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她,同样没去坚定二人的爱情。
甚至都没有去怀疑他是否有苦衷。
谁对谁错,都已经无法衡量。
她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程维手背上,泪慢慢打湿他的手背。
可接下来程维告诉她一件更让人触目惊心的事。
“那场车祸后,程北谦为了报复我们,把我的身世告诉了爷爷......。”然后他脸色变得狰狞,“我没想到我那么敬爱的爷爷,在知道真相后,竟然要收回程齐浩手上的家产。”
他现在已经直呼程齐浩的名字了。
说到这,他声音隐隐发颤,面色痛苦不堪,“更让我们没想到,程齐浩为了那份家产,竟然让我跟姐姐苟/合,生出一个儿子来,这样就能堵住爷爷的嘴。”
夏知瑶终于明白程璐为什么眼神闪躲,那个天之骄女被家人折断了翅膀。
“太脏了......。”
程维低吼着说:“他们可是我们爸妈,给我跟姐姐下药,把我们关在一个房间,枉我当初为了亲情放弃爱情,得到的却是他们践踏。”
“瑶瑶,他们就是恶魔,我以前一直以为程北谦是程家最恶毒的人,可我现在觉得程北谦或许是程家最清醒的那个人,他一直在反抗程家人,或许是他早看穿了程家人的肮脏。”
“你知道吗?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暗杀程北谦了,以前我以为他们是被逼无路,才会设计那场车祸,其实在十年前他们就杀过程北谦,这些年一直在想办法杀他。”
“你说什么?”
这些消息骇人听闻,无形破开一丝迷雾,余欣的话、宴鸣的话,还有那寸步不离的保镖,以及每次发烧压在枕头下的枪。
十年前的程北谦应该才18岁,追其踪迹,性情大变或许是被家人逼入绝境。
她一时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滋味。
“瑶瑶,我知道你恨程北谦。”程维说:“我也恨他,我恨整个程家人。”
夏知瑶抬眸看他,曾经那个在学校意气风发的大男孩好似真的消失了。
残酷的现实将他们都剥了一层皮。
他们永远也回不去了。
“程维,都过去了,好好养身体,重新开始。”
那些压在心底难堪的话,终于诉说出口,程维慢慢归于平静,问她:“我们真的不可能了吗?”
这个问题一直没勇气问出来。
夏知瑶仔细端详他的脸,那些属于他们的回忆像一场老旧电影微微泛黄。
清晰又深刻。
他们已经从两道交叉的平行线生生被剥离,残酷地拖到自己的轨道。
那种剥离之痛已深烙在骨头上。
再交叉也不是原来的轨道。
见她垂眸流泪,程维笑:“我明白了。”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坐了一会。
夏知瑶不能再待下去,握了握他的手起身,“你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养病,我有时间就会来看你,答应我,不要再做傻事!”
“好。”
她走到门口,程维叫住她。
夏知瑶回头,看见程维用一种非常平静的眼神注视她,嘴角像以往那种温柔笑着。
“瑶瑶,我什么也帮不了你,对不起。”
“没关系的。”她轻声回应他。
见他似乎累极闭上眼睡着,便轻轻关上了门。
离开疗养院的康复大楼,程璐正在门口等她。
“谢谢你能来见程维。”程璐仰头眺望辽阔的天空,见夏知瑶静静看着她,便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了。
“是不是觉得我们脏透了。”
没等夏知瑶说话,程璐轻笑,“我也这么觉得,程家人都是疯子。”
夏知瑶缄默,竟是不知如何开口.
