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苒上前两步，冲着他的脸：“徐腾，你早干什么去了？我们实验做得好好的，突然整这么一出！你是不是觉得他走了，你就是人工智能第一人，就不想救他了，我告诉你，做梦！”
林逢连忙拉住张苒：“大萝卜你说什么呢！他要是不想救，根本不会答应过来帮我们监看后台程序。电路整改应该是巧合。”
徐腾昂起下巴，看都不看他们两人一眼，自顾自说道：“按照我的推测，学校应该在一周前就完成实验楼的电路整改，但是上面审批的时候出了点问题，就推迟了。”
“我们的设备还有生物系的设备，全架好了，本来准备在这里待个三天，把实验做完的。现在倒好，从后天零点开始，实验楼就要封了！我们这个实验又不能只做一半！”张苒气得差点把手挥到徐腾的脸上去。
“这件事我会扫尾，你们先把设备全都拆下来装好。”徐腾边说边摸出手机，走到窗边打电话。
张苒气得想揪住他的后衣领，却被钱丰鸣一把拉住：“行了，都快30岁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一言不合就动手。”
“大师兄，我早就说过，劝劝师妹，别让徐腾进组。你不听就算了，还帮着林逢把我按住，现在好了吧！”
张苒叉着腰，在办公桌前绕来绕去，余光瞥见生物系的博士们垂着脑袋拆设备，一个个脸上都快哭了，忍不住又对钱丰鸣道：
“我们这边还好说，方林他们怎么办？我听说他们的设备开机费要四十万。他们组本来就没钱，人大老板都在庙里跪着祈福了，就等着这次的实验做完，好写论文投稿的，这徐腾……”
“行了。”钱丰鸣严肃起来，扭头看着站在窗边的徐腾，“这不是在想办法么，我们先把设备都拆下来，你要向你师妹学习，你看她，一句抱怨都没有。”
张苒转身一看，林逢果然安安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前，整理和拷贝记忆数据库。他连忙走过去：“师妹，徐报告的话你也听？”
“他说会负责的，我们等着就行。”林逢头也不抬。
“你也太相信他了，他可是徐报告啊！”张苒还是愤愤不平，“我们这次的实验，跨学科和领域不说，光是这些主机、设备、仪器，开个一分钟，那用电量都是哗哗的。
为了今天的实验，我跟大师兄提前一两周就跟楼里所有的组都打了招呼，好说歹说，花了不少钱给他们全组出去吃饭团建，总算让他们匀出这么3天的时间，给我们做实验。
虽然我们这个楼电路不行，但好歹是泽大计算机系的实验楼啊。你也知道，整个杭州只有一个985，就是泽大。像泽大这样的实验环境，连何总那目前都提供不了，徐报告根本不可能在杭州找出第二个可以做跨学科实验的高校！”
“资源充足的实验环境，浙江省内的确很少，但是——”林逢抬头，目光淡然地看着他，“从杭州到上海并不远，再不行还有南京的高校，北京的高校。
退一万步，我们可以等电路整改完成后再继续实验。我已经向院里提交跨领域合作的申请，生物系那边的费用，可以从吴师兄的项目经费里出。”
张苒沉默了片刻：“但我还是觉得，你把徐报告叫过来，就像是在我们组里埋了个定时炸弹。”
“是炸弹还是彩蛋，现在还很难说。”林逢低头盯着显示屏，数据拷贝已经快要完成，“大萝卜，我可以确定的是，徐报告想救吴师兄的心，绝不会比我们少。”
“这我知道，他暗恋吴师兄呗。”
林逢觉得这话又离谱又好笑，伸手扯了一把张苒衣角：“警告你啊，别乱说话！”
张苒却一脸笃定：“这可是你情敌，小心着点啊……哎，你情敌来了！”
林逢瞪了他一眼，回头一看，徐腾的电话已经打完。他走到众人面前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先停下手里的活。
“我已经跟我师兄联系过了，我们今天下午就可以去他那继续做实验。”
方林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声音激动得要飞起来：“是不是你那位在复登大学当老师的师兄？”
徐腾摇头：“是径山寺的圆慧师兄。”
“啊？”方林犹犹豫豫地放开他的胳膊，“径，径山寺……他们也做科研？”
“从前只有佛学研究，三年前我师兄去了那里，就开始做计算机了。”
聊起这位出家为僧的师兄，徐腾语气中的骄傲，多得快要溢出来：“他们连着发了3篇计算机领域的顶刊，去年拿到了国家经费，新建了一个实验室，我去看过，很不错。”
他侧头望向林逢：“用他的实验室做我们这个实验，绰绰有余。而且，我师兄本人也会进组，帮着一起监看后台程序。”
“你告诉他了？”林逢问道。
“找他帮忙，当然要把事情说清楚。”
“关于这件事，他怎么看？”
“没拿到具体的数据，他不会轻易下结论。”
林逢默然不语。
之前她只把穿越的事告诉了徐腾，至于圆慧，不过是徐腾拉来帮忙的。虽说是帮忙，可圆慧大师从来没有露面过，只是偶尔帮着看看某个数据而已，并不知道事情的所有经过。
