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她很不喜欢英语这门学科,因为坐在最后的位置,夏日蝉鸣,风扇吹得呼啦呼啦响,老师的声音夹杂蝉鸣,落入原瓷耳里成了密码,难以破解。
位置极佳,时间不佳,她却选择前者,昏昏欲睡。
后来的英语小测,她自然没有好果吃。
原正行接她的路上,顺带接了邻居家的女儿,问起对方英语多少分,对方扭扭捏捏,最后才说出八十分的分数。
原正行又问她,你英语有没有考试?
被四只眼睛注视着,原瓷磨磨蹭蹭开口,考了。
原正行问她,多少分。
七十。说出这个分数的时候,原瓷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痛,原来,是原正行扇了她一巴掌。
原瓷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原正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七十分,考这个分数你回来干嘛?!”
她被问得不敢开口,三轮车开动,一旁的邻居女儿拉扯她的衣角,小声问她:“听力都好多分,你真的一点不会啊?”
原瓷更不敢说话了。
那天晚上,原正行出去散了会儿步。
回来之后,脾气又上来了,他把原瓷揪出来:“人家考八十分都知道主动跪在椅子上,给家长求罪,你考七十分还在看电视?!你能不能学学人家?!”
人家人家,人家又是谁,自然是别人家的孩子。
原瓷忍着眼泪,跪在木凳上。
这个时候,她已经想明白了,不能哭,哭了原正行会更生气的。
于是,她强行逼迫自己,竖起两只耳朵,关上窗户,去认真听老师讲的密码,一一破解,第二次英语考试,她连背完两个单元的单词,终于考了九十分。
从那以后,英语变成了她的强项学科。
小学六年级,外婆去世,许英把房子留给了许建华。
许建华却不知好歹,三天两头跑来借钱,他说:“当初不知道你拿我妈多少钱!”
说这话的时候,一副咬牙切齿的正派形象,似乎忘记自己对张口闭口的那个“妈”破口大骂,嫌弃端屎端尿工作的时候,忘记自己狼狈找许英借钱,甚至目前也没有还清债务,只是托着这份“血缘关系”,一而再再而三耍无赖。
“你不给我钱,我就上你家来闹。”
他这么赖着,许英每次都在他走后偷偷哭泣,也不敢跟原正行说这些事,因为她知道原正行是什么性格,但她是那个人的妹妹,有血缘关系,也不想在自己的家庭和哥哥之间挑起矛盾。
上初中后,原瓷开始了叛逆时期。她会刻意在放学后仍停留学校,哪怕只是和同学约着逛几圈操场的时间,仅仅为了拖延回家的时间。
初中的时候,班上有个女生,手臂上老是有大大小小,被刀划开的伤痕,周围有的人告诉她“那可能是抑郁症,但那个女生是装的。”
有段时间,她跟那个女生当前后桌,两人多多少少有过交流。
一次谈话,她看着女生的手臂,小心翼翼问道:“不疼吗?”
女生却只是摆摆手,又转头想起什么,把折叠小刀拿出来给她看:“这种刀,没什么感觉的。”
可原瓷是个怕疼的人,她不敢下手。
就像她怕苦,不会去自找苦吃,但世界上却永远有比苦瓜还苦,你却没有机会选择的事物、必须接受的事物。
有些人思想成熟较早,情窦初开的花也开得早。
同学问她,为什么不谈恋爱,谁谁谁对你有意思。
原瓷都摇头,再怎么叛逆,也没有这个心思。
直到有次,有个男生说喜欢她,想追她。
原瓷拒绝了。
那个男生说,我喜欢你是我的事。
就这样,不顾原瓷的拒绝,开始“追”人模式。
原瓷也有些不好意思,虽然明确拒绝,但对方坚持不懈。
她开始回应男生的信息,但仍然没有心动的感觉。
过了段时间,朋友问他俩是不是在谈恋爱。
原瓷给了否定的回答。
“你真不谈恋爱啊。”朋友问她。
“没有喜欢的人。”
