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吞咬勒满的毒虫死去,而他的面目惨白不堪。
勒满颤着手摩挲着腰间,那里有他随身带着的、唯一一颗解毒丸。
涂四上前,从勒满怀中掏出解毒丸,漠视着垂死挣扎的人,失去最后的救命稻草。
这等只会阴毒之术的南疆小人,实在可憎可恨。
涂四垂下眼眸,心道若是住持师父等人如他这般,岂会困在昌东山上?
身怀少林的武功绝学,这等小人又怎敢为敌!
涂四性子阴鸷,狠起来谁都不放在眼里,自然是不懂得忘却红尘,六根清净之人,对灵台方寸的坚守。
可他知道住持师父没有错,只不过是身处乱世,为了秉承初心,守住自身的正道。
那这坏人给他来做,又有何妨?
他一介俗人罢了。
...
涂四走上前去,捏住了勒满的脸颊,而后单手扯断衣袍,将其塞到他的口中。
“我知道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
勒满的牙齿中藏有南羌死士的特制毒药,咬开后会迅速死亡,了却苦痛。
“我师兄死的有多痛,你就得有多痛。”涂四俯身,淡漠地说着。
勒满嘴中的布条塞得严严实实,他痛得连呜咽之声都发不出来。
涂四转身,将多摩格的尸体拖到隐秘之处,随后扛起勒满离开。
此处可通一条小路,杳无人烟。
他趁此离开,回了昌东山。
...
涂四上山路上,自是觉察四周仍有南羌人,顿觉好笑。
不知道他们的族人被自己折磨成这般模样,会是怎样的反应?
左右他逃不掉这些人的烦扰,那便给他们瞧瞧,惹了自己的下场。
涂四轻狂,却有轻狂的资本。
彼时,隐匿在密林中的南羌人皆是面如土色。
他们虽为死士,且善用虫毒,可对上中原的武功绝学,谁能不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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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晌午,周家人盘下来一处临近西街的宅子,他们家人口多,位置好的地儿自然是买不到的。
刘淑兰仗着怀有身孕,和周福生一道住上了朝向最好的屋子。
周苗苗瞧着刘淑兰的得意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却也没再发作什么。
周家人快到傍晚方才收拾好东西。
直到晚饭饭桌上,周余氏的笑意都没下去过。
“如今咱们家算是过上好日子了,等着淑兰肚子里的孩子出世,就是和和美美团团圆圆!”
周余氏天真地幻想着,早忘了还有众多难民留在城中。
周苗苗撇了撇嘴,说道,“娘,你和爹种了一辈子的地、周福生又是那种货色,你觉着咱家以后靠什么过活?”
周福生脸色一黑,倒是根本不想回怼周苗苗。
怼了也说不过。
周大勇喃喃开口道,“明个儿福生就和我一块出去找地儿做工。”
周福生神色不虞,却只敢偷偷地看一眼周余氏。
“唉,先不急嘛。”刘淑兰抬眼看着周苗苗,眼珠一转,“对了,苗苗也该说亲事了,就快及笄了,是大姑娘了。”
周苗苗捏着筷子的指尖微顿,火气逐渐上涌。
这贱人倒是会引战了。
周余氏反应过来,点了点头,“是啊,得空我还是得去找胡嫂子说道说道。”
苗苗样貌也算得清秀,来年若能出嫁,家中不止能添一笔银子,还能省下一个人的嚼用...
周苗苗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眉眼中布满冰冷。
我还当自己是亲生姑娘,与周艾叶能有大不同,结果到头来,还是如此。
“我不嫁。我哪怕小姑终老,也不嫁人。”周苗苗赌气地说道。
“苗苗,这事儿得听你娘的,不能胡闹。”周大勇皱了皱眉,“女儿家到了岁数不嫁人,是要被人笑话的。”
周大勇自然没有周余氏心里的弯弯绕,只是遵循传统的礼法。
刘淑兰嘴角噙着笑意,挑衅地瞪了一眼周苗苗。
若是这小丫头成亲离了家,自己的日子得多舒坦啊。
周苗苗毕竟年轻,禁不住刘淑兰这般挑衅,气得起身,“我说了我不成亲,从明天起,我便离开家。”
周大勇着实有些生气,再怎么好脾性也听不得女儿这般说话。
“周苗苗!你敢离开家,便不要回来。”
周苗苗捏紧拳头,眼里含泪,只抬眼望了望天,而后说道,“爹,离开家我也能活得很好。”
周苗苗说罢,不等周大勇再说些什么,便转头回了屋子收拾包袱。
...
周家的饭桌上,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周余氏再怎么有私心也是亲娘,“大勇,苗苗她一个小姑娘、”
“哎呦,我的肚子、”刘淑兰适时地发作,手扶着腰喊道,“福生,我肚子有些不舒服,许是今儿搬家累着了。”
“淑兰!”
“儿媳妇儿!”