眼下连实验都要去他那做了，不告诉他真相，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林逢点了点头：“行，是该说清楚，那我们中午吃完饭就去径山寺。”
“等会！”方林走到她面前，一脸疑惑，“你们在说什么事？我们这边好像不知道啊！”
林逢走到办公桌前，拔掉已经拷贝完数据的硬盘：“先打包设备，路上再告诉你们。”
方林还在犹豫，他大师兄立马过来把人拉走，两人站在角落里叽叽咕咕一阵，很快分头收拾起来。
直到午饭前，大家才把一屋子的设备和仪器全部打包完毕。
众人正要去食堂吃饭，林逢却叫住他们：“去朴墅吃点肉菜吧，接下来两天我们要在寺里住着，只能吃斋饭了。”
方林迟疑道：“吃饭……应该不能用项目经费报销吧？”
“能啊，怎么不能。”何远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算我公司的。”
见林逢欲言又止，他又说道：“你们早点做完实验，我这边也能早点拿到数据库，很划算。”
“行，那就先谢谢何总了。”钱丰鸣接过银行卡，“走吧，先搬设备，等会吃完饭就出发。”
众人把设备搬到何远和钱丰鸣的车上，去朴墅吃过午饭，两辆车子一起出发，往余杭区赶。
路上，林逢和钱丰鸣把穿越的事一说，方林他们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参与一个多么了不得的大项目。
“你们这实验要是成功了，那可是要颠覆现有科技领域啊！”方林瞪大双眼，“那什么，证明了穿越，物理学是不是也不存在了？”
“物理学还是存在的——”张苒从副驾驶座扭过来，扫了眼后排那几张震惊脸，“这就难消化了？我们师妹还要把吴师兄救回来呢！”
“这也行？！”方林扒住副驾驶的椅背，双眼直直地盯着前头何远的车，只恨自己刚才没跟林逢上同一辆，“我大师兄肯定听到学妹的救人计划了，我应该坐那辆啊！”
“这个计划我们都知道。”
张苒转身回去，舒服地往椅背上一靠，慢条斯理地解释了林逢关于错时空穿越的三个猜想，又仔细地把她提出的计划说给方林一行人听。
从泽大到径山寺开了整整一个半小时，方林他们嘴上的问题就没停下来过，直到大家在半山腰的停车场下了车，还有人追着林逢问“到底是怎么实现意识穿越的”。
“这是个好问题。”林逢吃力地抱着主机往山顶走，“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想，为什么记忆数据在进行意识连接后，就可以形成时空通道，把我们的不同人生节点交错在一起。”
“你们说，人类到底是物理的，还是意识的？”方林师妹问道。
“那要看你觉得此刻是客观存在的真实，还是意识中出现的幻觉喽！”张苒大声道。
“你这是唯心主义！”
“唯心主义都出来了，你们到底是学生物的还是学哲学的啊！”
说笑间，众人爬到山顶，看见一名穿着灰白色僧服的圆脸胖和尚，站在路口冲他们笑盈盈地招手。
“学哲学的施主也来做科学实验了？欢迎欢迎！”
众人大笑起来，徐腾跑过去：“师兄，我们刚才只是闲聊了两句而已，这次真是麻烦你了。你那都准备好了？”
“也没什么准备不准备的，我们的机子天天都开。”圆慧对他们行了一个合十礼，“实验室就在后山的茶园里，你们的东西多，要不先搬过去？”
这么多的设备本来就得架到实验室里去，本着早完成早省心的原则，大家纷纷点头答应，跟着圆慧往后山去。
方林扛着一台仪器，快行几步追上林逢，目光却落在眼前的圆慧和徐腾身上，两人正在聊实验室里的事：“学妹，圆慧大师的实验室真有钱啊，机子居然可以天天开着，从早到晚，哎，真好。”
林逢忍不住笑道：“计算机开一次花不了多少钱，就付点电费么，不像你们的仪器。”
“那也有钱……”
眼看方林目光里的羡慕都快把石板路铺满了，林逢连忙安慰他：“等这次的实验做完，你们发了顶刊，申到了新的项目经费，将来想要什么样的仪器没有？到时候还不是随便开！”
“能随便开当然最好了。”方林紧了紧肩上的仪器，“不过我最希望的，还是CMS以后能得到实际的应用和推广，也算是我们给社会的进步做点微不足道的小小贡献。”
“会的。”林逢语气笃定，“一定会的。”
方林没再说下去，回头望着跟在自己身后的研究者们。
他们很年轻，也见识过圈子里的乱象污糟，可为了一次谁也摸不准的实验，依然可以跋山涉水，千里奔行。
他们背着抱着扛着仪器，累得三两步就要停下来歇一歇，但他们的眸光却亮晶晶的，好像一切不可预测和获知的未来，都会随这次实验而清晰明确。
未来到底是什么样的？
救回吴落言的计划到底能不能成功？
不管是林逢、何远、方林，还是钱丰鸣、张苒、徐腾，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没底。
但他们明白，有些问题从来就就没有答案。
只需要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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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走过多遥远的路，跨越过多少海洋去看你。”——朱婧汐《寂寞烟火》
