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的是还未来得及点燃的烟火。
裴郁磊点了下头,示意知道了。
天空阴沉,像涂抹黑色墨水,乌云翻滚,风被吹得沙沙作响。
雨洋洋洒洒而下,斜斜细雨,打在空气中,细雨飘飞,夹杂着泥土的气息。
“今年的第一场春雨。”
飞溅如珠,打在石头上,清脆清晰。
原瓷后背抵着墙,静静听着对方的回答。
“是吗?”裴郁磊站起身,长腿有些累了,抖了抖身子,刚刚他也淋了雨,雨滴顺着他的头发低落,到眉眼,到鼻梁,到下颚,低落在他衣领处。
“但我现在已经不害怕下雨了。”
原瓷呼吸一滞,眸心微颤。
大雨仍未停歇,反而越来越大,冬天过去了,春雨来临,将要洗涤整个城市,她低头,看见不远处的水圈内,所有的一切都被颠倒。
她指着那个水圈:“世界都颠倒了。”
裴郁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拉过她伸出的手,垂下手后,又顺着握住的手缓缓靠近对方:“嗯。”
水汽弥漫着周围,原瓷恍然觉得,眼前有些迷糊。
两人站在雨棚下,这一小小方地,好像一个结界,将他们与之外的一切隔离。
站在对面的人身材高挑出众,扣子展开露出锁骨,尽管时光飞逝,但仍如初见。
“裴郁磊。”原瓷道,“春天真的要来了。”
忽的,她感觉手里被塞了什么东西,她垂眸望去——
是烟花仙女棒。
她继续将视线顺着往上看,闯入那张熟悉的脸,他散漫惯了,此刻却温柔异常:“再放次烟花吧。”
“原瓷!”不远处,是尤文乐喊着她的名字,身后跟着王清华和杨毅,朝他们的方向跑来。
原瓷看着手里的烟花棒,被对方拿出打火机点燃了,点点星火,隔着这场雨,恍若时间倒退,她想起来,很久很久的以前——
阳光很大,原瓷抱着一摞作业,从老师办公室出来。
她顶着太阳,微眯着眼,在想放学后跑快点去喝冰冻绿豆汤。
“裴郁磊,你打球还是去吃饭啊?”
她仰头,看见从上层逆着光来的人。
先是一个后脑勺,对楼上那人回道:“废话,肯定是去打球。”
“我叫人帮忙给带面包了啊!”那人回他。
“加一个。”
裴郁磊转过头,看向前方,脸上笑意还未散去,篮球被他抱在怀中。
很奇怪,原瓷觉得,那时候,阳光也没有他耀眼。
而现在,眼前的少年不再是抓不住的光影。他站在她面前,扬着笑,一如既往地张扬。
原瓷好似灵魂出窍,时光倒流,被抽回到过去的时间里,过往种种,像放电影似的,一帧一幕,再清晰不过。
晃过神,光晕在眼前,有些不太真实,对方笼罩着她,却过分具象化。
——这个是真实的。
原瓷想。
她站在他对面,抬头闯入他的视线,轻声回应:“好。”
话音刚落,对面的人蓦地笑了。
他姿态散漫,双手插兜,嘴角漾起弧度,原瓷这么看着他,也跟着笑了。
——就像蝴蝶终于找到可以栖息的那片树叶。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你说人生有一百种活法。
我想,不止,远远不止一百种。
人生自有千万种活法,而我们的人生,是一次又一次的春和景明。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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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留言: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出自袁黄的《了凡四训·立命之学》 终于写完了,说实话因为第一次写完一本小说,刚开始对于字数不太有准确定义,以为最多就十八万字吧,还担心能不能写到这个数目,结果修修改改,没想到就二十多万了。说实话,这个故事在我脑海里很早就有了,不过只是个雏形,但现在这个结局,与最开始设想的早已面目全非了。原定的是他们在高中相遇,结局是裴郁磊复读,但我还是这么写了,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想他们先成为自己,再奔赴彼此吧。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写完一本小说,我也知道很多不足,但我很喜欢这个故事,途中我其实想过,要不要不写了,反正没人看,但想来,一是舍不得二是写了这么多,就写完吧,反正也没多少了,他们占据了我很多时间,我也忘不掉也不想忘,现在终于写完了,不管怎样我就一个字:爽!!!正文写完后,我还会写几个番外,为爱发电也好,自娱自乐也罢,他们已经出现了,我就得对自己笔下的角色负责是不是,哈哈其实早在正文完结前我就想过写番外了,可能是裴郁磊独白+原瓷的成长,再加个日常番外吧。
