杀鹅。以免被父皇母后一起数落,高明又叮嘱宫人收拾好了送去御膳房。
边关不稳,内有叛乱,天子得调兵遣将,召群臣商讨对策等等。今日长孙无忌也被召进宫。但他还没进殿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
长孙无忌到房玄龄身边低声问:“陛下还没用早膳?”
房玄龄低头咽口口水:“用过了。不过香味确实是从膳房传来的。”
“什么这么香?”尉迟恭大咧咧问出口。
房玄龄眼神示意他小点声,尉迟敬德嫌他不够坦荡,“陛下还没来,也不知道你怕什么。”改问杜如晦。
房玄龄神色不好,长孙无忌轻轻扯一下他的衣袖,示意他别跟此人一般见识。杜如晦担心二人吵嚷起来,立刻说御膳房炖一只老鹅,香味快有半个时辰了。不知还得炖多久。
长孙无忌心说,难怪以前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二郎也说鹅香。
鹅汤滋补,天子出现长孙无忌就向他讨要一碗鹅汤。皇帝刚刚不在就是被香味勾的忍不住亲自去膳房看看炖的什么这么香。
此刻皇帝已经知道他大舅子休沐日跑去清河村,见他来回两日辛苦,殿内其他人也都是跟着他打天下的重臣,就留他们喝了汤再走。
其实鹅汤味道寡淡,尉迟敬德等武将不甚喜欢。可陛下赏赐,不想喝也得捏着鼻子喝下去。喝了鹅汤,众人鱼贯而出,尉迟敬德不禁问:“陛下怎么想起来吃鹅?鸡汤鸭汤哪个不比鹅汤味美。”
长孙无忌:“六七年的老鹅,十来斤重,东西市也不多见。何况还是他养的。”
“哪个他?”跟在长孙无忌身后的人问。
长孙无忌回头看到秦叔宝,跟二郎很熟:“二郎啊。”
尉迟敬德惊呼:“我该想到是他!”
长孙无忌吓一跳,不想同他搭话,他又听闻秦叔宝时常生病,就劝他多吃鹅肉把以前流的血补回来。
房玄龄顺嘴问:“他叫人送来的?”
都是故交旧友,长孙无忌也没端着,放任自己翻个白眼。
杜如晦:“前日我府上奴仆看到你出城春游,想必去了安阳县。陛下叫你去的?”
“他儿子!”长孙无忌又想抱怨,“也不知小太子跟谁学的,说哭就哭,连我这个舅舅也敢算计!”
房玄龄等人不怕太子满腹心计,只怕他胸无算计过于仁厚,他们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毁在太子手里。闻言房玄龄等人很是欣慰,只有长孙无忌气得眼前发黑。
第85章 青雀下乡
皇后想确定是不是只有喜儿养的鸡鸭鹅有奇效, 她中午吃了鹅肉,晚上又喝鹅汤。皇帝得知晚上的汤是中午剩的,皱着眉说想吃鹅叫宫人再买, 何必吃剩的。
皇后趁机劝他节俭。皇帝顿时不敢提此事。
翌日皇后令人用高明带来的干笋炖老鸭。中午吃肉,晚上喝汤。再一日吃母鸡。鸡鸭鹅吃完,皇后令御医为她诊脉。
皇后有些日子面色蜡黄, 接见臣妇得用厚厚的粉遮挡。如今她素面朝天依然光彩照人。太医得知她近日没用汤药,只是用山珍炖老母鸡老鸭以及老鹅, 愈发笃定药补不如食补。
太医走后,皇后跟心腹女官感慨:“清河村是块风水宝地啊。”
女官恭维:“侍卫长选的地肯定是福地啊。”
二郎以前是秦王府侍卫长。秦王登基封赏功臣时二郎已经走了。女官不敢直呼其名,就用“侍卫长”代替。
“可惜他家的母鹅没了。高明说果园里只有两只母鹅。”
女官:“侍卫长聪慧过人, 知道殿下爱吃定会再养一些。过些日子长安闷热, 侍卫长接殿下过去避暑,等殿下回来您问问他,一定多了许多鸡鸭鹅。”
“进了六月就令人盯着, 他来那日务必立刻告诉我。”皇后担心皇帝数落二郎——饱读诗书的大好男儿正值壮年合该建功立业光耀门楣,他却选在回乡种地,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教他骑射云云。
六月初二郎长孙无忌府上,长孙无忌带他进宫, 还没到皇后寝宫就被收到消息的宦官请去太极宫。皇帝骂累了才令他去给皇后请安。
长孙无忌调侃:“我很久没见过他如此愤怒。还是你厉害。”
二郎没好气地说:“挨骂的不是你?”
长孙无忌点头。
二郎气得疾步越过他。
“叔!”
清亮的童音传过来,二郎本能停下, 回头看去,一个胖乎乎的肉墩撞过来,二郎赶忙弯腰接住:“青雀?”
“叔还记得我?”
二郎:“怎不记得?你又胖了啊?”
“我——母后说胖点无妨。我不是猪!”少年急红了脸。
二郎抱起他, 不禁往后踉跄半步:“高明说你胖的像猪啊?”
少年点头:“叔,你说我像吗?”
“现在年幼胖乎乎可爱。倘若像你舅这般年纪还这么胖, 就是大肥猪。”
长孙无忌怀疑二郎骂他是猪:“我哪儿胖了?”
“肚子像五个月的孕妇还不胖?”二郎放下少年,“今日无课?”
长孙无忌:“骑射课,能躲就躲。不胖才怪!”
少年瞪一眼舅舅,拉着二郎的手问他是不是来接他和兄长。二郎转向长孙无忌,此话何意。
天子疼孩子,长孙无忌身为舅舅也不敢置喙:“青雀,皇后知道吗?”
“母后知道啊。”
两个成年人信以为真,就说是来接他和高明的。
少年见着皇后就说他叔已经答应他和兄长去清河村。二郎张口结舌,长孙无忌怀疑自己耳背没听清。皇后见状故意问:“我不同意呢?”
“又不是叫母后陪我去,我也不是去长孙家,我是去清河村啊。叔同意不就行了吗?”
二郎回过神,一脸无奈:“家中只有一张床睡不下。”
“我可以跟叔睡啊。”少年仰头问,“叔是不是只喜欢兄长不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比他胖啊?”
这让二郎怎么回答啊。长孙无忌不禁同情他:“青雀,你叔家所有房屋加起来还没有你寝宫大。你到那里一定很不——”
“兄长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舅舅看不起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