刘淑兰这一出戏,惊得周家几个人都站了起来,周苗苗的事便没再饭桌上接着提了。
而周苗苗在屋中听见刘淑兰的动静,脸色越发阴沉起来。
哼,这贱人的破伎俩就也能骗骗爹娘了。
直到翌日清晨,周苗苗背着包袱离开了家,刘淑兰方才歇了“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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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苗苗走得很是利索决绝,直接去了附近的西街。
这里是她常来玩的地方,就连昔日热闹非凡的花楼,也是扮成小郎君去过的。
晨光熹微,西街上并无行人,只有一家早点铺子出了摊。
周苗苗紧了紧身上的包袱,想着去买一碗馄饨垫垫肚子,而途径金昌盛时,侧目瞧了几眼紧闭的大门...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啦,老毛病犯了,头晕得厉害,来晚了~
第71章 折磨 ◇
◎师兄,皈无替你报仇了◎
周艾叶来香雪汀的第二日, 便着手给涂四写一封报平安的家书。
女娘撑起窗户,坐在桌案前,抬眼便瞧见那活水的假山造景, 嘴角不禁上扬。
而后提笔写道...
36527:你这簪花小楷真是秀气。
周艾叶:这算什么,我最是羡慕那些有风骨韵味的字儿。
36527:啧,不要为难自己, 毕竟与你的人设不符。
周艾叶:QAQ
院中的落叶随风飘落, 掠过窗口,衬得女娘艳丽姝色的面容多了一丝婉约。
许久,周艾叶停笔,而后拾起一片落在桌案的秋叶, 连着纸笺一齐卷好,绑好红圈。
36527:塞进去一片树叶子干嘛?
周艾叶:...
系统再怎么人精似的, 也猜不出周艾叶以叶寄情,聊表相思之意。
周艾叶起身,走到鸽笼旁边, 将阿焰抱了出来,把纸笺塞进它脚边的小筒。
36527:这鸟能飞回去吗?
阿焰红色的眼珠精明地转动,发出咕咕的声音。
36527:救,它不会知道我说话吧。
周艾叶:你的想象力真的很丰富。
周艾叶走到堂前门口, 抬手将阿焰往空中一抛、
阿焰展翅腾飞,白色的羽毛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
怎料,阿焰尚未飞出齐王府, 便被暗卫误以为是细作传讯,将其抓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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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阳西街
周苗苗边吃着馄饨, 边想着自己去哪里做工才好。
眼下城中的营生都不景气, 能留着人住宿的, 自然也是不多的。
周苗苗四处打量周围,突然定睛一看、谭家的一家酒铺。
谭家虽然举家搬迁,但是曲阳的根基在这里,还是留下很多家铺子的。
面对天灾所致的粮食短缺,谭家高瞻远瞩,为了秋冬产酒不受影响,一早便着手囤粮一事。
周苗苗略一思索,觉着酒铺倒是一个好去处,曲阳本就有不少沽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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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四到夜里时分,才敢把勒满扛到少林寺中,生怕自己一身血腥气冲撞了师兄弟们,犯了忌讳。
这一路上,失去头领的南羌人没有一个胆敢轻举妄动。
涂四将勒满放到了少林寺最偏僻的破旧柴房。
这里早已荒废,损坏多年不曾修葺,平素里漏西北寒风,甚是刺骨。
勒满疼得额头青筋暴起,眼底泛着可怖的淤青...
这虫毒阴狠异常,发作时毒入骨髓一般的折磨,最为恶心的是、耳畔常伴毒虫嘶鸣之音。
涂四冷眼瞧着眼睛充血的勒满,找来了更加粗壮的绳子将其绑的结结实实,而后塞到了布满灰尘的角落。
突然,勒满再次毒发,脖子上的血管肿胀不堪,眸中的猩红掺杂了恨与绝望。
南疆毒虫,毒性时阴时烈,中毒者发作时如百虫蚀骨,若干症状不一,痛苦至极,且致死缓慢。
若无解药,便是要受数日之毒方能解脱。
涂四垂眸,不知怎的,脑中再显大师兄那副谪仙模样,身侧的双拳又紧了起来。
他也是像这般,如此熬煎...
半晌,涂四阖上双眸,拎着竹匣子转身离开。
师兄,皈无替你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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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府私宅
从昌东山下来的南羌死士赶到梁兴达的私宅,急忙去见了他们的少主阿兰莫。
彼时,阿兰莫倚在软榻上,挑灯夜读皈远默下的武功心法。
“少主,出大事儿了。”狄迩屈身行礼,神色慌乱不堪。
阿兰莫眉心微皱,道,“身为南疆的死士,怎得如此不知稳重?”
狄迩齿间发颤,“勒满大人那人被抓走了,多摩格下落不明。”
阿兰莫瞳孔紧缩,一把推翻了桌案,油灯打翻在地,倒不曾熄灭。
“你说什么!”
