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科举日常——小飞鸣【完结】
时间:2024-04-05 23:07:51

  是谁?
  接着梦中的那只手轻轻摸上他的额头,轻叹了一声:“怎么还是烧得这么厉害。”
  原来,原来那人一直在自己身边。这样也很好。
  宋知想意尽全力睁开沉重的双眼,可他已经陷入黑暗太久了,一点微弱的光线就让他退缩。可那人已经注意到了他细微的响动,抚上他额头的手一顿,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道:“别睡了,快起来吧。”
  对,他得赶快醒来。宋知意这么想着,终于是缓缓睁开了眼睛。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在他床头坐着,见他醒来,那人的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双眸也因为惊喜而微微睁大,道:“三表哥,你终于醒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而宋知意仿若还未从梦中醒来一般,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江守徽。江守徽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依旧是没有反应,又轻声喊了一遍宋知意的名字。
  宋知意还是呆呆的,眼珠转也不转。江守徽原本展开的眉又渐渐蹙起来,他想起了很多年前,认识不久宋知意也是在他面前生病晕倒,醒来后就变成了一个傻子。虽然后来知道宋知意是故意为之,可现在见他这副毫无反应的模样,还是叫他忍不住回想起了那时的场景。
  “三表哥,你能认得我吗?我是江守徽。你是不是又在跟我开玩笑?”江守徽说完这句,自己就悄悄红了眼。难道宋知意这回真的变成傻子了吗?平日里的宋知意总是眸中含笑地看着自己,可现在……
  江守徽想到这儿,不忍地回头避开宋知意的目光,用手背把差一点就要落下的眼泪蹭掉了。
  就在这时,周姨娘端着一碗药进来了,她见到江守徽眼睛通红,忙问道:“徽公子,这是怎么了?”
  “三表哥,他醒了,但……”江守徽其实也不知宋知意这是怎么回事,只是他见宋知意醒来后不说话,也不笑,只愣愣地看着自己,他就莫名地慌张起来。
  “守徽…表弟,姨娘……”在床上的宋知意终于能艰涩地开口了,他方才醒来,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他看到江守徽,有很多想说的话,可思绪太过紊乱,话语一股脑冲到嘴边,反而说不出来了。可不知为何,江守徽见他这样,竟然开始哭了起来。
  “我没事。”宋知意千言万语只汇成三个字。他说完,江守徽就回过头来,怔怔地看着他。而周姨娘一把把端药的盘子放下,冲到了宋知意的床边,喜极而泣道:“醒了,醒了!我的哥儿,你这回真是把我们吓坏了。你现在还有哪里疼?姨娘去给你叫郎中来。”
  宋知意轻微地摇了摇头,道:“我好多了。”
  周姨娘用手背贴了下他的额头,嗔怪道:“还是烧得厉害,哪里是要好的样子。快把药喝了,喝了找郎中来给你瞧瞧。”
  这时江守徽也终于缓过神来,道:“周姨娘,我来给三表哥喂药吧。”
  “徽公子,这哪里还好意思麻烦您呢?这孩子两次晕倒都是您把他搬了回来,这几天还一下值就来看他,实在是太谢谢您了。”
  “周姨娘不必客气,三表哥从前对我也关照良多。姑姑和姑父那边也等着三表哥的信吧,您得把三表哥醒了这好消息赶快告诉他们。这里有我,您放心。”
  周姨娘这才想起了这桩事,连连言谢,一面差使下人去请郎中,自己则赶忙出门往正房去了。
  房中又只剩下江守徽和宋知意二人。
  宋知意不知该说什么,倒是江守徽率先开口道:“三表哥,把药喝了吧。我扶你起来。”他说完,身子就朝宋知意俯过身来,两手环到宋知意的臂膀下,把身体有些僵硬的宋知意扶着坐了起来。
  江守徽把药端了过来,一勺一勺给宋知意喂下,沉默半晌,又道:“三表哥,你刚刚为什么哭了?是还有哪里不适?”
