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脸红了红,一掌拍掉楼弃的爪子。
谭殊然再怎么孟浪,到底是在他这里吃了亏。
毕竟是个姑娘家,他若是不娶,姑娘的名声就真被败坏了。
竹影暗暗下了决心,翻身下了房梁。
蒋时泊是个惨却不值得同情的。
好歹是南街有名的文曲星,一觉醒来手就折了,蒋母哭喊着找了多少郎中,大都是摇摇头搓搓须,直呼治不好。
昔日爱写诗作赋,遛鸟侍花的蒋公子,这一双手是彻底废了。
蒋时泊此次是打碎了银牙往肚里咽。
蒋母追问多次,他是绝口不提谭殊然。
谭殊然才不怕,蒋时泊本就是好面子,定是不会承认与她有关。
明面上蒋时泊撇的比谁都干净,这般心机深沉的,暗地里多少暗算可就说不定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谭殊然一整天心里腾升出些许怪异感,总觉得有什么要发生似的。
任凭店里生意再忙,心头那阵危机感就是抹不掉。
与这边境况不同,二皇子府里来了招了个疯子进来。
老疯子蓬头垢面,花白的长发一绺一绺的混合着泥土与枯草,散发出阵阵令人窒息的臭味。
那老疯子被拧进皇子府后,跌跌撞撞地跑到一个角落里,抱着一棵老树死活不撒手。
“把她给我带过来。”黎景承一脸嫌恶的看着老妇。
她疯魔的拽着那棵树,不住地左右张望,像是在躲着什么。
此人不是谭家当铺的翟媪又是谁。
“嘘,”翟媪掀开遮在眼前的脏发,神色紧张地看着黎景承和他身旁的府兵,“谭家那妖女就要来了,她厉害着呢。”
影衣解释道:“这老妇先前是谭家当铺做事的,后来不知怎的突然就疯了,只说对不起东家,还有……”
“还有妖女?”黎景承碾碎脚旁的一片枯叶,老妇跟着颤了颤。
疯子的力气是极大的,不顾翟媪的尖叫,几个府兵同时出手才得以按住她。
“谭家妖女跟你说了什么?”黎景承跟她扯开了些距离,生怕被老疯子误伤。
翟媪浑浊的眸子闪了闪,嘴里嘟嘟囔囔的道:“妖女,她就是个害人的妖女,大燕……”
到此,翟媪说什么也不肯开口,谁也不知道妖女跟大燕有何关系。
黎景承早已被她身上的臭味熏的没了耐性,翟媪身边的府兵看出了主子的不耐,一脚踢在翟媪的腿上。
“啊呀!”翟媪尖叫一声,趴伏在地上,“妖女让,大燕灭国!”
“疯言疯语,丢到柴房去。”黎景承背过身,影衣看得出,他是有了主意。
“哦,是了,我那三弟最是不信这些,那谭殊然又是他的人,不若把这老妇交给他处理吧。”黎景舟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老疯子大闹三皇子府,妆娘身败名裂。定是一桩有趣的戏码。
第24章 供奉的是鬼是神
黎景舟眸子里一片冰冷, 手中的信纸也被他攥成一团:“所以那年的暗阁到底是从谁手中夺取的密信?”
楼弃叩了叩图纸上的暗区:“属下觉得,当年的暗阁就是现在的南街铺子。”
干收集密信委托杀人一行的,又能是什么善类。
当年暗阁威名远扬, 各个达官显贵要是想除去什么人, 大都是要委托暗阁的。
就连当年势力无边,功高盖主的丞相, 都是父皇暗中委托了暗阁将其除去。
父皇都得用委托一词办事, 可见暗阁当时的地位自是无法撼动。
暗阁阁主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向来是不走寻常路的把人约去不知名的小地方,且须是只身前往。
阁主出手向来不会失手, 暗阁发展逐渐壮大, 直至后来夺嫡之战有了开始的趋势, 暗阁也就慢慢地隐了去, 成为百姓的茶余谈资。
黎景舟隐约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暗阁已存在多年, 又怎会突然悄无声息。
这些时日他翻阅了多份当年暗阁的传闻, 他甚至觉得坊间传闻要比这些写下的东西有用的多。
他能确信, 当年的暗阁就在南街,只不过具体隐藏在哪家铺子是不一定的。
“属下倒是觉得的,那个小妆娘有些嫌疑。”楼弃沉思一阵总结道。
黎景舟叩击着桌子的手指微顿:“怕是牵强了些, 那么一个弱女子,怎能撑起偌大势力的暗阁?”
暗阁势力只是易主归隐, 又不是就此消失不见。
想到谭殊然那么个娇小的,动不动就心绞痛昏死过去的病秧子, 黎景舟压根儿不信先前的谭家当铺是暗阁。
可那晚谭殊然的的确确是接到一封密信, 铁镖传信是当年回信暗阁的方式。
老阁主立的规矩,暗阁收信一律按铁镖算。
如果千妆阁不是以前的暗阁, 即使对家有心威胁,昨夜那就该是一支长箭。
不待他多思量,就被府外一阵吵闹打断。
书房和门口还有一些距离,书房闭着门,在如何吵闹也不该传达到里面。
原本静谧的书房内如冷风灌窗似的,门口的哭叫一声接一声,惹人心烦意乱。
“主子,府外有个疯婆子开闹了,说是谭家姑娘祸国克君,”无双出声道,“要不要属下将她赶走?”
