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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 人没回来,萧青棠揉了揉眉心,起床去问:“夫人呢?还在长嫂那儿吗?”
“应当是, 夫人不许我们跟着。”
“不许跟着?”萧青棠一下皱了眉,“她不让你们跟着,你们就不跟着?你们是如何当差的!快去长嫂那儿瞧瞧!”
侍女挨了训,心里自然不满, 却不敢直言, 出了门嘀嘀咕咕骂了一句后, 才快步往徐氏那儿去。可到了徐氏那儿才知晓徐氏今日出门了,并不在家。
她一下慌了神:“那二夫人?”
“二夫人?没瞧见呀。”
侍女匆匆忙忙又去老夫人那儿寻, 可还是不见人。她着急忙慌正在想该如何回答,却迎面碰上寻来的萧青棠。
“二爷……”
“夫人呢?”
侍女噗通一声跪下:“奴婢去大夫人那儿看过,也去老夫人那儿找过,可都不见夫人身影……”
萧青棠怔住:“那去哪儿了?”
“奴婢也不知……”侍女回答不上来。
“快!快叫人去寻!”萧青棠匆匆往回赶,“叫院里的、府里的侍女小厮都去寻,府内府外都去寻!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侍女快步往回跑,一路跑一路朝路过的侍女吩咐,不一会儿府中便乱作一团。
萧青棠没回院中,转头去了府中的几个大门出口,问讯守门随从,可随从也是一脸茫然接连否认。
他焦急在原地走来走去,不停听着一个又一个侍女来报未在府中何处寻到夫人,心中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根本静不了一点儿。
快至傍晚,他再等不及,直直往府外冲去。
徐氏的马车刚巧回来,与他撞上:“二郎这是要去哪儿?”
“溶宝不见了,我去京兆府报案,那里有我几个熟人。”萧青棠往外奔,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哎!”徐氏赶紧将人拦住,“先莫要去报案,事儿闹大了对弟妹不好,先让府卫去京中寻,让他们在各个城门守着。”
萧青棠重重点头:“好!那便先这样办。”
徐氏携萧靖川下了车,随他一起往府中走:“是发生何事了?人怎么突然不见了?”
“我也不知,她这两日一直在跟我闹脾气,我还想着晚上再哄哄,谁知中午醒时我再叫人去寻却说找不见了。”
萧靖川偷偷瞪他一眼,他心急如焚,没有察觉。
徐氏倒是发现了,不动声色挡住萧靖川的目光:“是不是圣旨的事儿让她知晓了。”
“我猜是这样,也猜到是谁说的,只是她一直什么都不肯说,我不好再罚人,怕她更不高兴。”萧青棠眉头越皱越紧,“我这就回去问,或许能审出些什么。”
徐氏这辈子都没见他主动说过这样多话,心中难免感慨,可再看一眼儿子,气不打一处来:“你再这般,我便告诉你父亲了!”
萧靖川哼一声,没说话。
萧青棠已回到院中,往厅中一坐,便要审人:“将素雨带上来!”
院中其他侍女皆是松了口气,只要这罪不怪在她们头上,她们便放心了,迅速去叫了人来。
素雨一直在后院,还不知发生何事,仍旧装傻充愣:“不知二爷寻奴婢有何事?”
“有何事?夫人不见了。是不是你跟夫人说了什么,你最好如实招来,我还能饶你一命。”萧青棠死死盯着她。
“夫人不见了?”素雨也有些惊讶。
萧青棠火气一下冲起来,不耐招招手:“打。”
素雨一惊,慌道:“是、是奴婢跟夫人说了一些事……”
“说了什么?”
“说了二爷的婚事……”素雨脑中飞速转动,她也没想到姜溶居然会跑掉,可现下她只能应对。她咽了口唾液,鼓起胆子,“可这不是真的吗?奴婢并未欺骗夫人。”
萧青棠紧咬牙关:“你的意思是我欺骗她了?”
素雨微微抬起下颚,与他对视:“二爷难道想让夫人一辈子被蒙在鼓里吗?奴婢是告诉了夫人,是因奴婢看夫人可怜。若是二爷和旁人成亲了,夫人以后该如何自处?夫人本就与常人有异,总迟钝些单纯些,她如何能斗得过伯爵府的那位?
