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哥儿闻之眼睛一亮,一句话脱口而出:“我要那匹红色小木马。”
何太夫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何姨娘却立马脸色大变,小心翼翼的抬头瞧着侯爷。
苏夫人趁着低头喝茶,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红色小木马,青岚院,有人的胆子不小啊!
果真,陈侯爷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他看也没看轩哥儿,盯着一旁的奶娘质问:“谁带他去的?”
气氛一时跌至冰点,轩哥儿不明白为什么爹爹的脸色突然变得那么可怕,他很害怕,紧紧的往祖母怀里缩去。
“怎么了,不就一匹木马吗?”何太夫人搂着她的宝贝孙孙,瞪着陈侯爷,“吓坏孩子了!”
一屋子的人除了太夫人都不敢吭气,这一对母子,无论得罪了谁都不好。
陈文忠随即转身,头也不回的跨出了门槛,不久外面传来他的声音。
“陈义呢,让他来见我。”
东来客栈独栋的小院子内,徐瑾惬意的坐在一把竹制的躺椅上,看着周围青色石墙缝里努力挣扎出的嫩绿小草,一只肥胖的虎皮斑猫勾着眼睛蹲在墙上瞧着他们。
徐瑾挠着怀里阿乐毛茸茸的小下巴,“你爹要是没给你做个金屋子,你就拔他的狼毫,扯他的纸,摘他家最贵的花,吃他家最贵的鱼。”
“唧唧、吱吱、唧唧唧”
小猴子似乎明白了什么,扑闪着水润润的大眼睛,兴奋得直叫个不停。
金碗、金链子、金屋子,它都要。
外面天色渐渐变阴,一阵阵风刮来,带起层层冷意,不一会儿,细细的雨滴打湿了地上的青砖,转而檐下开始连起串串水珠子。
“这儿的天也太冷了,下个雨就跟过了冬似的。”
初一瞅了瞅看样子一时半伙停不了的大雨,估摸着得去找个汤婆子给小姐热热被褥,人在外面,没法子像文城那么讲究,但也总得暖暖乎乎的。
也不知道小姐准备在这里待多久,一个月,两个月,可以想象到寨里小少爷那张胖乎乎的小脸上满是委屈伤心的泪珠子。
慈宁宫的气氛不甚安详,因为伤势,三公主一直歇在东侧暖阁,期间醒来几次又是哭又是闹,药碗瓷器摔得不计其数,小宫女们只要轮到去伺候三公主的都是战战兢兢,打骂是小事,就怕上脸。
期间太后来探望过一次,和皇后母女二人在暖阁里关上门,不久之后,三公主就不闹了,开始安静的上药喝药。
玫贵人那天被皇后划花了脸,扯秃了一块头发,却被皇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赶回了永春宫。
好在四公主好好的,玫贵人不相信自己像兔子般的女儿会动手,只有顾璨那么骄傲的人才会受不了三公主的死缠烂打,长公主也是个护短不饶人的。
那天整个大殿都是冷眼旁光她们母女被皇后欺负的,没有人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只派了一位年轻的太医替她看了看伤口,开了点药,急匆匆就走了。
要是当时伤得是萧贵妃,皇帝还会就这么算了吗!
