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冉还是瞪他,挣扎着想跳下马车,却被他反复捞回。他困住她,像水困住一尾涸辙的鱼,眼底渐渐狂热,“冉冉,你不是爱二哥,不会再走了吗?二哥给你准备的礼物,你应该高兴才是。”
“二哥哥,你只是为了让我见从之吗?”云冉不禁激动踢踹。
孟宴宁便吻她,眼眸温润莹亮,嗓音蛊惑低沉:“为什么不是?冉冉,你在害怕什么?”
他意已决,绝不允许云冉退缩。
*
马车很快拐了个弯,疾驰了一段路,又来到周宅外。
云冉已经被他吻得两颊薄红,呼吸缭乱,软软地倒在他怀里,没有办法挣扎。
帘子打起,她想偏过头,却被孟宴宁强硬拧过下颌,“看,冉冉,你的旧情郎快回来了。”她要去咬孟宴宁的手,却咬不到,只得呜呜抽噎。
视线还是避无可避,停在周宅正门。
周从之和周汝成并不住在一个屋檐下。因为今日出席周汝成丧礼,很晚才归。云冉等了大概半个时辰,才见三辆马车先后停下。
先是苏小莹,迫不及待从后面那辆马车跳下,满脸嫌恶地跑上台阶。
苏小莹根本不想参加丧礼,这几日依旧称病,但苏姨妈非让她去,借此亲近陈员外。宴席上,陈员外果然对她动手动脚,如今亲送她回家,还要去探她的闺房。
“陈爷,还是等我过门再说吧。”苏小莹吸了吸鼻子,拒绝道。
因为态度不算恶劣,陈员外笑呵呵的,只当她已经是自己囊中物,摸了下她香软的柔荑,才心满意足辞去。
林无霜在苏小莹之后,也满目凝重地,进了宅门。管事周冬晴给她撑了把伞,她视若无睹。
再之后,便是周从之了。
本还在孟宴宁怀里挣扎的云冉,这一刻终于安静。既然不得不看,反抗也没有意义,她还是忍不住睁大眼,定定看去。
她其实,的确也很想见周从之。心里不仅是想念,还有丝困惑。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多天了,对自己不闻不问?
是因为孟宴宁在把他赶走之后,又威胁他什么吗?
还是因为,他现在没有办法,找到自己的下落,束手无策?
云冉看着,没想到在周从之之后,突然追出个女子,貌美如花,身段婀娜,红眼亦步亦趋:“公子,您真的不认窈娘吗?不认我,也不认我肚子里的孩子?”
周从之的步子悚然顿住,仿佛每一节身骨,似乎都要因为这句话散了。他盯着她,目色赤红。可终究没说话,继续进门。窈娘便捂着自己的肚子,拼死也跟进去。
待那大门重新合上,云冉还是怔怔的。
人,却是彻底陷在孟宴宁身上。
眼眶也有些干。
良久,她才有些发哑问,“二哥哥,那女子是谁?”她终于彻彻底底的知道,孟宴宁今夜到底为何答应她出门。不仅仅是因为她取悦了他,更因为他想让她看见。让她知道,为何周从之最近对她不闻不问。
除了巨大的空虚,云冉也觉得疑惑。自己是否在哪见过此女,怎么如此面熟?
孟宴宁便圈着她,在她耳边低笑,“冉冉可还记得,周二郎当初坠海,曾被个渔女所救。那渔女实际不是渔女,不过个被梳笼过的妓子。怕被周二郎嫌恶,才刻意隐瞒身份。这几日周二郎寻不到冉冉,竟然又和她暗通款曲,看来,这世上的男人大多薄幸,譬如久病床前无孝子。”
他的吐息明明滚烫,话却如此冰冷。以至于云冉也开始觳觫,寒气都快从喉咙里涌出。
如果事实如孟宴宁所言,那么,她便不用再期盼,周从之会来救她了。
周从之不会再来救她了。
他已经爱上别人,更不可能为她抛家弃业,离开赦县了。
她和周从之的缘,终于在孟宴宁一而再、再而三的作弄下,彻底断裂了。
云冉突然想喊叫,想发泄,她到底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不是说年少情深,便莫负白首吗?二哥哥,你可知道,他是如何喜欢我的?那双蝴蝶履、那盏孔明灯,还有那些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倘若知他有朝一日如此,我宁可他死在海里。”
云冉声嘶力竭,恨周从之,也恨孟宴宁。他们都好残忍。
“冉冉,你终于说实话了。”孟宴宁却只是浅淡地笑,将她的疯狂尽收眼底,“如果二哥不让你看到这些,你怎会知晓,这世上,只有二哥待你一心一意。”
她亲手把纸条还他,不够。
她脱下一切,被自己碾碎尊严,也不够。
还得要她看到这一幕,彻底绝了离开他的念想,
不仅身属于他,心也属于他,心甘情愿的折断羽翼,和他唇齿相依,为他生儿育女,才够。
*
云冉窝在孟宴宁的胸口,眼终于泪汹涌。朦朦胧胧的,她听到孟宴宁问:“冉冉,你现在恨他吗?”
