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结束没多久,殿内官员陆陆续续往外散。
苏悠觉得不对劲,可下一瞬迈出的脚莫名发软,身上似乎也开始燥热。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只觉得双脚麻麻地,有些不着地的踩棉花感。方才也只走了一刻钟,腰脊胸口便开始灼热发烫, 浑身发软。
眼下再迟钝也反应过来, 刚才宫女无端打碎的那些脂粉里掺了东西, 她蹲身去捡那些东西时吸入不少。
不难想,也有人想让她身败名裂。
可不待她细思是何人要对她下手,紫宸宫外已经有官员夫人们往她这方向走来,苏悠一时情急便往旁边的宫道躲开。
她眼下行动缓慢面色异常, 若被人看见毁名声是小, 一旦被人揪住说她在太后寿辰日行□□之事, 便是要杀头谢罪。
宫道的拐角是去云湖,再过去便是内廷,那处又有禁卫日夜巡逻。苏悠无奈只能躲在假山后面的花簇边上。突然起的药效让她失了力, 蹲也蹲不住,手握着那花枝借力, 却被划破了手掌瞬时鲜红点点。
另一头, 宫女太监急着去回了燕贵妃:“娘娘安心,诸位官员夫人们正要从应承门出宫,奴婢回来时就见药效差不多已经起了,这下她就是长了八条腿也没法走出宫门。”
被太后当众训斥的燕贵妃一整天都觉得憋屈, 眼下听见事情成了心里头总算舒坦了几分, 懒懒抬手:“记得将宁康宫的人处理干净些。”
“娘娘放心,都处理了。”方才送苏悠的宫女,谢全找了个罪名, 剪烂了她的舌头。
苏悠对于燕贵妃来说其实并没有任何威胁,只因她今日突然出现在香积殿破坏了她的计划, 便想着既然毁不了太子与荣国公府的婚事,那对付苏悠也是一样的。
谁都看得出来太子对苏悠还有旧情,自打回京后又处处护着她,如今更是要为苏景修翻案。而太后当初又百般阻挠过他们俩的婚事,祖孙俩早生了嫌隙,若今日太子得知是太后故意害苏悠,想必会很精彩。
思及此,她眸色里全是得意,又问道:“可知太子去哪了?”
谢全搀着燕贵妃进殿,一边禀道:“圣上为旧案的事伤神,那大理寺的也没个眼力见竟随身带着账目,方才寿辰宴一结束就去找圣上要批文,说要核对国库的账。圣上恼着便将太子等人都唤了过去。”
嘉惠帝对周沅越矩罔上插手香典司的事以及旧案本就不满,眼下这几个大臣往虎口上撞简直是找死,燕贵妃坐到梳妆台前,到底不放心:“你去告诉策儿,让他派人去好好盯着吧。”
虽说只要嘉惠帝还在,香税案的罪名便不会落在他们的头上,但眼下荣国公反水,宁远侯又突然掺和进来,朝中的风向已经隐隐倒向了太子,这已经是一个极其不利的苗头。
转而又想到些什么,看向谢全:“先去把人找到,别让她逃了。”太子都还在勤政殿,若苏悠真就这么逃走了岂不浪费她辛苦设得局。
而且苏悠太过狡猾,当初人带到她宫殿门口都能逃走,她实在不放心。
谢全领了命令,带了几个太监前去寻人。
估摸着紫宸殿的人走得也差不多了,苏悠才敢从里面钻出来。
应承门的宫门很快就会关闭,若她不能趁此出宫,恐怕就得躲在这过夜了。
她在香方里看过助情香,这样的药多是床笫之欢时用的药,烟花柳巷之地常有后宫自然也不例外。但这样的药最不安全,量少能抗一抗,若是量多又不及时解除,那便是要命的。
苏悠估摸这药效速度,自己吸入了不少,不过她刚才被花刺扎伤了手,这一点痛感意外的让她清醒了一些。
紫宸殿的宫灯能照见宫墙,她绕过假山借着光摸过去,想着趁着禁卫未巡到这里赶离开,可刚走两步,忽然有人唤住她。
来人是六皇子,他自身后走来,见苏悠一人出现在这,有些疑心:“你在这鬼鬼祟祟做什么!”
“见过六殿下,”苏悠朝他施了一个礼,然后解释道:“民女一不小心迷了路。”
“迷路?出宫门的路可不在这。”六皇子明显不信。
以苏悠现在的身份不可能出现在的宫宴上,更遑论出现在这御道上,他后来虽然知道苏悠便是与他二皇兄有过婚约的女子,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那他自然也不会偏袒。
对苏悠上回解围他心底里是感谢的,但一码归一码,如此不合规矩的事,他身为皇子自然要出来说教一番。
“你今日怎么会进宫?”