程家人确实都是疯子,但程维一直是无辜的。
“我以前从来不觉得对付程北谦有什么问题,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程北谦压制我们太久了。”
程璐吸一口气,忽垂眸难堪地说:“帮着他们去杀程北谦,我也没觉得有什么错,可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待我跟程维。”
夏知瑶曾经也是帮凶之一,差点酿成大祸,能理解他们被逼入绝境的不择手段,甚至一度站在程家人角度,可这一刻她有些迷惘。
但这一切都已经跟她没关系了,她不想再跟程家人扯上关系。
“我要走了。”
“夏知瑶。”
程璐拉住她,第一次在人前狼狈落泪,“你带着程维一起走吧,他留在这里会熬不住的,我来安排你们出国,就当救救他,看在你们曾经相爱过的份上,拉他一把。”
夏知瑶看出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似乎在亲情里面掺杂了些别的情愫。
程璐闪躲的眼神,更是证实了她的想法。
做了二十多年亲姐弟,忽然没了血缘关系,被逼着做了那种事。
他们也分不清到底是亲情驱使,还是其它。
程璐央求她:“帮帮程维,求求你了。”
带着程维一起离开,然后呢?
她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这是一辈子的事,没法立刻做出决定。
“让我想想吧。”
程璐松了一口气,擦干眼泪:“好。”
想到程维如今的情况,回去的路上夏知瑶忍不住给余欣打了通电话。
她们之前约好,如果房子成功卖出去,余欣才会主动联系她。
都过去好几天,还没有消息,她心里有些着急。
电话一接通,两人对话很谨慎,生怕有人监听她们的电话。
“这几天杂志社有点忙,估计也就这两天忙完,我就去找你喝咖啡。”
余欣语气自然,话里意有所指。
夏知瑶掩下喜悦,安耐住心跳:“好,我等你。”
司机按照原路把她送回云水间水疗馆,工作人员提前接到程璐电话,早就候在小巷子,再把她悄悄从暗门送回去。
从身体护理包厢出来时,夏知瑶一再确定保镖们确实没察觉,这才放下心来,装作放松地回了别墅。
晚上程北谦罕见地没回来跟她一起吃晚餐,她也没给他打电话,吃完饭就先躺下了。
人虽然闭着眼睛,脑子却乱糟糟,不时回响程维说的那些事。
晚上十点程北谦才从公司回来,见她躺着睡了,也没去吵醒她,先洗了个澡才掀开被子躺上去,把她搂在怀里。
“没睡着?”映着淡淡月色,他瞧见她眼皮阖动了下。
夏知瑶迷迷糊糊快睡着了,被他这么一搂睡意全无。
“肚子还疼吗?”
他在被子里用手揉了揉她软软的肚皮。
夏知瑶忍着肚子上的痒劲,不着痕迹拨开他的手,声音在夜里有点暖意。
“不疼了。”
“累了就睡吧,我今晚不碰你。”他自然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难得体贴地哄她。
夜里的时间似乎细软绵长。
夏知瑶听着他平缓的呼吸声,没头没脑地问:“你跟你妈妈关系为什么这么僵?”
她没问他跟程家人的恩怨,那些都是显而易见的事。
但宋海英在其中充当什么角色,她是有点好奇。
身后的人一时没说话,夏知瑶后知后觉这话题可能又触了他逆鳞。
尤记得上次因为宋海英留下来的一碟酱牛肉,两人还冷战了一宿。
她正要揭过话题,却感觉程北谦往她后颈凑近了一些。
“可能我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是一个碍眼的存在。”
他声音很低,没掺杂半分情绪,可这话里的意思听着有几分苍凉。
若放在以前,她很赞同这话,他身上的邪恶太直白,确实很碍眼。
可结合程维今天的话,她莫名有了另外一种感受。
不管多么十恶不赦的人,在某个时刻也是受害者。
好坏的定义一下子变得模糊。
她考量程北谦的同时,却没法释怀她身上被施加的伤害。
算了,不想了。
见她突然不说话了,程北谦欠身去看她,“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好奇问问。”
程北谦静静看了她几眼,没再多问,心里却隐约有些淡淡的失落。
过一会,把她脸颊上的头发捋至后面,露出她白皙安宁的睡颜。
“这几天我把工作集中完成,然后带你去瑞士住一段时间......。”
程北谦还在跟她讲布里恩茨小镇的漂亮,夏知瑶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每个毛孔开始冒冷汗,强忍着颤意才没让他察觉。
她甚至在想程北谦是不是察觉到什么,打断把她囚禁到国外。
这种惶恐不安一直持续了两天,她焦躁不安等着余欣电话。
短短两天食欲不振,竟是一下子瘦了五斤。
晚上保姆实在是看不过去,炖了一锅养生汤。
自从程北谦提出要带她出国,她就不敢再随便出门引起他注意。
她窝在厨房看保姆择菜,顺便上手帮忙。
电话铃声响起时,她整个人一哆嗦,才想起进厨房前手机搁餐桌上忘记拿进来。
一时懊恼这种愚蠢行为,着急忙慌跑出去直接就接通了,连号码也没看清。
以为是余欣的电话,哪知竟是程璐。
“夏知瑶,程维服用安眠药自杀了,现在正在手术室抢救,求求你来一趟吧。”
手机哐地从掌心滑落砸在地上。
保姆听到动静吓了一跳,跑出来见夏知瑶脸色煞白,担忧问:“怎么了?”