闻讯而来的梁兴达恰巧遇到阿兰莫发怒,只敢站在屏风外,面色复杂不已。
“属下亲眼所见。”狄迩紧了紧拳头,红着眼说道,“那日上了昌东山的男人,今晨孤身一人前往小镇,勒满大人疑心此人武功高强,不敢轻举妄动,只他和多摩格小心紧跟...”
阿兰莫眉目阴沉如水,攥紧了手中的南珠手钏。
一字一顿地说道,“接着说、”
“两个时辰后,此人便、扛着勒满大人回了昌东山,我等一直不敢轻举妄动、”狄迩接着说道,“可他实在是嚣张至极,竟然在山腰处丢下勒满大人,而后席地而坐,直至天色暗去...”
“怎会如此!”阿兰莫指尖发颤,“你们就无人敢上前?”
“回禀少主,此人武功实在深不可测啊,我等岂敢轻举妄动。”狄迩含恨说道,“就连勒满大人、大人他好似中了虫毒。”
阿兰莫似是猜到发生了何事,咬着牙问道,“多摩格呢?”
“回少主,此人直至天色暗了下来,方才进了少林寺。”狄迩接着解释道,“而后昌野大人派我去寻多摩格,夜里实在不好搜寻,我便来禀报少主。”
一直躲在屏风后的梁兴达眉心紧缩,这局面是他和二叔都没有想到的。
本以为涂四离开幽州,可暗地里除掉他的家人,却因着流民四起没能尽快处置,而今这厮的妻子与亲娘倒是都不见所踪了...
更可恨的是,这涂四竟然如此厉害,善用毒虫的南羌人都着了他的道。
二叔的私仇,估计是难报了。
阿兰莫一口银牙险些咬碎,异色的瞳仁晦暗无比。
“若是父王控制了整个兖州,我就不信屠不尽这少林寺、满门!”
“哎呦,少主莫气,一个还了俗的和尚罢了。”梁兴达越过屏风,卑躬屈膝地说道,“这少林寺是佛门之地,不染红尘俗世,岂能有碍咱们南疆的宏图霸业,莫惹他们便是了,有皈远给的东西足矣。”
阿兰莫一个阴寒的眼神递给梁兴达。
“待少主的大业达成,小小的少林寺不也得...”
梁兴达这句话说到了阿兰莫的心坎里,只见他神色稍缓,道,“你说的不无道理,有皈远默的武功绝学在,怎么也能锻造数支精兵了,若是把工夫都蹉跎在这些死板固执的和尚这里,倒是不美了、不过,那个还俗的,我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梁兴达嘴角噙着诡笑,知晓涂四过不了太久好日子的。
“狄迩,你去告知昌野,务必在翌日天亮前,找到多摩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阿兰莫晃了晃脖颈,微微发蓝的瞳仁甚是可怖。
“那勒满大人...”
“无需理会这废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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胶州齐王府,书房
幽州将军沈澜山秘密拜见了昔日的上司齐王咏昶。
彼时,齐王与沈澜山于书房内室相见。
“将军,多年不见,可还、”沈澜山倏地行了大礼,声音微微发颤。
若非陛下收缴齐王兵权,他现下依旧是齐王麾下的将领...
齐王眉心轻皱,忙扶起沈澜山,“不必多礼、你此次秘密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沈澜山起身,抱拳说道,“幽州难民涌入数日,州府的梁大人方才去我郊外大营请兵镇压。属下心中一直有个疑影,便遣人查探、”
“梁运龙通敌。”齐王淡漠地说道,“此事我已查清。”
沈澜山微愣,接着道,“不止,幽州难民中还混入南羌细作,且他们极善虫毒,一旦泄出,后果不堪设想...此外,徐州和兖州等地,恐也被南羌人掌控。”
齐王眸色沉沉,“即知此事,何不通禀陛下?”
沈澜山闻声,扑通跪地,激动地说道,“王爷,我草莽出身,跟随您南征北战二十载啊!我深知您的本事...当今皇帝昏庸无能,沉溺美色,轻信奸臣,唯有将其推翻、”
“住口!你可知,这是谋逆!”齐王怒声说道。
沈澜山抱拳,十分坚决地说着,“王爷,您也是先帝爷的子嗣,是他看重的皇子!”
齐王嘴角勾起,站起身来,“若我只想保住胶州呢。”
沈澜山神色恹恹,说道,“王爷,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啊!”
齐王垂眸,瞧着沈澜山的背影,眼底笑意渐浓。
“先前禹辙也有此意,可他并未真正说到点子上,你莫急,眼下只差个时机。”
说罢,齐王又轻叹一口气,心道自己那兄长若真能爱民如子,心系天下,他世世代代守着胶州又有何妨呢?
沈澜山不免疑惑,说道,“时机?”
齐王淡漠不语,心中早已有所成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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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涂四的信顺利寄到了胶州齐王府。
书信走的明面,反而不易引起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