“回六殿下,民女今日奉太后旨意来宫里调香。”
“哦?”六皇子双手背在身后,上前打量了一下苏悠:“那你现在为何还在此?不应该是出宫了吗?”
苏悠低头:“眼下正是要出宫的。”
她本以为六皇子问完就要让她走,不曾想他忽然又问:“你不会是还想嫁给我二皇兄吧?”
苏悠手上的痛感消失,额头不断冒出汗珠,脚步虚到站不稳,她不敢抬头,强撑着解释了一句:“民女并无此想法。”
“……”六皇子以为苏悠这模样是被自己吓到了,语气柔和了一点,“那你今日为何要加害荣国公府家的小姐?”
“这是误会……民女从未有害人之心。”
六皇子一时捉摸不透苏悠的想法,但他瞧着也并不像是在撒谎,遂叹了一口气道:“就算你做再多的事情,也不可能嫁给二皇兄的,因为太子妃已经有了人选。而且皇家的婚事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即便不是荣国公府的也不会轮到你。与其执迷不悟,不如在宫外好好开你的香铺,安稳度过余生。”
苏悠没说什么,只点头应了是。
她快撑不下去了。
可六皇子却突然打开话匣子,愣是要说个没完:“对了,你做那些账册是你的意思还是二皇兄吩咐你的?”
治魏家与陈戟罪的账册就像是提前就预备好了的,他不相信苏悠会那么凑巧找了魏家与陈戟。肯定是他二皇兄早有怀疑,才如此设局。
“香典司贪墨香税陈戟怎么突然认罪了?当初的旧案又怎么与香典司的案子又扯上了关系呢?”
六皇子成日待在崇文馆,睁眼是课业闭眼也是课业,外间都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毫不知情,加上嘉惠帝根本不许他掺和这些事情,无人敢与他说这些。
如今见到苏悠,便急切的想知道这些,也好让他也出一份力帮帮他二皇兄。
总不能,他堂堂一个皇子连苏悠都不如......
"六殿下,民女不知情......"苏悠根本没有余力答他这些,恰巧不远处有宫人提灯笼走来,她不敢再拖下去,趁着六皇子视线转移,挪步退至假山后面。
谢全走近了,向六皇子行了礼。
六皇子转头,发现苏悠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走了,,只问道前后看了一眼并没有看见人影,猜想着人兴许出宫去了,便没多提。
看向谢全:“宴席都散了许久,你们来此做什么?”紫宸殿离勤政殿近,凡是前朝议事的地方,后宫的奴才们不得随意来此。
谢全回道:“娘娘今日掉了圣上送的玉钗,吩咐奴才们来寻。”
六皇子“哦”了一句倒也没察觉出异常:“若没有找到就快些走吧,否则禁卫瞧见了可得吃板杖了。”
谢全应是,弓腰在原地,见五皇子走远了才缓缓起身,阴声阴气道:“人应该就在附近,你们分开找找,都仔细点,务必将人找到了。”
他刚才已经去问过了,苏悠并没有出宫,果然是躲在了这附近。而刚才六皇子的反应,也分明是见过苏悠的 。
假山后面的花簇里,苏悠缩在那。看着谢全来此,她才明白过来竟是燕贵妃对她下手。
若是想借她来对付周沅,那这会儿想必周围的路口已经封死了,周沅一旦来救她,便该死两人都要落罪。
云湖边上假山嶙峋,又有成排柳树花簇有做掩护,谢全等人在周围寻了几圈都没有发现苏悠躲在哪。
正准备撤走,忽然听见碎石滑地摩擦的声音。原是苏悠跪在地上,不料晕糊糊的突然失了力,整个趴到了地上,双腿从那花团里露出了一截。
谢全耳尖,当即朝那走过去。
“苏姑娘?”