玫贵人心里一阵酸涩苦意无人诉说,这宫里本来就是一片捧高踩低的人精,有时候一个小太监都能给你脸色看。
“母妃,都是我不好,是我错了。”
才九岁的四公主朱婵小手轻轻抚过玫贵人脸上那一道道结痂的伤痕,脸上满是眼泪。
“你没做错,是母妃不好,母妃没个好点的娘家,护不住咱俩。”
玫贵人温柔的抹去女儿的泪珠,抱着这个宫中唯一属于她的慰藉,要是她的娘家也如广陵侯府或萧家一样,今天的后宫就不会是这样子了。
四公主摇了摇头,回头看了看门外,伸开双臂搂住母妃的脖子,附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是皇祖母让我扔的珠子,绊倒三姐姐,然后嫁祸给二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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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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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墨回来了。
今日朝会上,唐墨一身红色蟒袍站在明靖帝龙座之旁,苍白的俊脸如冰雕散发着阵阵冷气,漆黑的瞳孔如同丛林中的野兽,盯着下面那群朝臣们。
上面的皇帝显然心情很好,下面的臣子们可就不怎么美妙了,当初上奏的曾御史勉强挺着脊梁,似乎这样就能维护住他御史的尊严,但细细看他的神态却紧绷了过头。
顾勇低着头瞥了一眼斜前方镇定自若的广陵侯苏子义,速速撤回瞅着自己脚下那块金砖,脑子却拼命在一堆思绪里扒拉。
真够命大,苏子义早知道唐墨会回来,却也没想到那么重的伤愣是看不出丝毫表情和弱点。
苏子义的心百转千回,唐墨的命是高良东救回来的,高良东消失十几年,却再次踏足京城,这其中是否有关联。
早朝结束后,顾勇和苏子义还有几位内阁都被皇帝留了下来。
今天的阿乐格外漂亮,蓬松的金毛在太阳下根根分明,脑袋上带着一顶天蓝色的瓜壳帽,脖子上的小金牌被擦得蹭亮,摇晃的尾巴上绑着粉色蝴蝶结,整个儿凑在铜镜前搔首弄姿。
初一捂着嘴,阿耐挑挑眉,如娜更是兴奋得想再在边上凑个小金镯子。
徐瑾弯着眼睛,看着她们在一旁耍宝,蠢萌的金猪锁片在她胸前熠熠发光,手腕处的“红玉”似在光下流转。
虎子在外面敲了敲门,进来后一个眼神没闪住,盯住在那儿扭来扭去的阿乐,张大着嘴,呦,他的宝儿,咋,咋——
“大小姐,车好了,高叔说要不要,多带点人”,虎子边说边不停瞅着他可怜的宝儿,咱可是公的。
徐瑾的眼睛里带出浓浓笑意,“不用,就他们陪我。”
黑色的平顶马车晃晃悠悠的从东来客栈门口刚驶离,斜对面拐角里一个不起眼的男人就立马跟了上去。
永宁侯府里的管事小厮丫鬟们都小心翼翼的绕开疏影院,无他,顾二爷最近就跟炸了毛似的,看什么都不顺眼,哪怕是一根青菜,都被他嫌弃得要回土里重造,院里的小厮们连气儿都不敢出。
秦毅四人在演武场里陪练了半天,全身上下满是汗水,看着二爷越战越勇,越打越狂,几人在空中交换了一下无奈的眼色。
就在这时,耳尖的小箫似乎听到了外围一圈传来阵阵吵嚷声,似乎朝着这里越来越清晰。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在那儿,在那儿,他在墙上。”
“快快,拿张网来,窜上去了。”
这次纷纷攘攘的声音所有人都听清了,顾璨皱起眉头,这是进毛贼了,这么大阵仗还抓不到,该说这贼胆子大呢,还是运气好没碰到他小爷呢!