闻言,黎景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真是最会惹是生非的。
好端端为何会出现这种言论,只当她是出去招摇了吧。
“这些小事还需要过问本殿,”黎景舟脸上不悦愈发明显,“不赶走她留着过夜不成?”
“属下这就去。”无双讷讷道。
书房外,竹影见他挤了挤眼,扬眉问道:“挨训了?”
无双竖起一根手指头,示意他别出声。
他后怕的斜了一眼刚闭上的书房门:“主子竟直接要将人轰走,这疯婆子又哭又喊的,难道不影响你那小娘子的生意?”
“你惯会口无遮拦。”竹影伸手给他来了个响儿。
什么就叫他的小娘子了,这说去让人听了才是误会,他还没与人提亲。
无双咂了咂舌:“看不出来你竟然上了几分心,外面那婆子交予你处理好了,也算兄弟给你个展现的机会。”
府门口乌泱泱的围了一大群人。
翟媪披散着脏乱发臭的头发嚎叫着,她身上满是肮脏的鞋印,一看便是遭受过一阵毒打了。
围观百姓指指点点,翟媪突然偏着头咧嘴笑了起来。
她不笑还不要紧,这一笑,嘴咧开的一瞬间,就见一溜透明黏腻的口水顺着下巴流下,滴在油腻褪色的衣襟上形成一片油花。
“你,就是那妖女变的!”她傻笑了一阵,尖声指着远处的一个姑娘。
那柔弱的姑娘被她叫的这一声吓了一跳,不等周围人有什么反应,翟媪跑窜到姑娘身边紧紧抱住她。
“妖女,她就是妖女!”
皇子府门口闹闹嚷嚷,竹影眉头紧锁的抓过翟媪油腻滑手的衣领,一股浓烈的臭味席卷开来。
竹影发誓,他这辈子都没有闻到过这么臭的东西。
饶是当年苦练功夫被困尸堆里,都没有现在这么刺鼻。
那一瞬间他好像想明白了,那个一向在主子面前崭露头角,最得主子青眼的无双为何要突然把这个差事交给他。
他完全想得到,无双满身臭味回到皇子府的时候,到时不只是三皇子,楼弃都得嫌弃的将人赶出去。
现在好了,被赶出去的是他。
不顾面前老疯子的拼命挣扎,竹影一记手刀直接将人砍晕。
门口的两个侍卫这才得以疏散开人群,仍是被竹影斜了一眼:“三皇子养你们两个就是为了在这儿杵着?”
他们倒是会偷懒的,眼下躲懒躲到了他面前。
正街这边的动静太大,南街备受议论的那位正主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些风声。
“是翟媪?”谭殊然秀眉微挑。
本来前些天她还嫌千妆阁火爆的忙不过来,今日人就少了许多。
果然,这是经不住念叨的。
生意不好总是有原因的,可她没想到竟然跟消失已久的翟媪有关。
青禾还有些气喘吁吁,微微直起了一些腰道:“姑娘,我看得清楚,三皇子门口大闹的就是翟媪。”
真是荒谬至极。
翟媪是她吓疯的不错,可疯子的话这帮人居然也会信。
谭殊然头疼的发问:“黎景舟怎么处理的?”
他总不能狠心的撇开她不管吧,好歹是两人的生意。
青禾小声道:“三皇子身边的侍卫将人砍晕了,丢在街上。”
谭殊然对于这种做法不置可否。
她这边生意败了下去,姜掌柜那边反倒热闹起来了,用黎景舟的话就是一山不容二虎。
脑海中的想法稍纵即逝,被谭殊然极快地捕捉到。
她突然想起来了,原书中其实是有提到这位姜掌柜的,不过是寥寥数笔从别的角色口中得知。
都道姜掌柜在生意场上是女中豪杰,跟男掌柜们当仁不让。
只不过红妆楼维持百年不衰自有她的门道。
原书中提及的都是往后十年发生之事,朝中权贵曾提及姜掌柜的红妆楼暗藏玄机,像是供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后期亦是寥寥数笔进行证实。
如今她被迫跟黎景舟绑在一起,听蒋时泊的意思,二皇子那边还要杀她。
老天哟,她可真是找谁惹谁了,那未来的皇帝她哪里惹得起。
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黎景舟获得最后的皇位,唯有种种击溃黎景承,她才能保住命。
至于所谓的妖女言论,悠悠众口她是堵不住了,不若放任流言,她好借此宣传一波。
既然她都是妖女了,那她研制的东西功效夸大一点也没什么吧?