苏悠从里头钻出来,月色下那张明脸红的异常,身形也踉跄不稳,却有一种娇怜妩媚之态。
谢全见她已经到了这幅模样,心知她是再挣扎不了了,笑了笑:“苏姑娘别躲了,跟奴才们走一遭吧。”
苏悠往后退了几步,身后是一条死路。谢全看向两边的人,示意一起上,速速把人抓住,省得一会儿巡逻的禁卫发现了。
谢全走在前面,他撸起袖子,要去抓苏悠,哪知她突然扬起一把白粉末,一时未能躲闪,那白色的粉末都进了几人的鼻子眼睛,随后一阵直冲脑门的辛辣刺痛的席卷而来。
这是苏悠进宫前准备好防身的,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几人捂脸在原地哀嚎,她也趁此逃走。
无奈地先往前走,想绕至假山后面待谢全追来,再折回去,可巡夜的禁卫发现此处有惊喊声,一队十几人都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前后都是人,撞见哪一方她今晚都该死,苏悠眼一闭,钻进了假山石缝。
外面禁卫发现了谢全等人,见他们捂着脸叫疼,便问发生了何事。
谢全眯着眼睁不开,将计就计道:“回禀统领大人,奴婢们原是来给贵妃娘娘寻丢失的发簪,不巧碰见了一个行迹可疑之人,奴才瞧着面生多问了几句,谁知他就对着奴才们撒了这不知为何物的粉沫,然后逃跑了。”
禁卫统领上前抬手摸了一把谢全身上的粉末,立时警惕了起来,这是带着腐蚀性的毒粉末。倘若内廷若是遭了刺客,他们就是十颗脑袋都抵不了罪!
今夜太后寿辰宴紫宸殿外特地加守了两拨人,禁卫统领下了令,命所有人都去仔细搜查。
苏悠预料到谢全不敢供她出来,可如今禁卫都惊动了,她还能逃吗?
她没力气再走了,靠着那石壁上,缓缓坐下来,浑身上下如同在火炉里煅烧着,头越来越晕心跳也越来越快,十分难受。
她不想死的,希望今夜无论如何都让她熬过去。
禁卫的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甚至还有拔刀的声音,石缝里随即照来一抹寒光。
苏悠闭了闭眼,有些不太能接受自己今夜就这么死在这,她努力站起身,想着即便刀架在脖子上也为自己辩解两句。
她挪动了两步,从石缝里侧身出去,下一瞬口鼻忽然被人从身后捂住,将她悬空捞起往后拖了几步。
禁卫的刀从另一侧直接刺入了方才苏悠躲藏的地方,见并没有人,才撤走了人去别处搜寻。
嘴唇边的手缓缓松开,苏悠没有怔住,忽如其来的龙涎香侵裹着她,让那紧绷的神经瞬间松缓了下来。
他压低声在她耳边:“前面就是禁卫,你若往前岂不是要撞到他们的刀口上?”
周沅放开了她,将人转过身来,却不想身前的人连站都站不稳,竟是扑在他的胸膛前。
他把人稳住,蹙眉凝色:“怎么了?”
身前的人埋着头无反应,却是伸出手环到了他的后腰。
周沅身形一僵。
眼瞧着再这般耗下去禁卫很快就要过来,伸手便去松苏悠的手,苏悠却紧紧拽着不放。
她此刻意识不太清醒,但却知道面前的人是她的救命稻草。
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开。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苏悠头埋靠在周沅的胸膛处, 将一只手慢慢上移环上他的颈脖,而另一只手竟然勾住了他腰间的玉带。
脑子里不想他松开自己,身体也不想。
周沅这才察觉到苏悠的异常, 将她的手反握在手里, 制止了她的动作, 这才看清那张脸绯红不已,杏花眸里泪雾氤氲,身若无骨地往下坠,迷离不堪。
他脸色瞬间变了。
哪里还会不明白, 她这是中了何药。
看着挂在身上的人, 原本幽黯冷厉的眸色又变得柔和起来, 一手托着她的腰,一边轻声问她:“你可知道你何时中的药?”
若是知道时间,他才能找到最快的急救办法, 不至于伤了她的身子。
“我......”
苏悠脑子有些迟钝,呼吸不匀且还有些急促, 她感觉自己连思考的余力都快没有了, 如同一条快要渴死的鱼……只顾着将手攀着周沅,试图求些什么。
但她尽了最大的努力克制住自己,好半天才连成一句:"半……半个......时辰。"
周沅皱了眉,竟然这么久了, 不敢再耽误就要将人抱起。
苏悠却抓住他的手, 看着他:“殿下……”
入秋的夜里带着一丝凉意,她握着周沅的手,声音莫名带着渴求, 又极其隐忍得垂下了眸:“如果.....来得及的话……”
苏悠很清楚自己吸入的助兴药早已超出了正常使用量,若再继续扛下去, 她自己都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只知道她是怕的, 她应该好好活着。
她不想往最不稳妥的方向去,但如果来不及,她希望周沅一定是要先救她。
苏悠脑子里是这般想的,可是怎么也没力气开口。
正巧这时候,假山石后面又忽然传来张嬷嬷的声音,像是带了不少人:“去那边寻,小心些别惊动了禁卫,若是有人问起你们就说太后惦记着圣上劳政,命我们前来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