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刚落在原瓷脚边的时候,她就感受到了。正扭头四处张望是哪边掉的球,却没想到听见熟悉的男声喊自己的名字。
原瓷近视,两百多度,又不喜欢戴眼镜。她眯着眼,看清那人是谢松后,又看见谢松旁边站着的裴郁磊。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看见那人,总觉得有种莫名的心虚感。
原瓷弯下腰,用尽全身力气,把球抛向他们。
“谢谢啊!”球顺顺利利稳稳当当落在谢松手里,一个小插曲过后,几个男生继续打球。
打了将近三十分钟的时间,不少人都因为体力不支,气势明显不如刚才。
偏偏裴郁磊和谢松两个人越打越起劲儿。
谢松大家都知道,平时喜欢晨跑和夜跑,还喜欢练练拳击,是个体育活动爱好者。
但是关于裴郁磊,场上几个很少有人知道他业余爱好是什么。
也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精气神。
在还有十分钟下课前,几个人匆匆结束了比赛。
本来就是打着玩的。此刻,大家围在一起,说说笑笑。
倒是裴郁磊,走在最外面那圈,手里拿了瓶矿泉水,不紧不慢走在人群后面。
不过一会儿,走在前面的杨毅注意到他,刻意走慢了些等他。
谢松那边正商量着放学后再约出去游戏厅那边玩会儿,说到一半想起后面的人,他转过头喊道:“三石,放学后你走不走啊?”
裴郁磊瞥了他们一眼:“到时候看。”
“哟。”谢松来劲儿了,“看什么啊,有妹妹约你啊。”
杨毅在一旁乐道:“你磊子哥多大魅力不知道啊,想追他的人从这儿到操场三圈。”
裴郁磊笑道:“追我的是叫杨毅一号,杨毅二号这样排的是吗?哪儿来那么多人。”
几个人谑儿不虐,没一会儿就走到教学楼那边。
一直在旁边没怎么开口的任均用手肘顶了顶谢松。
谢松挑挑眉,视线看向他。
任均一副“有私事儿”的样子,遮遮掩掩的。
谢松领意,特意放慢了步调。
于是,走在他们后面的,只有裴郁磊那堆了。
不过裴郁磊现在挺安静的,没怎么开口说话。
他看见前面两人的小动作,任均伸手揽过谢松,音量不怎么大,但也不怎么小:“谢松,刚刚捡球的那姑娘你们班的啊?”
“怎么着啊,想要联系方式啊?”谢松瞥了他一眼。
“就想认识认识。”
谢松“哟”了声:“那不行,那我女神不能随便背叛,联系方式自个儿去要啊。”
任均站着原地,说了句“不是吧,”随后又上前道:“真女神啊。”
谢松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裴郁磊倒不是故意听的那么清楚的,就是那文字自个儿往他耳朵里钻的。
大家都认识,他自然知道任均什么德行儿。见一个喜欢一个,就不愁失恋这回事儿。
教学楼这边,最近的是谢松所在的三班,就一楼一个转角的事儿。
几个约着,就在谢松这儿集合。
裴郁磊下来的时候,任均也在。
也巧,就他们三个人。
杨毅那边跟其他班几个有约,就先走了。
现在,任均半蹲着,在后门不知道往里看什么。
裴郁磊就站在他后面,往里看了一眼。谢松这时候还忙着往书包里面塞书本。
他低头,轻笑了声。突然摸住兜里的那包烟,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再看里面,大概还有十几个人的样子。任均盯着那个女生的背影,就这么跟着转。
女生先拿出个小本子,对着黑板在上面写写画画,应该是记作业。
然后她挑挑拣拣地往书包里放了几本练习册,应该是觉得书本太重,她又拿出几本,预估明天可以赶完的作业。
最后满意地点头,拉起拉链,背上书包,一转身,就跟后门的那个视线撞上个正着。
原瓷顿了顿,想从前门离开。
任均见这个场景,有些慌,但就是迈不出去前门的步子。
谢松出来的时候,被任均拉着,对方面露急色。
谢松无奈道:“没法儿的,搞得这么麻烦干嘛。”
麻烦什么?
下一秒就听见谢松继续道:“你在她面前她也不会给你联系方式的。还要想个方法拒绝你,多麻烦啊。”
听见这话,裴郁磊倒是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多损人啊。但都知道,谢松向来直来直往的,估计这话真说出来,就意味着事情真会发生。
任均不死心,仍想试一试。
于是,谢松只好上前喊住那人:“原瓷,过来会儿。”
原瓷转过头,她的视线先是看向说话那人,然后略过中间的任均,最后轻飘飘落在最后那人脸上。
裴郁磊站在最后面,似乎有些不太耐烦的模样,他抿紧唇,看着眼前这两人的一举一动。
原瓷走了过去:“有什么事吗?”
