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逢惊讶地抬头看他：“你同意我救他了？”
“本来是强烈反对的，但是落言离开后，我去英国UCL见了一位社会学专家，大卫·瑟尔教授。”
“等会，这跟社会学有什么关系？”林逢不解。
“瑟尔教授可不是普通的社会学家，他是做时空社会学研究的。”
林逢睁大了眼：“时空社会学？可是时空的概念也还只是一个理论上的概念，谁也没有证明过时空交错和穿越的可能性……”
“我们不是有证据吗？”何远指着计算机，“虽然还不知道时空穿越到底是怎么实现的，但我们确实经历过了不是吗？”
林逢沉默片刻，点头道：“没错，我一直认为，世界上所有的现象，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如果你觉得它不合理，一定是因为你还没有找到答案。所以，你跟那位专家聊了什么？”
“时空穿越中的不可抗力变量。”
所谓“不可抗力变量”，指的就是在一件事的发生过程中，所产生的一切亲历者无法自主控制的偶然或必然事件。这些变量会对事情的走向产生巨大的影响，推着亲历者走上一个或许是他根本不想去到的方向。
人在面对这样的变量时，是极其无力的。这些变量也有过很多名字，其中最被熟知的那一个，叫“命运”。
“不可抗力的变量是什么？是死亡吗？”林逢问道。
“对，是死亡。但这一点不是我想问的，而是落言。他一直想查清楚，自己的死到底是因为他擅自改变了过去而产生的不可抗力变量，还是他本来就会死。
其实他试过很多种方法，但这个问题实在太复杂，他来不及查清楚就离开了。在走之前，他特意跟我说，不想任何人擅自回到过去救他，免得跟他一样会……尤其是你，他希望你好好活着，把他的项目完成。”
林逢苦笑：“他这个人，怎么这么喜欢替别人做主……所以关于不可抗力的变量，瑟尔教授怎么说？”
“教授在听完落言的实验过程后，认为死亡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变量。他还说，既然这个变量能被创造出来，就一定可以通过某种方式进行扭转。”
“也就是说救回吴落言是有可能的？”林逢心里一阵激动。
“对，我从英国回来之后，就把这件事告诉你了。后来我们达成一致，不管结局如何，都要尽力试一试。”何远望着她，神情复杂，“不过，付出最多的人，还是你。”
“我？”林逢想了想道：“你是说我差点被绑架的那件事？”
何远摇头，侧身从堆在一旁的资料里抽出一叠纸：“你提出用穷举法，找到能够改变落言死局的变量。
但是需要进入的实验场景太多了，连接耗费的时间也太久，你的物理身体根本承受不了，所以你选择成为CMS实验的志愿者，在进入主脑的时候，用计算机来控制你的新陈代谢，监管你身体的各项指标。”
林逢一边听，一边低头仔细阅读纸张上写着的每一次实验，每一个需要掌控的变量，密密麻麻的，复杂又繁琐。
许久，她抬起头，神色轻松：“果然是我会做出来的事。”
何远叹了口气，俯身把资料全都收起来：“要是被落言知道我放任你这么折腾自己，一定会把我骂死的。”
“他还会骂人？”林逢诧异地扬扬眉，“他骂人的时候，也是一张冰块脸？”
何远无奈地笑了笑，话锋一转：“你的两个师兄，钱丰鸣和张苒，也参与我们计划。他们俩今天去做田野调查了，想找到一些当时围在公交车旁边的同学，请他们上传记忆数据。”
他想了想又道：“还有你哥，他在给歹徒做诉讼律师，等调查组的申请报告批了，我们就可以在他的陪同下，要求歹徒上传记忆数据。”
林逢越听越糊涂：“我哥？我是独生子女啊，哪来的哥哥？”
何远愣住了，挠了挠头：“就是程应，程律师啊！”
林逢翻了个白眼：“何远，我姓林，他姓程，怎么算也不是一家人吧？”
“他自己说他是你哥来着，我以为你们俩一个跟爸姓，一个跟妈姓……原来不是亲兄妹啊，怪不得长得一点都不像。”何远恍然大悟。
林逢没什么好气：“这个程应，就知道占我便宜，我们俩明明是同辈，他只是比我早生了几年而已！”
“行了别气了，程律是真心帮忙的，做诉讼律师根本赚不到钱，他还跟着忙前忙后，跑了6个月。”何远给她倒了杯水，“参与我们这个计划的还有两位，你肯定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是谁。”
“说出来震惊我一下。”林逢端起杯子。
“徐腾，还有他的师兄，圆慧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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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赌上世界的决定。”——韦礼安《如果可以》