青禾不知道她脑子里想的是什么,自家姑娘哪有半分慌张,分明胜券在握。
“青禾,我们不如去红妆楼看看。”谭殊然狡黠的笑了。
黎景承最后是跟妆娘合作了,不过当然不是她,而是多年后的姜掌柜。
红妆楼的生意日渐红火,二皇子早就看中了这块肥肉。
既然如此,她就偏要提前打破这个突破口,看看姜掌柜到底偷偷地供了什么好宝贝。
红妆楼做了十来年,排场自然是比做多年当铺生意的谭家大得多。
见着她进来,姜掌柜洒然一笑:“谭掌柜来了,呦你瞧真是怪不好意思的,人太多了些我们都招呼不来了,谭掌柜自便吧。”
面对她明晃晃的挑衅,谭殊然不以为意的笑笑:“姜掌柜忙便是。”
唯有身后的青禾气鼓鼓的,小嘴撅的都能挂油瓶了。
瞧着她要往二楼走,姜掌柜拦住道:“谭掌柜,二楼可都是些名贵的金银首饰,还有专门给宫里娘娘们定做的钗环,谭掌柜还是看看一楼的吧。”
青禾眉头皱了皱,这不是明晃晃的嘲笑她们付不起钱吗。
谭殊然轻笑道:“姜掌柜多虑了,我既然看得上就必定是买得起的。”
似乎是想到前些时千妆阁的盛况,姜掌柜脸色黑了黑,咬牙笑道:“那谭掌柜自便便是,二楼都是些价值连城的好物件儿呢。”
红妆楼的二层不愧是大主顾们光顾的地方,尽显典雅奢华。
谭殊然一时看的花了眼,雕栏木器摆在高架上,一看便不是凡品。
姜掌柜竟还有这般品味。
二层满是能让贵妇小姐们沉浸的贵重首饰,青禾看得直了眼,早早就脱离她自己跑着看去了。
暗道一声孩子心性,谭殊然转头向楼上的拐角处走去。
楼上是个小小阁楼,倒是没什么可看的。就是格外阴沉。
黑乎乎的,怪怕人。
谭殊然隐约能看到角落里堆积的木盒子,还有废弃的铁器。
小阁楼上带着一阵幽幽的脂粉香,引得她总想去看看。
这股味道很是熟悉,却又实在想不出到底是什么。
谭殊然从身后的木栏上取下一盏微明的烛台,好看请姜掌柜到底是不是如传言所说供了什么东西。
弯着腰越过杂乱的货堆,烛台逐渐照明了前方。
只见尽头面前挂着一张古怪的画像,一轴黑墨朱丹绘制而成的画卷十分狂放,隐约能看得出是一个小孩子。
一个极其狰狞的小孩子。
诡异的画像面前摆着一盒妆粉,几支古老的银钗,和一槐木簪子。
谭殊然轻轻掀开画轴,果然如她猜想一般,卷轴后面是空的,里面赫然放着一个盒子。
那股馨香的味道极为浓烈,像是从眼前的盒子里散发出来的。
那盒子足有一个枕头那么大。
神使鬼差的,谭殊然掀开了木盒的盖子。
待看清盒子里究竟放的是什么的时候,她惊恐的瞪大了双眼。
木盒里装的不是什么散发异香的奇花异草,竟是一具小小干尸。
第25章 鬼婴是她儿子
谭殊然心口一阵抽痛, 却仍旧是大着胆子把烛台凑近,压抑着恐惧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这像个刚出生就夭折的死婴,瘦瘦小小的如同个小老鼠, 但看得出五官姣好。
死去的小婴儿安详的躺在小小木棺里, 整个身子早已成了干尸的状态,勒出胸骨腿骨的完整形状, 黑色的干肉没有半分异味, 下方盖着块泛黄的白布。
诡异就诡异在了小婴儿的脸。
本该跟身子一样成为干尸的脸,竟然同活生生张开的满月小儿似的。
死婴的脸白里透红,眉眼上了螺子黛, 被人细细的描摹过, 小小的嘴也涂了胭脂, 粉面樱唇, 活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如果看不到下面干化萎缩的身子的话。
谭殊然见到供奉婴儿的一瞬间, 脑子里第一浮现的就是曾经某地金渡婴尸, 养小鬼的传说。
养小鬼会遭受极大的反噬, 并要求每日供奉, 否则婴尸怨气冲天将会压制不住。
姜掌柜居然为了生意场上的长盛不衰,在店铺里偷偷养小鬼。
她好歹也是新时代唯物主义女性,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可蓦的看见一具诡异的干尸还是害怕的。
死去多时的小婴儿的脸就这般栩栩如生的在她面前,仿佛下一秒就能活过来。
谭殊然转过身欲匆匆离去, 一回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白脸。
极度的恐惧使她没能叫出声来,姜掌柜如尸堆里爬出来的恶鬼:“谭掌柜可真是让我好找。”
她不明白为何姜掌柜悄无声息的上来了, 青禾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小丫头, 你胆子倒是不小,离娃娃远一些。”姜掌柜唇角挂着笑, 莫名的阴森森。