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面具已经贴上脸,他急声带哭,“你别吃我,要多少钱我给你。我没什么好吃的,肉又糙,没嚼头,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是病。”
“我不吃你,你可好玩了。”粗粗冷冷的声音传来。
乌兰贺神情恍惚,“你要玩我?”
不带任何迟疑,魔头朝他重重点头,“嗯!”
此变态怎能如此大言不惭,还显出几分天真俏皮。比起被吃,被玩简直尊严丧尽,生不如死。
乌兰贺激愤不已,手快掀了白骨面具,“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变态!”
白衣本若枯骨,随着面具掀去,枯骨生花。那是个女子,暖阳下,肌肤泛着光辉,眼睛生得稍显细长,眼角上挑带些煞气。美人不是娇弱人,可若说毒蝎又带了些天真。
最重要的是,那姑娘他见过。
“你不就是那小娘子。”
“我就是白骨,你不是找我吗?”她俏皮而笑。
没了面具,她声音轻盈而动听。
乌兰贺双手抖着,面具掉落在地。她是女子,则是天仙,她若是白骨,便成了索命的鬼魅。
这时,杜志恶再次挺身而出,乌兰贺不得不感他忠诚。
“白骨,我劝你速速投降,否则我们今日将你拿下,叫你做……做我们少爷的小妾,”杜志恶挥着剑,奸笑不止,“我们二少爷有八百种酷刑,必叫你求生不得,求死无能。”
乌兰贺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好似脱了水的鱼。他望了眼这衷心耿耿的随从,“你跟我有仇吗?”
杜志恶斩钉截铁,“没有。”
“无仇无怨,你为何这般害我。”乌兰贺欲哭无泪,腰上的淤青正隐隐作痛。
而那小娘子从上到下地打量他,乌兰贺深觉不妙。她眼神犀冷,又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我不做小妾,他做小妾。”
耻辱!简直堪比凌迟!
“你别太过分了,士可杀不可辱,老子死也不会跟你这吃人魔头,老子现在就下山。”
乌兰贺终于找到了下山的理由。堂堂男儿,岂容她一个小娘子羞辱。下山,必须下山。
就在他一步踏出时,九节鞭甩下。
鞭落地,看起来蜻蜓点水,实则如炸开的火竹。那可是她以内力使过,在地上留下深痕。
她嘴角下弯,晃了晃身,“你为什么不做我小妾?”
乌兰贺腿骨皆紧,直接跪在了白骨面前。他腿软了,走不动了。
那女魔头高兴坏了,拎着铁鞭欢快奔来,铁打的鞭子就像尾巴摇啊摇,“小黑!你就叫小黑。”
乌兰贺茫然无措,为什么要给他这么随便的名字?那是他黑猫的名字啊。
她抬手过来要摸他脑袋,乌兰贺头发直麻,闪躲着她的手。
她眼睫垂下,压过份恼怒,“你怎么比阿黄还不听话,这样我不喜欢你了。”
谁要她喜欢了……乌兰贺又羞又怕,“阿黄是谁,这名字听起来根本不像人。”
“阿黄是狗,我每天喂它吃的,和它一起玩。你呢?是吃什么的?我以后抓了喂你吃。”她笑脸盈盈。
“可我不是狗啊。”
她把他与狗相提并论,乌兰贺注视着头顶一抚一抚的手。她真的是在摸小狗啊!
“你不是狗不要紧,我还有一只鹿,一只鸟,一只兔子,一只乌龟……”她说了好多,全是些飞鸟走兽,“可我还没有一只人。”
“一只……人?”听听这说的,这女魔头多少有点毛病。
“就是当宠物的人啊,你们山下不是叫小妾吗?”
小妾是宠物?乌兰贺抖觉阴风阵阵,所以她说的玩是玩宠物。她撒了他满眼灰,就是在玩弄她手到擒来的宠物?乌兰贺更加慌了,他寻了个空爬走,躲着这女子,她实在太变态了。
然而胖墩赌住了他去路,杜志恶朝他竖起了大拇指,“二少爷英明。”
乌兰贺一点也不想听英明在何处。
“以身换宝,便可得凤凰铃。”杜志恶把乌兰贺推了过去。
这下可好,逃不掉了,他撞到了女魔头身上。
女魔头捧起他的脸。她眼眉弯弯,虽是笑,却让乌兰贺怕极了,他双唇紧绷露出凶相。
她眼里的他,就像小狗露牙唬人,不禁揉了揉他的脸,“嘻嘻,你毛色很漂亮。”
乌兰贺脸皮僵住,那是脸,是脸啊!
