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后看一眼,悄声出门,朝侍女招招手,轻声问:“可有人在夫人跟前说了什么?”
侍女微愕,摇了摇头:“没有,夫人腹中难受,一直在房中等大夫。”
他点了点头,缓缓转身,慢慢往回走。
听见他的脚步声回来,姜溶立即抿住唇,不敢再哭,怕他发现。
或许素雨说得对,萧青棠不会放她离开,她不能让人发现,她要找一个机会偷偷离开。
萧青棠也并未发现,被凶了一通,他不敢再打搅,只能在一旁默默看着。
可直至夜幕降临,姜溶也没回头看他一眼。
他看了看时辰,忍不住上前和她说话:“到用晚膳的时辰了,想吃些什么?”
“我不舒服,不想吃。”
“再不舒服也多少要吃些,让人炖些汤来?”
“我说了我不吃。”
萧青棠垂下眼,心中刀扎得难受:“是我哪儿惹你不开心了吗?”
姜溶一愣,冷冷道:“没有。”
萧青棠仰头,长长呼出一口气。他又不知该说什么了,顿了好久,才憋出一句:“那你想用膳了唤我。”
“嗯。”
萧青棠没能等到她开口。直至夜深,绵长的呼吸声传来,他转头,才发觉人无意间挣脱被子,露出满是泪痕的脸。
他还是觉得不对,又悄声出门去问讯侍女,但得到的答案是一样的,没人敢在夫人跟前乱说什么。
“溶宝?”他轻轻唤一声,轻手轻脚挤上床。
“嗯?”姜溶没睁眼,迷迷糊糊的,像往前一样抱住他。
心中堵着的巨石立即落下,他松了好大一口气,紧紧搂住怀里的人:“我哪里惹你生气了,你明日告诉我,好不好?”
姜溶又睡着了,脑袋枕在他肩上,没回答。
他叹息一声,摸摸她的脸,打算明日醒后再说,可第二日,姜溶翻脸不认人了。
“松开!”
他被推得猝不及防,一下清醒过来:“怎么了?”
姜溶瞅他一眼,绕过他,从床尾下去,穿上衣裳出了门。
他急忙追上去:“去哪儿?”
“不要你管!”姜溶甩开他的手。
侍女们早起了,都在院里各自忙碌,突然听见声音,都转头看来。
萧青棠并未理会,先将人拉回来,又问一遍:“去哪儿?”
“去嫂嫂那儿。”姜溶又要甩他。
他一把抱起她:“脸都还未洗,急什么,先洗了脸再说。”
“松开我!你松开我!”姜溶剧烈挣扎起来,整个院子都是她的声音,侍女不敢再看,默默垂下眼。
萧青棠仍旧好声好气哄她:“我究竟哪儿做错了,你说出来,我改,好不好?”
她却半点儿不想听:“没!你松开我!”
“我可以放你下来,但你不许再跑了,洗漱完后再去长嫂那儿,可好?”
他力气太大了,姜溶和他硬来根本挣不脱,只能虚以委蛇:“好。”
萧青棠放她站在地上,见她没有要跑的意思,没再拦着她,只跟在后面继续问:“有什么事儿是不能直说的?是我昨日出门没带你去?”
她没说话,默默洗漱。
“还是我昨日赶回来太晚了?”
她还是没说话。
萧青棠没放弃,继续猜测,可她一直不予理会,洗漱完转身便出了门。
“姜溶!”萧青棠在后生气喊了一声,但姜溶跟没听见似的,他只能跟上去。
他越走越快,姜溶也越走越快,摆明了就是要躲他。
萧青棠再忍不住,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困在怀里,低声又问:“我到底哪儿惹着你了?”
“没。”她别开眼,身子绷得僵直,“你没事要做吗?”
“我能有什么事做?我每日不都是和你一块儿的?你不想我跟着你?”
她一个也没回答,只道:“那我有事要做,你松开我。”
“你要做什么?”萧青棠没松手。
“我要去嫂嫂那儿,帮嫂嫂看孩子。”
“那样多侍女围着,还需要你看?”萧青棠觉得好笑,嘴角弯起一点儿。
姜溶听见他嗓音里的笑意,怒火突然冲上头,怒吼一声:“要你管!你松开我!”