不过,奴婢并未唆使夫人离开,只是告诉夫人,叫夫人早些为二爷诞下子嗣,免得晚景凄凉。”
萧青棠审视她很久,嘴角逐渐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是个不错的回答,但我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来人,拖下去!”
“二爷!二爷!”她慌忙求饶,“二爷可以杀奴婢,可若夫人回来后发现奴婢不见了,二爷该如何解释?只因奴婢对夫人说了一句实话,二爷便处死奴婢吗?”
“好。”萧青棠眯了眯眼,“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将她放出来。”
素雨松了口气,后背被冷汗浸湿,任由婆子拎着往柴房去。
萧青棠心知肚明她的确不知姜溶去向,不想在此浪费时光,又往外去。
月上中天,还是没有消息,他拍案而起:“我去寻禁军帮忙。”
萧长聿轻飘飘看他一眼:“这都几时了?你去哪儿寻人?早些休息,明日再寻。”
“我等不了了,也管不着陛下如何想了。”他转身便要走。
徐氏连忙追出来:“是我将溶宝送走的,你先听我说两句。”
萧青棠一脸愕然,旋即,愕然转为愤怒:“你将她送到哪儿去了!她那样单纯懵懂,在外面受了欺负该怎么办!”
“你眼里还有没有长幼尊卑!”萧长聿上前一步,将徐氏护在身后。
萧青棠也上前一步,与萧长聿对峙:“没有!这狗屁规矩关我屁事!我只知谁要害了姜溶,我就要弄死谁!”
徐氏抿了抿唇,将萧长聿往回拉一些,缓缓解释:“我跟你保证,她现下很安稳,你不用担心。我是今日出门时刚巧碰见她从府中偷跑出来,她哭着说你要和别人成亲了,她不想留在侯府,想回家去。”
“然后呢!你把她送到哪儿去了!”萧青棠激动逼近。
萧长聿挡住他:“你先让你长嫂将话说完。”
他深吸一口气,没说话。
徐氏接着道:“我便与她说,此事不是你能做主的,也不是你的错。可她仍不听,仍哭得厉害,说你有一后院的女人,我说你已将人遣散,她还是不听,只是一直哭。
我想着即使将她带回来,她恐怕还会闹脾气,便自作主张将她先送走了,让她先冷静冷静。二郎,你也冷静冷静,这几日先不要去寻她了。”
“冷静?我如何冷静?长嫂你将她送到何处了?那里的人会不会欺负她?她会不会出事?我心急如焚,如何冷静!”
“我向你保证,她不会出事,否则你便将我碎尸万段。”徐氏郑重道。
萧长聿附和:“她若是出事,你便将我和你长嫂一同碎尸万段。”
他二人都这样说了,萧青棠还能说什么,只能拂袖离去。
萧长聿往外跟了两步,沉声教训:“此事也怨不得旁人,我从前不是没有说过你,可你非要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都往府里带,如今算是你自作自受,你也好好反省反省。”
萧青棠脚步一顿,亦是后悔万分。
他根本不喜欢那些女人,也从未碰过她们,带回来无非是为了看她们勾心斗角的样子,他自己都不曾在意这些人,甚至没将她们当做人看。
可他从没想过将来会有一个女子如此在意此事,而他偏偏还如此在意这个女子。
他咬了咬牙,坐在院中冰冷的石墩上静静候着,守了一宿。
第二日,萧长聿踏出房门时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他垂着乌青的眼,几绺乱发垂下,沙哑着嗓子道:“长嫂何时告诉我溶宝的去处,我何时离开。”
萧长聿皱了皱眉,什么都没吃便被气饱了:“你难道没什么旁的事要做了?”
“没有。”萧青棠回答得倒是坦荡。
“那你继续坐在这儿吧。”萧长聿懒得再管他,越过他大步离去。
他果真就在那儿一直守着,徐氏出门时也被惊着:“二郎在这儿坐了一夜?”
“长嫂何时告诉我溶宝去何处了,我何时离开。”他只有这一句。
徐氏看得又害怕又担心:“入秋了,外面冷,二郎要不进屋坐坐,用些早膳?”