动不了半步的乌兰贺被她拽起,“我带你去看你要的东西,但你要乖,不能乱喊,不然会被我师傅发现的。”
乌兰贺哭笑不得,谁家养宠物尽怕被发现。
“二少爷果然英明,凤凰铃手到擒来。”
乌兰贺两眼更黑,谁家侍从没个眼力劲。
第2章 杀
她脚步飞快,力气也很大。乌兰贺不确定自己像什么,反正不是人,大概是只小狗被她提溜着。一夕山庄少爷沦为魔头宠物,事出太过突然,乌兰贺有如身处虚境。
可他又不得不信,因为提他飞檐走壁的魔头就在眼前。
传闻里,白骨魔头烧杀掳掠,作奸犯科,无恶不作,甚至吃人吃骨。凡是恶事,皆是白骨所为,但她怎么看也不像啊,除了有点变态。
一晃眼,乌兰贺被带到一小山坡。
白骨指着那夕阳光辉最明处,“你要找的就是那个。”
乌兰贺气未来得及喘,见浅浅的洼坑落在山头,坑中浅水映红日。奈何此洼坑只有个狗盆大,装不下大好暮色。
还有个小女孩淌着水,坐在一块奇怪的石头上捏着泥巴。
乌兰贺瞄了瞄白骨,为什么虎头山会有小女孩,难道也是白骨的宠物?
她把什么都当宠物,把孩子当宠物确实不算古怪了。可这孩子是哪里来的?她绑来的?偷来的?还是……她生的?
乌兰贺猛拍脸颊,想什么呢?是不是人家生的关他什么事。
白骨这样站在那儿看着,乌兰贺站在那儿盯着。就这样过了好半会儿,小女孩的泥巴捏了一个又一个,看起来不是狗屎就是羊屎,恶心不说。此情此景不仅无聊透顶,还十分诡异。
“凤凰铃呢?”乌兰贺实在忍不住问道。
小女孩晃着她的杰作,“这个咯。”
乌兰贺顿时气急败坏,“白骨,你开什么玩笑,这凤凰铃?这是她捏的一坨狗屎。”
“不是这个,是这个胖胖铃。”小女孩奶声奶气指着她坐的石头,还带着嘴瓢。
“什么胖胖铃,凤凰铃。”乌兰贺纠正道。
“就是胖胖铃,”小女孩低头拍着石头,这石头黑乎乎的,满身坑坑洼洼,丑得很,“它胖,胖得从天下掉下来。”
女孩一拍拍,怪石发出低鸣,“乓乓乓”,似乎在说胖胖胖。
乌兰贺若大鹅冲过去,把泥巴踩了踩。小女孩拿烂泥扔他身上,朝他做着鬼脸,“你个大坏蛋。”随后吐着舌跑了。
乌兰贺深受打击。
“从天上掉下来的就是这个。”白骨又抓起他的剑,带着他的手一砸,石头瞬间碎成了两半,里头空空如也。
这绝然是闷头盖脸的耳光,让乌兰贺烧心烧脸,“不可能,整个玉和山庄的人都在说凤凰铃。”
他双眉似委屈的“八”字,声也抖抖。
夕阳之光被她挡住,她的眼睛撞入乌兰贺双眸,透着丝丝揣摩,“可只有你来啊。”
乌兰贺愣了片刻,被骗了?是这样吧,不然他们怎么不来。
美梦破,乌兰贺咬紧了双唇,心化成了滩泥水,“没有神功,打不过他们了,当不成庄主了。”
他眼泪在打转,即使这样,乌兰贺还是知道,一个大男人不能在一个女人面前哭,那多没面子。
他忍着泪,转身跑了,可人倒起霉来,走路都会被绊脚,乌兰贺在泥巴里摔了个狗吃屎。
乌兰贺还是放声哭了,头闷在泥巴里哭,想想就这样闷死也挺好的。
没过多久,他又能喘息了。满眼晚霞熠熠生辉,还有白骨渗人又好看的脸映在眼前,“你哭什么?你不是恶人吗?恶人是不会哭的,就像我一样。”
那魔头笑得灿烂,似阳光明媚。
“怎么样?我就哭,都是我故意吓唬人的。”乌兰贺声音已然嘶哑,伴有几分颤栗。
落日余光照透他的脸颊,照出满脸泥水,他被白骨慢慢拖着。也不知那腿是怎么走的,就被白骨带到了河边。
河水托着晚霞,水面铺了层由淡到深的红。在波光粼粼中,河边有不少身影,衣裙飘飘,都是些女人和女童。
河边潋滟万千,风光无限,乌兰贺反而恐慌起来,他怎么也想不到,虎头山魔头处能有这么多人。
白骨她抓这么多人干什么?