  “我…我做梦了,梦到了小时候的事,”宋知意话锋一转,道:“我看到,你刚刚也哭了。”
  江守徽拿勺的手在半空中一顿,但接着又若无其事地把药递道宋知意嘴边,道:“我没哭。你看错了。”
  “守徽表弟到底是进了官场的人了,说起假话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宋知意还未说完,江守徽就把勺子塞进了他的嘴中,强硬地用药汁堵住了他要说的话。
  “生病了还不老实。哪有人晕了两天还像你这般贫嘴?”
  “我哪有,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明明……”宋知意说着说着,声音就在江守徽不满的目光中渐渐弱了下去。江守徽真生起气来,他还是有些害怕的。
  江守徽又不说话了,喂完手里的药,他就背过身去把碗放桌上,不肯再看宋知意了。
  宋知意望着他赌气的背影,道:“守徽表弟,别生气了,刚刚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我自罚一颗蜜饯,可以吗?”
  江守徽听他说话时中气到底还是比平常弱了许多,也知不该跟一个病人较劲,可他端起桌上的蜜饯递给宋知意后,还是忍不住道:“我生气不是因为刚刚的事。我,是气你不爱惜自己。春闱每隔两年都有,但身子坏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我可不想你变成一个短命鬼。我听二表哥说上回贡院大火,你还会隔着门劝他性命要紧,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不会了呢?”
  江守徽这话将宋知意说得心中一动,可他面上还是镇静道:“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
  宋知意在贡院生的这场大病着实是将他好生折腾了一场,他先是卧床几天后才能勉强下地走动。他本应该好生准备殿试的,可现下也只能在房中好好养病了。而宋恒倒是来宽慰他,让他先养好身子要紧,就算没中进士也无甚要紧,他当年也是也不是一次就考上的。
  而宋知意的好友们听闻他病倒,也皆来看望他。除了国子监的同窗外,傅元杰也来了。傅元杰先是嘲笑了宋知意一番,又让他快些好起来,说是半月后京城中有个诗会,希望他能跟自己一起参加。
  倒是李祯,这阵子一直没消息。宋知意醒来后便书了一封告假书送去国子监,告诉李祯他这个月怕是不能来国子监修习了,望他谅解。可信送到后,李祯却迟迟没有给他回复。再写过去,依旧是如此。
  宋知意不知的是,此时的贡院内,分阅五经的十八房已经批阅完了此次春闱的考卷,同考官们已经从中挑出优异者的试卷,在主考官的房门口排队等待,只待呈给主考官过目了。
  只是这主考官迟迟不开门让他们进去,他们不禁窃窃私语起来,其中一个资历最老,已经连续几年批阅春闱的同考官道:“你们知不知道,这次的主考官是什么来头?”
  一位年轻的编修道:“我只知这人是陛下钦点的,想来应该也是老前辈了,但不知为何,陛下对他的身份一直密而不发,连考试时都没见到这尊大佛。但我们阅卷多天,这主考官竟也不出来见我们一面,我是今年头一回来批卷,不知可有这样的规矩?”