朋友“噗”地一声笑了:“有好感不就行了?谈着谈着就会喜欢嘛。”
“浪费时间。”原瓷道。
“现在谁不是玩?”朋友谈过很多恋爱,每次恋爱无疾而终,却总是保持清醒,“真正能走到最后的又有多少。”
说完,她叹了口气:“虽然我很羡慕,但我比较清醒,数学题我不会,但这种我会,不止这个,其实生命里很多人都只是间接性陪伴。”
原瓷有些意外,这是初二学生说出来的话。
后来,男生告诉她,他们不能聊天了,因为被对方家长发现了。
原瓷看了眼聊天记录,他们之间没有暧昧言语,大多时候男生想挑起话题,但被自己礼貌而不尴尬地拒绝了。
男生解释,是看见自己给她的备注了。
原瓷愣了愣,没有再回复。
过了一段时间,她便听说男生和另一个女生在一起了,听说那个女生比他们小一届。
朋友问原瓷难不难过。
原瓷想也没想摇头:“我说过,不喜欢他。”
“那你真的没有遇到过理想型?”朋友八卦道,“其实有些时候要求也不用那么高……”
“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我觉得是没有退路的。”原瓷抬眸,告诉她。
“行吧。”朋友没有再在她面前谈论过这个话题。
临近初三,原瓷的分数在重高徘徊,班主任曾找过她谈话,因为理科分数不高,建议她将重心划归到这方面。
原瓷那时心高气傲,只觉得是自己还没有尽全力的原因。
日复一日,加上每天回家许英的唠叨,她受不了,反而报复性地没有那么努力了。
不出意外,原瓷落榜了,落了重高的榜,进入普高学习。
最开始,原瓷是不愿意说的,因为她觉得,自己之前一直定的重高一中没进去,去的是三中。
她不愿意说出口。
许英着急问她,她不愿意说,借口还不知道,在想该怎么开口。
却没想到,班主任统计分数的时候,许英恰巧给老师打了电话,由此知道她的分数。
挺意外的,没有责骂,没有打骂,原正行甚至买了部手机给她,作为“奖励”。
开学前一天,他们还去吃了自助火锅。
原瓷吃不了那么多,原正行说她“浪费”,三百块一个人呢。
那天,她吃得肚子撑死了,原正行告诉她,如果进入高中努力学习,每两个周都来吃一趟。
他们以为原瓷像个小孩,以为原瓷喜欢吃这些,于是拿这些来换取“奖励”。
有一瞬间,原瓷觉得,他们只是希望她能有选择读书的权利那样,而无关重点。
——这个承诺自然没有视线。
但那天,原瓷也许永远也忘不了,她人生的第二个转折点。
原正行要开三轮车回家,避免第二天来不及去开店。而她选择步行,一是吃的太饱,每走一步都觉得要吐,二是许英也没上车,她害怕和原正行独处的时光——哪怕不说话。
人潮拥挤,夜幕渐拢,原瓷看着远边的暮色,恍然想起小时候她英语第一次考七十分的事。
事实上,她是一个很难下定决心的人,但她一旦下定决心,就会去“犟”,不达目的不罢休。
上了三中,她被大环境感染,加上没有考上重高的落差感,有一瞬间曾想过放弃,也混吧。
但有一次月考,排名逐渐下落,把她打回现实。
她意识到恐惧,同时,也意识到失落——
是当许英原正行知道的时候,他们的失落,传感到了她身上。
原瓷不敢拿出成绩单,只敢呆在角落,不停脑补如果自己当初努力一把,会不会就考上重高。
就是那样的一天,她听见有人道:“受尽苦难而不厌,此乃修罗之道。”
对方问他,哪儿偷背着上分了。
他笑着回复:《海贼王》知不知道。
再后来,原瓷看着他的脸,想起来这就是裴郁磊啊,之前见过的裴郁磊。
她也意外,偶遇过几次就能记住对方的脸了,可能因为实在好看。
不知道为什么,到家后这几句简单的对话总是反反复复出现在她脑海里,于是,她打开了《海贼王》,从第一集 看到最后更新的集数。
说实话,她不太喜欢看动漫。
小时候看过的日漫仅仅限于《哆啦A梦》和《樱桃小丸子》,但没想到,有一天她会老老实实看完这么长的一部日漫。
最开始,她是上网搜索,这么多人,怎么记得住呢?