被打扰的顾璨很不开心,拿了一把剑就往外走,还没走出演武场,就察觉右侧墙上突然闪出一团黄色东西朝他扑了过来,顾璨想也没想的就把剑挥了出去。
“二爷,住手!”似乎看见了什么的秦毅连忙出声。
顾璨的剑硬生生的停在半空中,只看见一个黄色的东西在空中迅速掉头转了个圈儿,落到了泥地上,粉色的软烟罗破了一个洞,一顶勾丝的蓝色小帽子也掉到地上滚了几圈,空中飘了几缕金色的毛发。
顾璨愣了,呆滞的瞅着那团越飘越远的黄毛,低头对上正抱着自己尾巴还没反应过来的那只。
熟悉的金毛,熟悉的毛脸,动静之间,在所有人脑海中迅速灵活鲜明起来。
秦毅和小箫鲁炎周巍四人眼神两两相望,各自的神情里透露出同一个意思。
二爷完了。
“猴子在那儿,在演武场,快,快。”
阿乐终于从自己秃了一块的宝贝尾巴和躺在泥巴地里的蝴蝶结瓜壳帽中回过神来,“唧唧唧唧唧唧”,一阵凄惨无比的大叫。
顾璨急忙扔了剑,弯下腰想去捞猴子,没想到那个小东西一个灵活的跳跃蹭蹭攀上大树,又借力跳上旁边的屋檐,沿着那鳞次栉比的屋顶,一路惨叫,一路向外跑去。
一群小厮们冲进演武场,对上顾二爷梦游一般的眼神,看也没看他们,冲着猴子消失的地方拔腿就跑。
“回去,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没你们事儿。”
秦毅挥挥手示意小厮们赶紧散开,捡起地上的物什和兄弟们立马随着二爷的方向追了出去。
顾璨的心随着那金毛在屋顶上起起伏伏,他不敢确定这是一场狂喜还是一阵失望,无边的思念如同一阵清风卷起了他的身影,冲过一道又一道院门,在守门管事惊讶的眼神中跃出了侯府大门,往右侧匆匆奔去。
在榆林巷子与隔壁街市的拐角处,一辆黑色马车停在墙边,前面站着一道天青色身影,正蹙着峨眉抱着怀里的猴子,上下左右的瞧着。
“阿瑾!”
少女抬起头,肤色如雪,沉静如冰,一双明眸清清楚楚的倒映着顾璨的影子。
是她,他的阿瑾来了!
顾璨喜上心头,眼神释放出无限光芒,全身上下如沐春风,凤眼中再也看不见别的,脚下的每一步犹如踩在云端。
正待上前再进一步时,一声刺耳的尖叫打破了此刻正美好的相逢时刻。
“唧唧唧,吱吱吱”
委屈的不得了的阿乐在徐瑾怀里拼命尖叫着,一边叫唤一边抓着自己的尾巴送到徐瑾面前,圆乎乎的黑色瞳孔水汪汪的泛出一大片湿润。
紧赶慢赶追上自家爷的秦毅等人,自然看见了那群熟悉的身影,还有正在努力告状的阿乐。
嗯,是的,被削秃了一块尾巴的阿乐,本是大山里最靓的阿乐,盯着眼前的罪魁祸首,拼命告状。
徐瑾自然是瞧见了,她摸了摸阿乐伤心的脑瓜子,叹了口气,“你把它怎么了?”
顾璨盯着这只嗷嗷叫的丑猴子,发现它居然还回头瞪了自己一眼,转头就靠在阿瑾身上装可怜,不就那么几撮毛吗,蝴蝶结和帽子,要多少有多少。
偏偏他还不能和一只猴子置气,论跑跑不过,论告状没它行,大好的气氛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比起主子的无奈,秦毅等人的待遇明显就好多了,小箫一个不经意走到如娜旁,扬起一张笑容:“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打声招呼,我们好去接你们。”
说完,想起如娜是第一次来,估计这儿都不熟,也就悻悻然的摸着头傻笑。
如娜鼓鼓嘴,瞅着小猴子的尾巴,还招呼,拿剑招呼吗!
顾璨正想支个笑脸哄哄徐瑾,好歹把人先带回去慢慢聊个天诉个情,突然旁边响起一个大嗓门。
“宝儿,宝儿你怎么了?”