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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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林逢惊得差点摔掉水杯：“徐报告？！他为什么会掺和到我们的计划里来？还有，那位圆慧大师，他不是早就斩断红尘，剃度出家了吗？还做科研呢？”
何远扶住杯子：“是你亲自去隔壁实验室，把徐报告请过来的。”
“我？我去请的他？怎么可能？！”
林逢瞪着何远，见他神情笃定，郑重地点了点头，心中也由不得不信。
“你说了，徐报告和圆慧大师正在做的源代码相关研究，对你的计划有帮助，所以，你就把他找过来了。”何远朝门口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我必须说一句啊，跟这个徐报告合作，规矩又多又麻烦，连在实验室里吃个外卖都不行。”
林逢咬牙叹气，心想自己一定是头脑发昏，才把徐报告也招进来。
“说说源代码的事吧，我又做了什么惊为天人的计划。”
“看看这个。”何远又从那一摞材料中找出一沓纸，“你说你根据落言的源代码改写出来的代码，虽然可以成功实现穿越，但你只做过一次实验，不确定因素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也就是说，如果要用穷举法进入无数个不同的时间节点，你的代码跑起来的时候，不排除出现连接不稳定的情况。”
“所以，我让徐报告和他师兄帮忙把关？”
何远点头：“没错，不过你只找了徐报告，圆慧大师是他自己联系的。毕竟事关落言，徐报告肯定会谨慎些，请他师兄来坐镇，也是以防万一。”
林逢拿起材料扫了两眼，放回桌子上：“没想到啊，我一个才升博二的学生，居然做了这么多事。”
她摸着下巴：“可我到现在都想不起来这6个月里发生了什么，要不是你告诉我，我都不敢相信这些全是我自己计划的。你说会不会是吴落言上了我的身，这些事其实是他做的……”
“想什么呢！”何远拿笔敲了她一脑袋，“你好歹也是个正经博士生，学的还是计算机专业，怎么满口玄学啊！”
林逢伸手拨开那支笔，神情格外认真：“我可不是在开玩笑！所谓的‘上身’也不是毫无科学依据。
你想啊，如果吴落言在源代码里做了什么手脚，或者在主脑里写进了一个什么系统，趁我进行意识连接的时候，覆写掉我改写的代码，或者在我意识深处植入一个想法，就跟小李子那个电影一样，叫什么来着……”
“《盗梦空间》。”
“对对对，就是《盗梦空间》！”林逢越说越兴奋，指尖点着桌上的材料，“那这些你们以为的，‘我做的计划’，本质上不就是他影响了我之后才做出来的么？那也未必是我的想法了对吧……”
何远一把抽走材料，恨铁不成钢地瞥了她一眼：“送你十字箴言：少看科幻电影，多做科学实验！”
林逢不说话了，默默喝了口水。
她知道自己刚才并不是在开玩笑。
一切都太巧了。
杀害吴落言的真凶，需要在复现公交车惨案的基础上找出来，不管是乘客名单的找寻，还是实验经费的报销，都远远超过了周老师实验室能够承受的范围。
可这项实验竟然能搭上智慧警务的便车，一下解决了两个难题。
还有吴落言人生中的变量，谁都不知道是什么，只能通过穷举法，一个实验一个实验地试过去。
但进行连接的自己，物理身体无法承受高强度和高时限的穿越，必须要有CMS实验中营养针，才可以得到相对安全的保护。
再有一个是自己改写后的代码。
它在很大程度上存在一定的不确定因素，如果没有徐报告和他师兄这样，对源代码的改写、覆写和运用正在进行研究的人保驾护航，营救吴落言的实验，恐怕根本没法在稳定的环境下进行。
仔细想想，她需要的实验经费、条件、环境，甚至是跨学科的科研人员，竟然在短短6个月之内全部到位，就好像背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动着一切的顺利进行。
如果这双手的名字叫做“命运”，她会欣喜若狂地接受命运对自己的馈赠。
可如果这双手与命运毫不相干，那它属于谁？
又为了什么样的目的，推着自己走到今天？
林逢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去寻找答案了，不管是命运还是其他，她必须接住这份天赐般的幸运，因为她和所有参与这项实验的人，都是为了一个目的才聚到一起——
把吴落言救回来。
眼看快要到吃午饭的时候，何远收起桌上的资料，看着林逢：“不请我去食堂吃点？算起来我也是你们这个项目的赞助方啊。”
林逢站起来：“哎，拿人手短……走吧，何总。”
两人正要关灯出门，林逢的手机突然震起来，她赶紧掏出来一看，是程应打来的：“喂，怎么了？是不是歹徒那边有新消息？”
“批下来了！”程应在电话那头大声喊道。
“什么批下来了？”
“准许上传那孙子记忆数据的文件啊！”
林逢瞪大双眼，连忙打开手机外放，让何远一起听。