第64章
人这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前半生,我好像一直活在某种状态。
说实话,我不会带着希望寄托明天,但我也不会去自寻死路。
周窈曾经说过——
也就是我妈,她说有些时候看不懂我,好像我人在这儿,又走远了。
我知道,她说我是个空壳。
她始终觉得,和我有隔阂,是因为小时候没照顾我。
其实我不那么认为,真的。
因为如果真照她那么说的,那么以后就是我后悔,剥夺她当少女的权利。
人的确没必要为谁而活,因为为自己就很难了。
小时候,我跟着我奶一起活。她脾气很好,我特别皮,总让她给我收拾后路。
人一大把年纪,还是为了我。
所以要说起来,我应该才是对不起所有人的那个。
但没办法,除自然与非自然死亡,人总要活下去。
我没什么读书的天赋,尤其看见英语书头就特别疼。当时我爸为了让我明白生活的苦,读书的好,初二那年暑假,让我当上了“鸡长”。
说实话,我还挺喜欢那些小鸡的。
不过后来,我考上高中后,一部分卖了,一部分被我爸用去升学宴了,还有些在那个中考后的暑假,被家里阿姨用一百种方式给蒸了,炖了,炒了,炸了……
我也考上了高中,同时,再也没人给我收拾后路了。
我奶奶去世了。
那天,她把卡递我手上的时候,挺奇怪的,我竟然觉得有点温暖,可能被她捂久了。
那之后,我锁了自己一天。
我妈很担心我,隔一段时间就来敲门,后来我爸说,让他安静下吧。
再后来,我主动开门,跟他们笑着说:我饿了。
其实那天,我真没哭。
眼睛太干了,用眼药水润润吧,还是红的。
——人有几个活着的瞬间。
那以后,我想过这个问题。
人潮鼎沸的时候,跟杨毅他们在一块儿,好像没什么感觉,但心里总有块空的。
等一个人了,那种感觉又上来了。
十七岁那年,我退学了,主动的。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周围人都觉得我亏了。
他们都在告诫我,人可以犯糊涂,但不能这么糊涂。
只有我知道为什么。
人总有底线,对我来说,我不喜欢别人对我的人生指指点点,更何况基于童年难得可贵的亲情基础。
人生感情中复杂千万,而我那时候活得简单,看起来孑然一身,最多的那点,也好像仅是围绕着亲情友情。
父母生我,亲人愈我。
长大后,有点儿烦恼还能和杨毅那几个互相吹吹牛逼。
青春期那会儿,周围多少人谈恋爱啊。
印象特深一次,就连王清华都会为了一女生好好学习,杨毅那会儿有次失恋狂飙操场五圈,一圈四百米。哦,这些都要基于他是个体育生的基础上。
杨毅跑完后问我:哥们儿,你说你浪费资本干嘛啊?这不纯纯占着茅坑不拉屎吗?
我笑骂着让他滚蛋,什么狗屁比喻。
后来,他又问我青春就这么一次,不得来点轰轰烈烈的恋爱?
我问旁边的人要了镜子递给他:现在先去洗把脸再说。
估计被青春后一脸狼狈的汗水吓到了,他一边叫着卧槽一边跑去厕所抹了把脸。
我跟在他后面,看着天上的云,那时候我也没因为这个烦恼过,我想的是今天天气不错,一会儿跟哪些个约着打球,或者明天怎么抢篮球场地。
啧,再后来,我就退学了。
说实话,那天闹得挺难看的。那个老师指着我鼻子,说我这样的人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我看了眼他那教师资格证,笑了下。他似乎觉得有些奇怪,还退了半步,问我笑什么。
我当时特别冷静回他:你说得对。
——我这种人,能有什么好结局。
我自己都心里门清儿的事,不需要别人再说了。
他似乎被我吓到了,转头跟校长哭诉我这种坏学生就不应该留在学校当祸害。
那天,我主动退学,老王问我确定没。
我没说话。
老王是个好老师,但他没必要在我身上耗时间。
他又说了很多,什么“你的人生路很长,就跟一趟公交车,每一站都有不同的风景”。什么“你现在走近另一个路口,前途未知,断崖还是大道,谁都不知道”。