她肩膀轻轻耸动,泪凝于睫。突然便想起,周汝成的死和潘姨娘的疯。
眼底一时暗生恐惧。其实刚才看到窈娘的时候,她的确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撕裂了。
可哭了一会,到现在,已经平静许多。孟宴宁诡计多端,更不了解周从之,自己真的不能以为,眼见就是事实。倒也不是说,发现周从之的另一面,她半点芥蒂也没有。
但有些事,本就应该她亲口问周从之,亲自查验。何况,外人终究靠不住,如果她自己不想办法,不可能逃掉。
云冉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才从孟宴宁身上起来,坐定了道:“二哥哥,难道要为我杀了他?”
孟宴宁眼眸炙热:“冉冉若喜欢,二哥的手,也不介意沾染血腥。县令乃我故交,走私案也马上要查出眉目,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果然,他说的和云冉猜的半点不差。云冉指尖掐了掐掌心,终于清醒了些,摇头道:“我怎么舍得,叫二哥哥做这种颠倒黑白的事?”
她也极难得,主动抚上孟宴宁那张俊美蛊惑的脸,讨好道:“二哥哥,你都让我看到那么多人情冷暖,我现在真的,完全离不开二哥哥了。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不要害从之,别让他因我而死,就当我最后任性一次。”
她的心都被他打碎,仿佛随时要化作齑粉。即便如此,还努力地微笑,为周从之去讨好他。
孟宴宁抱着她,在这逼仄的空间里,突然觉得,自己那份胜利的喜悦,莫名其妙的,又被冲淡许多。
罢了。
是周从之命大。
他这睚眦必报的性子,也不是不可以为云冉改改。她既然求他,必然知道,他是可以杀人不眨眼的。
但孟宴宁却还是有些不自得,不由得将云冉揽到近前,嗓音沉沉道:“当然可以,这可比摘星星简单得多。但冉冉,二哥不是个大方之人,你既然求我,也要为此付出代价。”
“代价?”云冉心尖微颤,突然有些挂不住笑容,不知道他又要玩什么花样。
可这是她必须得到的承诺,在信守诺言上,孟宴宁的确比她,做得更好。她的喉咙发干,先答应了,又不免忐忑,“二哥哥还要冉冉做什么?”
“回去,你便知道了。”孟宴宁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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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能低估云冉,对她不太设防。不论是出门,还是回程,都没有蒙云冉的眼。云冉很快确定,自己现在到底被他圈禁在哪里,如何回到云家。
但她指甲刮了刮麂皮绒毯,也有些气闷。
除非孟宴宁能出趟远门,不然,她很难找到逃跑的机会。
云冉正为晚上发生的事情心烦意乱,盘算着到底该怎么样逃走,孟宴宁却将她抱回了寝屋。取来一个檀木圈椅,把她置在椅上,手都背在椅子后,用他的发带缠紧。
突然的桎梏,不免让云冉心惊肉跳。
她杏眼楚楚,有些乖巧,又有些紧张问:“二哥哥,你要对我做什么?”
孟宴宁从木柜里取出他平日针灸的针,于烛火上以黄酒喷溅炙烤,一双漆黑的仁也衬出跃动的星火。尔后折腰,挑起云冉下巴,桀桀对她道,“当然是,让冉冉付出代价。”
那声音发哑,目光却是炽亮。云冉刚抬头,下颌一痛,便被他撬开口舌。
扬手,银针便朝她舌中刺去。一阵尖锐痛感袭来,云冉禁不住剧烈颤抖。然手脚被束缚,避无可避,也只能承受。
“二哥哥……”云冉疼得泪珠凝睫,不禁哀求。
他所谓的代价,竟然是这个。他这人,总喜欢在她身上作文章。
但孟宴宁并没有怜惜她,只设法叫她乖些,针依然落下。待那字刺完,他方取了张锦帕,细细替云冉擦拭脸上的汗水,放松她蜷起的脚趾。
云冉眼睛早被汗打湿,雾气朦胧,舌尖朝外吐着喘气,舌上的“宁”字刺青,此刻格外诱人。
但孟宴宁是不满足于此的,在她身下也盖了他的专属印章后,才解了她束缚,把她抱到榻上。
“冉冉,”孟宴宁满意地散开她的发,终于欣赏她了,“二哥现在相信,冉冉以后完全属于我。”
云冉刚刚得了解脱,神思都还麻着,眼眸润泽地和他对视。
她一时也骇然发现,孟宴宁不知什么时候,也在自己的舌上刺了她的名字,甚至打上了一颗有棱角的银钉。
但想到他那处是为了如何“伺候”她,她禁不住瑟瑟发颤。
也便在孟宴宁兴致勃勃,预备耕耘时,云冉忍不住踹他,“二、二哥哥,”她嗅到自己口舌的血腥气,咽了咽道,“你、你这样,不怕殿试的时候被圣人嫌弃吗?”
