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沅应下, 然后看向身后的苏悠:“走吧, 孤送你。"
“......”苏悠还是有些缓不过来他这转变, 刚才予良敲门,他竟然当着她的面,脱衣服, 换衣服,然后一脸无事发生的样子。
怎么一夜之后, 他奇怪的就像变了一个人。
苏悠头埋得很低, 一点都不敢将自己现在羞红脸的模样给人看见。
周沅侧眸瞧着她跟在自己身旁,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回到小宅子里时,许妈已经坐在院子里等了,苏悠进宫一夜未回, 太子倒是提前让人来说了情况, 以免许妈着急四处寻人。
许妈瞧见苏悠走路有些异样,又见她脸色红润得紧,几乎很快就反应过来, 苏悠昨夜经历了什么。
她是苏悠最亲近的人,便也没瞒着, 将昨日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许妈听完觉得后怕不已,根本高兴不起来,心疼抹着眼泪道:“或许姑娘说得对,皇宫里都是吃人的,咱们还是远离为好。”
起先她还觉得自家姑娘这么些年来受了很多苦,若是能嫁进东宫便可以享福,如今还未进宫便都开始要对姑娘下手了,日后若进了宫又如何了得?
许妈知道苏悠心里也容不下别人,可终究是无缘于他。
她叹了口气,问道:“那姑娘日后如何打算?”
女儿家破了身子,若想再嫁人就难,不过在她心里,她家姑娘是最纯净最善良的,日后总会遇到真心待她好的良人。
苏悠却从不在乎这些:“只要能给我爹翻案,还他一个清白,就足够了。”
她求得从来只是这一个,旁的她都无所谓:“许妈,待父亲的事一了结,恐怕我们要搬家了。”
“奴婢随姑娘决定就好,只是太子那边......罢了……”许妈还想说什么,终究是觉得问来也无意义了,想起今日之事她道,“ 白日里荣国公府的王姑娘来寻姑娘,还让姑娘明日去青云楼,她那样的人天生就是一副坏心肠,奴婢帮姑娘拒绝了。”
苏悠大概能猜到王语然找她是为何,轻笑了一声,没说什么。
许妈给她打来热水沐浴,她头靠在浴桶边沿,脑子里却还想着昨日之事。
太后要她别缠着周沅,荣国公府想除去她这个威胁,燕贵妃又想坐收渔翁之利,怎么可能呢?
她是没打算争抢什么,但也绝对不会当作无事发生。
王语然今日能来找她,便知道她为了自己的名声并没有将在香积殿所发生的事如实说明,至少连荣国公都没有告知。
翌日,苏悠去没有去青云楼,而是去了荣国公府。
荣国公因为旧案一事,停职在家,听到苏悠求见,想都不想直接回拒。
小厮支吾道:“苏姑娘说……若老爷不见她,那她便会将昨日小小姐的事传扬出去。”
荣国公端过茶盏的手一顿,昨日除了宴席结束后在内苑遭了刺客,他很确定宴席上并没有发生任何不妥之事。
且昨日燕贵妃一口咬死是苏悠陷害太后,才会被禁卫误会成刺客,这与他孙女有什么关系?
但苏悠能安然无恙从皇宫出来,想必又是太子作保出了面。
荣国公面色阴冷了几分,这半年来苏悠与太子搅翻了香典司,她的能耐让他不得不谨慎,她胆敢来荣国公府找他,恐怕也是有备而来。
“去,看看小小姐在做什么。”荣国公搁下茶盏,走出书房,准备去见见苏悠。
下人把苏悠带进了偏厅,荣国公正坐上方,看着杵在那丝毫不行礼的人,冷脸道:“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以你如今的身份已然威胁不到老夫。”
苏悠道:“荣国公想多了,我今日来只是想要向少夫人讨一个说法。”
“太后生辰宴我在香积殿燃香,不巧撞见五皇子试图猥亵王姑娘,还将她的衣服烧了。燕贵妃带来人时,我与王姑娘正巧在一起。”
苏悠看向荣国公,见后者脸色明显变了,她继续道:“少夫人直言说我嫉妒王姑娘即将要嫁进东宫才生了歹意,与燕贵妃闹着就要去见圣上,太后将此事压了下来。”
“让我背了这么大一个黑锅,荣国公觉得我不该来讨个公道吗?”
荣国公假意镇定:“一派胡言!”