“这次的合作警方和科研圈都在关注，所以——”程应的嗓音激动得微微颤抖，“公安局那边特事特批，准许获得歹徒记忆数据的文件刚刚下来了！”
“这么快！”何远又惊又喜，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指针，“今天早上9点不到的时候，我跟他们通电话，王警官还跟我说，文件刚送上去。这会才11点39分，居然已经批下来了。”
他抬头看着林逢：“那我们明天上午带设备过去？”
林逢却转身回到办公桌前，飞快收拾起来：“现在就去。”
“早点完事，早安心。那我现在就去拘留所附近……哎你们吃饭没？”程应在电话那头问道。
“还没有，你要是不饿的话，等我们过来了一起吃。”林逢道。
“行，等你们啊！”
挂断电话，何远帮着林逢收拾好上传记忆数据的设备，两人去钱丰鸣和张苒的实验室打了个要出门的招呼，很快开车往拘留所赶。
到了拘留所外，程应已经抱着一堆材料在等了。
“来啦，随便吃点吧，记忆数据上传没个3小时拿不下来。等你们这边办完，我还得去公安局那边送一份数据备份，太晚了人就关门了，明天又得跑一趟，麻烦。”
林逢忍不住掏了掏耳朵：“知道啦！程应啊，你本来就话多，结婚后怎么一点没改？幸亏小玥姐姐不嫌你啰嗦。”
程应低头翻着资料，找出几张来递给何远，嘴上却半点不闲着：“林逢，你这是得了拍你还卖乖啊！你知不知道我那些客户，恨不得我每分钟多说两句话，他们好少给钱。我现在是在好心提醒你们，都做到这个份上了，眼看就要出结果，千万别耽误事，你还跟我这嫌七嫌八的……哎，不对啊——”
他抬起头，疑惑地扫了几眼林逢：“你为了求我去给那孙子当律师，这几个月从来不怼我的，脾气顺得跟猫一样，怎么今天突然转性了？”
“她回来了。”何远道。
程应一脸惊奇，凑到林逢面前，仔细观察着：“也就是说，意识层面上的她回来了？那她的记忆也更新了？啊不不不，是我们的记忆因为她所以更新了？我看那些穿越小说里写的，什么人回来之后性情大变，是因为被夺舍……”
林逢一掌推开他的脑袋：“更新了更新了！我还是我，没被夺舍！再说了，夺舍是修仙小说里的，关穿越什么事啊！”
程应正要再争辩两句，何远一把拉住他：“行了你们俩，还吃不吃饭了？之前程律跟我说你们见面就要怼起来，我还不信，今天总算见识了。”
“大开眼界了吧。”林逢故意叹了口气，“你们想吃什么，我请。”
“哎别别别，要是被我妈和小玥知道是你掏钱，得把我骂死。”程应把找出来的资料往何远手中一塞，“何总，想吃点什么？”
“我都行，你问问林逢想吃什么。”
“她么……”程应撇嘴，“肯定是KFC的炸鸡桶！”
林逢无奈地转过身：“行啦，你自己说时间紧张的，还在这边叨叨个没完。今天中午我做主，KFC就在对面，随便吃点炸鸡汉堡吧！”
程应嫌弃地摇摇头，对何远无声开口，嘴型显然是“你看我没说错吧”。
吃完饭，三人进拘留所递交文件，很快见到了当日在公交车上行凶的歹徒。那人为了从轻量刑，早在林逢他们提出复现公交车场景的时候，就答应上传自己的记忆。
趁着程应和歹徒说明配合警方调查的相关事宜，林逢跟何远在拘留所准备好的房间里架好设备。不到5分钟，上传记忆的程序已然启动。
3个小时后，程应去公安局送备份数据，林逢跟何远带着设备回到泽大。
钱丰鸣他们正等着歹徒的记忆数据，好用来复现公交车里的场景。林逢回来的消息一发到“营救吴落言”的微信群里，他们就坐不住了，站在吴落言的实验室门口，使劲朝楼梯口张望。
“师妹，回来了！”看见林逢，钱丰鸣连忙跑过去，帮着提设备，“今天晚上就把数据添加进去，还是明天？”
“不等今晚也不等明天。”林逢掏出钥匙打开实验室的门，“现在就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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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怕明天跟预想有冲突。”——蔡健雅《让浪漫做主》
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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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一鼓作气，搞完它！”
钱丰鸣挺直腰杆，大步走进实验室，帮林逢架好设备，又把张苒从隔壁喊过来。四人启动计算机和主脑系统，捣鼓了一阵，不出2小时，歹徒的记忆数据库导入完毕。
“好了，已经开始制作公交车虚拟场景了。”
林逢盯着计算机显示屏，见上面写着“预计所需时间3小时”，想了想又道：“还有3个小时才能做完，要不我们先来商量一下怎么救吴师兄？”
“行啊，我把徐报告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