没想到,当她看到最后,竟然真的一一记住了,甚至每个情节。
当然,能记住这么多动漫人物,像是自然而然,她再也没有忘记,那天下午冒然闯见视线的人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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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留言:
这算是原瓷的一段自我陈述吧,但还是用了第三人称,和正文前期散播正能量的她有出入,因为这是她的一段成长,也是尤文乐所说的表面并不属于灰色人格的她,也是她在被裴郁磊表白后的一部分犹豫,也是她多次的试探,也是她犹豫许久才向裴郁磊剖析自己。
第67章
原瓷和裴郁磊之间,像黑白分明的界线。
他们仅有几次的正面接触,即不足以让对方记住她,也不能让她在脑里构成完整的他。
但原瓷相信他——
无论是从前在他跑进小卖部,用现金结账;还是在重逢后,他在大街上,和壮汉硬刚。
无意或有意,在每个巧合里,她总会下意识去记住他。
后来,两个人倒真有了次接触,不过有些难堪。
——源于一盒烟。
原瓷不喜欢烟味,也不理解这到底怎么能帮人消除困扰,也许因人而异吧。
再后来,裴郁磊退学了。这是她是隔了段时间,从谢松嘴里听到的消息。
她原以为,自己的小动作里,在之前的巧合下的短暂交流里,在临水三中几十万的占地,能追赶上时间,能有着“校友”的名义。
但现在什么都不是了。
起初,裴郁磊还会在公共平台发布一些照片,原瓷没有关注,但她搜索列表的第一位却是一串数字的账号信息。
后来,那个信息的IP地址逐渐移动到省会,再也没有更新过了。
再之后,她后知后觉开始了高三生活,过了段时间,她看着不停减少的数字,才意识到磕磕跘跘一路,终于到了关键点,所谓的“好日子”。
于是,原瓷比以前更加封闭自己。
尤文乐曾问过她,这么努力的劲头是什么。
她回答:我努力的劲头就是为了人生没有因为不努力而出现的尽头。
高三那年,她像是空心的树,只有拼命汲取养分,才能撑出绿叶。
这种情况,在临近高考的日子越来越明显——
周围的同学都拼命内卷;大家会因为一次考试的高低大哭大笑;住宿生会抱怨十二点便要关灯睡觉,少了学习时间,和家长商量回家更有利于学习;七点的教室内,被黑咖啡的味道充斥着;甚至于谢松,也很少在自习课上讲话开小差。
月考,联考,排开这些时间,还有周测,每天的练习卷,写不完的习题,三天用完的黑色墨水笔,既期待又害怕的考试分数,排名。
有一次,原瓷课间上厕所的时候,意外听见隔壁班级两位女生的对话。
一个女生在厕所隔间干呕着,另一个女生站在外面,语气担忧:“你真的没事儿吗?你已经吐了一节课了,要不回去休息吧。这么下去不行啊,你身体得不到休息,一直强撑着是不会好的,反而更加疲惫。再说了,你这个样子坐在教室也听不进去啊……”
女生却固执地扬起手摆了摆,摇摇晃晃站起身的时候,另一个女生赶忙过去扶她,第三个女生出现了,她在门口喊里面的两人:“班主任叫你去一趟办公室,说是给你家长打电话了。”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三人渐行渐远。
原瓷从厕所出来,被告知老师让她这个课代表去抱作业。
原瓷拿出纸巾,擦了擦手,随后便去了办公室。
她敲门,英语老师抽空看了她一眼:“作业在这里。”
原瓷点头。
“这次考试你觉得怎么样?”
“还好。”原瓷给出个中肯答案。
英语老师叹了口气:“这次很多人都觉得续写难,你读懂了吗?”
原瓷从她手里拿过续写作文的翻译:“大概意思是懂了的。”
“那就行。”英语老师道,“你把作业抱下去发了吧,听写单词放在下午激情午歌的时间段,你们高三已经不用激情午歌了,我跟你们班主任说了拿来练练单词,以后我就不会浪费课堂时间在这件事上面了,你通知他们一声。”
“好。”原瓷点头,余光瞥见隔壁桌的女生,她低头擦着眼泪——是刚刚在厕所撞见的那位。
她的班主任似乎很是头疼,叫了声她的名字,然后语重心长道:“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呀……”
原瓷出了办公室,走出门的刹那,听见有老师小声嘀咕:“现在的学生啊,真的难……”
原瓷走出办公室,站在门口,抬头的时候,瞥见天上悬挂的太阳。
正逢阳光最烈的时候,刺得肉眼疼,她忍不住眯了眯眼。
那天放学,原瓷乘坐的公交车后,有几个隔壁小学放学的学生。
她原本有些瞌睡,但见他们很高兴的给彼此展示自己的游戏卡牌,约定到家吃完饭在某个秘密基地,“大战一场”来看看实力的时候,原瓷有些失神,黄昏的光透光窗户打落在他们头上,她转过头看向窗外,一瞬即逝的风景,一闪而过的人群,大家都在忙着彼此的事,乐此不彼。
手机弹出消息,显示她关注的直播更新视频。
想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点开这个软件了,再想起某个人,和某个账号,好像是上个世纪发生的事情。
她点进去,发现裴郁磊已经设置成为私密账号了。
她再也没有能够了解他的途径。
关于亲情,她曾想过,如果在血缘关系中,只有一方坚持,这个血缘纽带会不会断开呢?她不知道。
但是比起亲情,这种从未相识的感情里,应该是很容易很简单很脆弱的——
比如,一个不会更新的账号。
原瓷靠在椅背上,听着小孩们的讨论话题到了“宇宙飞船”“诺亚方舟”这些方面。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一句歌词,有些自嘲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