“这哥们,要你联系方式,给不给啊。”
人到面前了,任均反而不好意思说话。谢松无奈,只好这么说出来。
熟悉谢松的人都知道他什么德行,没情商的头脑一个。但是此刻,裴郁磊却觉得,这些话这么理直气壮说出来,也许会把人女生搞得不好意思。
没想到,习惯了谢松说话方式的原瓷,此刻没话说了——她在想一个不尴尬的拒绝方式,最后只好生硬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没有智能手机。”
拒绝的意思很明显了,任均只能摆摆手:“没事儿。”
最后,是任均拉着谢松走的,估计也觉得太丢面子了。
谢松还转过头连说几句“再见”,不过,裴郁磊倒是没慌着走。
原瓷抬眸看着他:“你还有什么事吗?”
得,这个问题问的也很理直气壮,不过照情况来说:应该。
裴郁磊低头,眼前这人背着个书包,里面装了特意选拔出来的重点作业,以及谢松说的那句“多麻烦啊她还要想着怎么拒绝你。”
无形之中,他觉得他跟眼前这人有道鸿沟。
突然,原瓷只觉得眼前晃过什么。她看见裴郁磊一直揣在兜里的手,伸出来的时候也套在校服的袖子里面,然后伸进她的兜里。
这一顿操作下来,她人傻住了。
没……那么熟吧?
下一秒,她看见一直靠在墙上,一副懒散样的人站直了身体,阴影笼罩着她。
微风拂过,她只觉得,啧怎么还带着点热气啊。
随后,对方微微弯下腰,和她平视:“同学,没其他意思。做个好人,来‘拾金不昧’了。”
没等她反应过来,对方便重新站直身体,向走远的两人追去。
原瓷看着他跑远的背影,谢松他们还没发现掉队的人,后来的裴郁磊跑上前,跟他们并肩而行。
留下她一人,把手摸进兜里,在描绘那东西的形状。她有些震惊,不说什么,她也知道了,是那包烟。
被他捡到了,重点是——
他还来还给她了。
回过神,原瓷磨了磨烟盒,上面还留有余温。
原瓷将烟盒塞进兜里,左看右看还好没人,她藏在兜里的手捏了捏盒子,忍不住哆嗦:“怎么这么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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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敏,医学名词,是用于治疗特定过敏原所致I型超敏反应的方法,即通过注射少量变应原,诱使致敏细胞仅释放微量活性介质,而不引发明显临床症状。——源于百度
第12章
原瓷觉得,这一天过得有些魔幻了。
她摸着兜里的烟,感觉碰一下就跟碰着火一样,是热的。
她手指在烟盒上摩挲,看着那一行字:吸烟有害健康。
不知不觉中,她轻声叹了口气。吸烟有害健康,戒烟你我他。
原瓷把烟盒塞进兜里,抬眼看见小区门口有三个身影,其中有两个她都熟悉,是住在隔壁的一对老人家。
旁边还有一辆三轮车,上面放着一台冰箱。
另一个人看起来三十多岁左右,见他和两位老人商量了几句,便把冰箱抗在肩上。冰箱长条,比那人高出不知多少,那个人的腰承受这么个重量,看得原瓷都倒吸一口气。
也许是发现了身后还跟着个这么个人,在楼梯间的时候,他错了错身,让身后那人先走。
原瓷往回看了好几眼,怎么也找不准时机说出句“谢谢”。其中有一次两人对视了下,她反而张了张口,不知道怎么说了。
途中,那人电话响了,他又放下冰箱去接电话。那时候,原瓷先他走了两层楼了。
她回家后,把书包直接扔在床上,整个人也顺势倒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然后起身把烟盒连带打火机一起,走到书柜面前,蹲下身,把木门拉开,然后将烟和打火机放在一起。
不过这个木门有些不好使了,原瓷费了点心思才给关上。
随后,她听见“喀塔”的开门声,是原正行回来了。
原瓷调整好心态出门,自从那天吵架过后,她跟原正行一直是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看见了也不会多说一句。
许英老说,自己遗传了原正行的倔脾气,两个人都不会低头。
只是今天,原正行一回来,就嚷道:“买这些东西,花了我两百多!”