  那挑起话头的同考官道:“你是不知道,我探听到,这回的考官就只是国子监里头的一小人物,不知怎的得了陛下的青眼,竟被派到这来主持国家大考。”
  “当真如此?陛下为何要点一这样的人来?”听到此话,同考官们都有些坐不住了,纷纷议论起来。
  就在他们声音越来越大时,房门被突然开启,一身着青色官袍的男子站在门前,也是他们方才讨论的主角,李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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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杏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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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青袍男子将大门打开,正是他们口中议论的主角——李祯。李祯显然已经将他们的话尽数入耳,但他却并未说什么,只淡淡道:“都进来吧。”
  那些同考官们虽心中有不服,但到底都是读书人,背地里嘴人还让正主听到了,一时间都变得老实了起来,起码没把心里的不满在面上显露出来,都随着李祯进了主考官的批卷房。
  他们甫一进门,就见批卷房中还有一位老者坐在旁边。年轻的批卷官面面相觑,怎么除了这国子监的“关系户”外,还有其他的闲杂人等也一并进来贡院了,这主考官简直是一通乱搞。
  然有位眼尖的同考官却发现这精神矍铄的长者有些面熟,看了好几眼,终于是忆起,这位不是十几年前就已经致仕返乡的江阁老吗?这个同考官忙正了衣衫,行礼道:“下官拜见江阁老。”
  方才没人出来的同考官们听到了江阁老的名号,皆是震惊。他们有的虽见过江阁老,但在他老人家致仕前还只是个初入官场的愣头青,而有的没见过江阁老,但这名号也是他们从小听到大的。
  江阁老何许人是也?当今陛下还是太子时,他就是陛下最为敬重的老师了。他的门生遍布六部,有许多已经是六部长官了。在他还不到不惑之年时,便入阁掌事。陛下常常夸赞他凝重有度,是国之干器。
  如此一人,却偏偏不贪恋权势,年过半百时,江阁老说现在朝廷政治清明,他家中儿女事也已了,便携妻悬车返乡了,陛下再三劝阻,都没能将他留下。
  见到了传说中的人物,同考官们先是手足无措,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纷纷朝他见礼。而江阁老却是笑着让大家都起来,道:“不必多礼,我早已致仕,已不是什么阁老了。我这次回京中,也只有陛下,和我这个不成器的关门弟子知道。”江阁老说着,朝李祯看了一眼。
  他这么一说,同考官们看李祯的眼神都变得微妙起来,想不到这个李祯倒是还有些来头。
  江阁老又道:“我也只是老来无事,便来京中看看现在的举子们都写些什么,便央求了陛下许我来贡院。陛下怜我老迈,所以特让李祯一起来陪我。还望各位不要将此事告知贡院之外的人。”
  同考官们不禁揣摩起江阁老的话来,虽然他们心思各异,但唯一都能想到江阁老应该不是什么心血来潮才回到京城,他隐退多年,这次突然出现,多半是受秘召回来为陛下办事。而此次春闱实际的主考官就是江阁老,这样一来,陛下在明面上安排这个国子监的李祯当主考官也是可以理解了。
  同考官们想到这儿,心思各异,但也只是暗流涌动着,并没有表现出来。他们将批阅完成的试卷呈递上去,可未料到李祯道:“可以了,不必在此等候,我会同江阁老一同商议,诸位可以先行离开了。”
  这是下逐客令了,同考官不被准许参与最后的批卷,心中也是有气的,但见江阁老都未置一词,只能忍气吞声出去了。
  再他们走远后,李祯面色凝重道:“老师,这样做真的能起效吗?”
  江阁老则是淡然自若地喝了口茶,缓缓道:“饵已经放下去了,接下来,就看是谁上钩了。”
  “老师既然都这么说,那学生也便不再担心了,”李祯说完,从桌上堆积的卷子中挑出了一摞,双手递与江阁老道:“老师,我的学生今年也参加了春闱,他以《春秋》为本经,我这人向来偏私,为保证取士公平,还劳烦您来批阅《春秋》房的考卷吧。”