苏悠笑道:“那日之事想必也不少人知道,只有荣国公还被瞒在鼓里。”
他的话音刚落,方才去后院的小斯又折回来:“禀老爷,小小姐不在府里。”
“昨日王姑娘约我去青云楼见面,想必这会儿现在应该在青云楼吧。”苏悠不慌不忙。
紧接着魏氏又着急忙慌赶了过来,见苏悠果真在此,破口大骂:“你这贱人,还敢来荣国公府,你害得然儿还不够吗!”
魏氏这话便是直接佐证了苏悠的那番话,她见到苏悠心底里就发恨:“然儿才是太子妃!你休想抢她的位置!”
一旁的荣国公脸色很难看,没有想到苏悠说的竟然是真的。
“够了!”他将茶盏掷在地上,强忍着要发不发的怒容看着此刻如同泼妇一样的魏氏。
魏氏吓得慌忙跪下,那日太后压着不准她将香积殿的事说出来,所以害怕苏悠把事情抖出来,才没忍住骂了苏悠。
她解释道:“父亲,都是因为她……”
荣国公眼下没心思听她说话,让旁边的丫鬟把人给带下去。
然后沉脸,看向苏悠:“你到底是何意?”
他心中有怒却不是因为苏悠,而是五皇子竟然当真敢掐断他荣国公府的前路,要来个鱼死网破。
若真有太后出面压着,他是不用担心的,怕只怕太子也知道,若借此为由退了这桩婚事,那他连最后的出路都没了。
荣国公很清醒的知道苏悠今日来的目的并非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却实在猜不出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向苏悠的眼底里藏着杀意,他突然笑问:“你来威胁老夫?是为了给你你爹报仇?”
结合苏悠先前的行为,十分有可能,但他不是陈戟,没有那么愚蠢,会被一个黄毛丫头耍得团团转。
荣国公缓缓坐到太师椅上:“老夫早已经向圣上表明了,当年的事老夫也是被逼无奈,你若想把此事抖出去,想必也不会有人信你。”
见他往这方面猜,苏悠也没有否认,顺话问道:“我只是不明白,既然当年与旧案有关之人都死了,荣国公为何直接向圣上禀明了香典司贪污的香税,是五皇子占了大头呢?”
荣国公不会想不到五皇子绝不会留他,为何还有给对方留有余地呢?
荣国公仍旧是笑:“此事自有太子殿下与三司去审,与老夫何干?”
苏悠:“荣国公说是便是吧,不过五皇子可不是心软留情面之人,香积殿一事恐怕只是开始。”
照常理来说,荣国公突然反水倒向太子,应该要直接上言将香税一案彻底扣到五皇子的头上,减少自己的威胁。而不是这个节骨眼上避在家里。
明明成了太子一党,却仍然想为自己留一手,想躲在庇护之后耍心机。
周沅现在虽是利用他,所以不细究他太多,可苏悠始终觉得,荣国公与五皇子对当年的旧案也脱不了关系。倘若有机会能够致五皇子与死地,荣国公定然是手起刀落不带任何犹豫。
所以眼下,她直觉应该都互相抓住了对方的把柄,才会使荣国公如此谨慎小心。
至于那个把柄,她大胆猜测正是嘉惠帝所忌讳之事,毕竟也只有嘉惠帝能直觉掌他们的生死。
苏悠道:“燕贵妃与五皇子都不是善类,他们的眼里只有死人才不会对他们有威胁。”
荣国公听完倒是不回话了,深深睨了苏悠一眼,明明知道苏悠压根什么都不知道,可她这般直言逼问,一时让他心里也没底。
又问了一句:“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悠见扇风扇得差不多,也懒得说下去,直觉道:“燕贵妃想挡的不止是你荣国公府,还想至我于死地,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说一说。”
原来是怕死,想借他荣国公府挡灾。
再想起昨夜她确实被当成刺客,倒也没有不信。
入夜,荣国公在书房久久难安。
香税一案明日就要结案,他原本不担心会出什么差池,因为他知道哪怕到最后,嘉惠帝仍然会护着五皇子来制衡太子,所以他不能将事情做得太绝。
可是他却忘了以五皇子残暴的性子压根没有那么好的耐性,否则也不会让周沅玩得团团转。
荣国公越想越不对劲:“来人,备好马车,明日上朝。”
既然五皇子要把事情做绝,他也不能坐以待毙,便准备明日早朝定旧案时,将日前燕郊留下的口供呈上去。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一直侍奉在太后身边多年的嬷嬷被太子杖杀了, 算是燕贵妃近来最顺心的一件事。
她倚在软榻上,谢全替她捏着腿,谄媚道:“娘娘好计谋, 奴才们可真是佩服。”
“少拍那些马屁。”燕贵妃也没有想到离间太后与太子这件事这么顺利, 她眸子微眯, 问起了苏悠,“她现在可出宫了?”