“只要能让冉冉高兴,又有何妨?”
孟宴宁现在很痛快。
他疯起来,也是什么都不想顾忌的。
那帷幔放下,孟宴宁的身影,便如豹子扑过来。
“冉冉,如今你没有哪一处,不是二哥的了。要记住你说过的话,爱二哥,只爱二哥一个,再不要妄图,离开我。”
云冉本想回应,但声音很快,被他绞得支离破碎。
她几次抓住那帷幔,都被拉回。
手上的镶金玉镯,也在毫无招架之时脱落下去,滚在地上碎成几段。
她咬着牙,意识也是逐渐的涣散。但却又在想,是了,她此刻的确和孟宴宁亲密无间,没有哪一处不属于他了。可也没有哪一刻,她觉得自己和他距离那么遥远。好像此刻逢迎他的,不过是具躯壳。灵魂早已离体。
她越来越学会忍耐了。等到他稍有松懈,她绝对会毫不犹豫,丢开他。
第五十四章
清明后, 连日阴雨。
云冉不知怎么,身子开始变得沉坠,懒懒淡淡的, 不想出门。
她以前老见孟宴宁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如今才知他是装的。他哪里病过,不过是从前得不到她, 心下不爽利罢。而今得到了,龙精虎猛的年纪, 自有千百种办法戏戏玩。
云冉盘算着怎么跑, 他却当真起了预备当父亲的架势,有时候寻些玩意与她嬉玩,有时候只抱着她,给她讲故事。讲赦县最近的见闻。
常说的, 便是那桩曾牵连他的走私案。还有周氏的近况。
走私案总算审出眉目。骆清岚无罪释放,得官复原职。
原明州知府,赦县知县, 以及大小涉案的商户全都招认伏法。罪首入狱等斩监候,其他相关人员酌情定罪, 周氏也受到牵连,罚没了大部分家产。但孟宴宁没有做小人,追究周从之曾给狱卒行贿, 企图将他掩杀于牢中的事。
今年春季后, 圣人设海禁,香药生意彻底由朝廷把控。是以赦县沿海的香药商在今年生意一落千丈,平静的州县下, 暗流激涌。
孟宴宁说着说着,又不再说。云冉意味犹尽缠着他听, 他却哄她躺下。
抚过她淡淡的眉,砚黑的眸子幽沉,玩味笑她:“冉冉,你若想知道周家现在如何,是另外的‘价钱’。”
云冉立刻老实许多。她现在舌尖还麻着,也曾因那刺青大舌头了几天,可不想再被他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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赦县萧条混乱,周氏境况可想而知。
衙门的人在大抄洗后,苏小莹即刻被苏姨妈拉到寝屋彻夜长谈。
“眼下周家败落已成定局,二郎父辈以香药生意起家,如今不能再卖香药,又为赔款变卖铺面布庄,早不如从前阔气。咱娘俩赖在周氏,往后的日子只怕会更难过。趁着现在大树未倒,娘赶紧将你嫁与陈员外,也算给你一个交代。”
周从之最近为了填补祖、父走私罚款,的确变卖了不少产业。原来在布庄、码头上工的伙计,乃至内院的丫鬟小厮,都打发了不少。
苏姨妈还想趁最后借一把周家的势,把苏小莹嫁给陈员外,再拿这笔丰厚聘礼,为自己儿子的前程做打算。
夜里,苏小莹被迫试穿婚服,郁闷地坐在窗边,试簪着手里的牡丹花钗,彩色琉璃流苏坠下,在额前投下两道小梳般的影子。
她其实生得美貌,又是如花的年纪,可欣赏了一会,还是把花钗摘掉。
左不过马上要嫁给个糟老头子,也不知道在欣赏什么。她如今没有更好的选择,便也说不动苏姨妈。她原来一直在等,可是直到她去牢房探望,依然没能等到骆清岚的回应。
那便是放弃她的意思了。
本也没什么,放弃了,也就认命罢。偏偏又却她别嫁旁人,那就是真好笑。周家如今也不大好。
云冉失踪后,周从之去过一次孟宅,向孟宴宁索人无果,回来整个人都变得古里古怪的。而在周家因走私被罚没诸多银钱,香药生意被朝廷垄断,不得已变卖家资、打法奴仆后,周从之更加阴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