  “你倒是还跟以前一样实诚。”江阁老觑了李祯一眼,想当年,他刚刚致仕,本是再不收弟子,可这李祯却自己寻上门来,说自己的心上人跟着一个学武的莽夫跑了,他不服气,决意要在自己的专精之道上做到极致,叫心上人回心转意。江阁老觉得这小子有意思,便想着先收下看看,却不想倒真培养成才了。
  五日后,主考官批卷房的房门终于再度被打开,李祯唤来题卷官,将整理好的一叠朱卷交给他,让他把这些卷子的墨卷找出来。待拿到墨卷后,李祯便回了国子监的房间中。他将放在窗台上的花盆轻轻一转,很快,书柜转动的轰鸣声传来,待到声音消失后,书柜已经完全侧了过来,一条不知通向何处的密道出现在了书柜之后。李祯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还不忘将书柜正过来将入口挡住。
  ……
  万树江边杏,新开一夜风。三月初九这日,京城的杏花已经是深深浅浅地开着,春闱的杏榜在这一天贴出。来看榜的人天不亮就挤在贡院外边了,不过今日西长安街的宋府倒是格外地安静,仿佛这榜没有出来一般,谁也没有去看,也没有人去打搅尚在病中的宋知意。
  其实是宋恒和江氏先前就好生交待了家中的下人,这次的榜出来,谁也不许去看,不许去凑热闹,更不许去三爷面前提这件事,这次他身患重病还坚持考完,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谁要是去惹他伤心,就打板子。宋知意作为家中唯一的孩子,俨然已经变成了重点保护对象。
  宋知意这日起来,见家中静悄悄的,连周姨娘都不提这事,就已经猜到七八分了。他实在是有些无奈,自己是生病,又不是变成了纸人,哪里有那么脆弱,一点坏消息都听不得。再说,究竟是谁默认了他生病了就不能好好考试,他对自己答的题还是挺有信心的。要不是被勒令了不准出门吹风,他倒是想去贡院前凑个热闹。
  就在宋知意在房间看闲书时,外边不知道是谁突然地大喊大叫,道:“会元……会元……”
  坐在佛堂礼佛的江氏也听到了这动静,当即就甩下佛珠,走了出去,只见宋府一满头大汗的小厮正急急忙忙朝这边跑来,道:“会元,会元,我们三爷是会元老爷……”
  “你做什么喊这么大声,仔细你……”江氏刚要呵斥他,却突然愣住,道:“你说什么?谁是会元郎?”
  “三爷,三爷是会元!小的本是去采购蜡烛,结果听到大街上都在议论杏榜的事,说怎么没见到宋家的会元老爷来看榜,也不知他究竟是长什么样子。小的一听,就知道是我们家三爷,拔腿就往回跑……”
  “好,好,都有赏,”江氏抚掌笑道:“咱们宋家总算有一个科举有功的后辈了,快,快去告诉老爷,意哥儿那边也赶紧告诉他……”
  眼看着一院子的人都笑容满面地开始各自忙碌,江氏却又叹息了一口。一旁的丫鬟问太太为何叹息,江氏只摇摇头道:“我生的那两个也不知现在在何处了,天南海北地也摸不着。想当初我还烧过意哥儿的书,谁曾想他竟是家中唯一一个读书人了,也是造孽啊……”
  江氏说完,刚想转身回佛堂,又一个小厮举着一封信来,匆匆跑到江氏跟前,道:“太太,南边来信了!”
  丫鬟也喜笑颜开道:“太太,您方才还说呢,理大爷就来信了,两个哥儿在外头也是挂念您的。”
  江氏欣慰地接过信,迫不及待地拆开细细看来,看着看着,她脸上的愁容就一扫而空,嘴角的笑是压也压不住。
  丫鬟好奇道:“太太,理大爷信里头说什么了?”
  江氏抑制不住地激动道:“他要带郡主,还有我的小孙女回来了。好啊,也是时候了,郡主那边算算也是出百日了,现在也开春了,正是回来的时候了。快,快去把大爷的房间打开打扫干净,这回郡主,还有南儿也要来,务必要打扫地整整齐齐,桌角也都包好边,别磕着碰着了。”南儿就是纪文清在去年腊月里生的孩子,大名是宋安南,取安定南疆之意。宋安南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宋知理现在每每写家书,这小婴儿的事要占大半的篇幅。
  丫鬟也跟着一起开心起来,马上应下去布置了。
  这厢,正在看闲书的宋知意,听到了外头的响动,放下书,踏上鞋,随意批了一件衣裳,正想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可刚开门,就跟他院里一小厮撞了个正着,那小厮见了宋知意,可谓是两眼放光,道:“三爷,您中了,还是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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