他被吼得一抖,手臂都不觉松了松,愕然看着她,张了张口,很久才轻声问:“我到底哪儿做错了?”
第59章
“没有。”姜溶避开他布满血丝的双眸。
她知道自己比平常人要迟钝一些, 怕自己又会轻信他的狡辩,上一回向妙仪那事她就该再也不理他了的。
她不想争执,语气轻了很多, “我就是想一个人去, 你先松开我。”
“好,那让侍女和你一起去,我不跟着你。”萧青棠缓缓松手, 还想再叮嘱些什么, 可人已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头也没回一下。
一定是哪儿出了问题,他返回院中,将裁云剪霞召来,又审一遍。
“昨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仔细说, 不要漏掉任何细节。”
“是。”裁云跪在地上,缓缓道, “昨日二爷走后, 夫人在房中看书,直到中午用午膳时,夫人瞧见素雨, 问了喜服的事,用完膳后,夫人便拉着素雨跑去绣房。夫人刚用完膳又跑起来,肚子便不舒服了, 奴婢只好叫人去请大夫, 自己去请您回来。”
萧青棠看向剪霞:“你呢。”
“奴婢当时不在院中, 是大夫人叫奴婢去,问些夫人出嫁嫁妆的事。”
萧青棠闭了闭眼:“叫素雨来。”
裁云应声, 缓缓退出房门,快速寻到素雨。
素雨眼瞳微闪:“不知二爷寻我所为何事?”
“这我也不知晓,你去了便知了。”
“多谢姐姐。”素雨心里大概明了了,今早姜溶闹过,二爷定是察觉什么了,但应当还未完全确认,否则不会等到现下。
她徐徐走进房门,规规矩矩行礼:“二爷。”
萧青棠居高临下看着她,脸色沉得可怕:“你跟夫人说什么了?”
她当即叩首:“昨日是奴婢跟夫人说过喜服还未完工的事,夫人听后着急才往绣房去看,却不想夫人因此腹痛,请二爷责罚。”
“我说的是这个吗?”萧青棠握紧拳,“你是不是跟夫人说什么不该说的了?”
“二爷说的是指婚的事吗?”她明知故问。
萧青棠自然不会回答,只冷冷审视她。
她又叩首,不徐不疾答:“奴婢对此事不甚清楚。”
“喜服绣完了吗?”
她一怔,不知为何提起这个,如实答:“还需个四五日。”
萧青棠摆摆手:“继续去绣房,尽快绣完。”
“是。”
萧青棠盯着她的背影,淡淡朝裁云吩咐:“盯着她,不许她再跟夫人接触,让她早些将喜服绣完。”
裁云也不明白为何,但还是照做。
萧青棠总觉得问题就出在这个素雨这儿,但他没什么证据,即便有证据此时也不能处罚。溶宝本就在闹脾气,若是知晓素雨被罚只会更加生气。
他有些心力交瘁。
外面那摊子事儿本就已够不好处理了,他虽已想好即使皇帝指婚他也不去迎亲,可到时自然会有人替他将人迎进门,他可以不许外人进乌金院,但阻止不了姜溶出乌金院。
要是碰见了怎么办?难道他要带着姜溶去外面住吗?这和外室有什么区别?明明他们才是明媒正娶的啊。
可似乎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他随即叫来招福,派人去外面看宅子,要离侯府远一些……
忧愁一日,临近傍晚,人还没回来,他有些急了,立即起身去寻。
还没走到门口,姜溶便回来了,不冷不淡看他一眼,绕过他进了门。
“用晚膳了吗?”他跟在后面,想找些话说,“见到小侄子了吗?累不累?”
姜溶一句也不搭理,她今日问过府中的侍女了,姨娘就是小妾,就是男人的妾,伺候男人睡觉的。往常乌金院里有那样多姨娘,萧青棠有那样多小妾,已经没什么好再说的了。
侍女看在眼里,不敢当面议论,背后却讨论得欢:依照夫人这样使小性子,往后府里说不定是谁做主呢。
萧青棠却没有不耐烦,只是又急又怕,晚上强行和人挤进一床被子,试图好好解释解释。
“你出去。”姜溶不肯配合,搡了搡他后,便躺着一动不动了。
“你到底怎么了?”萧青棠撑在她的上方,静静看着她很久也没等到回答,又轻声问,“溶宝,爱不爱我?”