“白骨,你怎么抓了男人!”远处便有女人惊喊。
随她喊罢,人如潮汐涌变,四处轰逃,她们就像遇了杀人的大魔头。
“你们跑什么?男人是什么?”白骨手足无措。
在漫天的尖叫声中,乌兰贺更被吓得不敢动。因为听起来,他是她抓的第一人。
白骨扯了身上外袍,蒙住了乌兰贺的脸。她想,是这个山下人太脏了,所以她们才害怕。
乌兰贺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得白骨急切说,“这是我刚养的,她是一只……”她语塞,想了半会儿,又脱口而出,”傻猴子!”
傻猴子……这是乌兰贺生平遭到的第二次打击。他就像块肉一样散了,夕阳照寒水,寒水托他影,形若呆木,确实像只傻猴子。
“是猴子?”对面质疑不已。
白骨重重点头,“是!我挑了最大的抓,给她穿了衣服。”
乌兰贺又被女魔头踢了一下。
那魔头还说,“这傻猴子不会叫,你们看,怎么踢都不会叫,所以猴子们不要她了,可好抓了。”
她一脚脚踢着,乌兰贺身子晃也不晃。
屈辱啊!乌兰贺不得不抒发下内心之苦闷,他马上学了猴子叫,“呜啊~呜咦~咦~”
随之引来更多的猴子声,还有猿声。乌兰贺叫着叫着就释然了,尤若身处诗画构造的境界: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只要他学猴子叫得响,就是白骨在说谎!兴许这些人能救救他呢?
“你们快回家,猴子下山会抢吃的。”白骨急道。
就这一言,乌兰贺的努力全部白费。外袍被扯下,眼前河畔已无人。只有个红衣女给他鼓掌,“你学得真像,骗过她们了。”
乌兰贺苦苦一笑,到底是他想太好,虎头山没个正常人,连他也快不正常了。
她见他不出声,又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怕她们?别怕,她们是山下人丢掉的小妾和孩子,伤不了你。”
乌兰贺并不相信。山下人丢小妾和孩子?这种恶事,身为恶人的乌兰贺从来没有听说过。虽然刚才确实见了那么多人,可毕竟她是魔头,而且那些人看起来也不太正常,竟然真的相信他是猴子。
寒风凛影到身旁,乌兰贺陡然紧张起来,“你又干什么?”
白骨揪着他衣领,“洗干净。”
又是莫大的屈辱,她还要他洗干净。
池水映着乌兰贺满是泥巴的脸,如此狼狈,他哪有心思洗澡。
在玉和山庄,他是二少爷,就算洗澡也是热水澡,有人伺候的那种。再说,这可是二月天,冷嗖嗖,洗什么呀。
白骨却不识趣,野蛮至极,上手就扯了他衣。
整条右臂露出,她仔细看了看,他如冰雕怔住。
“洗澡。”她还要脱他衣服。
他惊恐拉紧。
她眨了眨眼。
悲伤万千的乌兰贺脸烫不止,她怎么什么都不懂。
“不洗很臭的,我养的宠物都很干净。”
她承认了,真的是宠物!
乌兰贺死死拽着衣服,就算宠物也有尊严吧,“救命,非礼啊!”
当然没人来救他,眼看着衣服要被白骨拉下,乌兰贺便狠狠道,“你再脱我咬你了。”
她未停手,他真得咬了过去。她不躲,他的齿停在她虎口处,没能下狠口。
可她还是不松手,他狠了心,打算叫她知道可怕,闭着眼咬下。
牙已嵌入虎口,好一会儿,她还是不动。乌兰贺不敢再咬,抬眼慌张地瞧了瞧她,“你怎么就不怕疼?”
泛白的牙印停在手上,她面无表情道,“师傅说,我这辈子都不会感觉到疼了。”
乌兰贺朝后一仰,“你和你师傅练了什么邪功,竟连痛都感觉不到。”
她眼神似若游离,又忽而凝住,“不记得了。”
便是这话让乌兰贺更为惶恐,只有练了邪功走火入魔的人,才会不记得。
“您今年贵庚?”乌兰贺颤抖着声问。
他开始怀疑他遇到的是个老妖婆。虎头山有白骨魔头,这个传闻已经很久,据他所知,是从他爹十八岁那年就开始了,算起来也得二十年了。传闻中那魔头无人容貌,面若骸骨,而白骨是芳华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