夏知瑶没回应,转身就往别墅外跑。
才晚上六点,天色已经暗了,这场闷雨积了好几天,迟迟不往下落。
这种天气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
她让司机以最快的速度开到市区二医院。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凑巧,车刚开出别墅,就跟程北谦的车碰上了。
紧接着她包里的手机响了,她拿出来看一眼,烦躁地没接。
下一秒中控台的电话也响了。
司机瞥了一眼后座,果断地接通了电话。
“去哪?”
程北谦的声音透过中控台萦绕整个逼仄的车厢,冷冷的。
根本就不等司机说话,夏知瑶扒着前车椅背站起身,对着中控台忍无可忍低吼:“你烦不烦,只要我不跑,你管我去哪里!”
司机头上冒着虚汗,特别佩服地瞥了一眼夏知瑶。
夏知瑶没管司机什么表情,她只知道自己快要爆炸了。
程维的自杀彻底打乱了她的节奏。
她没法做到冷血镇定。
程北谦对她一再禁锢,将她逼到忍无可忍。
两人这几日看似和平相处,其实他都在步步紧逼。
中控台电话挂断后,程北谦再没拨回来。
车开到市中二医院,夏知瑶根据程璐给的信息很快找到急救手术室。
第53章 追妻火葬场
大晚上急诊手术室外人也不少, 医生护士在悠长走道健步如飞,手术室外的牌灯亮着红光,将那一片照得心生恐惧。
夏知瑶赶到的时候, 程璐一个人孤零零在走道来回走动。
听到飞快的脚步声,她这才抬起头,瞧见是夏知瑶, 噙在眼眶的泪徒然失了力度。
“你来了。”
夏知瑶焦急问:“医生怎么说?上次我跟他见面他答应我不会再自杀,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不......。”
程璐摇头, 哽咽道:“他早就有这个心,每天藏一点安眠药。”
夏知瑶忽地想起离开疗养院那天, 程维把一切告诉她,然后对着她温柔地笑。
她以为他说出来心里舒坦了, 殊不知是另一种告别。
夏知瑶险些站不稳, 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的墙,看了一眼亮着的牌灯,又往周围扫了一圈, 没有程璐父母, 连一个亲朋好友也没有。
一时为程维感到难受至极。
程璐说:“他们不会来的,谢谢你能来。”
两人各自沉默地在手术室外等了一会, 走廊尽头又响起急促脚步声。
还是程璐先一步反应, 挡在了夏知瑶身前。
夏知瑶心有所感, 从程璐肩头看过去, 就见程北谦衣衫笔挺的立在那里,一张脸沉得可怕, 二话不说推开程璐, 扯着她胳膊就走。
“程北谦!你松开我!”
夏知瑶吼了一嗓子。
程北谦见拉不动她,回头, “你最好现在就跟我走,别逼我在这里跟你发火。”
就是这种高高在上惯于掌控的姿态,不管这些日子他如何收起脾气,在他眼里她只不过就是一只必须听话的笼中鸟。
夏知瑶已然没了演戏的心思,逆反心占了上风,用力去掰扯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