她别开脸,淡淡道:“你给我买漂亮镯子我就爱你。”
萧青棠心中酸涩难挡,眼一下红了,嗓音都忍不住哽咽:“为何要说这样的话?我哪儿做错了你直说,我会改的,不要用这种话来气我,好不好?”
姜溶听见了,鼻子也一酸,可只是看着墙,强忍着没有落泪。
“前两日还说爱我,还在高高兴兴跟我说成亲的事,今日怎么突然又说这样的话?我哪儿惹你生气了,你是故意气我的,是不是?”
“我要睡了。”她的眼泪要忍不住了,不想被他看见。
“溶宝。”萧青棠捧着她的脸,紧紧盯着她,“溶宝,我爱你,溶宝。”
她眼睫轻垂,遮盖住眼中的泪光,唇瓣紧抿,吞咽下嗓中的哽咽。
萧青棠明白她不会再回答,闭了闭眼,泪一颗又一颗砸在她脸上。
她眼睫颤颤,仍旧没说话。
“睡吧。”萧青棠翻身躺回床上,“库房的钥匙在你那儿,你想要什么从里面拿就是,亦或是我明日叫首饰铺子的人来,你好好挑挑?”
姜溶没顺着他给的台阶下,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悄悄擦掉眼中的泪。
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了,顺手挥灭烛灯,盯着帐子上方那一抹孤寂的月光,一夜未眠。
姜溶倒是起得早,人一动他也跟着惊醒:“去哪儿?”
“去嫂嫂那儿。”姜溶看他一眼。
他看这眼神就明白人还是不愿意理他,他躺回去:“叫上侍女。”
“知晓了。”姜溶不急不慢穿好衣裳,洗漱完毕。
临出门时,萧青棠又叮嘱一句:“叫上侍女。”
姜溶又答一句:“知晓了。”
萧青棠稍稍放心一些,不论如何,总算是愿意搭话了,等晚上再探探吧。
昨夜没睡好,他现下有些头疼,往留有余温的被窝里挪了挪。闻到那股熟悉的气味儿,他终于安心合上眼,浅浅入睡。
姜溶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没听见人跟出来,便快步朝库房去。
裁云跟上来:“夫人要做什么?”
“不用你管,不要跟着我。”她正在气头上,对谁都没有好脾气。
裁云被惊到,心中有些畏惧又有些伤心,默默垂下头:“是。”
姜溶没说什么,独自一人进了库房。
她今日特地穿了一身宽松的衣裳,出门时往袖子里塞了好几块玉佩。
首饰太大,不好装起来,容易被察觉。
她来库房也没打算拿首饰,而是看向了地契:那一张张薄薄的地契最好带走,其余的都不太好拿。
不过放在盒子里的血玉镯子她很喜欢,往手上一套就带走了。
萧青棠不是说这里的东西都是她的吗?那她带走又怎样?没全拿完就不错了。
她兜着一堆地契,慢慢腾腾往外走。
侍女瞧见她要出院门,又问:“夫人要去何处?”
“我去哪儿你们也要过问吗?”她瞥人一眼,淡淡道,“我去长嫂那儿,谁都不许跟着我。”
昨日她给萧青棠甩脸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侍女哪儿敢和她作对,只静默退下,打算一会儿禀告给萧青棠,免得她出了事儿,二爷又要寻她们的麻烦。
姜溶往后瞥一眼,独自一人慢慢悠悠朝徐氏那处走。
越过湖边,她左右看了一眼,拐了弯,换了个方向。
是天要助她,昨日她在想该怎么回家时,一眼瞧见那只橘黄色的狸奴从墙边的狗洞钻了出去。
那狗洞不大不小,刚好可以允许一人通过,应当是通向府外的,外面种了一排高大的榆树,和府中不太相同。
她踏进杂草丛中,往后又巡视一圈,搂了搂裙子,缩着身子跪在地上,从狗洞探出头。
正好!院墙外果然是一条大道!
她眼里冒出点儿光,挤着破损的墙壁,忍着身上剐蹭的疼,快速钻了出去。
还没来得及高兴,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忽然传来,她一抬头,刚好对上车夫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