“唧唧”
“哎呦喂,谁把你的尾巴削秃了,告诉哥,哥给你整回去。”
“吱吱”
刚去附近遛个弯的虎子一回来就看见他心爱的宝儿委屈的缩在大小姐那里嚎叫,对面几个男人看着像是找事的。
虎子抡起自己的粗膀子,论干架他在同辈中可是第一名,不然也不会和高叔一起出来,想欺负大小姐和宝儿,也得看他的拳头同不同意。
“虎子,带它去溜溜,初一,买点绢花给它,再,买顶帽子。”
徐瑾把阿乐送到虎子怀里,顺顺它的背儿,能怎么办,总不至于在这儿杵个一天大眼瞪小眼,那就先暂时分分。
虎子搂着他的宝儿,看大小姐一副支走他的样子,眼神不善的瞅了几眼顾璨等人,小白脸,等回去赶紧和高叔说。
猴子再丑,也是自家的,顾璨怕他们在长安城人生地不熟,被人欺负了,对秦毅道:“你跟着去。”
秦毅明了二爷的意思,务必要让这几人在这里吃好玩好,银子什么的,在二爷眼里都不是问题。
“我也去。”如娜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从昨天到今天,她都快被满大街的香味馋死了,与其跟着小姐后面当个木头,还不如去吃吃吃。
阿耐的眼神都快冻在如娜身上了,如娜厚着脸皮一步两步挪到初一背后,和猴子一样可怜兮兮的望着徐瑾。
“去吧,想去玩的都去吧!”徐瑾不认为在这儿还需要这么多人守着她,何况还有顾璨在。
最后走了一半人,顾璨好不容易见到徐瑾,想去拉她的手,但当着剩下的人面儿,又不好意思。
虽然整条巷子都是侯府的,但杵在这巷子口,挨不住那些随意飘过来的眼神。
亲儿子在府外不远处和人拉拉扯扯的事儿,早被许多侯府仆役们瞧见,立马汇报到了安昌长公主跟前。
顾然正巧在长春院里,和母亲一样,听到下面人从一只猴子说起到二爷匆匆追到府外巷子不远,远远的只看到辆马车和几位姑娘家,二爷站在那儿没跳脚也没暴躁,总之安静的有点过了头。
顾然诧异的看着禀报的小厮,他这个弟弟哪怕是只雌鸟都不让飞进他院子,昨天还气势汹汹吓得母亲这儿的小丫鬟们战战兢兢,今天突然转性了。
安静,两个字有点不搭边,还从演武场跑出去。
顾然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对上安昌长公主的眼神,母亲的眼神微微放光,似乎和他猜到一块儿去了,真有这么巧的事儿?
安昌长公主不想猜也不想等,直接吩咐身边的一等丫鬟玉芝,然后坐在上面翘首以盼。
徐瑾只是来逛个熟悉,没想这祖巫婆婆真是太喜欢她了,知道她心中所想,一下子就把人送到她面前,但祖宗大概还是有一丢丢不喜欢顾璨的,一来就让小猴子和他干了架,这下有得哄了。
好了,人也看了,胳膊腿都在,眼睛也没长歪,不枉费她一路辛辛苦苦赶来。
徐瑾想着怎么打个主意溜到大街上去逛逛,她还没好好逛过长安城呢!
那些刚刚一路过来看到的食楼银楼,不止勾住了阿娜,还有她,可现在顾璨不要那么亮晶晶的盯着她就更好了。
“二爷”
正当顾璨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口的时候,一道女声打断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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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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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芝能感觉到二爷那不善的目光直愣愣的落在她身上,作为安昌长公主身边仅次于成嬷嬷的存在,温和有礼、进退有度的玉芝是侯府一众小丫鬟心中的理想目标,二爷的目光自然也吓不到她。
玉芝恭敬的对着顾璨行了个礼,而后看向他身后的姑娘,眼中飞快划过一抹惊艳。
容光潋滟、笑庵如花,轻柔如薄雾轻云,美到让人不忍移目。
玉芝迅速的收回目光,对着已经明显不耐烦的顾璨道:“二爷,长公主听说有客人来了,让您带进去呢!”
客人,徐瑾扫扫顾璨那忽明忽暗的脸色,眼神示意对方,她匆忙之间什么也没准备,就这样两手空空的可是不太好。
顾璨想想侧过身,挡住了玉芝的部分视线,低着头:“我母亲应该只是瞧瞧,不用这么多虚礼,有我在,没人会给你委屈受。”
徐瑾抬眼眨了眨睫毛,发现顾璨正小心翼翼的瞧着她,心中不由一软,微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