第38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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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8点半，所有参与实验的人员在茶园实验室里聚齐。
实验设备和仪器，昨天下午就架好调试过了。林逢他们在实验室一直待到晚上8点，把所有吴落言做过选择的时间节点，全接在一个子数据库里。
他们本想轮流守在计算机前，等着数据库建立完成，但圆慧觉得这样太辛苦，干脆找来自己在庙里收的三个打下手的科研小沙弥，让他们盯着子数据库。
今早林逢他们过来一看，数据库已经建好了，三个小沙弥正虔诚地在角落的蒲团上打坐，似乎也不愿意回去，想留下来学习观看实验过程。
听见实验室的背景音乐是《大悲咒》，方林特别满意，走到圆慧面前鞠了一躬：“多谢大师，大师您懂生物系啊！”
圆慧双手合十：“我之前在泽大的时候，有个特别要好的朋友是生物系的老师，去年被复登聘走了。
我知道，《大悲咒》和敲木鱼是你们生物系的传统，做生物实验多杀戮，能超度一些是一些。这次你们的实验有关生死，《大悲咒》是最合适的。”
方林有些感动，也有些感慨：“其实我知道，只要做实验，就不可能总是成功。不管是敲木鱼、拜神龛，还是放《好运来》《大悲咒》，对我们来说，不过是换一个心安而已。
科研是客观真实的存在，可我们做科研的人却是感性和理□□织的生物，要是在项目上一直没有正反馈，总要找点精神上的安慰，不然真的坚持不下去。”
“聊完了？”徐腾不知何时站在他们两人身后，一脸的嫌弃，“我师兄做实验，从来不需要《大悲咒》，今天是为了你们专门放的……”
“徐腾。”圆慧的声音拔高了些，“你把林檀越改写的代码调出来，我看看。”
“在这边。”
徐腾领着他走到左侧的主机前，在键盘上敲击几下，打开公交车子数据库的后台程序。圆慧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点头道：“果然是周老师的高徒，有几分吴檀越当年的神采。”
“一个代码而已，怎么可能看得出神采？”徐腾的脸色微微发冷，“林逢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有些人连巨人的肩膀都爬不上去。”圆慧拍了拍自家师弟的肩，“徐腾啊，江山代有才人出，你的眼睛不能只看得见吴檀越和自己。”
徐腾似乎很听圆慧的话，当下便不作声，连平日里指点江山的气势也瞧不见了。
林逢忙里偷闲地看了一会，忍不住对钱丰鸣和张苒道：“徐报告一见了他这位师兄，竟然变得这么老实，看来这位圆慧大师有点东西。”
“那当然！”钱丰鸣压低声音，“圆慧大师原来可是我们泽大计算机系，啊不，全校，最年轻的教授！博后在美国大牛组做的！”
“这么厉害！”林逢和张苒异口同声，“但是后来为什么出家了？”
“还能为什么，无心红尘事，想一刀斩断呗。”钱丰鸣摇摇头，“听说是家里人出了大事，女朋友很快又跟他分手，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林逢想着救回吴落言的计划，也没心思深挖下去，见生物系的实验舱已经启动完毕，招招手让大家都聚过来。
“今天的实验能得到各位的帮助，我觉得非常荣幸，也非常感动。具体的计划，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同时进行不同时间节点的穿越，到底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或者会导致那些不可抗力的因素，我们现在是一无所知。但是——”
林逢看向众人，目光坚定又毅然：“但是我相信各位的能力，我也相信你们在各自专业领域中的掌控力。
说句唯心的话，今天我们所有人能聚在这里，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或许连老天都觉得吴师兄不该离开我们，离开他深深热爱的科研圈。所以，上天安排下各种巧合、机遇、资源，让我们这个大胆又严谨的实验得以进行。
不管今天的实验能不能成功，我都要先替我师兄谢谢大家。”
林逢退后一步，深深鞠躬。
房间里沉默了一瞬，很快掌声雷动。
“学妹，你说得太好了！”方林哽咽了一下，抬手抹着眼角，“但是你把我说得太无私了，其实我过来做这个实验，只是想发顶刊，将来好顺利毕业……”
“我也是……”
“我，我也……”
生物系的博士生们露出歉然的神色，林逢却摆摆手：“学位很重要，科研也很重要。说实话，我做这个实验，也不是为了什么特别伟大的理想，我是有私心的。不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