我又笑了:人生这么多条路,谁也不确定哪一条就是罗马的路,或者是万丈深渊。
再者,罗马和万丈深渊于我而言,都一样。
老王听完,也笑了。然后他说,我现在退学了,就不是他的学生了。于是他跟我交个心,说最讨厌这种学生了。我这种人,最麻烦了,看上去好像什么都门清儿又喜欢犯傻的一根筋。
我说是吗,以往不喜欢我的人我都挺讨厌的,但是我挺喜欢你的。我还让他别担心了,以后我就不会再烦他了。
老王沉默了,过了会儿又说:裴郁磊,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因为今天的冲动后悔。那些明亮的人,如果与你相遇,你是否有与之相匹配的份量。
我也跟着沉默了,因为他很少这样正经叫我名字。
我告诉他,我这样的人,怎么能拖别人下水。
说实话,我没想过跟人在一起,更没想过结婚。我自己都这样了,缠着别人算什么。
杨毅他们说,以为我会跟杨梵悦。
说起杨梵悦,很优秀的一个人。
我佩服她那股劲儿,但我也很清楚我俩不会在一起,毕竟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她要是能考出去,会看见更宽更广的天地,不会执着于我。
我也很感谢,她曾对我的鼓励。
人和人之间也许就这样,当下过了就过了。
杨梵悦开学后没多久,交了个男朋友。我觉得看在人情世故上,的确还是要祝福两句,于是我跟着队形评论99。
她也回我两个字:谢谢。
挺感慨的,那时我还在规划,这点儿钱怎么过一个月。
后来,我打工的时候,有人对我说我这人给人感觉挺颓丧,这样可没办法长命百岁。
当时我回他,我也没想过。
我没想过怎么活,也没想过怎么死。
王清华为爱学习,结果不理想而痛哭的时候,我无法理解,觉得什么事儿比打球重要啊;
杨毅曾为爱一口气跑两千米的时候,我曾嗤之以鼻;
卫港秋能和姚雪分分合合,为对方学□□吃的菜,我不能体会。
但后来我遇见了一个人,我妈的主治医师,叫原瓷。
刚开始我觉得她挺奇怪的,又总散发正能量吧,把我都感染了。
我想了解她,看她看的电影,听她听的歌,我就是在路边看到一朵云都想发给她看。
我会因为她冲我伸出的那只手而坦然放上,我会因为她抚摸流浪猫垂下的发丝而动容,我喜欢她玩乐时的放松姿态,她剥开伤口时,我的心会有牵扯痛感。
我爱她面对我时能敞开心扉的开怀大笑,我也爱她诉说过往苦难留下的眼泪——
她的开心,我希望能得到延续;她的苦难后,我希望是永久的幸福。
杨毅他们说,我这是坠入爱河了。
算吗?
我问过自己,是吧。
靠,还真让杨毅算中了一次。
我心里有个小人,我想试着走她的路,我想去了解她。
我也后悔了,老王说得对。
我想了解她,纹身,信,礼物熊,钥匙,方块,我想融入她的生活——
如果可以,我想她的生活里也充斥着我的气息,无孔不入。
自私,阴暗,而不是所谓的光明磊落。
我试图破解她的所有情绪,我想她开心,不为难过流泪。
其实我更喜欢和她对视,其次拥抱,最后接吻。
对视像场漫长的来自于身心的暧昧,和一个人对视五分钟,于我而言远比身体接触来的刺激。
后来,我才知道我们高中时候就已经遇到过了。
我说,我会找到她,哪怕是在过去的记忆里。
她不相信。
于是,我搭着谢松这根线,跟他询问过,也根据自己记忆的拼凑,想起来全部过程。
20xx年6月份——
一个很平常的一天下午,我请了假,搭乘公交车,逛了临水一圈。
在终点站,我看见一个身穿三中校裤,搭着白色T恤,扎着丸子头的女生,看样子刚放学。
一时之间,我忘了下车,手机不停振动,看也不看就知道是杨毅发消息催促我来壹号台球。
她背对着我,站在绿色垃圾桶旁边,动也不动。
我好奇,就这么跟着看。
当时人来人往,大概几十秒后,我看见她将手里吃完的冰棍扔进垃圾桶。
看到这儿,我愣了愣,觉得好笑。
后来,这人面对着我,认真告诉我,她最喜欢的口味,我却拿了旁边的那颗。
因为最好的,我想留给你。
时至今日,我对这人了如指掌,背影还是正侧脸,都深记于心。
看着她的眼睛,我曾经想的,人有几个瞬间好像有了答案。
那就是不去想,活在当下的瞬间。
小王子在千万朵花里,找到他的专属玫瑰。
而我,在这个星球上单打独斗的二十多年后,决定开始相信一个人类。
死对于我而言,没什么具体概念。
——和生一样。
是生是死,都无所谓。
——但现在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