谢全回话:“奴才们避着打听了一下,太子昨夜就出宫了,想来是把人送回去了。不过娘娘放心, 太子这般护着她, 便是忤逆了圣上。”
挑拨离间加上让太子担上个忤逆罪, 可谓是一箭双雕。
燕贵妃拨弄着手里的玉珠串,想到了什么,眉头微蹙:“旧案的事可是今日要审?”
谢全自以为揣摩到燕贵妃的心思, 细声道:“娘娘不用担心,圣上自来对娘娘与殿下偏爱, 再加上陈阁老在, 定然不会让五殿下有事的。”
燕贵妃闻言当即沉脸,显然对他这自作聪明拍马屁的劲头有些反感,将珠子甩他脸上:“滚下去。”
她担心的根本不是嘉惠帝,而是周沅。
当初嘉惠帝下旨把他从边关召回来, 若让他死在路上, 便也不会有今日。
眼下嘉惠帝再宠她们母子俩,可周沅到底也是嫡出,有在北境驻守统领五十万大军的舅舅, 又有都察御史等儒臣支持,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除去的。
加上香税案与彻查旧案, 便是要把她们往绝路上逼。
而谢全的话也正戳中了燕贵妃心中的那根刺,连自己的奴才都认为香税一案必然会受牵连,朝野上下的议论岂非更甚。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香典司背后就是内阁首辅,嘉惠帝默许陈遂年辅佐五皇子,又岂能脱得了关系?
“从永安十二年初开始算,这六年应入国库香税为六千万,实际入国库为三千八百万两。”
大理寺卿将账目一报,朝臣们一片哗然。
户部与香典司每年都会有预算报价,眼下预收税目与实际入库的差值加起来竟有两千二百万两。户部不可能没有做过预估,每年入国库的银两是明显有问题的,差得那些无疑就是被贪污掉的银两。
陈遂年道:“那只是预算好的,预算外的情况,也就是每年会有香料供给不足的时候,因为环境地理原因造成的短缺,这些都是不可抗力的因素,自然是有差距的。”
“阁老所说的差距,可是香料以次充好,用外番的次品顶替了我大朔的上品香料?如此扩大海运成本,从而加重百姓赋税,又怎么会没有差距!”
大理寺卿上前奏明:“自打海南沉水香推出,世人推崇爱之,反轻视外番沉香,可香典司却仍旧要花大价钱去买外番的低等香料,这又如何解释?”
陈遂年的话被堵得死死的,他根本没有想到还会出现以次充好这事,当即反驳道:“那是因为香料时有短缺,不得已要从外番采买!”
以次充好这件事一直是陈戟私底下耍得小聪明,这么些年来上头要钱,他自然要想各种办法取,所以这事这事除了荣国公没人知道。
苏悠一早就将香料以次充好的原因告诉了周沅,大理寺都察院也在查陈戟时把此事查得明明白白。
“陈阁老的意思是要装不知情?那孤倒要香典司每年上交内阁的账目,不都是阁老修改核审的吗?”周沅看向陈遂年。
陈遂年拱手欲作辩解,五皇子先道:“坐谈则理高,行之则难。皇兄可不要随便指罪,陈阁老虽然修改核审过账目,但那都是父皇过了眼的,你如今是在指罪父皇吗?”
五皇子很清楚自己与嘉惠帝必须绑在一起,才能让周沅无计可施。
即便他有核算账目的高手,对每一笔账都核对过,可那些钱又不是一分独享,而是一半都拿出来修宫室了,这些钱又如何追究呢?
嘉惠帝又怎么能允许一笔一笔账都核对呢?
五皇子便是一早就知道,即便周沅查出来,料他与那群人也不敢作死指责这掌天下生死的君主。
周沅反问道:“为臣为子,该慎其始终,以利民为本,五弟此言是要罔顾百姓生死?”
若是寻常嘉惠帝听见此言必然是要大怒的,但此刻香税被贪污已经是铁板上钉钉的事情,若他此时再站出来维护五皇子,恐怕他这个君王的颜面也要丢了。
可要认了,岂不是在承认他这个君王的无能?这是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嘉惠帝止了周沅的话:“香税一案确实与预算有些出入,但归根结底还是因高价买了外番香料,内阁监管不力,才使得下面执行官员生了贪念,钻了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