原瓷一看,他买了一箱泡面,还有香酥鸭,和一些零食之类的。人还没缓过来,把一箱泡面放在门口,扶着墙半蹲着喘着粗气。哪怕隔了道门,却清晰传入了原瓷耳里。
许英上前帮他接过:“你又买这些不健康的。”
“你没看见她晚上喜欢搞那些东西吃啊!”原正行回道。
这个“她”说的是原瓷。
原瓷在厨房拿碗筷的身影微微一顿。她晚上学习累饿了,会下楼去小卖部买泡面吃。没想到原正行记着,还有那个香酥鸭,其实也是她喜欢吃的。
原瓷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原正行从小到大对她的教育都很严厉,由于小时候,身边也没有老爸陪伴的这个观念,导致于两人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好。
每次原瓷都觉得,原正行要是不发脾气就很好了。她不知道怎么和原正行单独相处于这段父女关系中。
原正行年轻的时候在外头栽过跟头,钱被人卷跑了,一分没剩,白干几年。后来回临水,身上几乎是白手,废品回收站也是借了钱开的。刚开始那会儿,有的亲戚都巴不得绕道走,生怕跟他扯上一点关系。
原瓷曾经看见过,这个年近五十岁的男人喝醉了酒,红着脸指着桌上一桌酒菜道:“我刚回来那会儿。人家来请人吃饭,我在他面前都不愿意请我。那时候我就知道,没钱算个屁啊!”
小时候,哪怕是受了委屈,原瓷想哭的时候,总会被原正行骂回去。
原正行总是一副很严厉的模样,说最讨厌原瓷一副哭脸的样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原正行,缺少对她童年的陪伴,不善言语表达。但在原瓷小时候受委屈,又会第一个站出来的人。教训完外人后,又教育原瓷,他不喜欢她掉眼泪。
原正行是一个矛盾的人,而有他基因的原瓷也是。
于是原瓷决定,什么烦事怨事都埋在心底,从来表面示人。
许英有些时候,说得不错。原正行虽然表面上对她很严格,有些时候过分。但在物质上,却从来没有亏待过她。甚至有些时候,原瓷用的,比他们都还好。
复杂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原瓷放慢了速度,被许英喊人的时候,才慢吞吞端着碗筷出去。
原正行没给她眼神,自顾自的把买来的食品放在篮子里,头也不抬地跟许英对话,聊着这东西涨价了之类的。
原瓷沉默地把饭盛好,然后对应放在每一个位置上。
原正行正忙着拿酒精涂抹伤口,药水沾到伤口的时候,他皱了皱眉顶多发出几句“嘶嘶”声。
那应该是被金属或者刀片划出来的伤口,足足五米长,在右手手臂处。他的无名指上也包了个创口贴,不知道为什么,原瓷突然想到了之前在楼梯口碰见的那个背冰箱干苦力的人。
这顿饭吃的有些安静,直到许英吃着那所谓的香酥鸭来了句:“你这是什么香酥鸭啊,明明是板鸭。”
原正行听了,也夹了一块:“什么板鸭,还不是一样贵啊。”
“………”
吃完饭后,原瓷帮着许英把碗筷收拾。
许英接了杯热水递给她:“知道你在学校里不喜欢喝水,在家里也不见着你爱喝。多喝水排毒的。”
原瓷匆忙喝下,也不在乎水渍留在嘴角:“我进去先写作业了。”
背后传来几不可闻的叹气声,但还是落入了原瓷耳里,就这么清楚的被她听见了。
原瓷若无其事一样钻进房里,把门落锁。她深呼吸一口气,拿出笔就像刚才说好一样写作业。
她强迫自己的思绪回到正事上,但怎么也落不下笔。
直到一旁充电的手机叮一声,原瓷拿起来看,备注【妈妈】的人发来一条消息——
【妈妈:圆圆,你爸爸很爱你,只是他不会表达,他自己设有读好多书,他希望你多学点知识,改变自己的的命运,所以你要多体谅,原谅你爸爸,他是为了你好,多包容,你要多喊他,和我们多点沟通,马上进入高三了,努力点。】
原瓷眨了眨眼,发现视线有些模糊,直到泪水滴到手机屏幕上。才恍然反应过来,她擦了擦眼角,深吸一口气,总感觉胸口重千万斤,压的她喘不过气。
原瓷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把那一股气都堵在嗓子眼,特别难受。她仰过头,看着白茫茫一片的天花板,脑里闪过一瞬的空白。
强迫自己缓过神后,她又从抽屉拿出一本练习册,却始终没有回复那条消息。
*
次日,原瓷无精打采对着昨日听写改错。
难得见她这么没有精气神,尤文乐问她:“怎么了?”
原瓷摇头:“作业,学习让我掏空精力。”
原瓷不明显避开话题,把事儿往学业上发展,让人以为她是因为学习上的事才导致心情不佳。
尤文乐同情点头:“我就说,再怎么认真学偶尔还是有点反抗心理的。”
原瓷赞成点头,有些时候她也想甩笔不干。
但仅仅几秒钟,原瓷还是拿回笔,继续在草稿纸上书写画画。
劳动委员站在讲台上,让大家安静,手里拿着一张名单:“这上面去之前自习课逃课名单,虽然差不多都在上面了,但是屌飞——黎老师的意思,就是每个人罚扫三天啊,不要叫啊,这不是我的安排,有什么事儿出门右拐找咱研究生班主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