萧青棠缓缓闭上眼,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徐氏自知劝不动他,只是时辰到了会提醒他一句。
一连四五天,他哪儿也没去,就坐在兄长和长嫂的院子里,除了喝几口水外,动也不动弹一下。
这回轮到萧长聿和徐氏着急了:“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他嘴唇有些发白,面无表情道:“我没有闹,我只要知晓溶宝现下在何处。”
萧长聿的所有脾气都化为了无奈:“罢了!你跟他说罢。”
徐氏也有些无奈:“她在白家,在城西。”
第61章
萧青棠灰突突的眼一下亮了, 当即起身飞奔而去,只留一句:“多谢长嫂。”
徐氏与萧长聿看着那纷飞的衣袍,只剩叹息。
萧青棠顾不得那样多, 直奔马厩去, 快速牵出马翻身而上,顶着满嘴胡渣一头乱发策马狂奔。
京城正是午市刚开的时候,街上热闹得很, 到处都是人, 却没人看清马上之人到底是谁, 只见一道黑影掠过。
他一路直往城西跑,在一条巷子里寻到了白府,跃下马背,朝大门去直接报出名讳:“平南侯府萧青棠, 来接夫人回府。”
守门护卫哪个不知晓他的大名,当即放他进门。
“姜溶在哪儿?”他直直往前去。
侍女偷偷打量他一眼, 忍不住皱眉, 加快了些脚步:“二娘在老夫人院里。”
他大步跟上,匆匆走去。
秋日了,院里的槐树渐渐泛黄, 风一吹,树叶散落得到处都是。
姜溶刚洗过头,坐在槐树下,枕在外祖母的腿上晒头发。
萧青棠不由得停住脚步, 连呼吸都轻了两分。
“老夫人。”侍女悄声走近, 轻声唤。
白老夫人抬头, 见萧青棠蓬头垢面,有些愕然。
很久, 姜溶终于发觉不对,转头去看,正好撞进那双疲惫的眼里。
“去吧。”老夫人轻轻推了推她,缓缓起身,带着院子里的侍女离开。
她也站起,看着萧青棠,眼中毫无波澜。
萧青棠眉心拢起,眼睛红了红,朝她一步步走来:“想家了与我说一声就是,我不会不让你回来。”
她微微垂下眼,在那只大手牵住她之前挪开了手。
萧青棠张了张口,咽下哽咽声:“还在生我的气?”
这几日一个人待着,姜溶心中已平静很多,第一眼见到他时心里都未有太多波动,可听见这话,掩埋在心底的情绪又翻涌而出。
“我不是想家了,我是要回家,我不要和你在一块儿了,你去和别人成亲吧。”
“我……”他嘴角抽动几下,垂着头道,“我那日与皇帝说了,我有妻子,我不能另娶,可没有用,他不会收回自己的旨意。我没想过要娶她,我都想好了,即便是她要嫁,我也不会去迎亲,即便是皇帝非要将她塞来平南侯府,我也不会要她,大不了我们离开京城就是。”
姜溶也垂着头,没有说话。
萧青棠牵住她的手,泪往下淌:“溶宝,我拒绝过了,可是没有用,不是我想要这样的……”
“那后院那些女人也不是你想要的吗!”她突然大吼,一把甩开他的手,眼泪也唰得滚落,“你一直都在骗我!你说的,只有你和我,可实际呢,后院那些都是你的女人!唱曲儿的、弹琵琶的、浓眉的、大眼的,你是张罗全了!”
萧青棠一惊,眼泪停在憔悴的脸上:“我……”
“你这个骗子!你给我滚!”姜溶再不想看见他,双手用力推他往外走。
他连连后退几步,反握住她的手腕:“是我不对,我不该瞒你,但我没有碰过她们。”
姜溶扯了扯嘴角:“你是不是以为我好骗,就什么话都拿来骗我?你早就嫌弃我了,你就是嫌弃我不如别人聪明,才拖着现下才肯和我成亲,我一直都知晓,我什么都知晓!”
“我没有,我未嫌弃过你,也并非因为嫌弃你才不肯与你成亲……”
姜溶往回走了几步,抄起矮几上的茶壶朝他砸去:“你下贱!你脏!你恶心!”
他可以躲开的,但他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